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怎么你不怕燙么?”方才被火星燙了也沒見他吹。 “嗯?!?/br> “怎么你就不怕燙?” “我皮糙rou厚?!?/br> 要是孟良清算皮糙rou厚的,天下就沒有好皮rou的男兒了,這話沈寒香自不會說。她心安理得地由著小侯爺剝好了半只地瓜,捂著焦酥酥的皮,一邊咬一邊眼珠都快掉下來似的巴巴兒看著那碗rou:“rou好了沒?” “沒。”孟良清把地瓜全都撥在地上。 “你也吃?!鄙蚝阍挾颊f了,才想起來,興許侯府是不吃這些個的。 “行軍在外的時候,什么都吃?!泵狭记宄灾镜毓稀?/br> “這兩年,辛苦嗎?”沈寒香打住了吃,雙目一動不動地盯著孟良清。 “還好?!?/br> “最后半個。”沈寒香接過孟良清遞過來的烤地瓜,小聲咕噥:“你這是要把我喂成豬呀!” “你太瘦了?!泵狭记逍Φ?。 “誰瘦了!”沈寒香不服氣地伸出手去,眉毛動了動,示意孟良清也伸出手。 他二人的手腕子擱在一起,孟良清不比尋常人的體格瞬間就見了分曉。雖說骨骼要比沈寒香的手腕粗些,加上皮rou,卻就差不多一般大小。 “你呀,待會兒多吃點rou,你一定沒吃過這個?!?/br> 孟良清老實地點頭,手指動了動,他們都坐在腳凳上,猶如都還年紀小。孟良清神思有些恍惚,雖然有meimei們,他卻總是不同的,他吃的要格外仔細,用的要格外精細,晚上聚到這時辰,更是不準的。 沈寒香卻是不知道的,孟良清少有過了戌時還不睡的時候。她吃得肚子滾圓地癱在凳上,背靠著榻邊,嘀嘀咕咕的:“今兒才是大大失禮了,這叫丟了臊了?!?/br> “無妨?!泵狭记逍χ每曜哟镣肜锏膔ou。 “好了嗎?”沈寒香幾乎立刻就坐直了背,搓著手上身前傾,鼻子里一陣沁人心脾的rou香。 “還未。”孟良清道。 “唉,要吃點兒rou還真不容易?!鄙蚝阃笠豢?,閉起了眼睛。 那天晚上孟良清一直等著rou熟了,才把又睡著了的沈寒香叫起來,他二人分著吃了,又吃了幾鐘酒,沈寒香實在醉得都站不起來了。 孟良清索性把屋子讓出來,自去找了間客房歇。 次日沈寒香起來時候頭還疼,都春天了,連下了一晚上的雪,這時候還沒停。 出門時只見孟良清在院子里打一套拳,沈寒香也不認得,她一手托著像要斷了的脖子,一面目瞪口呆地看理當瘦比弱雞的孟良清打拳。 一套拳法使得行云流水,他墨一樣的發(fā)束在頭頂,與脖子、耳朵上的雪色一分為二。 白雪紛紛揚揚粘在他身上,孟良清卻渾然不覺。 白瑞丟給他一把劍,只見他兔起鶻落大開大合的招式,絲毫不比沈寒香見過的任何一個會功夫的差。 可他合該是成日在屋內紅袖添香,為美人描一幅丹青,就耗上一整日的弱公子。 “起來了?”孟良清一看見沈寒香站在廊檐底下,便就把劍遞給白瑞,朝她走來。 丫鬟端盆過來,沈寒香擰起帕子,她似掙扎猶豫了片刻,才匆匆瞥一眼孟良清,聲音像要低到領子里去:“你低一點?!?/br> “嗯?” “頭低一點?!?/br> “嗯?” 沈寒香這才發(fā)覺孟良清在捉弄他,猛地一整張帕子全扣在他臉上,胡亂揉了兩把,擰過背去就跑了。 孟良清取下帕子來,笑了笑。他常年無血色的臉上,被熱氣和粗暴的動作弄得也有了幾絲人色。 眨眼里春去秋來,五月中時孟家開始陸續(xù)遣人與沈柳德商議細節(jié),忠靖侯孟梓光親自設宴款待沈柳德。 “朝中有人好辦事,妹子你可不能忘了,到時候咱要往朝里塞錢,也能塞得進。