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男子一怔,臉上不由浮現(xiàn)幾絲淺淺笑意來,正將手中的棋子放于桌上,便聽身后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舅舅!” 他臉上笑意愈發(fā)濃了,右手輕觸某處,坐著的那張木椅竟‘咕咕嚕嚕’的旋轉(zhuǎn)了起來,直接便將他轉(zhuǎn)了個方向,面對來人。 “子韌……” 來人赫然是本應(yīng)在宮中的當(dāng)今天子,啟元帝趙弘佑! ☆、第九章 大齊天子,啟元皇帝,姓趙,名弘佑,表字子韌。 這世上會喚他子韌的,便只眼前之人,文純皇后幼弟,他的嫡親舅舅喬崢。 “難得來一回,不如便陪舅舅對弈一場,如何?”喬崢仿佛沒有注意到外甥眼中掩飾不住的煩躁與怒意一般,含笑詢問。 “舅舅有命,子韌自當(dāng)奉陪到底!”趙弘佑挑眉。 喬崢輕笑一聲,不再多言,兩人一個執(zhí)黑子,一個執(zhí)白子,各不相讓,一心投入對戰(zhàn)當(dāng)中。 “你輸了!”將最后一子落下,喬崢眉目帶笑望向外甥。 趙弘佑啞然失笑,拱拱手道,“舅舅技高一籌,子韌甘拜下風(fēng)!” 喬崢搖搖頭,一邊收拾棋子,一邊道,“并非舅舅技高一籌,而是子韌心有旁騖,神思分散,自然便落敗。” 趙弘佑一怔,片刻才笑嘆一聲,“果然什么也瞞不過舅舅!” 喬崢不過年長他十歲,許是童年經(jīng)歷坎坷,見識才智、心態(tài)氣度均是不凡,這幾年他能漸漸收回部分大權(quán),喬崢功不可沒。自文純皇后薨后,這世上他最信任之人便是舅舅喬崢了。兩人名為舅甥,實(shí)為知交,每逢他心有郁結(jié)便會來尋他。 “燕尚江貪得無厭,結(jié)黨營私,縱容其子、其婿勾結(jié)當(dāng)?shù)毓賳T,把持江閩一帶漕運(yùn),中飽私囊,短短不到三年時間累計斂財之多,簡直、簡直……”提及此事,趙弘佑心中怒火又‘騰’的一下升了起來。 喬崢始終靜靜地凝視著他,任由他將滿腔怒火發(fā)泄。 趙弘佑噼噼啪啪地發(fā)泄一通,心情總算是暢順了,燕國公府目前暫不能動,將來總有一日他會一一清算,無論前朝,還是后宮。 “舅舅年過而立,子韌何時才能有位舅母?。俊迸鸢l(fā)泄出來,自然便有心情閑話調(diào)笑了。 喬崢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等你榮升父親時……” 狠,夠狠!明知他女人一堆,子嗣全無。趙弘佑嘴角抽了抽,恨恨地瞪了悠哉悠哉品著茶的喬崢一眼。良久,才苦笑著背靠椅背,“若是當(dāng)年……” 喬崢沉默不語,只是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趙弘佑長嘆一聲,世間上沒有人會不想有自己的子嗣,包括他??v是有些女子并不是他心之所喜,但對孩子,他總是有期待的。他做得出去母留子的狠,卻不能對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兒女下手。 嫡子落地即亡,長子長女先后夭折,有孕嬪妃一個接一個小產(chǎn),他由最初的勃然大怒到如今的冷眼旁觀,這當(dāng)中的起伏轉(zhuǎn)變,唯有他自己最清楚。 喬崢定定地望著他漸漸變得冷硬的神情,暗暗嘆息一聲,他至今仍記得當(dāng)年的皇后夏馨惠有孕時外甥的矛盾,既憂且喜。憂的是夏家勢力會隨著嫡皇子的出生越來越大;喜的自然是將為人父??勺罱K,心中對嫡子的期待仍占了上風(fēng),只可惜滿懷希望終成空…… 其實(shí)若按他的意思,夏皇后的孩子留不得。也許是他小人之心,可一個時時處處以娘家利益為首的女子,縱是她聰敏賢惠,教養(yǎng)出來的兒子,將來會不會實(shí)際成為夏家人,這還未可知。 *** 何為盛寵?曾經(jīng),對啟元帝后宮的人來說,皇上每進(jìn)后宮必召清妃就是盛寵??