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金姨娘一噎,連忙又堆滿了笑,“瞧我這張嘴,盡說些渾話。這皇家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了,多少女兒都想能有光耀門楣的榮譽。姑娘去了只會享福,只不過外面的人到底沒有自家人貼心,我家莊蓮雖然樸實了一點,到底也與姑娘只差一歲,不比其他小的咋咋呼呼,又沒有嬌生慣養(yǎng)的脾性,若能服侍她jiejie,也算是相得益彰。” 霍元姬沒吭聲。 金姨娘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此去太子府,必須要有自己的人。年紀(jì)小的不醒事,只怕一進(jìn)去就會生禍?zhǔn)拢桨谞窟B自個兒。年紀(jì)稍微大一些中的,嫡出自然不考慮,一是身份擺在那里,二是就算老祖宗和老爺們同意,她也不想為自己添一個敵手。 得選一個老實聽話,又眼色極佳之人。 其實霍莊蓮不是她心目中首選,她這個二庶妹人呆呆的,不夠機靈。好在人簡單,肚子里沒什么彎彎腸子,更沒有想往上面爬的心思。就像自家奶娘說的那樣,有胸?zé)o腦,最好控制,何樂而不為? 金姨娘見霍元姬神情松動,更加賣力道,“再說了,姑娘始終是霍府的嫡出大小姐,身系咱們一族的世代聲望。不僅大老爺,咱們二老爺在朝堂之上自然也會鼎力相助?!?/br> 霍元姬終于一笑,伸手握住金姨娘雙手,“姨娘言重了,莊蓮meimei聰慧可人,我若有幸為家族添福,最不舍的就是自己的親人,還望姨娘到時候不要心疼meimei遠(yuǎn)去,不肯讓她陪在我身邊才好。” 金姨娘離開后,霍元姬懶洋洋倚靠在西窗邊,瞥了一眼桌上放著冷掉的糕點盒子。奶娘見了,喚道:“快來人,將屋子收拾干凈?!?/br> 菊雁領(lǐng)了一個小丫頭進(jìn)來,貴重的就收進(jìn)柜子,易潮的就納布匹包裹起來,待最后瞧見那盒糕點,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該不該撤掉,拿眼角偷偷去瞅霍元姬的臉色。見她從頭到尾根本沒瞧上一眼,又去看旁邊的李奶娘,見她明顯一臉嫌棄的模樣,便趕緊撤掉退出了房門。 她本想直接丟掉,見那糕點模樣精美,平日里也吃不著如此好物,偷偷揭開了塞進(jìn)嘴里。正巧碰到最下層的格子,那金飾便掉了出來。 菊雁大喜,貪婪地拾起來,猶豫了一下,再左右一瞧并無人,便偷偷塞入了自個兒袖里。 奶娘不滿道:“那個金姨娘也不掂量自個兒的身份,真是給了三分顏色,就以為自個兒可以染金。她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嚇唬小姐。” “奶娘何必和這些當(dāng)妾之人一般見識,再說此前你也不是讓我?guī)е羟f蓮?這個時候她母親眼巴巴趕著上趟,我們又何必趕盡殺絕。適當(dāng)敲打敲打,便是了?!?/br> 奶娘連忙點頭道,“小姐的心性越發(fā)有世女風(fēng)范了。只是奶娘不明白,此前我們需要這個金姨娘給二老爺下*藥,到了這個時候,倒也不是非她不可?!?/br> “自從知了奶娘說的那些事,我就像做了一場夢,”霍元姬頓了一下,神情十分冰冷,“三伯父和四伯父僅有一個功名在身,沒什么用處。五伯父奶娘你也知道,一回來就鬧得不可開交,雖然被趕去了后山,聽說霍定姚沒少給老祖宗求情。她為了將我斗倒,不惜將家族拋在一邊,此前五伯父就疼愛她,往后一樣不會站在我們這邊。這次皇帝雖然是下了旨意,可這府里的人人心不古,為一己私利定是會想方設(shè)法從中作梗。