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香芷旋理解,欣然點頭,又問起蔣修染怎么肯出手相助的。 說起這件事,襲朗就笑了起來。 那天上大早朝之前,蔣修染找到他面前,問道:“該出手反擊了吧?” 他頷首。 “睿王歸你,淮南王歸我?!笔Y修染說,“就別另找人彈劾淮南王了,這事兒我做最妥當?!?/br> “也行。” 說來也有點兒邪門,他跟蔣修染是初次聯(lián)手,事先溝通的也只這三言兩語,效果卻是最佳。 隨后的日子,睿王與淮南王的親信開始忙著為他們洗脫罪名。 事情進展拖拖拉拉,皇上怎么也不肯給個正經(jīng)的態(tài)度。他是沒辦法給認真處置的態(tài)度,認真追究的話,睿王說不定就會攤上大罪,打入天牢、囚禁怕是都不為過。 太子最是了解皇上,看出端倪之后,出面為睿王講情,自然,也是軟硬相加的言辭。完全不追究是不可能的,多少都要給睿王一點兒處分,打壓一下其囂張的氣焰。有這樣的態(tài)度,在皇上看來,已是難得。起碼,太子不是絲毫不顧及手足情份的冷酷無情之人。 ** 香芷旋抽空去了趟香家,在外院等到香若松,親口說了老太爺要指點他的事情。 香若松大喜過望,一揖到地,“阿芷,大恩不言謝?!?/br> 香芷旋失笑,“與我無關,我只是來傳話的。” 香若松卻是笑道:“個中輕重我都能想到?;厝ズ笞屓脿斶x個陪我前去的人吧,如此大家都踏實?!?/br> 他這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從來都是讓香芷旋欽佩的,也就順勢點頭,“我會的?!毕闳羲芍浪尚闹夭皇浅Φ氖拢巯逻@般揣測完全是在情理之中,不讓襲朗摻和進去,那再好不過。 有些時候,女子也要擔負起一些不大好的名聲,為夫君免去一些紛擾。 隨后,香若松命人取出一份禮物,“你已是一品的世子夫人了,早就該前去道賀,只是如今不便登門,我跟你大嫂正愁著找個由頭呢,你既是來了,再好不過?!?/br> 香芷旋笑著接下,由衷道謝,“日后你要常去襲府了,大嫂自然也可以,你幫我跟她說一聲。老太太和大太太就免了,到秋日再看情形吧?!?/br> “我明白?!?/br> 兄妹兩個說完正事,香芷旋便道辭,去了寧元娘的住處。 寧元娘最初養(yǎng)的初七已經(jīng)長成大狗了,模樣討喜,又是天生性子溫順,并不讓人打怵。此外,還多了一條一尺多長的小獅子狗。 小獅子狗名叫十五。 香芷旋一向覺得叔父給犬類起名字新奇,到了元娘這兒,發(fā)現(xiàn)有能與叔父比肩的人了。 十五一雙眼睛黑寶石似的,很活潑的性子,特別可愛。它頸間也戴著一個鉆石墜子。 這大概就是蔣修染與元娘初遇時全程參與的小狗了。 香芷旋從心底就多了一份特別的情緒,沒多久就跟十五很是熟稔了,一面抱著十五,一面詢問寧元娘近來的情形。 寧元娘就笑著說起紙筆鋪子的情形,“起初兩個月只是不虧本,后來才慢慢好轉(zhuǎn)了,有了盈利。嬸嬸盡量讓我凡事親力親為,我可是從中歷練了不少?!?/br> 香芷旋欣慰地道:“我看過不了多久,你就比我更懂得那些生意經(jīng)了。我倒是滿心都是經(jīng)商之道,卻沒正經(jīng)試練過。” “你只要把日子過好就行了。”寧元娘笑道,“便是你有那份心思,四哥怕是也不準?!?/br> 這倒是真的。香芷旋是鮮見的有錢沒處花并且夫君不給機會花錢的那種人——平日里所需一切開銷,都從他賬上出,他時不時的有了進項,還會抽出幾張大額的銀票給她。他總是覺得她妝奩豐厚,擔心她會覺得手頭拮據(jù)。 隨后,寧元娘說起接下來的打算:“到夏日,我還是想去西山別院消夏。以往有幾年就是在那兒過夏天,涼爽愜意些。眼下日子也安生了,不需要再避著誰,我娘要是過去也不怕,不見就是了?!?/br> “行啊。”香芷旋點頭,“我也正琢磨這件事呢。你已有了營生,外面也沒是非了,不需再隱瞞行蹤。”住在哪兒,元娘都有襲家、蔣家的人暗中保護著,便繼續(xù)道,“這兒是鬧中取靜,風景卻當真是不如西山別院那邊賞心悅目。別耽擱了,這幾日就讓人去打理好,早些搬過去,天熱了人倒懶得忙這忙那?!?/br> 寧元娘笑盈盈點頭。 翌日,香芷旋就派出人手,讓他們?nèi)幵锩媲暗群蚍愿馈?/br> 沒幾日,寧元娘就搬去了西山別院,過起了清靜愜意的日子。 