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走吧，我好想看看我家小鳥，今天一定非常漂亮！”

    ……

    車子駛出服務站，道路兩旁的樹枝影影灼灼，川海躺在后面似乎是睡著了，鳳天關小了收音機，一路默默地開著。忽然，他的心口一陣劇痛，呼吸變得急促，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也顫抖起來。他的口袋里有一罐藥，他想把藥拿出來。

    “阿海……阿?！ⅰ焙芸?，他就連說話都很困難。

    躺在后座的川海在斑駁的黑影中緩緩睜開眼，駕駛座椅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臉。

    “啊……啊……”心口的疼痛輻射至胸骨，那種鉆心的感覺令人感到害怕，而更危險的是，鳳天正在慢慢喪失意識。

    “阿海！”鳳天一聲大喊，后面的川海坐了起來。

    “藥，藥！”鳳天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藥罐，想讓川海喂他吃一粒?？墒撬氖忠欢叮幑薜袅?，滾啊滾，滾到了川海腳邊。

    一輛大貨車擦著他們的車身別過，鳳天的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盤，隨著慣性就要撞上去，川海忙撲上前去扶方向盤，在那千鈞一發(fā)時，鳳天用盡了全身力氣揮手一貫，讓車頭向左撞上了隔離帶。

    砰！

    一聲巨響，小車的車頭死死卡在隔離帶上，鳳天整個人撞在方向盤上，安全氣囊并未彈出，左側門深深凹陷卡住了他的腿。后面跟著的車紛紛避讓，萬幸的是，沒有追尾事故。

    川海在撞擊的最后一秒被鳳天推開，跌坐回去，有經(jīng)過車輛停下來報警，他坐在車內，手里握著鳳天的硝酸甘油片。

    “天哥……”川海輕輕喊了一聲，意料之中的，鳳天已經(jīng)失去意識。

    那一刻，川海意識到，這是他等待了一輩子的機會。

    他一手做大的醫(yī)館叫初雪堂，出自“晴窗畫出橫斜影，絕勝前村夜雪時”。

    梅花，總在初雪盛開。

    他愛的女人名叫若梅。

    ☆、仍舊不怎么歡快

    車內安靜極了，川海低頭看了看藥罐子，最終默默地收進口袋里。

    屬于三千港的回憶經(jīng)過了三十幾年已經(jīng)開始泛黃，那時他們多么年輕啊，鳳天年少輕狂，而他則整日被老爹壓在藥鋪里學醫(yī)，那時藥鋪連個簡單的名字都沒有，老爹只靠自己的手藝和信譽。他們年少相識，他看著鳳天怎么一步步出人頭地，但他從來不羨慕，因為有很多次，他被人追至巷尾報仇，只能滿身是血的來找他。他拿了家里的藥幫他止血，不止一次地勸過：“太危險了，天哥你就不能放棄這一切嗎？”

    鳳天哂笑，說他是：“小毛孩子，你不懂?！?/br>
    那時真好啊，他是家里獨子，一直想有個哥哥，而他覺得鳳天就是他的好哥哥。直到后來，有個女孩來藥鋪抓藥時，在門口跌了一跤。

    她的東西灑了一地，膝蓋也摔破了，兩個男孩同時蹲下來，一個扶她，一個撿東西。

    他扶起了她，鳳天幫她把東西撿了起來。

    無數(shù)次，川海都在深深地懊惱，那時，為什么選擇扶起她而不是幫忙撿東西？在她笑著對他道謝時，他沒能猜到，一切已經(jīng)成了定局。

    她的鑰匙丟了，那是她唯一的一把家門鑰匙，她返回來找他，對，找的是鳳天而不是他。她問他：“天哥，你撿東西的時候沒有看見我的鑰匙？”

    于是在那個雨夜，鳳天為她撬開了家門，換了一副新門鎖，他們從那一天開始變得不同。而他們三人明明是一起認識的，不是嗎？

    可這樣，才更讓人絕望?。?/br>
    他們三個經(jīng)常一起玩，一個月后，兩人手牽手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