扇缃?,她們才猛然發(fā)覺,盛寵與否,也是要比較出來的!隔得十天半月召一次算得了什么,似芳華宮愉嬪那般接連五日,甚至更多日承寵,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盛寵! 對現(xiàn)狀,蘇沁琬還是比較滿意的,縱使時不時有些酸溜溜的、不甚好聽,甚至不懷好意話傳入耳中,可依舊無損她的輕松自在?;噬蠒r不時的賞賜、內(nèi)務(wù)府的巴結(jié),還有突然冒出的許多熱情親切的“meimei”,無一不在提醒她的今時不同往日。 連續(xù)數(shù)日的承寵,雖然依然會緊張,依然承受不住皇帝不知疲累的需索,可她已經(jīng)慢慢摸索出讓自己好過些的方法了,她自來便是個縱使在最差的環(huán)境下,亦會盡量讓自己過得好些的性子。更何況,在與皇帝一次又一次的*當(dāng)中,她自己也漸漸得了趣,再結(jié)合摸索出來的六字法——迎合、撒嬌、耍賴,每晚極至的縱情也不再那般可怕了。 “小狐貍,你就是一只小狐貍!”趙弘佑恨恨地往身下氣息紊亂、媚眼如絲的女子唇上一咬。 可不就是一只多變的小狐貍,讓他又愛又恨。媚起來讓他恨不得揉進(jìn)骨子里,尤其是她配合他的節(jié)奏起伏時,讓他差點(diǎn)把持不住,實(shí)在勾人得很!可耍起賴來又讓他恨得牙癢癢,不帶這樣的,自己舒服過了便不顧別人!想著狠一狠心不管不顧吧,小家伙卻嬌嬌柔柔地求,軟軟糯糯地哭,讓他硬是狠不下去。 蘇沁琬疼得淚眼愈發(fā)朦朧,噘著嘴往他懷中鉆去,口中還嬌嬌地控訴,“過河拆橋,皇上你這是過河拆橋!” 對的,這便是她試探出來的新招式。她發(fā)現(xiàn)皇帝特縱容她耍小性子,撒嬌耍賴賣乖輪著來,雖然會受到些諸如被又咬又捏的小懲罰,可她亦能感覺得到皇上并沒有真的惱了她。 有時她會想,莫非這便是俗語說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趙弘佑好笑地往她挺翹的臀部上一拍,“過河拆橋?到底是誰過河拆橋?你的膽子愈發(fā)大了,連朕都敢埋汰,嗯?” 蘇沁琬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望著他,小嘴扁了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這連日來早就見識過眼前女子的多變的趙弘佑,淡定地?fù)P揚(yáng)眉毛,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看看這只小狐貍還能耍什么。 蘇沁琬見他不如前幾日那般撲過來抱著她又啃又咬,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猛地扎進(jìn)他的懷中,順手拉起錦被將兩人蓋住,甕聲甕氣地道,“膽子再大也是皇上縱的,如今被嫌棄也是皇上的錯!” 趙弘佑一愣,瞬間悶聲大笑,反手抱住可勁往懷里鉆的女子,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只聽得一陣嬌嬌的求饒聲和男子的粗.喘聲,屋里又是一片春意融融。 這一晚依然如同前幾晚一樣,趙弘佑抱著她到頤清池凈過身,待她換上干凈衣物準(zhǔn)備離去時,郭富貴捧著一碗黑乎乎的、還冒著熱氣的藥遞到她跟前。 蘇沁琬只是怔了小片刻便順手接了過來,‘咕嚕?!苯庸噙M(jìn)了肚子里。她這般干脆利落,倒讓趙弘佑愣住了。 他眼神復(fù)雜地望著已經(jīng)將藥一滴不漏地全部喝完,正用絹帕拭著嘴角的女子,片刻才道,“你不問問朕,這是什么藥?” 蘇沁琬回頭沖他甜甜一笑,“嬪妾相信,不管是什么,皇上都是為了嬪妾好的?!?/br> 趙弘佑定定地望著她,久久不能語。