襲府這邊,香若松和一個書生每日去老太爺?shù)臅狂雎牻陶d。老太爺生平所學能夠得以發(fā)揮一點點,精氣神又好了許多。另外一面,也親自上折子針對先前言官的彈劾做出辯駁。 香大老爺、寧三老爺那邊也做出相應的辯駁。只是,前者辯駁折子是香若松代筆,他照抄一份即可。 香若松固然有極為圓滑刻薄的一面,可聰明才智也是不容忽視的。是得了老太爺?shù)闹更c,再轉(zhuǎn)頭看看自己父親全無重點的辯駁折子,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才執(zhí)意相助。 那場風波,一如襲朗、蔣修染所預料到的一樣,彈劾之人不但沒能達到目的,反而使得自己陷入極為被動的局面,睿王、淮南王對這些人滿腹火氣,要是他們不能幫自己洗脫罪名,日后就要考慮是不是將這些混賬東西視為棄子了。 所以,到最終,重點落在了睿王、淮南王能否走出困局這件事情上。 原本,皇上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生周皇后和胞兄周汝德亂了陣腳,前者每日在皇上跟前為兒子叫屈,后者每日進宮痛斥襲朗居心叵測意圖打壓皇嗣,實乃大逆不道。 說來說去,把皇上的火氣說出來了,罰了兄妹兩個禁足。 淮南王那邊并不叫屈申冤,先是下跪認錯,隨后就開始列舉睿王私下拉攏過的朝臣,用意不外乎一個:您可以懲戒我,我無話可說,但前提是,先懲戒那個比我更惡劣的。 換個格局的話,沒人會這么做。這種舉措,也只能是龍椅上坐的是這樣一個帝王的前提下才能實施,并且是最有效的法子。 皇上為了堵住淮南王及其親信的嘴,適當?shù)慕o了點兒好處,睿王的事情還是留中不發(fā),不予回應。 當皇帝要深諳某些時候一定要裝聾作啞,如今的皇上早已駕輕就熟。 ** 在寧氏婆媳三個造訪秦府十多天之后,錢友蘭才有空上門回訪。 那天寧氏去了西府找二老夫人說話,便由香芷旋與錢友梅出面款待。 蔚氏是不摻和這些事的,這段日子起了學做繡活的心思,每日都與襲朧在一起,讓小姑子指點自己。 錢友蘭落座之后,寒暄幾句,香芷旋便尋個借口,要起身道辭,留時間給姐妹兩個說話。 姐妹兩個卻都攔下了她。 錢友梅言簡意賅:“四弟妹又不是外人?!?/br> 錢友蘭則是態(tài)度誠懇:“沒有襲府這層關系,我哪里會有今日,有什么話我都不該瞞著四夫人。” 香芷旋見姐妹兩個都是出自誠意,也就笑著落座,“你們不把我當外人,自然最好了?!?/br> 隨后,錢友蘭才說起這些日子的經(jīng)過:“……到了第二天,秦家二夫人、三夫人就開始手把手地教我處理家事,老太爺偶爾也會把我叫過去點撥幾句。我倒是想著早些過來說說這些,可是內(nèi)宅那些事是新上手,要看要學的太多,這才拖延到了今日?!?/br> 香芷旋與錢友梅還是有些意外的,但是話里話外也品得出,錢友蘭沒少受刁難——秦老太爺可不是會為一點兒是非就發(fā)火的人。好在錢友蘭想得開,不然,怕是早已抑郁成疾了。 錢友梅問道:“那你婆婆呢?” “她啊——”錢友蘭苦笑,“跪了幾日佛堂,說身子不舒服。老太爺就讓人請了太醫(yī),太醫(yī)說她肝火旺盛,老太爺就說該服藥服藥,哪日沒法子再跪佛堂了再說?!?/br> 香芷旋和錢友梅啼笑皆非,心想秦夫人這得是把公公氣成了什么樣,才到了如今的地步。 香芷旋叮囑錢友蘭:“那你可要快些學會主持中饋。老太爺于情于理,都不能長期禁足兒媳婦。要是秦夫人免了禁足你還沒站穩(wěn)腳跟的話,情形怕是會更不濟?!鼻乩咸珷斀o了孫媳婦幾個月的時間,到那時若還是不能坐穩(wěn)主持中饋的位子,老人家若是心生失望,保不齊就心灰意冷,不再理會這些瑣事,只把錢友蘭當成聯(lián)姻得到益處的物件兒也未可知。 永遠不能希望一個在官場上打拼過的男子過于仁慈,仁慈之于他們,有時候是多余的東西。 錢友蘭正色點頭,“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老太爺給了我機會,我抓住就是報答他老人家的恩情了。自然,也不想行差踏錯惹人非議,平時還希望你和jiejie不要嫌我麻煩,時不時提點我?guī)拙??!?/br> 心思如此活絡,并且極為務實,哪里需要別人的指點。