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主子發(fā)話了，淳芊只能惋惜地輕嘆口氣，連忙上前扶起蘇沁琬。

    “說吧，在御膳房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進(jìn)了屋，用了熱茶暖了身子，蘇沁琬便打發(fā)了眾人，獨留下芷嬋、秋棠及柳霜三人。

    芷嬋仍在遲疑，倒是秋棠忍無可忍，一古腦便將真相道來，“陳公公確是給了奴婢酒，可那酒卻不是奴婢與芷嬋摔沒的，而是宣仁宮的畫煙故意使壞，把芷嬋拌倒在地，這才把酒給摔了的。余下的也是她全命人拿走了，說是劉貴嬪要用?！?/br>
    “十幾壺酒，莫非劉貴嬪要用來泡身子不成？”頓了一下，她又忿忿不平地補充道。

    “胡說些什么，貴嬪娘娘之事也是你能置喙的？”柳霜皺眉輕斥道。

    秋棠咬咬牙，不甘不愿地垂頭認(rèn)錯，“奴婢知錯了。”

    蘇沁琬似是沒有聽到兩人的話一般，垂眸輕輕撫著手上的玉鐲。

    宣仁宮的劉貴嬪……在宮中素有霸道之名，往日見了她總是一臉鄙視的模樣，莫非今日是要拿自己立威不成？

    “婉儀，奴婢有一言，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良久，芷嬋遲疑著道。

    “但說無妨?！?/br>
    “婉儀如今雖得圣寵，可畢竟根基未穩(wěn)，今日之事，雖是宣仁宮有心挑釁，但畢竟不過小事一樁，實不宜鬧將開來。”

    蘇沁琬詫異地望著她，見她言辭懇切，再聯(lián)想到她從御膳房回來的表現(xiàn)，確像是要息事寧人的，不由得便多看了她幾眼。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今日之事是你們受了委屈，我都記在心上，下去好生歇息吧！”

    兩人不敢再多話，老老實實地行禮告退了。

    “姑姑認(rèn)為此事應(yīng)如何處置？”蘇沁琬啜飲一口茶水，側(cè)頭問柳霜。

    “芷嬋所言，確是有理。此事不過是宣仁宮宮女畫煙所為，便是鬧開來，劉貴嬪也大可推到她身上去。況且，對方是有意還是無心，也純看旁人如何判定?！?/br>
    蘇沁琬輕笑一聲，的確如此。你說她是有意推你，可她硬說是無心也可，御膳房那些滑頭難不成還會站出來指證？所以，這個啞巴虧她不吃也得吃。

    “劉貴嬪乃啟元四年進(jìn)的宮，初封為婉儀。但因性情……故并不為皇上所喜，近些年并無甚圣寵?？伤吘褂行┵Y歷，又是出自振威將軍府，其父本為燕國公副將……”頓了一下，柳霜輕聲道。

    蘇沁琬定定地凝望著她，片刻才微笑頷首，“多謝姑姑提醒?！?/br>
    柳霜連道幾聲不敢，這才行禮告退。

    蘇沁琬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宣仁宮中，畫煙眉飛色舞地將今日所做得意事告知劉貴嬪，“娘娘沒瞧見她們的樣子，愣是吭都不敢吭一聲，灰溜溜地便回去了。奴婢猜啊，怡祥宮那位肯定氣得不輕?！?/br>
    “你做得極好，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根本無需給她臉面?！眲①F嬪冷笑一聲，端起冒著熱氣的茶輕輕吹了吹。

    蘇沁琬連續(xù)數(shù)日承寵，宮里早就頗多怨氣，往日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向燕徐二妃告狀，可兩人卻恍如老僧入定一般，毫無反應(yīng)。

    這一晚，趙弘佑依舊是擺駕怡祥宮。自蘇沁琬搬至怡祥宮后，便一直不曾再往華恩殿侍過寢，均是趙弘佑駕臨。對此，她還是十分慶幸的，至少不用再在腰酸背痛的情況下，硬撐著離開華恩殿，而是可以舒舒服服地倒頭就睡。當(dāng)然，前提是食髓知味、不知疲倦的皇帝能輕易放過她。