    可這樣，才更讓人無法放下?。?/br>
    川海永遠都會記得那時自己的心有多痛，他玩著藥鋪里的小稱，說：“恭喜你，天哥……嫂子。”

    她滿臉通紅：“你還是叫我名字就好?！?/br>
    阿梅？不，他叫不出來了。

    后來，他也成家生子了。他有了一對雙胞胎，而他們……

    她……

    ***

    救護車來時，川海正想方設法要從左前門把鳳天拉出去，從外表看來他毫發(fā)無傷，可醫(yī)生還是強制他坐到一旁進行檢查，將現(xiàn)場留給一同到來的警察。川海揮開聽診器告訴醫(yī)生：“輕微腦震蕩，脖頸軟組織挫傷，小手指骨折，就這樣，別擋我?！?/br>
    拿著聽診器的醫(yī)生呆了呆，問：“叔叔，您也是醫(yī)生?。俊?/br>
    川海緩緩地，恩了聲。

    小護士拿了個護頸套給他戴上，他全程站在變形的車頭旁，看著里面沉睡的鳳天。剛才醫(yī)生已經(jīng)進去檢查過了，鳳天是突發(fā)心梗，已經(jīng)……

    消防員用切割機弄開了左車門，幾個人合力將鳳天搬下來。他還維持著坐姿，川海將他的腿放平。醫(yī)生正在看表，川海說：“凌晨四點四十七分……死亡時間?！?/br>
    ……

    “哎喲！”一道金光閃過，鳳凰捂住了臉，正在給她戴首飾的若梅緊張地扒開她的手，看見那嫩嫩臉蛋上一道帶著血絲的劃痕。

    “你動什么動啊！”若梅心急地喚團子，讓她過來幫忙。

    團子一看鳳凰的臉也急了，問她：“你你你……”

    鳳凰主動解釋：“剛剛一陣心慌?！?/br>
    若梅把碘伏拿過來給鳳凰消毒，之前畫好的底子都得洗掉重來，鳳凰擔心老爹回來時她還沒化好妝，不能讓老爹看著高興。若梅只好作罷，將那對耳環(huán)小心翼翼地給鳳凰帶上，那是鳳天前幾天特地回來給閨女選的款式。

    咚咚咚，三聲沉重地叩門聲響起，若梅一邊出去一邊疑惑：“這個點會是誰？”

    門開，川烏站在外頭大氣不喘，對她說：“梅姨，我找小鳥有點事。”

    若梅卻不讓開，她說：“小弟啊，沒多少時間了，不能再忍忍嗎？要不，你倆電話里講也行啊！”

    究竟是什么事會讓一貫沉穩(wěn)的川烏非要現(xiàn)在過來？若梅心里十分疑惑。

    川烏的臉僵硬得十分難看，他的手背在身后握成拳頭，腦子里亂成一團。

    ***

    “你怎么來了？”鳳凰抱著大大的裙擺從臥房里出來，也是一臉不解。

    川烏看著這樣明艷動人的她，心是越來越沉。他說：“小鳥，你來一下，我有點事?！?/br>
    除了這樣說，其他的川烏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鳳凰看看若梅再看看團子，團子的手機響了，接起來后軟軟喚一聲：“阿贊？”

    電話里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團子的臉也變得像川烏一樣僵硬。氣氛如此詭異，鳳凰握住了mama的手，小聲對她說：“媽，我就出去一下，這個混蛋終于想起來還沒跟我求婚了，我得給他這個機會。”

    若梅一直揪著的心并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放下，但她卻讓開了門，說：“去吧?！?/br>
    鳳凰抱著那如棉花糖般蓬蓬的紗裙跨出家門，笑著讓若梅帶上門。川烏站在樓道里看著她決然地拆掉了頭上的首飾，轉頭對他說：“走吧?！?/br>
    她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卻又什么都不知道。

