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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吾皇愛細腰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在她不曾低頭示好的前提下,他難道不知道自己今日這一來,便是相當于先示弱了嗎?

    他待自己,到底是出于何等心思?

    ☆、95|94.613

    皇上昨夜離開是為了何事,蘇沁琬無從得知。沐浴過后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不知多久,腦子中總是不斷地閃現(xiàn)進宮后的種種,高興的、難過的、失望的,種種情緒洶涌而至,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往漱勤殿請安后離開,途經(jīng)一處亭子,見亭中風光正好,她干脆便帶著淳芊往那處去,閑坐著感受清晨的陣陣鳥語花香。

    “嬪妾見過昭儀娘娘!”柔和悅耳的請安聲在她身側(cè)響起,她抬眸一望,見是如今在宮中風頭漸盛的方容華,呼吸一滯,下意識便緊緊揪著手中絹帕,臉上卻是揚著得體的笑容。

    “方容華不必多禮!”

    “如此的好天氣,閑來坐著賞賞風景,倒是件極雅之事。”方容華淺笑著在她對面石椅上坐下。

    “一日之計在于晨,好天氣里的好時辰,自然是會有更好的景致?!碧K沁琬回了她一個微笑。

    “若是亭中擺上個棋盤,閑來對弈一番,定是別有一番滋味?!狈饺萑A唇邊笑容更濃,半闔著眼眸享受了一番清風拂面的愜意后,喟嘆般道,只是,眼神卻似是蘊著他意。

    蘇沁琬笑笑,“確是別有一番滋味,能想到這樣的提議,可見容華是個愛棋之人?!?/br>
    方容華掩嘴輕笑,發(fā)髻上插著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擺,發(fā)出一陣細細的清靈撞擊聲。

    “娘娘可是猜錯了,嬪妾對棋雖也勉強懂些,但‘愛’,卻是說不上的。能想到亭中下棋,皆因這段日子里常與皇上對弈所致?!?/br>
    蘇沁琬心中一緊,一絲異樣的情緒慢慢涌現(xiàn),笑意亦不知不覺地斂了幾分,眼中漸漸聚集些許寒意。

    難道她這是專程顯擺,順帶著想看她笑話不成?

    方容華卻似是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一般,輕嘆一聲搖頭道,“嬪妾也是意想不到,頭一回被翻了牌子,竟是與皇上對弈了半宿,不僅如此,皇上還命嬪妾按當日選秀時,娘娘與先魏良媛對弈的步驟……”

    說到此處,她又是嘆了口氣。

    “都說有一必有二,有二定有三,接下來的幾回伴駕,均是如此,可憐嬪妾棋藝本是平平,記性也不甚好,也不過是當初偶爾見一回娘娘與人對弈,又哪能記得清清楚楚?是故屢番對弈的下場,實在是……不忍目睹??!”

    蘇沁琬眼皮跳了跳,身子如同被人定住了一般,頓時便僵住了。心里更像是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風浪,卷集她身體每一處,沖擊她情緒。

    “……對弈?”良久之后,她吶吶低語。

    方容華眼中笑意閃現(xiàn),很快便又斂了起來,稍想了想,決定再加重沖擊力,滿是苦惱地輕聲抱怨道,“可不是,回回如此,嬪妾又哪有娘娘的好棋藝,真真是苦不堪言。技不如人倒也罷了,每回輸了的時候,皇上均是皺著眉頭沉著臉,只道嬪妾記性不佳,若是真記得住娘娘的步驟,定不會慘敗連連?!?/br>
    說到此處,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蘇沁琬的神色,見她臉上原本的不可置信慢慢地斂了下去,整個人失神地坐著,目無焦距地望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藥下得差不多了,她自是知道適而可止,起身朝著已經(jīng)有幾分失魂落魄的蘇沁琬福了福,低著頭抿嘴一笑,邁著輕盈的腳步離開了。

    芳菲滿心疑惑地跟在主子后面,不明白主子為何要將自己并未侍寢這樣的私.密事告知那愉婉儀,雖說主子當初被翻牌子,皇上一直留在了華恩殿,并不似崔芳儀侍寢那日一般直接離開,可被翻了牌子卻仍未承恩露,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對這位跟在身邊侍候了多年的主子,她好像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方容華又哪會知道自己的貼身宮女的糾結(jié),終于找著了時機將這些話告知蘇沁琬,她也暗暗松了口氣。當日那兩人鬧著別扭,她便是向愉昭儀提這些,只怕她心中有氣也未必聽得進去。

    有些事得在最適合的時機道出,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唇邊笑意越來越深,直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當中,笑意一凝,瞳孔一下便張大了幾分,收入袖中的雙手越攥越緊,身軀不停地顫抖,雙腿無論如何卻是再也邁不出去了。

    袁翼凡也是想不到會遇到魂牽夢繞的女子,她就這樣突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一如當年那般柔美無瑕,仿如林間仙子一般清靈出塵。

    目光貪婪地緊緊鎖著她,往日的冷靜與謹慎在遇到眼前人后,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兩人視線糾纏間,是道不盡的癡戀不舍,纏綿悱惻,仿佛天地間萬物都化為了虛無,只得彼此……