    云收雨歇，稍凈過身后，蘇沁琬伏在趙弘佑身上，纖細(xì)的手指在他胸膛上一下又一下地打著圈。趙弘佑抓住她使壞的手，聲音猶帶著幾絲饜足后的沙啞。

    “小狐貍又想要了？”

    蘇沁琬一下便老實了下來，一動也不敢動。開玩笑，再來一回她怕是連命都沒了。

    趙弘佑低低地笑出聲來，摟住那纖細(xì)的柳腰，用上幾分力將她往上抱了抱，一口便咬在她的唇上，引來女子嬌嬌的不滿。

    這人鐵定是屬狗的，總這般愛咬她！

    蘇沁琬捂著嘴自以為很兇地瞪他。趙弘佑笑得更大聲了，這哪是瞪人??？分明是在勾.人，媚眼如絲，滿臉春.色，讓他又有些蠢蠢欲動了。

    感覺‘小皇帝’又要站起來了，蘇沁琬嚇得‘咚’的一下從他懷里跳開，扯過一旁的長袍披在身上，撒嬌地拉著他的手道，“今晚月色正好，皇上可賞臉與嬪妾月下對飲一番？”

    趙弘佑一怔，片刻之后，眼神有幾分意味深長地落到她身上，蘇沁琬無辜地朝他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小手拉著他的不停地?fù)u啊搖。

    “如卿所愿！”他翻身下床，長臂一伸，理所當(dāng)然地吩咐，“替朕穿衣！”

    “嬪妾遵旨！”蘇沁琬歡呼一聲，也顧不得滿身酸痛，歡歡喜喜地侍候他穿戴妥當(dāng)，再細(xì)細(xì)地?fù)Q上衣裙，確認(rèn)再無不妥后，回過頭來沖端坐軟榻目光灼灼的男子嫵媚一笑。

    ☆、第十一章

    趙弘佑下腹一緊，隨即又暗暗氣惱，果然是只撩.人的小狐貍！

    蘇沁琬可不知自己這么輕易便撩撥了對方，經(jīng)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她雖清楚眼前之人并不如傳聞中那般清心寡欲，但也不是不可克制的。否則無論她怎樣撒嬌耍賴，若對方硬要，她也只有認(rèn)命的份。

    其實，對趙弘佑來說，在蘇沁琬身上的不知節(jié)制也是讓他困惑不已。只后來稍一深思，認(rèn)為大抵是她的身世讓他少了幾分防備，加上在床上蘇沁琬又是那么撩人，時而嫵媚，時而嬌憨，時而無賴，讓他又愛又氣又恨。后宮女子中，比她清麗的沒有她靈動，比她柔媚的沒有她慧黠。這樣的女子，讓他食髓知味好像也可以理解了。

    “八月桂花香，如今正是桂花綻放時節(jié)，今夜便只飲些桂花酒應(yīng)景可好？”蘇沁琬挨到他身邊軟軟柔柔地請求道。

    若是到了這一步他還不清楚這小狐貍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也太愚蠢了些，敢情這只小狐貍是拐著彎要告狀呢！

    怡祥宮內(nèi)今日發(fā)生的事，早就有人一五一十報到他這邊來了，他不過是想看看蘇沁琬會怎樣做。是聽從芷嬋的意見息事寧人呢，還是借此機會揚一揚得寵的威風(fēng)。如今看來，小狐貍是打算選擇第二條路了。

    寵她本就是計劃當(dāng)中，便是順?biāo)囊庥趾畏粒?/br>
    “愛嬪所言極是。郭富貴！”他含笑點頭，旋即揚聲喚了一句。

    一直努力將自己縮成隱形人的郭公公十分有眼色地躬了躬身子，“奴才這便去讓人準(zhǔn)備?！?/br>
    皇上與愉婉儀獨處時，他們還是稍離得遠(yuǎn)些比較好，要是壞了皇上的興致，那可是罪該萬死之事?？墒怯植荒茈x得太遠(yuǎn)，萬一皇上有事吩咐，那便是失職之罪。所以說這貼身侍候的活也不容易干??！

    見他這般順自己意，蘇沁琬高興地‘吧唧’一口親到他臉上，嬌嬌憨憨地道，“皇上對嬪妾真好！”

