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司馬家，全把別人當(dāng)成傻子！

    長盛帝難抑怒氣，北邊又送來戰(zhàn)報，出人意料的勝績，不戰(zhàn)而勝，對方意外撤兵。北方韃靼可汗暴病身亡，幾個兒子回去爭搶汗位，故連夜拔營離去。同著戰(zhàn)報送來的還有一則消息，寧遠(yuǎn)侯嫡次女巾幗不讓須眉，帶領(lǐng)區(qū)區(qū)二十多名親衛(wèi)奮勇殺敵，戰(zhàn)死沙場，兩名總督正命得力的人扶其靈樞入京，不日便能到。

    北方兵退暫緩長盛帝的燃眉之急，龍心甚慰，又看到后一則消息，更是覺得此女可嘉，值得褒獎。故他大手一揮封喬婉為義烈郡主，建廟設(shè)祠供奉牌位永享香火。

    圣旨一傳下去，大家可都傻眼了，死人復(fù)活，還是人本來沒死，一早溜出京，這才送了命？

    定遠(yuǎn)侯府趙家頭一個沒臉，也要忍氣吞聲咽下這口氣。

    寧遠(yuǎn)侯府喬家也不好受，好好一個女孩兒出去幾個月，等再次得信已香消玉隕。

    寧遠(yuǎn)侯太夫人當(dāng)場昏闕，秦櫻也哭暈過去。兩層婆母全臥病在床，世子夫人和世英衣不解帶日夜陪侍在旁，侍奉湯藥，親自端茶送水。

    世子夫人尚可，身子勞累，鼓足精神撐起府中內(nèi)務(wù)。

    世英叫苦不迭，早知道會有這個結(jié)果，當(dāng)日她怎么能犯下那種錯？！怎么叫她在夫家立足？！她心中更是愧疚難安，恨不得拿自個的命換回表妹。

    ☆、146|平地生波

    喬婉出逃及意外戰(zhàn)死再到因機(jī)緣巧合被長盛帝封為郡主，一系列諸事使得燕京兩大侯府陷入兩難，乃至以后兩家反目為仇這當(dāng)中不乏有喬婉的因素在內(nèi)。

    因天子一心為義烈郡主宣傳功德，定遠(yuǎn)侯府捏著鼻子堅稱與喬婉的婚約不曾變改，定遠(yuǎn)侯世子將為未婚妻守孝一年以明心志，博得天子歡喜。

    喬家這邊連忙澄清幾個月前去世的乃是喬家二房的嫡女，長房嫡次女因尚武，偷跑出京，一路向北意在抵御外敵，這才血濺疆土，戰(zhàn)死沙場。

    喬家二房平白折了一位嫡女，心生不忿卻也無可奈何，誰讓咱勢不如人。

    旁觀諸人心里跟明鏡似的，哼哼哈哈順著風(fēng)向全改了口。

    天子正在興頭上，不曾細(xì)思究內(nèi)中隱情，又他金口一開，身邊的人想提醒都來不及。

    故滿朝文武京都上下全都眾口一詞齊聲頌揚贊美，到喬婉靈樞抵達(dá)京中時，楚王帶著幾位弟弟親迎。不消說，盛況空前的喪葬禮儀，十里縞素，文官武將個個苦喪著臉親往吊唁，場面堪比昔年英國公府徐太君去世后的情景。

    背后可知有人哭、有人怒、有人忿恨，更有人愧疚難當(dāng)，更有人隔岸觀火挑起紛爭都是后話。

    ******

    待喬婉的棺槨下葬時知言才得知表妹的死訊，之前一個多月孟煥之對她瞞得嚴(yán)密，再者連著數(shù)件事，也讓她分神不少。

    頭一件事，方家老太太終于撒手人寰，方恒調(diào)令剛批下來，不及打點行裝，祖母去世，知靜夫婦只得留京守制。因知言懷著身孕不能親去吊唁，打發(fā)聶mama帶著禮代她去方府祭奠。

    次者，知靜的公公突然暴病身亡，沈博再是不愿離開太子，孝字為大，也要帶著妻兒南下，守孝三年后再繼承爵位。眼看著知靜也即使離開燕京，知言又打點了許多土儀特產(chǎn)命人送到沈府。

    又立冬順道探望知畫去了蘇府，回來悄悄嘀咕四小姐瞧起來氣色不大好。不用深思也能猜出來原因，定是蘇元成沒了壓制的人，放開膽量眠花宿柳，知畫又懷著身孕，對著風(fēng)流的丈夫束手無措。

    秦家四小姐好強(qiáng)又好面子，知言只能隔三岔五打發(fā)人送東西，順道打探消息。所幸知畫為了腹中胎兒，復(fù)打起精神養(yǎng)護(hù)身子，托轉(zhuǎn)立冬捎話讓知言安心。