邢氏和霍定姚本想掐死了我,沒曾想蒼天有眼,讓她們落了空。換做了你,會甘心作罷?” 李奶娘心中一跳,收起了滿臉得意。 霍元姬十分警覺,“有什么話可是瞞著我?” 李氏干笑一聲,“哪里有?如今滿府都喜氣洋洋,就等著小姐您雀屏中選!” 霍元姬垂下眼,忽然發(fā)問,“祖母那邊可有動靜?有沒有派人來碎月閣?” “這,”李奶娘噎了一下,小心措辭了一番,才繼續(xù)道,“主屋那邊召了各房的老爺和奶奶過去,還特意召了五爺。聽主屋的婆子說,老夫人臉色平平——當(dāng)然這是因著大病初愈——只言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天家如此,侯府也要重視,斷不可草率行事。說罷,才讓丫鬟們扶去了祠堂吃齋念佛?!?/br> “想不到奶娘你也唬弄我!”霍元姬神色莫測,轉(zhuǎn)過眼去盯緊了李氏,“祖母只派了鴛鴦出來,根本沒有親自過問我的事情!讓一個丫頭傳話,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這事兒府里下人都偷偷咬著舌根,你以為我當(dāng)真就聽不見?” 李奶娘一驚,張嘴想要辯解?;粼]手打斷她,恨聲道:“圣旨下了好些天,父親匆匆來喚過我前去一次,不過寥寥數(shù)語!祖母至始至終不曾見我,這哪里是疼我寵我的態(tài)度?!——我,我真沒想到,他們個個都見不得我好,老的糊涂,小的jian惡!” “小姐!小姐!”李奶娘急了,“這話說不得,埋在心里便是了!” 霍元姬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捏緊了繡帕。神色間更加陰霾。 李奶娘見了,連忙心疼寬慰道, “老夫人雖沒出面,但并不是不在意小姐,只是覺得違背了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可到底沒有反對。再說了,這天家的旨意,侯府哪里敢說個不字?就算有的人不高興,我們何必與這些人一般計較?倒是她們自個兒失了算計,現(xiàn)在不知道多惱羞成怒著,我瞧了大奶奶滿面怒容,狠狠剜了惠姨娘好幾眼。二奶奶也不高興,直拿眼神戳金姨娘,瞧那樣子呀,是恨不得往其身上燒幾個洞出來!只有三奶奶真心為小姐高興,不住招呼下人們開始甄選最精美的衣服款式,說是要拿出以往在宮中瞧見的最華麗的式樣出來,給霍府錦上添花,到底出身不一樣,這心性氣派就是比一些也是當(dāng)家奶奶的人強!以往府里的人總有些瞧不上這王氏,說來,我們倒是應(yīng)該和三伯娘多走動走動?!?/br> 霍元姬聽了,冷笑一聲,心底到底舒心了幾分。 主仆倆一時靜默,李奶娘小心翼翼給杯里添了三分熱茶。 霍元姬瞧了,放柔了聲音道:“以前總以為說話可親的,內(nèi)心也是好的。說話尖利的,心窩子也一刻薄。如今看來,真不是這個理兒。我先前錯怪了奶娘,奶娘可別記在心上?!?/br> “這些事情小姐不必在意,只要知曉老奴一片真心便是死了也能瞑目!說來,還有那個五奶奶,不也瞧著一副溫柔多情的模樣,回頭就攛掇了五爺去了大老爺那處!” 霍元姬又緊了神色,“可知道他同父親說了些什么言語?” “還能是些什么?!總是那些不中聽的話罷了!”李奶娘撇嘴,“這五老爺一出了祠堂,立馬就去了錦華軒。同大老爺也不知道在廳里說了些什么,伺候的下人只知道,大老爺臉色甚是不好。只怕這五爺又是在吹那股子歪風(fēng)邪調(diào),可惜再怎么也翻不起浪來。跟我交好的那婆子說呀,這五爺離開錦華軒的時候,可是滿臉失望,如喪考妣!” 奶娘放低了聲音,繼續(xù)道,“還有,聽說有人偷偷告了秘,說五爺被關(guān)了起來全然是三奶奶朝老祖宗使了壞,所以這會子五爺特別記恨三奶奶多事……說來也奇怪,這五房的突然就對三房的上了心,好像派人在外查一些什么事兒呢?!?