    趙弘佑有幾分失神，左手不自覺地?fù)嵩诒凰H得有幾絲暖暖濕濕之處，不過半晌便長臂一展，箍住她幾乎一手便可圈住的柳腰，隱隱帶有幾分威脅地道，“敢撩.撥朕，又欠收拾了？嗯？”

    蘇沁琬低眉順眼，“嬪妾知錯了！”

    趙弘佑瞪她，用力瞪她，實在氣不過便以牙還牙，在她臉蛋上咬了一口，滿意地見她捂著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心情驀地大好，用上幾分力在她細(xì)滑柔膩的臉蛋上掐了一把，“小笨蛋，記吃不記打！”

    沒那個體力偏又愛撩.撥他，不是笨蛋是什么？

    蘇沁琬腦中卻宛如炸開一般，記憶深處那慈愛的音容笑貌又浮現(xiàn)腦海。曾經(jīng)有那么一個人，也是用著這般充滿憐愛的語氣罵她‘小笨蛋，記吃不記打’。

    趙弘佑見她突然間淚眼朦朧，渾身竟然似是縈繞著一縷nongnong的悲傷，心中一緊，忙道，“這是怎么了？說你兩句便要掉金豆豆了？”話音剛落，便見女子偎進(jìn)他懷里，纖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肢，悶悶地道，“嬪妾的爹爹也曾說過這番話?！?/br>
    趙弘佑怔住了，低頭望著她的發(fā)頂，久久無言……

    他知曉她曾有一個很幸福的家，江閩總督蘇銘韜待夫人情深意重，寵愛獨女如珠如寶，這在江閩已經(jīng)成為一段佳話。十歲的小姑娘乍然失了疼愛她的雙親，孤身一人離鄉(xiāng)背井投靠舅舅，這當(dāng)中的心酸，縱是他不曾經(jīng)歷，亦能想像得到。心中驀地升起nongnong的憐惜，他忍不住輕柔地拍著懷中女子瘦弱的肩膀，滿腹憐愛地道，“如今你有朕了！”

    懷中嬌軀似是一僵，緊接著將他抱得更緊，片刻功夫，他便感覺胸膛上一片濕潤。

    趙弘佑只覺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一般，那片濕潤觸動了他心底某根弦，一股奇怪的感覺充斥心房。懷中女子對他的依賴是那么的顯然易見，他靜默片刻，手臂輕輕環(huán)住她……

    脈脈的溫情縈繞屋里，直到不識時務(wù)的聲音落下，“皇上，都準(zhǔn)確妥當(dāng)了！”

    一道冰冰冷冷的視線射過來，郭富貴打了寒顫，只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

    聲音傳進(jìn)來那一刻，蘇沁琬便從趙弘佑懷里掙脫開來，細(xì)細(xì)拭去眼角淚水，抬眸沖他笑得若無其事，仿佛方才那悲傷落淚的女子不存在一般。

    趙弘佑定定地凝望著她的笑靨，甜甜的、嬌嬌的、柔柔的，一如相處的這段日子中她每一回的笑容。

    “笑得真難看！”他嫌棄地別過臉去。

    蘇沁琬的笑臉一下便垮了下來，委屈地絞著手指，不時用那雙水霧迷朦的大眼偷看他。

    趙弘佑眼尾處瞄到她的模樣，心中一片柔軟，可嘴上依然不留情面，“笑不出來偏又裝模作樣，不是難看是什么？”

    蘇沁琬呆愣著望向他，竟是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半晌，她才喃喃地道，“嬪妾、嬪妾怕哭哭啼啼的惹皇上討厭啊……”

    她越說越小聲，到最后腦袋幾乎垂到胸口處了。

    趙弘佑一怔，深深地凝視她片刻，才執(zhí)起她柔軟的手溫聲道，“朕寧愿看你真實地哭，也不愿看你虛偽地笑。就這般真真實實的不要變……”