    以上諸事消停后，孟煥之挑了休沐日說出喬婉的事。

    好似霹靂驚雷，知言震驚過后頭一個疑問：“表妹為何去了北邊？”

    喬婉一心找尋秦時，天大地大，疆土遼闊，與其漫無目地找尋，不如先奔著北疆。那里有秦家九郎，說不定八郎也在附近。

    也是不巧一行人碰上兩軍廝殺，喬婉不顧隨從極力勸阻，帶著二十多名親衛(wèi)與韃靼兵做戰(zhàn)。亂軍之中，刀劍不長眼，雖力退敵兵，喬婉身中刀傷不治而亡。領(lǐng)兵的總督一問是寧遠(yuǎn)侯府的嫡次女，妥善安置喬婉帶去的隨從，命得力的人護(hù)送其遺體回京，并上表請?zhí)熳蛹为劇?/br>
    孟煥之聲調(diào)溫和道出事情始末，深邃的雙眸中飽含著關(guān)切，雙臂緊緊護(hù)著知言的身子，他自嘲道：“終是我太自私，怕你聽了心神悲慟驚動胎氣，一者為了孩子，二來更怕你的身子受損，故瞞到今日?！?/br>
    “嗯，我知道，知道你心里全都為了我好?！敝該Я嗣蠠ㄖ牟弊余p語。

    喬婉的事既已發(fā)生，除了難過，更擔(dān)心呆在不知名犄角旮旯里的秦時。曾幾何時，少年郎的目光緊追著飛翔靈雀，靈雀全然不知，秦時只當(dāng)是單戀表妹。喬婉的心意太沉太重，若遠(yuǎn)在異地的秦時知曉今生都良心不安。

    相比他人的不幸遭遇，知言自覺她真是太幸福，對于孟煥之的一點小毛病還能報怨得出口？

    見妻子不是十分悲切，孟煥之心中大石落地，他總想給她安寧，說著容易做起來難。秦家家族龐大，兄弟姐妹眾多且情誼深厚，妻子不是在牽心這個姐妹，就在掛念那個兄弟。赤誠熱腸，難以拋舍，唯有盡力與她分憂。

    *******

    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月色朦朧，繁星閃爍。正值七夕閨中女兒乞巧節(jié)，擺了桌案果品，香燭裊裊，立冬帶著府里的大丫頭和小丫頭們在后花園蓮池邊乞巧。

    一眾丫頭們穿紅著綠嬉笑不停，幾個小丫頭撒針比試，爭論著誰贏誰輸，又悄悄議論明早何人的錦盒中蜘蛛結(jié)網(wǎng)，不時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

    小丫頭們或多或少經(jīng)歷過苦痛折磨，初買來時個個眼中透著驚慌不安，經(jīng)過一年的適應(yīng)后，全都恢復(fù)孩童的天真，閑時給知言帶來不少樂趣，孟府也因她們生出許多熱鬧和活力。

    知言站在遠(yuǎn)處注視著這一幕，手捧著腹部，眼中帶著笑意。她也想乞巧一回，一求孩子健康，二求夫君得嘗所愿，三求祖父母安養(yǎng)天年長命百歲，四求叔伯兄弟姐妹們都幸福......最后求她自己能長相擁有這一切。

    背后一雙大手環(huán)住她，帶著沐浴后清洌的水氣和熟悉的松脂香，知言就勢倚在身后寬闊的胸膛上。許是聞習(xí)慣了，她覺得松脂香勝比任何一種名貴香料，讓人心安無比。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孟煥之環(huán)抱著嬌妻，深嗅她發(fā)間的清香。妻子有孕后更是不施脂粉，三千青絲只挽著發(fā)髻，隨意插兩件素銀小鳳釵。他也提出太過素簡，她只一本正經(jīng)回答金銀玉器對胎兒無宜。醫(yī)理上是有這么一說，可那個女子不愛俏，貴族女子更是喜歡滿身珠光寶氣，為兒女舍棄紅妝太少見。她可真是有一絲古怪，這個麻煩孟煥之甘之如飴。

    “想我太貪心了，萬事俱全都想擁有。盼著咱們的孩子活潑可愛，盼著夫君夙愿得酬，更希望祖父母和兄弟姐妹們都過得幸福?！敝陨扉_手掌與孟煥之的手十指相扣，對著他傾吐心聲。