/br> 霍元姬擺擺手,對此并不太上心,不甚在意道:“也不奇怪,三伯父和四伯父一向都瞧不上五伯父,又怕往后分家產(chǎn),五房的依仗了老祖宗和我父親的偏愛得了更多產(chǎn)業(yè),這一有機會就在霍老祖宗面前上眼藥。這次五伯父折損面子,吃了大虧,如何不想著掰回來一層?只是這些與我們并無太大干系,不過是他們狗咬狗,一嘴毛罷了。” 李奶娘心里卻不這樣認(rèn)為,本想再多提醒一番,見霍元姬隱隱含了不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霍修開出來后,確實立馬去了錦華軒找自個兒大哥。兩人也不知在廳內(nèi)說了些什么,伺候的下人只知道大老爺臉色青白交加,五老爺更是滿臉失望。 霍五爺一路嘆氣地踏進(jìn)屋子,佟氏在一旁安靜陪坐著,本有的幾分欣喜也在瞧了自家老爺臉色后淡了下去。她心知,五爺本就不愿意霍府同皇家結(jié)親,定是想出了祠堂后盡快與大老爺告之透徹。 然而現(xiàn)在一道圣旨下來,卻不是這霍府想或是不想的了。 佟氏便勸道:“老爺心中不豫,妾身也明白。說來也是時機不巧,大房的已經(jīng)在為大姑娘擇親,選了幾個世家,就差最后關(guān)節(jié)。可這圣旨偏偏下得急,大老爺總不敢明目張膽的再為大姑娘定下親事,這可就是抗旨不遵了?!?/br> 霍五爺臉上閃過一道訝色,“你這話的意思豈不是,大哥原本就改了心意,不聽那霍修繼的胡言亂語?” 又冷道,“若不是他下令將我關(guān)了大半個月,哪會兒如此煩惱?!?/br> 佟氏想起了十姑娘那晚的話,趕緊澄清道:“老爺您對大房的也別存了偏見。那天下午,這三房嫂嫂硬是想將您送到別院莊子上,是十姑娘勸了老祖宗,這才請老爺去了祠堂?!?/br> “是她?”霍五爺神色一下就變得十分莫測。 佟氏點頭,“三嫂一向同皇家親近,也許是老爺?shù)难哉Z惹惱了她,這才出了這餿主意,目的自然是為了讓老爺難堪?!?/br> 三房和四房一向都瞧不上他們五房,又怕往后分家產(chǎn),五房的依仗了老祖宗和霍大爺?shù)钠珢?,得了更多產(chǎn)業(yè),一有機會就在霍老祖宗面前說些不中聽的。 “若真是如此便罷了?!被粑鍫敳⒉缓浚鹕碡?fù)手而立,“我剛回府那日,你這個嫂子言行浮夸。雖然她一向行事張揚,沒有個穩(wěn)妥的。但是那天旁人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王氏在前廳的之時,就多次阻攔我與母親私下言談,后來我與二哥相談,也是她在一旁出言相譏,挑撥是非?!?/br> 三房的行徑,如今想來,都是有心針對。 ☆、第27章 告密 佟氏卻想偏了,有點難堪地低下了頭,好半天才羞愧道: “都怪妾身行事不夠穩(wěn)妥,這才給老爺帶來了無妄之災(zāi)。妾身本就是福薄之人,哪配得了老爺垂青,八抬大轎進(jìn)了這侯門大戶。士農(nóng)工商,以商為最低下,雖然我父親乃一方富甲,但仍改變不了妾身本就出身微賤的事實。再加上自幼年起,我父親見我懂算術(shù)商賦,得了老師悉心栽培,走南闖北,拋頭露面,惹了多少閑言碎語。如今卻得了明媒正娶,又不曾多為老爺思量打點,以至于子嗣單薄,惹了母親和嫂子們的不快?!?/br> 霍修見佟氏一臉郁蹙,自然也知她在府里日子并不順心,愛憐之心頓起,連忙哄了愛妻寬心之言,好半天才止住了佟氏傷心。 末了,霍五爺才一臉嚴(yán)肅撫了佟氏雙手,又瞧了心愛之人嬌美的容顏,咬牙道:“這段時間我左思右想,總覺得心驚膽寒。