香芷旋笑著應下,心里卻是清楚,末了的話,不過是錢友蘭的謙辭。日后的情形,最不濟不過是秦夫人與錢友蘭暗里對掐,錢友蘭被死死拿捏的情形大抵已成過去。 ** 時近夏日,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起來。 襲朗想循著之前的例子,早些在室內(nèi)放冰,香芷旋卻阻止了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自己可不能開這個先例給他惹來縱寵妻子的壞名聲。 這些事,襲朗說話是越來越?jīng)]分量了,因為她一日比一日更有自己的主見,便是滿心為了她著想,她斟酌輕重之后還是不認可的話,就不能再堅持。當真堅持的話,她那張小臉兒能好幾日不給他一個笑容,氣鼓鼓的小貓似的。 襲朗休沐的日子大多只是個說法,該忙什么還是忙什么。便因此,請假歇息十日的時候,當即就得到了允許。 他在睿王陷入窘境時休息幾天,讓那邊喘口氣,也正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 便因此,他帶著妻子、愛犬、數(shù)名護衛(wèi)去了城西別院,提前幫香芷旋安排好了家里一切,本意是還要寧氏等人也一同前去的。 寧氏笑著說:“我可不去,倒是想去寺里住上幾日?!?/br> 錢友梅和蔚氏則是要留在家里照顧孩子,教安哥兒、宜哥兒學著描紅認字,眼下兩個小家伙剛有點兒興致,出門一趟怕是就又懈怠,便也萬言拒絕。 襲朗與香芷旋先親自護送寧氏到了寺里安頓下來,隨后又將府里的事情交給襲刖和余下的妯娌兩個,這才放心出門。 香芷旋哪里不知道他費了一番波折,只是想讓自己在入夏之前過得舒坦些——從來都是那樣遷就她嬌氣的性子,一路上都握著他的手,腦子里則在算著城西別院與寧元娘所住的西山別院的路程,問他:“相隔的路程不遠吧?” “不遠,大約半個時辰的路程?!币u朗解釋道,“尋常官宦人家在城西的別院,多是臨近西山,近山之處才是消夏排遣心緒的好所在?!?/br> “那太好了,明日我要去看看元娘,你也一同去吧?” 襲朗就笑,“元寶呢?” “委屈它一半日吧,我怕初七、十五一見它就害怕,它要是再淘氣欺負那兩個,元娘可就該頭疼了。” “依你。” 香芷旋抬眼凝著他,“唉,在一起的日子越久,你話越少。過不了多久,興許就該嫌棄我絮絮叨叨個不停了。嗯,以后我也要少跟你說話?!?/br> 襲朗哈哈地笑,“不準。沒你絮絮叨叨,我這日子還怎么過。你那絮叨跟別人不同,你會說話,我喜歡聽。” 三言兩語,說的她又由衷笑起來。 翌日一早,兩個人同乘一輛馬車,去了元娘所在的西山別院,隨行的只有車夫、薔薇和一名護衛(wèi)。 有他在,就不需如平日那般防范了。 趨近西山別院的時候,香芷旋被山花爛漫的情形吸引,要去上面看看。 襲朗看著她白色緞子繡著精致花紋的繡鞋,心知這小東西最多能到山上,下來時興許就要他背著或抱著下來了。卻也同意了,她說想要怎樣的時候越來越少。 點點滴滴的,她一直在長大,在為他為家族遷就、讓步,他都清楚,只是感情上不肯承認罷了。阿芷,再過多少年,在他眼里,都是個孩子氣不會照顧自己的人。這感情上的認知,大抵無法改變。 兩人下了馬車,他讓車夫、含笑和護衛(wèi)徑自去別院。馬車走遠,攜了香芷旋的手,去往那座小山。 事實證明,他低估了妻子的體力,最起碼,到了半山腰,她還未氣喘吁吁,一絲疲態(tài)也無。 “體力漸長啊,怎么練出來的?”他問。 香芷旋想了想,“還不就是平日里內(nèi)宅那些事,有時候少不得像個慢性子的兔子似的,來回折騰?!庇袝r候一日里各房都會出點兒不大不小的是非,她只能慢吞吞地各處走。不能走快,快了就來不及理清楚思路想出應對的法子了,所以好多時候都是步行。倒是沒想到,腳力體力因此而好了很多。 襲朗被她言語引得失笑,凝了她一眼,“不是兔子,兔子早迷糊了,明明是個慢性子的貓。” “都差不多吧?!毕丬菩故遣辉谝庳埡屯米拥牟顒e,隨意望向山下時,目光微凝,扯了扯襲朗的衣袖,另一手抬起,食指放到唇邊,要他噤聲。 山下芳草地上,有一對璧人、兩條白色的狗。 ☆、121|118.5.22.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