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賀川笑了笑,把她臉一捧,靠近了說:“注意點兒態(tài)度,別惹火了我?!?/br> 蔣遜挑釁:“惹火了又怎么樣?” “這兒辦了你。” 蔣遜嘲笑:“你也就這點能耐。” “本來能耐挺大?!辟R川把煙叼回去,瞇著眼說,“跟你有點兒下不了手?!?/br> 蔣遜沒吭聲,仍舊抱腿蹲著,下巴擱到了膝蓋上,沒話找話地問:“要是王云山不給你,你會打斷我的腿嗎?” “你會讓我打嗎?” “不會?!?/br> “今天下午是演戲?” “不是?!?/br> 那就是沖動過去了,賀川吸了口煙,彈了下煙灰,問:“不說說?” “說什么?” 賀川說:“等你想說了再說?!?/br> 蔣遜沉默片刻,問:“你們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賀川笑了笑,看著她半晌,吸了兩口煙,回答:“93年,德升集團在我們那兒辦廠,那個年代沒太強的環(huán)境意識,后來得病的人漸漸多了,有人抗議,但成效不大。06年的時候,他們請來王云山做環(huán)評?!?/br> 蔣遜問:“那家集團能一手遮天?” 賀川說:“省里最大的企業(yè),縣里龍頭企業(yè),上市集團,根基太深,小老百姓斗不過?!?/br> “你呢?” “我就是一暴發(fā)戶的兒子,斗不過?!?/br> “那你為什么還要斗?” 賀川沉默,似乎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蔣遜想,他要么說自己是正義之士,環(huán)保人士,要么就是家里誰生病過世了,他要報仇,誰知賀川卻說:“我們家的地,就是賣給了這家集團?!?/br> 蔣遜愣了愣。 賀川又抽了兩口煙,說:“德升集團的第一家工廠,就建在了我們家的地皮上?!?/br> 蔣遜想了想:“你愧疚?” “也沒?!?/br> “你爸媽……” “過世了?!?/br> “癌癥?” 賀川笑了笑:“沒那么狗血,我爸心梗,我媽傷心過度,沒熬幾年?!?/br> 蔣遜問:“那你做這些……” 賀川說:“你不懂。你說高安和張妍溪是為了什么?” 蔣遜說:“我無法理解這種正義。” 賀川低頭抽了兩口煙,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懂……也沒法解釋?!?/br> “那你是為了正義?” “沒那么偉大。”賀川說,“就是想不開。” 蔣遜想起來了,那天在高速服務區(qū),他和高安九年后第一次見面,也說過這句話——我想不開。 一個人,這一生總會為點什么事情莫名其妙的執(zhí)著,“想不開”三個字,是最精準的解釋。 賀川把煙抽完了,往雪地上擰了下,沒了煙頭的亮光,這里徹底黑了。他問:“回去了?” “嗯?!?/br> 賀川站了起來,等了會兒,對面的人沒動靜,“還不起?” 蔣遜說:“腿麻?!?/br> 賀川頓了會兒,架著她的胳肢窩把她提了起來,蔣遜晃了下,雙腿酸軟無力,走不動。 賀川說:“上來?!?/br> 蔣遜察覺到他背過了身,問:“背我?” 賀川說:“上來。” 等了一會兒,他沒彎腰,蔣遜只好抬起手臂,攀住他雙肩,賀川遲鈍了一會兒,才彎了下身,把她后膝一扶,提到了背上。 蔣遜問:“沒背過人?” “第一次?!?/br> 蔣遜不再說話,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垂眸看著他的頭頂,其實什么都看不清。賀川走了兩步,說:“開電筒?!?/br> 蔣遜掏出手機,把電筒打開了,給他照路。 他的背又寬又厚,步子大,邁得穩(wěn),蔣遜趴在他背上,高高地望著前方的路,遠處的看不清,近處的有他的腳印,寒風涼涼地吹,他在前面替她擋住風,他的后背溫暖結(jié)實。 背上的人沒動靜,呼吸也淺,若非手電穩(wěn)穩(wěn)照著,賀川還以為她睡著了。過了很久,賀川才聽見一句:“你想我說什么?” 賀川走了幾步,才說:“為什么會出車禍?” 蔣遜說:“他搶我方向盤?!?/br> “他為什么搶你方向盤?” “我開得太快,他怕。” “為什么開得這么快?” 蔣遜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給我下藥?!?/br> 后膝一緊,蔣遜說:“疼?!?/br> 賀川松了下手,問:“為什么給你下藥?” 蔣遜說:“有場比賽,他想進決賽,給我下了藥?!?/br> 賀川腳步一頓,側(cè)了下頭:“他跟一起參賽,他想贏?” “嗯?!?/br> 片刻,賀川問:“你們好了多久?” “快兩年?!?/br> “那年你也十九?” “嗯?!?/br> “永遠十七?” 除夕那晚。 你多大? 永遠十七 怎么不是十八? 我樂意。 蔣遜說:“嗯?!?/br> 賀川問:“他做得出?” “男人的自尊心?!笔Y遜笑了笑,“我比他強,他不甘心?!?/br> 過了會兒,她又加了句:“那年他才十九?!?/br> 十九歲,可以理解的年齡,不能原諒的年齡。 賀川重新邁步,步伐已經(jīng)穩(wěn)健,“他贏了?” “贏了。”蔣遜說,“我等他決賽結(jié)束,讓他上了車?!?/br> “就是那天?” “嗯。后來他搶我的方向盤,方向往他那邊轉(zhuǎn),翻車了,我逃了出來,他被困在副駕,我拉不出他,幾個朋友一起過來幫忙,最后還是等救護車和消防趕到,他才被救了出來。搶救了一天一夜,那個時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外公?!?/br> 她只受了點皮外傷,王云山對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她皮rou,她見不到人,跑了兩個月,最后卓文不知不覺轉(zhuǎn)院了。 她曾經(jīng)瘋狂地找過一陣,“找不到他,他辦了退學,哪兒都找不到他。我拼命打工攢錢,畢業(yè)后開始到處比賽,我攢了很多錢,但只能給他一半,我媽需要我照顧,她身體向來不好?!?/br> “一直到兩年前?” 蔣遜趴在賀川肩頭:“兩年前,我媽想回來,我就結(jié)束了賽車。” 一路無人,前路幽暗,踩在雪地上,沙沙聲作響。 賀川很久沒有說話,蔣遜輕聲說:“九年前,有一個禮拜,他外公都不見人影,我聽人說,他外公出差去了?!?/br> 賀川沉默半晌,才說:“嗯……與你無關(guān)?!?/br> 他把自己塑造成悲劇人物,卻不斷地為別人制造悲劇,再給自己找借口:我是身不由己。 可是誰又“身由己”了? 賀川又說了一遍:“與你無關(guān)?!?/br> 他把蔣遜放到地上, ☆、第50章 一段路,看著挺長,其實也就幾句話的距離。 風大,不能久站,她眼里的“沙子”應該也沒了,賀川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