    “你所求不過舉家和美，上天有好生之德，定會遂你心愿?！泵蠠ㄖp吻著妻子，他也愿妻兒幸福，歡喜常伴。

    那廂兩人唧唧我我，身形合成一人。這邊幾個小丫頭眼睛發(fā)亮不無羨慕道：“大爺對大奶奶可真好，我們?nèi)蘸笠惨獙€一樣的人?！?/br>
    “少白日做夢！”立冬輕呵斥小丫頭們。姑娘的福氣豈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扳著指頭算，秦府十幾位小姐里的頭一份，即使懷著身子，姑爺?shù)难劬牟幻榕缘呐艘谎?，這本事讓別人不得不服。

    小丫頭們倒也不怕立冬，打趣道：“立冬jiejie，你什么時候出嫁，長興哥巴望得脖子都變長了一截?！?/br>
    其余幾個大丫頭全都笑起來，立冬素來俐牙俐齒，她們自小比不過。自從府里新來了小丫頭，當(dāng)中有幾個口齒伶俐，一下子降住了立冬，回回噎得她答不上話?？梢娺@人都有克星，長興的克星是立冬，立冬的克星就是這幾個小丫頭。

    看熱鬧誰不會，大家都起哄，連連言語間擠兌立冬，氣得她甩帕子尋長興出火氣。

    知言瞧見立冬風(fēng)風(fēng)火火直奔外院，笑語道：“長興又該倒霉了，明兒你要放他一天假，估摸著渾身都被立冬掐青?！?/br>
    孟煥之扶著妻子邊回屋，提醒她注意腳下的碎石，也調(diào)笑道：“長興巴不得被你的大丫頭欺負(fù)，為夫也是，最喜歡瞧娘子氣鼓鼓的樣子?！?/br>
    宜嗔宜喜，俏麗靈動，他一直想看清她的本色。

    臨睡前孟煥之照例要和孩子說話，他摸著妻子肚皮不時鼓出來的小包，湊近親吻，柔聲同他說話。

    知言手下繞著剛?cè)∠碌牟紟?，因孟煥之特意囑咐讓她纏著肚子，為得是怕胎兒長太大，生產(chǎn)時艱難。知言卻心疼孩子，懷孕七個月以后正是猛長的時期，總用布帶束著肚子拘得孩子長不大。

    “煥之，明日讓聶mama放松一寸，孩子一直在長，照以前的尺寸束得太緊了。我每日多走動，將來肯定容易生產(chǎn)。”知言極盡所能爭取。

    不僅孟煥之提議，劉mama和奶娘都拿過來人的經(jīng)驗也贊同束腹。醫(yī)學(xué)不發(fā)達(dá)，十來歲的小媳婦因胎兒長得過大難產(chǎn)而死的例子數(shù)不清，上至宮廷貴婦，下至民間勞做的婦女都用這種笨法子控制不讓嬰兒長得過于肥胖。

    孟煥之沉浸于和妻子肚中小生命交流，知言說了第二遍后，他拿起布條重新在她腹間比劃，力度輕柔慢慢收縮，仔細(xì)環(huán)繞兩三次后才做出決定。

    “放開七分，三天后再依情形放松幾分。”

    孟煥之顰眉深思，手下肚子圓滾滾的，肌膚如瑩玉，散發(fā)淡淡母性的光輝。不知不覺他的氣息變粗，掠奪知言的唇輕吻，輕嘗輒止，唇下不放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美色誘人，光看不能吃，心下十分不甘，拉著知言的手為他紓解。

    “總有一天，我要加倍討要回來！”

    面上潮紅未退卻的某人從身后環(huán)住知言，輕吮她的耳廓，柔和的燭火映照，百子嬉戲紗帳輕揚，男人俊美的外貌就差寫著欲求不滿四個大字。

    “好，到時候我還夫君三倍?！敝院逅吲d得心應(yīng)手，腹中的生命踢著拳腳搞議父母在他面前*，兩人相視一笑，四只手齊捂到肚皮上靜靜依偎。

    知子知來之，雜佩以贈之。知之知順之，雜佩以問之。知之知好之，雜佩以報之。

    ******

    與此同時，燕京城中另一處，有個男子咬牙切齒說著與孟煥之同樣的話，俊俏的面孔上現(xiàn)出戾氣，雙眸帶火。

    “總有一天，我要加倍討要回來！”

    身邊另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世子可是想好了？”

    “絕不反悔，請回去轉(zhuǎn)告你家主人，趙立欽甘愿做馬前卒?！?/br>
    窗前燭影兩人舉杯達(dá)成盟約

    ☆、147|遠(yuǎn)親近鄰

    七夕過后，長盛帝在朝堂之上首次談及太子廢立，痛心疾道歷數(shù)太子近年來失德諸事，同天下所有恨鐵不鋼的父親一般，說到動情處，帝王潸然淚下，十二珠玉冕旒不掩他一臉傷悲，更是自愧教子無方，恐照此下去殆害江山社稷，儲君之位重之又重，經(jīng)深思熟慮后決定廢除東宮。