你眼界與一般女子不同,更是明白權(quán)利更迭之中,有多少血腥和代價。今早我去找了大哥,他告訴我,邢家老爺此前得知,也是連番警告!可以想象這太子又多么勢微,一個不慎,我們?nèi)揖褪菧缱逯湣粽娴牡搅硕悴贿^的時候,你便趕緊離京,往后有人尋來,便舉了證明,自然性命無憂?!?/br> 佟氏聞言大驚,只覺得眼前一陣黑暗!有如炸雷在耳旁響起,頭嗡嗡直響。 好半天,才勉強抬頭。瞧霍修開正襟危坐,心知自家老爺并非玩笑之言,胸口頓時炸開,怒道:“老爺你這是要挖掉妾身的心窩子!人說夫妻一心,患難與共,我怎么能拋下了你,作了那無情無義之人!再說,如今一切還未有定論,也許咱們霍府可以不去選秀?又或者大姑娘落了選……” 霍五爺一番長嘆,兩人對望無言。 第二日,佟氏臉色蒼白,精神萎靡,雙眼無神。貼身丫鬟翠株端了參湯進(jìn)來,佟氏卻是如何也吃不下。這翠株自小在佟家,與佟氏親如姐妹,見自家奶奶一片恍惚,也知道先前因果,不由得忿忿道:“小姐自小身子不好,切莫因外人說三道四而不思修養(yǎng),敗了氣血,恐成大患。咱們夫人在小姐出嫁前就叮囑了奴婢,小姐需得固本養(yǎng)元,產(chǎn)下麟兒,方能地位穩(wěn)固。否則,外頭的閑言碎語,怕是污了小姐清凈?!?/br> 佟氏懨懨一嘆,自己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她如何不能記在心上?她本就是庶出,如果再不盡快給五爺產(chǎn)下后代,即便霍修開是真心疼愛自個兒,卻無法違背世俗偏見,她只怕也難逃被休棄的命運。只是現(xiàn)在,她哪里還有這些心思。昨晚自家老爺說的話,讓她簡直輾轉(zhuǎn)難眠,心如刀割。 翠株見佟氏一味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中,以為她還在為王氏的話耿耿于懷,不由得更急道,“小姐,您何必如此在意外面的眼光,只要姑爺疼愛您,自然不必介懷。就算老夫人要賜了婢子,只要姑爺不收房,您還是這里唯一受寵的。再說了,若不是咱們夫人心善,您可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有何配不上五老爺?shù)模恐豢珊弈切┡俑鶈柕字?!?/br> 佟氏卻突然神色一緊,抓了翠株的雙手:“你方才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翠株嚇了一大跳,以為佟氏惱了自個兒提那些往事,慌亂跪下,“奴婢該死,奴婢妄言!” 佟氏卻不再追問,愣自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卻是突然神色一厲,霍然起身,未留下只字片言就疾走而去。 隔了三五日,侯府里看似風(fēng)平浪靜的,卻不時有三五個丫頭聚在一處喁喁細(xì)語??匆娏舜蠓康娜?,卻又作鳥獸散。 霍定姚心下疑惑。讓青歡去打聽,也沒得知個所以然出來。 這天晚間,她還未來得及去錦華軒向邢氏請安,便聽得主屋來人傳消息,言霍老祖宗告罪禮佛已安,這次是真請各房的人戌時到大廳候著,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來傳話的婆子嘴嚴(yán)實得緊,不過還算看了十姑娘幾分薄面,又得了藏碧偷偷塞過來的好處,便小心左右看了看,才低聲相告說是與皇家結(jié)親的事兒有莫大的干系。不過霍老祖宗嚴(yán)厲發(fā)話,只請各方的老爺和正房奶奶們前去,姑娘家就不必前往,就算是嫡出的也不行,更別提上不得臺面的姨娘們和庶子庶女了。 霍定姚心頭略覺不安,喚住了婆子問道:“祖母若是宣告皇榜之事,何故讓我們不能在旁?