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憑他是哪個,左右不關(guān)娘娘的事!” “可不是,咱們的娘娘一心一意給皇上繡荷包,哪有那個閑功夫想別有的沒的!” 蘇沁琬一下鬧了個大紅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虛張聲勢,“誰、誰一心一意繡、繡那個、那個了,你們再、再胡說,我、我便讓柳霜罰你們!” ‘噗嗤’一聲,淳芊兩人異口同聲地笑了出來,待見蘇沁琬紅到幾乎要滴血的臉,只得忍著笑意認錯求饒,“奴婢錯了,不該打趣取笑娘娘,娘娘可千萬饒了奴婢這一回!” 蘇沁琬努著嘴嘟囔了幾句,終是扔下一句‘下不為例’便別過臉去,假裝看不到那兩人掩嘴偷笑的動作。 好一會,芷嬋方止了笑意,上前為她梳著如錦緞般順滑的滿頭青絲,“剛娘娘歇晌的時候,皇上命人送了些新鮮瓜果來,娘娘可要嘗嘗?” 蘇沁琬搖了搖頭,“口里淡淡的什么也不想吃?!敝活D了頓,又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皇上可還有別的話?” 將手中的碧玉簪子插到蘇沁琬如云般的發(fā)髻上,芷嬋才笑盈盈地道,“有倒是有別的話,只是娘娘想是聽膩了?!?/br> 蘇沁琬呼吸一滯,片刻之后嘀咕道,“難道又是讓人家乖乖的不許耍小性子?” 望著銅鏡中芷嬋的笑容,她瞬間便明白自己猜對了,嘴唇動了動,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雙手托著腮幫子撐在梳妝臺上,對著鏡中的自己發(fā)起呆來。 芷嬋搖頭笑笑,“今日天氣好,娘娘不如到外頭走走,散散心,也總好過坐在屋里?!?/br> 蘇沁琬本想拒絕,轉(zhuǎn)念卻想到當初趙弘佑叮囑她的話,只得點點頭,“好?!?/br> 帶著芷嬋一路往東徐行,天氣好,御花園里肯定有別的人在逛,她懶得應酬她們。況且,宮里每個園子各有特色,御花園逛得多了,間或也得換換地方瞅瞅。 “咦,是皇上!”芷嬋吃驚地叫出聲,蘇沁琬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果然看一身常服的趙弘佑背著手獨自一人站于不遠處的亭中,清風吹動他的衣袂,拂起他的發(fā)絲,哪怕這般遠遠地望著,仿佛也能感覺他那身上那股清朗的氣息。 一絲歡喜的笑意在蘇沁琬唇邊浮現(xiàn),她提著裙裾,邁著小碎步往那挺拔的身影而去,芷嬋跟了幾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便停了下來,直到蘇沁琬走得漸遠,她才不緊不慢拿捏著距離跟上去。 察覺有人靠近的郭富貴皺起了眉,正要打個手勢讓禁衛(wèi)去趕,卻在看清來人容貌后停了動作,假裝什么也沒看見一般微低下頭。 拂過的清風吹皺了湖面,伴著灑落的陽光,帶來一*熠熠的點點光亮。 趙弘佑有些失神地望著前方,自知道父母當年那些恩怨后,他這些日子總是覺得心里像是被東西堵住了一般,悶悶得難受。 突然,一陣柔軟的觸感貼到他后背,他先是一僵,下意識便要伸手去扯,卻在聞到那熟悉的淺淺馨香時止了動作,與此同時,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無奈的一抹笑容。 “小狐貍……”將身前的小手包在大掌中,他嘆息著喚。 蘇沁琬笑嘻嘻地從他身后探出小腦袋,仰著臉望向他歡歡喜喜地問,“皇上怎知是臣妾?” “在這后宮當中,除了你這只無法無天的小狐貍,又有哪個敢這般沒規(guī)矩!”趙弘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順手又捏捏那軟軟嫩嫩的臉蛋。 蘇沁琬也不惱,依舊是抱著他的腰,整個人卻轉(zhuǎn)到他身前,面朝著他撅著嘴抱怨,“皇上在這看風景也不去怡祥宮陪陪臣妾……” 趙弘佑一愣,隨即失笑,也就只眼前這位如此膽大,竟然這般直白地怪他不去陪她。 “如今你可不就來了?”手指癢癢地又要去捏她的臉,這一回蘇沁琬卻躲了過去,一頭扎進他懷中,甕聲甕氣地道,“是臣妾偶爾尋來的,又不是皇上找去……” 趙弘佑干脆摟著她在亭中石椅上坐了下來,笑道,“朕不去,難道你就不會來?” 話音剛落,他卻先是怔了怔,還不及細想,卻見蘇沁琬猛地從他懷中抬起頭,眸光閃閃地望著他,“臣妾以后想見皇上了,就可以去找皇上么?” 趙弘佑輕笑一聲,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親,“小狐貍哪回到龍乾宮去,朕沒見你的,嗯?” 蘇沁琬這下可真的高興了,樂得直往他懷中鉆,一會無限嬌媚地在他臉上親了又親,一會又將臉埋到他胸膛上嬌嬌地笑個不止。 別人都不敢常往龍乾宮跑,皆因皇上不喜后宮女子過于接近那處,可她如今卻是得了圣意的,日后去龍乾宮可就是大搖大擺、理直氣壯的了! 她這副像是得了天大好事的模樣可把趙弘佑逗樂了,終忍不住哈哈大笑,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放肆,只把她摟得更緊了些,以免她一個不注意掉下去。 鬧了片刻,他終是顧忌如今可是在外頭,不比在屋里,是以連忙禁住她在懷中胡亂蹭著的身子,額頭抵著她的笑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這般高興?連‘娘娘儀態(tài)’都不要了,如今可是在外頭園子里,萬一讓人瞧見,到時可別又向朕抹眼淚?!?/br> 蘇沁琬‘吧吱’一口重重地親在他臉上,一仰腦袋得意洋洋地輕哼一聲,“本宮就是高興!” 趙弘佑一樂,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搖了搖,“彼一時此一時的小狐貍,上一回還埋怨朕讓你再沒有主子體面了,如今就不怕沒主子體面了?” 蘇沁琬沖他笑得甜蜜又歡喜,任由他將自己抱到石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完全一副乖巧聽話的好姑娘模樣。 趙弘佑望了又望,直到余光瞄到郭富貴慢吞吞地踱過來的身影,只能不甘心地飛快在蘇沁琬腰間撓了一把,低聲說了句,“你給朕等著!” 不等蘇沁琬反應,他便揚聲問郭富貴,“可是紀淵到了?” 郭富貴見他問起,不由加快腳步走了過來,一躬身子回道,“回皇上的話,確是紀大人到了,如今正在御書房外候著!” “嗯,朕知道了?!壁w弘佑點點頭,回過身去捏了捏蘇沁琬的小手,頓了頓仍是覺得不過癮,又捏捏她的臉蛋,這才笑著道,“小狐貍先回去,朕還有事!” “哦?!碧K沁琬愣愣地應了一聲,隨即朝他福了福,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 紀淵……是紀家哥哥啊! 也不知他如今在官場上過得如何,只是,以他的資歷,能奉召到御書房,想來還是頗受皇上器重的吧? 她怔怔地望向御書房所在方向,心中甚至涌現(xiàn)出想去見見故人的沖動,幸而理智尚在,只得嘆了口氣,有幾分悶悶地朝走了進來的芷嬋道,“回去吧!” 芷嬋不解,轉(zhuǎn)念一想便以為她是不舍趙弘佑的離開,忙輕聲道,“皇上得了空便會到怡祥宮里來的,娘娘無需泄氣,奴婢看得出,皇上是極喜歡與娘娘一處的?!?/br> 這話倒真不是純安慰之語,她確是覺得皇上與娘娘一處,臉上的笑容也比在別處要多得多。至少,在她到主子身邊侍候前,她見過皇上那么多次,可卻從未曾見他笑得如在主子跟前這般暢快。 *** 紀淵離開后,趙弘佑正要揉揉額角,郭富貴又帶著一人走了進來,恭敬地稟道,“皇上,禮部著人送來了靖王府納側(cè)妃的日程安排,請皇上過目!” 趙弘佑動作一頓,不過一會便接了過來,簡略地掃了一眼便扔到了地上,“讓禮部那些人回去再細細翻翻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再重擬一份過來!” 