直到見蘇沁琬湊到他面前,眨巴眨巴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他,他才失笑道,“做什么這般眼巴巴地望著朕?” “是皇上一直望著嬪妾……”蘇沁琬拖長聲音嬌聲道。 趙弘佑微微一笑,伸手輕柔地?fù)嶂哪橗嫞曇舻统?,“愛嬪芳齡幾何了?” “嬪妾今年十四歲了。”蘇沁琬一邊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一邊將臉蛋往他掌心蹭了蹭,活像只依賴主人的小動物一般。 趙弘佑手指一曲,捏了一把她臉上的rou,引來對方一聲嬌呼,這才笑道,“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安歇吧!” 蘇沁琬摸摸被捏得有點(diǎn)疼的臉蛋,可仍是乖巧地‘嗯’了一聲,福了福,“嬪妾告退!” 女子纖細(xì)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趙弘佑久久注視著再度合上的門,屋里一片安靜。 “奉皇上諭,芳華宮愉嬪蘇氏,敬恭淑慎,安順知禮,茲冊封為從四品婉儀,保留封號‘愉’,賜居怡祥宮側(cè)殿。欽此!”次日一早,從漱勤殿請安歸來的蘇沁琬,一下便被這突如其來的旨意驚住了,傻愣愣地呆跪著…… “哦,嚇到了?”聽了郭富貴回稟的關(guān)于蘇沁琬接旨時的表現(xiàn),趙弘佑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yáng)。 “可不是,還是淳芊姑娘從旁提醒著,婉儀才回過神來?!惫毁F笑著道。 趙弘佑嘴角越揚(yáng)越高,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那只小狐貍呆呆傻傻的表情。 侍寢不過短短數(shù)日,兩度晉封,從貴人到愉嬪,再到愉婉儀,晉升速度之快,史無前例。各宮中不知砸爛了多少茶具,可依然擋不住蘇沁琬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搬到了怡祥宮,正式入住東側(cè)殿——凝翠閣。 怡祥宮景致雖不如芳華宮,可架不住里面除了蘇沁琬一個主子外,再無他人。換句話說,蘇沁琬便成了怡祥宮實(shí)際的主人。 望著歡天喜天地收拾住處的淳芊,蘇沁琬臉上笑容淺淺,右手不由自主地輕覆在小腹處。 那碗藥,想來便是傳聞中的避子藥了吧?可是,為何不是從侍寢的第一晚便讓她服用,而是拖至昨晚?是忘了,還是改了主意? ☆、第十章 “婉儀,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人已經(jīng)到了?!睂m女果兒進(jìn)來稟道。 按規(guī)定,蘇沁琬宮里可再添置人手,加上如今怡祥宮只得她一個主子,還可以添一名掌事宮女。 “帶她們進(jìn)來。” 須臾,四名十七八歲,穿著統(tǒng)一的碧綠宮裝的女子在太監(jiān)小安子的帶領(lǐng)下進(jìn)了門,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奴婢給愉婉儀請安!” 蘇沁琬免了她們的禮,抬眸一一打量一字站開的四人,見她們均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垂手低頭,目不斜視,瞧著均是安份之人,一時間倒也分不出好歹來,只淡淡地說了句,“在凝翠閣里當(dāng)差,一切按著規(guī)矩辦事便可,不求有多聰明伶俐,但求忠心不二。若是將來發(fā)現(xiàn)有背主的……我雖人微言輕,但也絕不是任人欺辱之人!” “奴婢定當(dāng)忠心不二!”四人齊齊下跪,異口同聲地道。 蘇沁琬點(diǎn)點(diǎn)頭,“都叫什么名字?” 四人從左往右一個接一個地道,“奴婢芷嬋/云蓉/半菱/秋棠?!痹捯魟偮?,果兒再次進(jìn)門來稟,“婉儀,龍乾宮郭公公到了。” “快請!”