    芳菲見主子突然便停了下來,疑惑地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呀’的一聲驚呼,話音剛落又連忙捂住了嘴巴。

    她這一聲驚呼倒是把方容華喚醒了過來,她連忙壓下心中苦澀,垂下眼斂不再去看那個讓她午夜夢回牽掛難安的身影。

    袁翼凡見她移開了視線,心中更是酸楚,可終究理智仍在,知道身在何處,是以連忙低著頭避讓一旁,將滿腔的情意收回心底當中。

    方容華咬著唇瓣,垂著頭拖著仿如千斤重的腳步,艱難地一步一步從他身前經(jīng)過,強壓下再去望一望那人的欲.望。

    越來越近,離那個溫暖安心的氣息越來越近,她的手也攥得越來越緊,一遍遍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看,不要再看,她是大齊天子的容華方氏,不再是方家的小姐靜嵐!

    “……嵐兒?!比粲兴茻o的輕喚,蘊著無盡的情意與愛而不得的痛苦,就像一把尖刀直往方容華心口上刺,痛得她渾身冰冷,腳步卻是慢慢加快。

    離開他,快點離開他,離開這個你永遠也得不到的男人,離開這個哪怕你愛入心肺,也只能道聲‘無緣’的男人!

    ***

    蘇沁琬恍恍惚惚地回了怡祥宮,沉默地由著芷嬋侍候她凈過手,腦中始終回響方容華告知她的那番話。

    原來,她并沒有真正侍寢;原來,他與她下了一夜的棋;原來,縱是在那樣的場合,他的言行當中依然有著自己的身影。

    她突然有些迷糊,這到底算什么回事?

    只是,很快地,理智又回籠了,那一晚他與方容華做了什么,其實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總有一日身邊會出現(xiàn)別的女子,總有一日會有別的女子代替她,與他做盡他曾經(jīng)與自己做的那些事。

    他能與方容華對弈半宿,難道還能每回翻牌子時又與別的嬪妃對弈?一時的沒有,不代表永遠的沒有,該來的總會來,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他的寵愛,其實真的很脆弱,只輕輕一碰,便是支離破碎。

    所以,蘇沁琬,別再糊里糊涂地一頭栽進去,除了一顆心,你早已一無所有。若是心都丟了,你還憑著什么活在這世間上?

    撥開了盛寵的迷霧,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當初輕易投入了愛戀是多么的不智,差一點,只差一點,她便要將自己唯一的東西丟失了!

    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心中因方容華那番話帶來的波動亦漸漸平息。

    “娘娘!”隨著‘噔噔噔’的腳步聲,秋棠的震驚呼叫突然在屋內(nèi)響起,將蘇沁琬驚得差點捧不住手中茶盅。

    “大驚小叫的成什么樣子?小心姑姑知道了罰你!”芷嬋皺著眉教訓道。

    秋棠也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連忙請罪求饒。

    蘇沁琬笑笑地也不在意,將茶盅放到一邊后輕聲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怎的如此驚慌?”

    秋棠咽了咽口水,努力斂起眼中閃耀著的激動光芒,微微顫著聲音道,“娘娘,皇上下旨,蘊梅宮清妃娘娘降為貴人,從此宮中再無夏清妃,只有夏貴人!”

    對那個曾經(jīng)想將謀害劉貴嬪之死安在娘娘頭上,又在娘娘身子不好時上門挑釁的夏清妃,她早就非常不喜歡了,如今聽聞她被廢了妃位,心中不高興是不可能的。

    蘇沁琬一驚,連忙追問,“可有說是什么原因?”

    “這倒不曾,奴婢也是在回來的路上聽說的,今日一大早郭公公便帶著圣旨到了蘊梅宮,清妃,不,夏貴人從蘊梅宮正殿遷出,遷入偏殿?!?/br>
    既不是一宮主位,自然無權(quán)再居正殿。

    蘇沁琬蹙著眉,沒有說原因便下旨降位份,是為了保存誰的顏面?夏貴人的?還是夏家的?

    原因……

    瞳孔猛地一縮,難道是她?那個對自己暗下毒手的人是她?好像只有這樣才說得過去,昨夜皇上匆匆離去,今日一早清妃被廢。

    是這樣嗎?真的是因為清妃對自己下了毒手,他才出手懲治了她,降了她的位份嗎?這樣的想法越來越強烈,心跳漸漸開始失序。

    她還是不敢相信,當初她被貓正面襲擊,他放過真正黑手;后來她被誣陷謀害劉貴嬪,他依然為了別的原因而輕輕放下。如今,他真的會為了自己而懲治真正的兇手嗎?

    越想越頭疼,對那個人,她真的不懂,猜不透,看不清。更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能讓他一面利用的同時,一面又寵得她失心留情。

    見主子怔怔地坐著一言不發(fā),秋棠有幾分不安地扭扭衣角,反省著自己是不是表面得太高興讓娘娘難辦了?!狻囊幌?,卻是蘇沁琬突然站了起來,沉聲吩咐道,“著人準備轎輦,本宮要到龍乾宮去!”

