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的隔音好，外面的電視也關了，艾文迪這句話讓家樂耳朵發(fā)燙。

    也不是沒聽過他說話，但白天在診所，充斥著各種聲音：客人問詢的聲音，護士跟醫(yī)生交流的聲音，牙科手機高速轉動的聲音，金屬器械與盤子碰撞的聲音，消毒鍋啟動停止的聲音……

    所以，艾文迪在這么安靜的環(huán)境，忽然說出一句仿佛有點偏離工作的話，讓家樂有些無措。

    家樂只得笑，“你當然賺到了——我又幫你配臺，又幫你修ppt，你去學會我?guī)湍懔喟悴辉谖規(guī)湍惆矒峥腿?，你可賺大發(fā)了呢，要是過意不去，就給我從2%漲到3%呀。”

    “3%？”艾文迪玩味著這個數(shù)字，輕笑道，“你就這點野心？”

    家樂一愣。

    3%很多了好不好，已經(jīng)是作為配臺護士的奢望了，“這點野心”都是她半開玩笑說出來的的呢。

    “別說3%，有種角色甚至可以超過50%，但你一定猜不到?！?/br>
    家樂果然被激將成功，“怎么猜不到，不就是當你老——”

    迎上某人貌似淡定的目光，家樂也貌似淡定的說下去，“不就是當你老板么?！?/br>
    艾文迪：“……”

    “嗯，讓我來做白日夢吧——哪天奇跡發(fā)生，我當上艾醫(yī)生的老板，這樣艾醫(yī)生就可以幫我賺錢了，我不用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上午看韓劇，下午看美劇，晚上看打牌……”家樂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艾文迪：“……”

    家樂收回自己突破天際的腦洞，眼中漸漸恢復清明，“在那之前，我還是按時打卡、準點上班吧，那么，艾醫(yī)生，我回去了，明天見?！?/br>
    “……我送你吧。”艾文迪站起來，拿起車鑰匙。

    兩人友好的結束了下班后的醫(yī)護交流，走出房門，艾文迪讓她等一下，他把車開出來。

    天還沒完全暗下來，家樂打量著周遭。

    高尚社區(qū)就是不一樣，仿佛是喧囂城市中被結界庇護的綠洲，花木扶疏的小徑兩旁分布著精致的別墅。家樂來過幾次，連走動的活人都沒見到幾個。

    艾文迪家斜對面，也掩映了一座三層洋房。

    一輛豪車安靜的駛來，不是艾文迪的車。

    車停在對面那棟別墅前。

    “這么早，不如多逛一會兒了?！币粋€年輕漂亮的女孩拎著幾個袋子走出來，撒嬌的說。

    跟著出來的是個雍容的貴婦，嗔道，“你買那么多衣服，穿得過來嗎?！?/br>
    女孩猶嫌不滿，“衣服哪有夠的——下月校慶，都不知道穿哪套呢。”

    駕駛座的中年男人也走出來，同樣提了幾個袋子，聽到女兒的抱怨，就忍不住說，“知道是校慶就嚴肅點兒，你不是置了幾套西裝裙嗎，我看就不錯?！?/br>
    女孩夸張的叫出來，“爸，那也太凝重了吧，又不是上臺念碩士論文。”

    婦人就瞪了老公一眼，“她愛穿啥就讓她穿唄，校慶又怎樣，反正她去了也就是吃吃喝喝。”

    父親只得無奈的笑了。

    聽到兩聲喇叭，女孩轉過身來，看到對面停下一輛熟悉的車，立刻兩眼放光，“elvin——”

    家樂記得公主說過，她家跟艾醫(yī)生家離的很近。

    想不到居然是這么近。

    ☆、41|5.31|

    這天上午艾文迪有事不當班，休息室里就難免百無禁忌一些。

    邱心婷一邊刷手機，一邊好奇的問，“家家，你去elvin家干嘛??？”