蘇沁琬也顧不上這四人了,連忙吩咐道。 郭富貴笑容可掬地進(jìn)得門來,先是依禮見過了她,爾后道明來意,“奴才奉皇上之命,給婉儀送人來了?!?/br> 蘇沁琬心中詫異,倒沒料到趙弘佑居然會親自指人給她,片刻功夫,便見一名三十來歲的女子走了進(jìn)來,朝她行禮,“奴婢柳霜,見過愉婉儀?!?/br> “免禮?!碧K沁琬細(xì)細(xì)打量了她一番,見她表情恬淡,垂眉恭謹(jǐn),舉止有度,心中更感疑惑。 “柳霜姑姑是宮里老人,皇上曉得怡祥宮內(nèi)尚缺掌事宮女一名,特把她指了過來侍候婉儀?!惫毁F笑著道。 蘇沁琬雖不明趙弘佑此舉用意,但既然對方是宮中老人,于她來說總是好的,是以便含笑收下了。 郭富貴完成了任務(wù),又得了淳芊塞過來的荷包,并不久留,躬了躬身便回去復(fù)命了。 “不知姑姑是哪一年進(jìn)的宮?”著小安子將新來的四名宮女帶下去分配差事后,蘇沁琬問。 柳霜沖她福了福,“回婉儀的話,奴婢是永德五年進(jìn)的宮?!?/br> 永德,是文昭皇帝的年號,果然是宮中老人。 “我年紀(jì)輕,進(jìn)宮日子也短,姑姑既然是宮中老人,又是皇上指過來的,日后凝翠閣里的這些丫頭們便勞煩姑姑好生管教了?!碧K沁琬微微笑著道。 “奴婢不敢,婉儀言重了?!?/br> 蘇沁琬見她態(tài)度恭謹(jǐn),并不因是皇上派來的人而心生傲氣,倒也添了幾分好感。至于啟元帝是因了什么心思才指了這么一個人來,她并不想深究。若按她的意思,她倒是寧愿怡祥宮里安插的是皇帝的人,也總好過被其他宮里的人鉆了空子。 秋意漸濃,這日閑來無事,又有淳芊在旁慫恿,只道如今天氣正好,涼風(fēng)陣陣,擺上幾碟可口的甜點(diǎn),溫上一壺桂花酒,坐賞宮中如畫秋景,倒也是一樁雅事。云菱、半蓉等宮女亦隨聲附和,就連一向穩(wěn)重的柳霜,也連連點(diǎn)頭。 蘇沁琬無奈,“你們是瞧中了剛送進(jìn)宮的白玉桂花酒吧?”淳芊吐吐舌頭,討好地拉拉她的袖口。 蘇沁琬戳了她腦門一下,轉(zhuǎn)身吩咐芷嬋與秋棠到御膳房取桂花酒。如今她盛寵,就連景和宮和儲禧宮都會給她幾分臉面,更不必說內(nèi)務(wù)府、御膳房那些向來擅奉承之輩了。 主仆幾人圍坐于賞芳亭內(nèi),言笑晏晏,氣氛正好間,淳芊眼尖地發(fā)現(xiàn)兩手空空而回的芷嬋與秋棠。 “怎的空手而回?難道整個御膳房連壺桂花酒都沒有?”她蹙著眉問。 蘇沁琬亦疑惑地望向滿臉遲疑的兩人,細(xì)細(xì)打量方發(fā)覺芷嬋裙角處竟是濕了一塊,她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至秋棠處,見她亦是如此,心中漸有定論。 “可是出了意外?”她沉聲問。 芷嬋及秋棠對望一眼,片刻之后,芷嬋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此事都是奴婢辦事不力。奴婢與秋棠到了御膳房,道明來意后,陳公公很是爽快地命人準(zhǔn)備了幾壺。都怪奴婢手腳不利索,沒把食盒拿穩(wěn),一個不注意便摔了一跤,把酒全灑了?!?/br> 見芷嬋跪了下去,秋棠咬著唇瓣亦跪在了她的旁邊。 “難道御膳房里就只有這么幾壺?再沒有了?”淳芊又問。 秋棠張嘴欲說話,芷嬋不著痕跡地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口,她抿著嘴垂下頭去,一言不發(fā)。 “別的倒是還有,只這白玉桂花酒,因是剛進(jìn)的,數(shù)量并不多……”芷嬋輕聲回道。 蘇沁琬定定地凝視她片刻,對她方才的動作早就心知肚明,也猜測著這當(dāng)中定是別有隱情,這丫頭心中想是有所顧慮,這才選擇隱瞞。 “既如此便罷了吧,秋景如畫,總得挑些好酒來襯才是,還是改日吧!天氣轉(zhuǎn)涼,咱們還是回屋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