    亦在思考著清妃被廢一事的芷嬋聽她如此吩咐,一怔之下再要出去安排,卻又見已經(jīng)快要走到門口的蘇沁琬又停了腳步,良久,才低低地道,“不必了……”

    她去見他做什么?問他為什么要廢了清妃?問他對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

    龍乾宮中,趙弘佑冷冽的目光投到跪在地上的夏遠知身上,不帶溫度地道,“你這般匆匆趕來,是為了向她求情?遠知,你要知道,朕沒有明言她的罪,便是看在你的份上,看在你這么多年一直忠心為朕的份上。但是,你也要清楚,朕,是有底線的,如今,她便是越了朕的底線!”

    夏遠知喉嚨一堵,好一會才啞聲道,“臣不敢,只是……只是,她終究是臣唯一的meimei!”

    降了她的位份,不亞于斷了她的希望,哪怕他再恨她,再怨她,也希望她能好好地在宮里活下去!

    “不錯,正是因為她是你的meimei,所以朕沒有直接將她打入冷宮?!壁w弘佑面無表情,頓了片刻又道,“況且,她是你的meimei,那賢敏皇后呢?她可是你嫡親jiejie,朕的原配皇后!”

    夏遠知身軀劇烈顫抖,撐在地上的雙掌緊緊地抓成一團。

    長姐,他一母同胞,無辜喪命的長姐……

    兩滴眼淚從他眼中滑落,心臟更像是被人死死擰著一般,痛得他面容慘白,雙目通紅,好一會,他才沙啞著聲音道,“臣,臣知道,只是心中終究不忍,哪怕她犯下滔天之罪,可、可始終是臣嫡親meimei,臣又怎、怎能親眼看著……”

    ☆、96|94.613

    清妃降為貴人的消息傳到太傅府中,當朝太傅夏博文手一抖,手中正在墨硯上蘸著墨的毫筆一挑,幾滴墨汁便飛濺出去,沾到了他的外袍上。

    降為貴人?妃降到貴人,可謂是降到了地底泥中,這一降,夏家便算是徹底斷了爭奪后位的希望!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的孫女到底在宮中犯了何事,才引來這一場禍事?

    胸口傳來一陣痛楚,他臉色蒼白地緊緊捂著痛處,額際漸漸滲出一圈汗跡來。

    下首跪在地上回話的夏府仆人察覺他的異樣,一驚之下連忙上前扶著他,擔憂地詢問,“老太爺心絞痛又犯了?”

    夏博文輕輕推開他,壓著痛楚顫聲問,“大、大少爺呢?讓他、他來來、來見我!”

    “大少爺聽得消息后便進宮去了。”

    “好、好、好,這就好,讓他去看看、看看娘娘到底犯、犯了什么事!”夏博文喘著氣,急得那人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大聲喚人請大夫。

    而此時的龍乾宮中,夏遠知心中卻是越來越絕望,他清楚地知道m(xù)eimei這一回怕是再無回轉(zhuǎn)的希望了??墒牵@一切又能怪得了誰?

    他伏在地上,將眼中淚意壓回去,一母同胞兄妹三人,如今只怕便要剩他一個了……

    “皇上的底線,可就是愉昭儀?”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趙弘佑耐性即將宣布告罄,才聽到夏遠知哽著聲音低低地問。

    趙弘佑心中一窒,下意識便反駁,“胡說什么,朕……”

    話音頓止,接下來的話卻是再說不出口。他要怎樣?宮里的陰私事他見過不少,那些女人做的再狠辣之事他也心中有數(shù),不也一樣放任著?為何這一回卻是再也忍耐不下?

    有些頭疼地揉揉額角,將這些煩亂的思緒全部斂回去,望了一眼仍是跪在地上的夏遠知,一時覺得有些煩躁,揮揮手道,“你下去吧,君無戲言,朕既下了旨,此事便再無轉(zhuǎn)寰的余地,你也不必多說。她若從此安份守紀,洗心革面,未嘗不能有平靜安穩(wěn)日子過!”

    話都說到了這樣的地步,夏遠知還能怎樣?今日的結(jié)局,早在一年半之前,皇上得知長姐過世內(nèi)情時,他便隱隱有預感了。

    不惜瞞著祖父家人,配合著皇上的動作將夏家在宮中的勢力一掃而清,為的不過是能讓皇上看在他全心為主的份上,日后多少能善待那個早就被情愛迷了心的meimei,也讓她從此以后安安份份,再不要生出不必要的心思,沒有了得力幫手,便是有再多的謀算,也無法施展。

    可是,他到底還是小看了女子的妒忌之心,小看了她心中那份執(zhí)念,最終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上了不歸路。

    毒害宮妃,斷人子嗣,這樣的陰狠事,她到底怎下得手去!

    夏遠知離開后,趙弘佑獨自坐了一陣子,不由自主便想起方才夏遠知那關(guān)于底線的話。

    底線……他的底線是什么?殘害百姓、貪樁枉法,觸及大齊根本是他一貫的底線??墒?,小狐貍……小狐貍何時竟讓旁人覺得也成了他的底線?

    他生出幾分迷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