將來你侄的前程,可就看三妹的了!” 沈寒香就手把沈柳德的帽子往他臉上一扣,把嘴遮得嚴嚴實實,扭頭吩咐人去煎醒酒湯。 “多擱黃連,nongnong的來一碗?!?/br> 等沈柳德醒了酒,又什么都不記得地恬著臉上來拽著沈寒香的袖子討好道:“妹,我啥都沒說?!?/br> 沈寒香正給她哥脫靴,聞言威脅地提起他的靴子晃了晃:“信不信你再說,我把這個塞你嘴里!” “都要嫁人的人了……” 靴子舉到半空,沈柳德趕忙閉嘴。 等被人安頓好了,沈柳德傻乎乎地笑道:“這輩子,能當你大哥,是我?guī)纵呑有迊淼母??!?/br> 沈家這兩年一帆風順,算因禍得福,沈柳德成天在外應酬,養(yǎng)得肚子略有一點發(fā)福,不過看不出來。 沈寒香用力按了按。 “嘔——”沈柳德掙扎著大喊道,“別弄!” “你這出門一喝酒就胡說的性子什么時候才肯改?等我嫁了,誰管著你?”沈寒香說著嫁人的事,臉上也有些臊得慌,憋得一肚子氣,把被子扯開來按在沈柳德身上。 “等你嫁了,你嫂子也要進門了。”沈柳德嘆了口氣,幽幽地說:“你哥是個可憐人,你那未來夫婿生得是個神仙玉造的人,我還不知道司徒家的姑娘是個方的還是扁的。” 沈寒香沒好氣地一摔門,“都不是,是圓的!” 八月下旬,中秋過后,正有一個黃道吉日。當過門的事迫在眉睫,沈寒香猛然一回神,才覺得過去的三十余年,這三年光景,沈家沒落,沈家再聲名鵲起,都似隔世的夢一般,湮沒在滿目喜慶的紅色里。 雖不能大肆cao辦,與大婚沒得比,但孟良清卻也沒有委屈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八十三 沒有鑼鼓喧天的大肆cao辦,八抬轎子繞京城足足由了三圈,按著京城風俗,側室得在黃昏時自侯府側門抬入。 迎親的人卻在一早就進了別院。 蒙上蓋頭之前,沈寒香最后見到的人是彩杏,她緊張地手心里都是汗,除卻院中那只鸚哥咿呀不成語地胡亂叫,半點聽不見吹打。 “就是那些嬪妃,天子的妾室,也都是酉時入宮,大姑娘上花轎,都會有些緊張。夫人嫁給老爺時,也是我陪著,這是奴婢第二次陪嫁了?!?/br> 三兩與彩杏都是一身的紅,只聽彩杏又說:“有些閨房中事,現(xiàn)在還有些時辰,姐兒聽仔細了,奴婢一一道來。” “不不……別……不用了……”沈寒香涂得通紅的臉更紅了。 “用的?!比齼烧J真地說,然后捂住耳朵就往外跑,“奴婢不聽!” “……”沈寒香尷尬地笑了笑看著彩杏,“真的不用了,饒了我吧。” 彩杏替她戴上耳環(huán),小聲說,“這不能免,沒有誰家的姑娘嫁人不經這一環(huán)的,姐兒嫁的又是那樣人家,更不能什么都不懂,讓人笑話?!?/br> 沈寒香連耳朵都燒得赤紅,心想,一來本就不必教了,二來孟良清那樣靦腆的人,身子又不好……未必就…… 她連忙打住,搖了搖頭,兩邊耳朵被彩杏按了住,令她轉過臉去,直視鏡子里的自己。 彩杏的聲音低而溫柔,像一段斷斷續(xù)續(xù)的笛聲,沈寒香心思全不在此處。菱花鏡中,她真?zhèn)€人都是紅的,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卻又像是全然陌生的。 對了,上一世,她是怕的,身邊也沒有一個像彩杏這般體己的人絮叨為人妻的規(guī)矩。 這一世她也緊張,卻不是怕,好像是忐忑,卻又不同。全然陌生的情緒讓她有些羞于再看鏡子,她實在不熟悉。她有些想見孟良清了。 