這樣的安排,雖比不上迎娶正妃,可卻是遠超了側(cè)妃的應有的份。 這個側(cè)妃雖是他所賜,又是丞相徐良慶的女兒、徐淑妃的親meimei,可他卻不曾想過為她作臉,側(cè)妃也是妾,是斷斷不能助長她的心思,使得她日后爬到正室頭上去的。 天色漸暗,御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弘佑才將最后一份奏折批閱妥當,將手中毫筆扔到一邊,眉眼余光瞄到郭富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皺眉問,“可是有話要回?” 郭富貴連忙躬身,“回皇上,半個時辰前靖王進宮,只是……不知為何行經(jīng)鳳坤宮時停留了好一段時間,然后也不往仁康宮去,而是直接離宮了?!?/br> 趙弘佑聽罷,只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并不說其他。 郭富貴猜不透他的意思,不敢再說,連忙后退幾步侍立著。 “皇上,該翻牌子了!”敬事房的總管太監(jiān)躬著身子捧著裝滿綠頭牌的金托盤子走了進來,跪在地上將盤子舉過頭頂恭敬地稟道。 “下去吧!”意料當中的回應,總管太監(jiān)暗暗嘆了口氣,敬事房的差事本是個肥差,宮中無論得寵與否的娘娘都會對敬事房的人客氣有加,可輪到他……遇上這么一個勤政冷情的主,這樣的差事就成了雞肋。 無奈地低著頭正要起身離開,卻憑空聽到猶如天籟的聲音,“回來!” 他臉上一喜,飛快轉(zhuǎn)身走了回來,‘撲通’一下重又跪好,高高舉著盤子道,“請皇上翻牌子!”頓了良久不見趙弘佑有動作,他偷偷地瞄過去,卻見年輕的皇帝臉上瞧著似有幾分遲疑不決,大手懸空放在盤子上方,偏偏就是不落下去,急得他心中直打鼓。 不會又不翻了吧? 直到頭頂上響起細碎的聲音,他終于松了口氣,總算是翻了! “就她吧!”淡然聽不出喜怒的語氣。 總管太監(jiān)望了望被他放置一邊的綠頭牌,隨即起身行禮,“奴才這便讓人到景和宮請方嬪娘娘!” 景和宮方嬪?一直站在趙弘佑身后不作聲的郭富貴一愣,不過須臾便低下頭去掩飾臉上驚奇。 本以為晌午那會遇到了昭儀娘娘,今晚皇上定是會到怡祥宮去,哪想到皇上竟然重又翻了綠頭牌,并且翻的還是景和宮的方嬪。 想了想方嬪那嫻靜淡雅的模樣,他又似是有些明白了。 ☆、89|68 燭光盈盈跳動,溫柔地映在正聚精會神地繡著荷包的女子身上,襯得眉目如畫、嘴角含笑的女子更是沉靜溫婉。看得坐在她身邊為她順著棉線的淳芊失了神。 原來她家娘娘還有這樣的一面,讓人便是這般靜靜地看著她,也覺得心里暖洋洋的甚為熨帖。 “娘娘這金龍繡得可真是栩栩如生啊!短短一陣子,娘娘的繡工可真是進步神速!”為蘇沁琬添了茶水的柳霜,不經(jīng)意地望了一眼蘇沁琬針下已經(jīng)快要繡完了的金龍,忍不住贊嘆道。 蘇沁琬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抬眸望了望她,隨即低下頭去細細聲地道,“姑姑過譽了,比姑姑平日里做的那些可差得遠了!” 柳霜笑道,“奴婢說的可是實話?!?/br> 蘇沁琬抿嘴一笑,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驕傲。娘親生前總說她沒有刺繡的天份,如今看來,還是爹爹說得對,只要她愿意學,哪會有學不成之事! 想想這只荷包未來的主人,她的笑容又添了幾分羞澀甜蜜。 金龍銜珠……他能不能明白這荷包上的圖案含著的真正意思呢?應該可以的吧,他是那樣的聰明。若是明白了,會有什么反應?是歡喜呢,還是又借故逗弄她? 一想到這種可能,她不禁垮了臉,明明多數(shù)情況下總是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一國之君模樣,私底下卻總是愛逗她取樂,簡直是壞透了! 