    昨天晚上，兩家人狹路相逢，沒聊太多，但當時公主的眼神可不淡定，估計是當著艾文迪的面不好發(fā)作，攢到他不在才引爆。

    家樂抓緊時間給艾文迪的ppt校對，就說，“下個月不是校慶嗎，艾醫(yī)生要做報告，讓我?guī)退聿牧??！?/br>
    邱心婷跟沈琳對視一眼，忍不住說，“那……是【我們江城】的校慶吧?！?/br>
    家樂從善如流，“好吧，【你們的】校慶，但艾醫(yī)生讓我去，我一打工的，也不好拒絕老板的要求啊，你說是吧?！?/br>
    邱心婷和沈琳的表情立刻像是吃了翔。

    在她們眼中，江城醫(yī)學院，那是多么莊嚴神圣的所在，那是她們尊貴身份的象征，是她們在人才市場傲視群雄的資本，是她們居高臨下、將別人劃作“非我族類”的門檻，居然這么容易就被家樂鉆空子擠進去了，怎么能忍？

    邱心婷只得笑道，“艾醫(yī)生對你可真好啊?！?/br>
    家樂想了一下，“我也對艾醫(yī)生不錯。”

    公主無語了。

    沈琳終于按捺不住，“別騙人了，你真的是【鄉(xiāng)下】出身的【零基純護士？”

    家樂客觀的提醒她，“我可從沒這樣評價過自己的故鄉(xiāng)和母校?！?/br>
    沈琳想起來，這兩個標簽，根本就是她一開始給家樂安的人設，后來發(fā)生的事……她都數(shù)不清自己被打了多少次臉，完全是搬石頭砸腳，無比郁悶。

    邱心婷半晌才緩過來，“嗯，你現(xiàn)在了不起了，是護士長了，有艾醫(yī)生撐腰，也敢大聲了?！?/br>
    家樂全盤接受，“嗯，雖然受寵若驚，但也只能讓自己習慣?！?/br>
    沈琳已經(jīng)聽不下去，憤憤的離開了休息室。

    這時前臺過來，說來了洗牙的客人，等待安排。

    今天艾醫(yī)生不在，護士的配備比較少，家樂這個護士長也難為無米之炊。

    邱心婷冷笑道，“別裝了，你不就想讓我去洗嗎。”

    ——她是誰？她是副院長的寶貝女兒，江城口院的高材生，出國鍍過金的精英，高學歷的白富美！讓她去給客人洗牙？真是笑話！

    家樂不得不提醒她，“你自己當著艾醫(yī)生的面說過——護士能做的，你都能做。”

    邱心婷果然炸毛了，“好吧，我現(xiàn)在歸你管，我洗就是了！”

    家樂皺眉，“不用這么勉強，你不想洗我可以另外找人——”

    邱心婷冷笑道，“你該不會連我洗牙都擔心吧？要不要我在那兒洗，你在旁邊給我實習打分啊，護士長！”

    家樂：“……”

    可別說，她還真對公主能否洗牙這個問題存疑。

    “洗牙的話，還是等我考核之后，你再上手吧。”家樂跟前臺說，“這樣吧，問問客人能否接受改期?！?/br>
    邱心婷霍的一下站起來，“不用改，有這么夸張嗎？艾醫(yī)生不在，我就要這樣受你擠兌？你是不是就等著艾醫(yī)生回來告狀，說我連牙都不肯洗？我洗就是了！”

    家樂還想說什么，邱心婷卻嘲諷道，“還真拿雞毛當令箭了，你以為你是護士長，還是老板娘啊？別以為你幫過我?guī)状尉褪谴蠖魅恕野l(fā)誓再也不用受你恩惠，這次洗牙要是出了什么問題，我絕對不找你負責，可、以、嗎？”

    家樂嘆息，“你現(xiàn)在情緒不太穩(wěn)定，我看——”

    “情緒不穩(wěn)定那是對著你，”邱心婷跑到前臺，對等候了一會兒的客人施放了一招微笑殺，“陳先生是吧？我是幫您洗牙的邱……護士，請跟我來——”