那一天里沈寒香上了轎,眼前是紅布蓋頭,轎子每顛簸一下,蓋頭就晃一下,她能看見自己穿紅鞋的腳。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男人的靴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沈寒香焦慮地想:要是他沒能把我抱進屋,就暈過去了呢?! 孟良清一手攬過她腰,隨即沈寒香一聲驚呼,騰空而起那時,手指機械地抓緊了蘋果,生怕會滾出去。 她聽見一聲極低的,帶著絲縷笑意的低語:“手,抱著我?!?/br> 驟然一場大雨滾落在她心里,十指在孟良清的脖子上絞緊了,她仍然雙手抓著蘋果,鼻息里傳來的是略苦澀的藥味。沈寒香的臉燙極了,頭越來越低,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朦朧。 紅燭、紅蘋果、落地大花瓶的圓肚子上貼著的紅囍,沈寒香倒在床上打了兩個滾兒,才扶著沉重的發(fā)髻坐起來。 “你要是困了,就休息一會,桌上有喜餅和各色果子,你將就著先吃些。雖沒有大宴賓客,但大小玩到大的幾個兄弟少不得要灌著我吃幾杯?!?/br> 孟良清言猶在耳,沈寒香卻不敢真的睡了,發(fā)髻扯著頭皮疼,也不好睡。她好奇地打量這間屋子,這就是她和孟良清的新房了。手掌忽摸到什么硌手的東西,她低頭一看,見床單上都是桂圓、蓮子、花生等物,這東西她也不算陌生了。 沈寒香剝了個花生吃,趴在門口往外窺,卻沒人守著。 到底和娶妻是不同,院子里也不曾熱熱鬧鬧的,她一路被孟良清抱進來,也沒聽見什么響兒。 沈寒香就手推開窗戶,空氣里飄散著桂花香氣,甜到了人心底里。 門外忽傳來一聲響,沈寒香忙把花生殼丟了,一面應聲,一面把蓋頭抓過來蓋好。 “奴婢伺候姑娘梳洗?!?/br> 沈寒香心下奇怪,怎么孟家的下人稱呼她作“姑娘”么?不知道彩杏和三兩去哪兒了,開門沈寒香又蓋著蓋頭,來者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到床邊。 “姑娘且先坐著,奴婢去掩門?!?/br> 聽著是個年輕姑娘家。 沈寒香不敢多言語,怕說多錯多,聽見輕悄的腳步回轉來,那人又說:“少爺吩咐了,姑娘不必僵坐著,他那里要耽擱些時辰,這蓋頭頂著甚是不便,奴婢就替姑娘摘了去可行?待少爺回來,再見禮不遲?!?/br> 沈寒香自除去蓋頭,尷尬道:“聽說本來不用這個的?” 那丫鬟看著甚是機靈,但話不多,眼睫低垂著盡量不與沈寒香直視。她替沈寒香散了頭發(fā),細細理順,給她梳頭。 “鄭姨娘那里確實沒用。姑娘要是覺著奴婢手重了,就說一聲?!?/br> 沈寒香愣了一愣,才轉過念來,這兩年沒人在她眼前提過鄭家的那個千金,她都忘了,是了,還有光祿大夫的女兒,已做了孟良清挺久的側室了。 沈寒香手指拽了拽裙子。 “姑娘不必擔心,少爺吩咐過了,這院子里,以姑娘為尊。咱們這些里頭伺候的人,在這院的時候,都稱一聲姑娘。” 孟良清不愿意讓人稱呼她作“姨娘”,也算是一點力所能及的補償了。 “你叫什么名字?”沈寒香鼻子皺了皺,舒開不經意蹙起的眉頭。 “奴婢簟竹?!毖诀咛а劬戳松蚝阋谎?。 沈寒香點了點頭,笑摸了摸鬢角,吁出一口氣,“你梳頭的手藝真好?!?/br> 簟竹只笑了笑,并沒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