抿了抿嘴,低著頭望著手上那只還差一只爪子便能完成了的金龍,伸出手指去在龍頭輕輕戳了戳,極輕極細地罵了句,“壞蛋!” 她這般的小兒女心思自是落到了柳霜眼中,她失笑地搖搖頭,正想著說幾句逗逗樂,卻見門簾處芷嬋朝她打了個眼色。她先是一怔,隨即不動聲色地道,“娘娘也得注意身子,夜里還是莫要做太久的針線活,傷眼睛。” “知道了,反正也不急,慢慢來也不怕?!碧K沁琬一面應道,一面又開始穿針引線起來。 叮囑了淳芊好生侍候,莫要讓主子累到,柳霜這才輕輕地退了出去。 出了屋門,見芷嬋站在門外不遠處,見她出來后便迎了上來,湊到她身邊壓低聲音道,“姑姑,皇上今晚翻了方嬪的牌子?!?/br> 柳霜一怔之下,竟是忘了反應,好一會才皺著眉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拉著芷嬋往外頭走了幾上,這才低聲吩咐道,“娘娘如今正為皇上繡著荷包,此事還是暫且莫要傳到她耳中。” 芷嬋自是明白,點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方才已經(jīng)叮囑了他們莫要多嘴?!?/br> 主子對皇上的心意哪里瞞得過她們這些貼身侍候之人,就連時不時冒傻氣的淳芊、一向大而化之的秋棠都察覺了。 雖說這樣的一日早晚會到來,可主子如今正是情濃之時,這大半年來又一直是獨寵于宮中,哪怕她也明白那樣的道理,可一時半刻的又怎接受得了! 瞞得一會算一會吧,至少讓她今晚仍能睡個安穩(wěn)覺,所有的事待明日再說吧! 柳霜嘆了口氣,雖然當初皇上派她到怡祥宮來,是有監(jiān)視觀察之意,可這段日子與愉昭儀相處,早就不知不覺地對她生了真心的憐惜,那樣嬌憨良善的女子,又有哪個會不喜歡呢? 這樣純白如紙的小姑娘,進宮不久便一直得到那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的寵愛,不自覺間連心都陷了進去,著實是最平常不過。只不過,要在深宮中長長久久地生存下去,最忌便是對帝王動情! 當年文純皇后是何等絕代風華的女子,可卻在情之一字上栽了個大跟斗,如今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怎敢去奢求帝王的真心?萬一傷了心失了意,還指不定會落得什么樣的結(jié)局呢! 此刻的景和宮東側(cè)殿,方嬪卻被這突然的侍寢旨意驚在了當場。 侍、侍寢?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一顆心急劇地跳動起來,有惶恐、有慌亂,卻沒有眾人以為的歡喜。 她強壓下種種情緒,垂著頭邁著步子上了往華恩殿的轎輦。一路上的晃晃悠悠,卻奇跡般讓她冷靜了下來,飛快地思索起對策。 “袁大哥,這幾日多謝了,待我家那小子再長大些,讓他來給你磕頭!”一身禁衛(wèi)打扮的年輕男子,感激地沖對面作同樣打扮的男子拱了拱手。 “不值什么,恭喜你得了個大胖小子!”男子劍眉星目,相貎堂堂,膚色泛著健康的黝黑,身姿筆挺頎長,雖不見笑容,可語氣卻含是明顯的柔和與真心恭喜。 剛喜得麟兒的年輕禁衛(wèi)正想著客氣幾句,眼角處瞄到遠處有隱隱的光,細細打量下認出是華恩殿的轎輦,連忙拉著那姓袁的男子避到一邊。 直到轎輦從他們眼前經(jīng)過,又漸漸遠去,他才對著那‘袁大哥’低聲解釋,“那是抬侍寢嬪妃往華恩殿去的轎輦?!?/br> 也許是剛得了兒子,后繼有人,男子心情暢快,整個人不知不覺間便放松了下來,往日的謹慎警覺竟散了不少,裂著嘴笑道,“今晚侍寢的這位娘娘,據(jù)聞比宮里最得寵的那位還要更俊些,你可知是哪個?便是景和宮的方嬪娘娘!” ‘轟’的一下響雷在袁翼凡腦中炸響,渾身流淌著的血也似是要凝固了一般,冰冰冷冷的寒氣從腳底板透上來,冷得他身軀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