    話語聲落，含章殿鴉雀無聲，御史臺照例要駁回，內(nèi)閣也要做樣子反駁。另朝中也有幾位東宮死堂，更是極力勸諫，懇請?zhí)熳邮栈爻擅?/br>
    凡事都要有個過程，長盛帝并不急于一時，若他今日談及廢立，滿朝異口同聲贊同，才會讓人坐臥不寧。有了開頭，再廷議幾回，也便能順當(dāng)通過。

    稍加停頓后，天子說出第二件事，提名工部侍郎王善叔為新任內(nèi)閣大學(xué)士。

    這位王善叔也是位熟人，知言幼時去西北沿途見過的河南知府即是他，調(diào)任到京也有兩三年，秦敏臨去時向天子舉薦此人進(jìn)內(nèi)閣。

    不等寧閣老提出意見，安大學(xué)士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口口聲聲斥責(zé)王善叔貪生怕死，為保烏紗帽瞞下災(zāi)情，置黃泛區(qū)萬萬黎民于水火之中，不追究其過失已是寬容，再讓此等人進(jìn)內(nèi)閣，簡直是滿朝官員的恥辱。

    長盛帝直扶額，那壺不開提那壺，真是伸出把｜柄讓別人拿捏。

    馮尚書和新任內(nèi)閣首輔董大學(xué)士極力贊同王善叔進(jìn)內(nèi)閣，當(dāng)朝和安大學(xué)士打起口水架。寧閣老一看有個愣頭青幫著打頭陣，不錯，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兩方又開始新一輪的唇槍舌戰(zhàn)，長盛帝聽著聽著不太對勁，今天怎么多出一個人來，他再凝神一看，杜潤不時何時起也站在列中，幫著寧閣老、安大學(xué)士掐架。

    朕不是讓他去養(yǎng)病了嗎？為何又重新出現(xiàn)在朝堂上。天子心里一股無明火瞬時發(fā)作，拍案怒語：“夠了！”

    見天子動怒，眾大臣們也都裝起鵪鶉。

    天子平復(fù)氣息后，和風(fēng)細(xì)語問話：“杜愛卿，聽太醫(yī)說你身子還未大好，不必急著上朝，回去再將養(yǎng)數(shù)月?！?/br>
    呃，天子就差明言趕杜潤走，無奈這廝臉皮著實厚，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身體已康復(fù)，仍可以為君上效犬馬之勞若干年。

    長盛帝暗道還須再忍，回想一遍杜家還有何難事，這么一思索想到曾答應(yīng)過給杜六郎賜婚，所以他又扔出一個爆炸性新聞，將王善叔的嫡出孫女許配給杜六郎為妻。

    王善叔心里直罵娘，老子真是走背字，當(dāng)年替天子背黑鍋壞了名聲不說，今天還要搭上孫女嫁給那個有名的克妻命，霉氣！

    杜潤也很是不屑，我家六郎眼高于頂，能看上你這個干巴瘦老頭的孫女，哼！

    然后，長盛帝又很客氣地以養(yǎng)病為名送杜潤回府，心道你若識相點早早遞折子養(yǎng)老去，還能全咱們自幼長大的情份。

    *******

    就這樣賴在杜府達(dá)數(shù)月之久的杜謙被家人請回去，知言命廚房多做了兩個菜以示慶賀。

    孟煥之回來后看見擺滿一桌豐盛的晚餐，心下好笑，對著妻子說起坊間傳言。無非是有好事之人編排出曲子調(diào)侃杜六郎孤高命硬，連連克死兩任妻子，又王善叔也宣稱自家孫女命硬。大有一賭誰先妨死誰，究竟是王家千金新婚克夫還是杜家六郎可再娶第四任妻子。

    知言捧著肚子笑軟在孟煥之懷中，一手撫著胸膛大喘氣：“可是不能再笑了?！?/br>
    “煥之，你怎么也跟我六哥一樣好事，留心起外頭的流言？”知言撫著男人的下巴問。

    孟煥之手下溫柔得撫著妻子的臉龐，比往日圓潤了幾分，想來在家過得無憂無慮。

    “我怕你悶，打發(fā)小廝們到酒樓市井聽笑話，挑揀了幾段說給你聽。一會兒臨睡時，我再與你講個有趣的事?！?/br>
    知言眼眶濕潤?quán)凉值溃骸坝憛?，堂堂翰林不去干正事，倒有閑情做這些勾當(dāng)?！?/br>
    孟煥之霽顏，伸臂將妻子放到榻間側(cè)臥，對著她說起自己的打算：“我打發(fā)長興明天去滄州，命他無論如何也要請來施老，等到你生產(chǎn)時，身邊有先生在，我總能安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