這等喜事,我們也不是不知。然而只喚了父親和叔伯娘前去,這不像是道喜,瞧著反而像是要商議什么大事兒?” 紅素聞言,又從袖子里摸了一個金絲秀囊出來。那婆子連忙搖頭推遲,嘴里直囔道:“姑娘就不要再讓老奴難做了,這老祖宗吩咐的,我們下人只有照辦的份兒,哪有去追問的膽子?!再說咱們當(dāng)下人的,天性駑鈍,主子們商議的事兒,偶然有幸聆聽得一兩句點撥,也是聽了前言就忘了后語,明白的是老奴的造化,不明白的也只好爛在肚子里?!?/br> 她雖是這樣說著,眼神卻飄來飄去,圍著那個囊袋打轉(zhuǎn)。 紅素瞧了,心中有了分寸,輕咳了一聲。見霍定姚沒發(fā)話,又丟了一個眼神給藏碧。這賊婆子磨蹭得不肯離去,言辭之中更是閃爍暗示,自然還沒把底交代干凈,捏著藏著就指望賣一個好打賞。藏碧會意,輕輕退回到內(nèi)屋,不一會兒就捧了一個精致的寶匣出來交與了前者。這匣子約摸三寸長方,表面用鎏金雕刻了方格菱紋,再綴上了黑紅瑪瑙,華麗奪目。 這婆子的眼睛一下就釘在了紅素手中。 霍定姚也沒催促,氣定神閑地?fù)崤艘幌屡婧娴氖譅t。約摸是掂量清楚了分量,婆子又猶豫了一下,終于討好似的躬身上前,啰啰嗦嗦又道:“不怕十姑娘見笑,老奴年歲大了,又無親無故,只想討一份老本日后也好替自個兒落個善后。唉,可見憐的,想我陳老婆子男人死得早,早年也有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可惜幾年前為路人抱不平強出頭,枉進(jìn)了班房斷送了前程,讓我這老婆子孤苦無依吶!” 紅素聞言大感皺眉。藏碧作勢把匣子一收,轉(zhuǎn)而瞪了陳婆子一眼嚷道:“說這些有的沒的與姑娘聽做甚?!你個婆子滿嘴胡話,欺我們姑娘鮮少外出便以為我們不知,你那個兒子明明是在花街與人爭風(fēng)吃醋失手打死了人,這才蹲的大獄。你還好意思將他吹噓成個青年才?。?!再不趕緊說正事兒,我讓看院兒的將你攆了出去,不但讓你一粒碎銀子都拿不回去,還要將你說的這些話告訴大夫人,仔細(xì)剝了你的皮!” 陳婆子嚇了一跳,立馬收起一副哭喪臉,舔著臉賠笑道:“是是是,這個就不提了,我是老糊涂了,想必姑娘們也不愛聽。”說罷,上前兩步俯身湊到了霍定姚耳根兒邊,這次將聲音壓得極低,霍定姚也不計較她沒個禮數(shù),側(cè)耳仔細(xì)聽了去。 “老夫人自打那一場大病,身子骨雖是弱著,可這精神氣卻是日漸復(fù)蘇。這次叫老爺們過去,聽說是在大姑娘的親事上惱了大老爺,要請這祖宗家法!老祖宗不意與皇家扯上干系——說到這個我就不懂了,旁人是恨不得掙破頭,咱們侯府卻是避之不及——總之,老奴我出來前,瞧這老祖宗可是陰沉著臉,十分不豫,指不定會怎樣責(zé)罰大老爺?!?/br> 祖宗家法?霍定姚哭笑不得,都什么時候了,這府里的人還只顧著搞內(nèi)亂。 “父親依了祖母的意思,盡心為我jiejie擇親挑選,最后定下了人家,也報了祖母點頭。若不是天意難為圣旨下得突然,我jiejie也是定親之人,這也不能全算在我父親頭上違背了祖宗的規(guī)矩,何故祖母要責(zé)罰父親?” 陳婆子撇嘴,面露幾分得意,口氣又上來了三分,“我們也以為是天意,誰曉得竟然不是?!這也怪大老爺糊涂,其實那子爵家的老爺早就與大老爺遞送過來了庚帖,大老爺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偷偷按下不說,咱們?nèi)舷露疾恢獣裕》駝t大夫人派人回了大姑娘的庚帖過去,這兩家也就正式結(jié)親,天家再大,也不會拆有婚約在身的人。事兒突然敗露了,大老爺難以推脫干系,老祖宗怎不會勃然大怒?!” 