    她很害怕，卻又勇敢，她如此這般，是他最愛的模樣。可這一回，事情比以往的任何一種情況都要嚴重。

    川烏伸手攥緊她的手，鳳凰問：“很嚴重嗎？老實告訴我?！?/br>
    川烏點點頭，嗓子啞啞的：“是天叔。”

    鳳凰覺得整個人突然就沒了力氣，差點一腳從臺階上摔下去，川烏扶住她，看著她茫然了好久才清醒過來。

    她說：“川烏，帶我去?！?/br>
    車子沒有出城，直接開往醫(yī)院，此時天際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早起的清潔工和早餐攤子已經(jīng)開始上班。路她是認識的，她沒有轉頭，車窗外的畫面如電影一幀一幀閃過，鳳凰問川烏：“去醫(yī)院嗎？老爹是不是在搶救室？盛爺已經(jīng)知道了吧？給爸爸請的專家什么時候能到位？”

    這個問題若是要回答起來真的很簡單，可川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選擇沉默，令人恐懼的沉默充斥車內，鳳凰在這無聲的安靜中回憶起了三千港。她與老爹的所有回憶都在那里。

    ☆、內個，繼續(xù)不愉快

    “爸爸，我真的是公主嗎？”小小的女孩扎著細細的羊角辮，穿著漂亮的紗裙。

    “當然?！北е哪腥撕苡⒖。直酆苡辛?。

    “爸爸，我是三千港最厲害的姑娘是嗎？”女孩長大了一些，在幼兒園揍了一個小胖子。

    “當然?！蹦腥诵Φ抿湴?。

    “爸爸，我不想練功，手很疼?。　蹦鞘谴┲毠Ψ呐?，已經(jīng)不會纏著爸爸要抱抱了。

    “這個不許偷懶?！蹦腥丝雌饋砀佑绪攘Γ劢怯行┑募y路。

    “爸爸，我長大以后想嫁給川烏呢！”那一天，是女孩的成人禮。

    “為什么不是川芎？”男人不解，兄弟倆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啊。

    女孩說不清，只是重復：“我只想嫁給他一個人?！?/br>
    “別太死心眼?！彼虒?，“男人都是很壞的，你要擦亮眼睛?！?/br>
    女孩問：“可是爸爸就對mama很好啊?！?/br>
    “像爸爸這樣的好男人已經(jīng)找不著咯！”

    爸爸……堅持一下，等著我。

    醫(yī)院就在面前，鳳凰等不了川烏將車開到車庫，直接在門口就跳下車。清晨的寒風呼呼地吹，川烏將自己的外套扔出去，讓她：“穿上！”

    鳳凰聽見了，卻沒時間理會。她抱著外套和裙擺跑進醫(yī)院里，高高撩起的裙擺下是一雙大紅印雙喜的棉拖鞋。門口保安攔了攔，問她：“大喜的日子來醫(yī)院干嘛？”

    鳳凰很平靜，眼眶卻是血紅的，她說：“我爸爸在手術室?！?/br>
    保安連忙放人進去，還教她：“從門診里走，沒有風！”

    可鳳凰感覺不到冷，因為她的心已經(jīng)掉到了零度以下。醫(yī)院那么大，她從門診跑到手術室的時間是她的個人最好成績?？墒前。中g室外等著人呢，那些人她不認識呢！

    她指著門說：“是我爸爸在里面?！?/br>
    真正在手術室里躺著的病人的家屬搖搖頭：“沒有，里面不是你爸爸，我們不認識你?！?/br>
    鳳凰執(zhí)拗地跑去護士站，她的頭發(fā)上打了很多發(fā)膠，在跑了這么一陣后愣是絲毫不亂。她一身喜氣的出現(xiàn)在醫(yī)院，把小護士嚇了一跳。她問：“鳳天，剛剛送進來搶救的，請問在哪個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