    客人望著她漂亮的臉，一時有點驚艷，連忙放下手機跟了上去。

    對著公主這瞬間變臉的能力，家樂也是醉了。

    看來自己出現(xiàn)在艾文迪家的事實，把小公主刺激狠了。

    如果她以護士長身份過去，堅持阻攔邱心婷給客人洗牙，那畫面太美不敢看。

    畢竟家丑不可外揚，公主對她有氣，應該也不至于把氣撒到客人身上，再說洗牙能洗出什么問題呢，不用刺激性沖洗液，不用打麻藥，很多單位也不用醫(yī)生動手，直接讓零基礎的護士來做了。邱心婷再怎樣，也不至于連洗牙也洗出問題吧……

    雖然家樂這么安慰自己，但等客人進了診室躺上牙椅，她還是忍不住跟過去看了一眼。

    邱心婷果然能控制情緒，一邊準備工具，一邊對客人噓寒問暖，“陳先生以前有沒有洗過呀”“平時刷牙會不會出血呀”“有的地方洗起來會比較酸哦”“您要是不舒服就舉個手”……

    潔牙機的聲音響起來，家樂看了一眼公主的手勢，嗯，客觀來說，確實比零基礎護士要專業(yè)，自己真是被她坑出陰影了。

    邱心婷受不了她在旁邊看，就說，“你不是還有ppt要改嗎？這邊不用幫忙了——”

    洗牙真不是什么大事，家樂責怪自己太過緊張，走出診室繼續(xù)改ppt。

    休息室能聽到診室的動靜，邱心婷倒是跟客人溝通良好，時不時能聽見他們談笑風生，眼看著半小時過去了，一小時過去了，家樂聽到那邊已經(jīng)從洗牙的聲音變成了噴砂的聲音。

    看來公主斗氣歸斗氣，對著客人還算不含糊，服務到位，也不怕噴砂噴的自己一臉灰，孺子可教。

    一個半小時之后，連家樂都覺得公主太投入了，想去看看，才終于聽到公主送走客人的動靜。

    邱心婷得意的說，“約了他下周做冷光美白和齦下刮治，陳先生蠻聽話的，直接充值辦了金卡。”

    一碼歸一碼，公主鬧脾氣是不對，但能哄客人也是本事，家樂點點頭，順口問道，“齦下刮治？”

    “牙周不好?！鼻裥逆孟ё秩缃穑矐械酶忉?。

    齦下刮治——家樂知道什么叫齦下刮治么？

    因為這件事，公主的情緒也好起來，一上午沒找家樂的茬。

    雖然艾醫(yī)生不在，古琪卻也沒閑著，自己找了顆客人拔下來不要的牙，默默的練起了根管治療，一直忙到中午，把拍出來的片子給家樂看。

    邱心婷在旁邊看到，忍不住說，“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讓護士幫你把關?！?/br>
    古琪推了推眼鏡，“家家姐不是一般護士啊，我看艾醫(yī)生的很多片子直接讓她看的?！?/br>
    家樂仔細看了下片子，“曝光不太夠……腭根超了一個毫米?！?/br>
    古琪有些苦惱，“離體牙跟病人嘴里的牙還是有區(qū)別，長度測不了，全憑手感?！?/br>
    家樂點頭，“嗯，有機會還是爭取在病人嘴里做一下。”

    “可惜艾醫(yī)生的客人又輕易不讓我們碰?！?/br>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邱心婷在旁邊聽到，耳根一紅。

    中午，消毒間的朱阿姨也帶了飯來熱。

    古琪平時沒什么架子，逮著誰都能聊幾句，就說，“朱阿姨你工作量蠻大，只吃這么少??？”

    朱阿姨連連笑道，“夠了夠了，這幾天牙也不得勁，這一周都沒怎么用右邊?！?/br>
    “真的？可，這里是牙科，怎么不讓艾醫(yī)生幫您看看？”古琪睜大眼睛，完全不能理解。

    朱阿姨連忙笑道，“沒事沒事，就是上火了，以前也時不時犯一陣，吃點清熱的就行。”

    “可是——”

    古琪還要勸說，朱阿姨卻幾口扒完飯，離開餐桌回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