霍定姚心里一沉,頓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情緒堵在胸口。半晌才沉聲問道,“既然你說是事情敗露,那言下之意就是有人向祖母告狀揭發(fā)?” “哎喲,若說這告密的人,你們猜猜是誰?那可真是想都想不到!”陳婆子瞪大了眼,故作神秘吊人胃口,見十姑娘和身邊的丫頭俱是波瀾不驚,不由得又有些訕訕,繼續(xù)道,“老祖宗沒想到,主屋里伺候的人也沒想到,我看整個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想不到——這人吶,就是那個不常出門又愛躲在人后,出現(xiàn)了也不愛出聲嬌嬌滴滴的五奶奶……” “當(dāng)真?!”霍定姚猛一下站起來。 陳婆子見霍定姚終于露出震驚的神情,不由得暗自得意。她老臉一唬,裝腔拿調(diào),擺擺手慢悠悠道:“喲,十姑娘這話問得,老奴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捏造生事!再說當(dāng)時兒香凝和鴛鴦也在,十姑娘若是不信,自個兒一打聽便知。就是不知那兩尊神仙jiejie是不是像老婆子我這般通融就是了!” 霍定姚也沒心思聽她再說。紅素讓藏碧把匣子丟了過去,那婆子也不客氣,塞到袖子里徑自離開。 紅素與藏碧交換了一個憂心的眼神。難道佟氏是如此深藏不露的一個人?姑娘心善,最喜歡五老爺,愛屋及烏之下難免也對五夫人有親近之意。前幾次三房的刁難她,自家姑娘還出言相助,卻不想回頭便受人背后一刀!這會兒該指不定怎樣傷心呢。 饒是紅素沉穩(wěn)聰慧,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安慰之詞。倒是藏碧眼尖,見霍定姚的手爐摔在地上,裂成了兩半,里面的灰白的炭灰灑了一地,瞧著已是不成了,趕緊收拾干凈,親自吩咐外間的小丫頭再去領(lǐng)一個新的回來。 霍定姚回頭瞧了,嘆口氣道:“左右也是父親想岔了落了口實,祖母因著公正決斷,也會小懲大誡一番,你們倒也不用憂心?!彼钦娌惶珦?dān)心霍大爺,頂多被訓(xùn)斥落了臉面,再不然就是背上一個趨炎附勢的名頭。不過話說回來,她覺得這些無關(guān)緊要,依自個兒父親那么古板的性子,卻是是要命的了。 紅素引著霍定姚進(jìn)了屋,到東隅的美人榻斜躺下,又給她添了一道薄荷軟枕。輕聲道:“往日里五奶奶過來,姑娘也只與其話了家常。若是多說了旁的,奴婢卻是未曾聽見?!?/br> 霍定姚明白她的意思。平日里佟氏過來坐坐閑聊,她是從來沒有咋咋呼呼與佟氏透露這錦華軒半點不該提的事情,更沒有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父親和母親平日里的閑言碎語抖露出去。 紅素這么說,為著也是消除自己的內(nèi)疚之情。 只不過她想不明白的是,那個溫溫柔柔、知書達(dá)理的佟氏,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這樣做了,也改變不了既定事實啊…… ☆、第28章 愚昧 榮景堂內(nèi)悄無聲息。 霍老祖宗面沉如水,端坐于正中的八仙紅木椅上。她雙目微闔,手上著一串深紫色的檀木佛珠,隨著一旁的仙鶴銅爐吐出的裊裊青煙而微微響動。 霍府的幾位老爺面面相覷,似乎是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誰也不敢吱聲,生怕這老夫人的晦氣就尋到了自個兒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