    最后一句若有似無，飄散在蕩著淺淺嘆息的空中。

    “不是要與朕月下對酌么？來吧，到賞芳亭去！”良久，他牽著依舊低著腦袋不作聲的蘇沁琬移步賞芳亭。

    賞芳亭里已經(jīng)擺好了各式茶點，半菱及繡裳二人一左一右站在角邊，見二人攜手過來，連忙上前見禮。趙弘佑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蘇沁琬早就從滿懷復(fù)雜情緒中回復(fù)了過來，歡歡喜喜地上前拿過酒壺，親自倒了兩杯酒，笑吟吟地舉杯道，“嬪妾先敬皇上一杯！”

    柔和的月光灑落她身上，似是給她蒙上一層輕紗，如夢似幻。趙弘佑僅是怔忪一會，便揚起輕淺笑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兩人輕聲細(xì)語閑話間，蘇沁琬已經(jīng)連灌了好幾杯酒，臉上浮現(xiàn)一抹酡紅，眼神也開始迷離。趙弘佑好笑地?fù)u搖頭，酒量這般淺……

    “這白玉桂花酒原來是這般味道，可總算是嘗到了?！彼蛄藗€酒嗝，憨憨地笑著道。

    “若喜歡，朕便讓他們送些來，只一條，只許在朕面前飲！”見她這副嬌嬌憨憨的模樣實在可人，他忍不住笑道。

    “好。把全部的白玉桂花酒都搬來怡、怡祥宮！”她歪歪扭扭地湊到他身邊，又是撒嬌又是懇求地道。

    小心眼的小狐貍！

    趙弘佑心中好笑，可也難得好心情地哄她，“好，都搬來！”

    “君、君無戲言，可不許以酒后戲言這話哄、哄我?！睍烆^轉(zhuǎn)向的女子伸著纖纖玉指輕戳他的胸膛，醉眼迷蒙地確認(rèn)。

    “不哄，不哄?！壁w弘佑摟著她東倒西歪的身子，噙笑道。

    蘇沁琬干脆賴到他懷中，順手拉著他的大掌交叉疊在小腹處，心滿意足地輕舒一口氣，腦袋往他頸窩處蹭了蹭，似求憐的小動物一般。

    趙弘佑失笑，果真是個膽子大的，活至如今這般年歲，也只有懷中人敢這般放肆待他，偏他心中竟是無半分惱意，不但如此，竟還覺得頗為受用。

    感覺懷中女子小腦袋一點一點，他心中也清楚今晚她被自己折騰了幾回，估計若不是還打著小主意，這會早就沉沉睡去。正想輕聲喚她，卻見對方猛地抬眸，如星空般澄凈的秋水眸閃閃亮地望著他，說出的話語卻讓他好氣又好笑。

    “宣仁宮的劉jiejie也好此酒，明日嬪妾勻幾壺給她可好？”

    聽聽，說她小心眼沒錯吧？都迷迷糊糊也還記得報復(fù)，偏又報復(fù)得光明正大！

    他笑嘆一聲，“既是賞了你，自是由你處置！”

    半夢半醉的蘇姑娘終于滿意了，腦袋一歪，直接伏進(jìn)寬厚溫暖的懷抱中，只片刻功夫，一陣均勻平和的清淺呼吸聲便從天底下最尊貴的胸膛中傳出。

    趙弘佑氣結(jié)，垂首瞪著懷中紅撲撲的嬌美睡顏，暗自磨牙。

    過河拆橋這一招，小狐貍玩得真是愈發(fā)嫻熟了！

    夜風(fēng)拂過，蘇沁琬怕冷地往他懷中縮了縮，渾然不覺身邊人滿腹不平。趙弘佑瞪了她半晌，見睡夢中的女子眉眼如畫，丹唇微翹，似是引人采擷一般，眼神漸漸復(fù)雜。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不遠(yuǎn)處的郭富貴忍不住要提醒他時辰不早了，卻見年輕的皇帝伏下身子，似是低頭在好夢正酣的女子耳畔說了什么，緊接著起身，抱著女子往屋里走去……

    他不敢耽擱，連忙小步跟上……

    ***

    “唔……”一聲呢喃從紗帳內(nèi)傳出，驚動了屋內(nèi)的淳芊。

    “婉儀，你醒了？皇上有命，讓你好生歇著。”淳芊麻利地扶著她坐了起來。

    正揉著額角的蘇沁琬動作一頓，往屋里的沙漏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