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被那仆人送了出來。

    從進門到出門，一直就沒想明白李泌來此到底是為什么的李嗣業(yè)，現(xiàn)在更懵了。

    “就這？就這。小先生，就這？”

    李嗣業(yè)站在車旁，一邊學著剛才兩人的對話，一邊這么問道。

    李泌看到那仆人已經(jīng)關了大門，便說道：“就這?！?/br>
    李嗣業(yè)更懵了。

    李泌張開雙臂等著他抱自己上車，看到他還在發(fā)懵，就說道：“明白人之間，不用多說?！?/br>
    李嗣業(yè)“哦”了一聲，伏身把他抱上了馬車。

    可隨后他便喊道：“小先生，你是說我不是一個明白人嗎？”

    李泌呵呵一樂，趕緊躲進了車廂。

    在車廂里，李泌告訴他，之所以來這里一次，是想看看宇文融的精神狀態(tài)。

    “看到他面前的吃食沒有？已是吃了近半，說明他還不至于瘋了。”

    “小先生的意思是，宇文融還不至于因為被貶一事鋌而走險？”

    “對，他不是初次遭貶了，所以已經(jīng)有了定力。”

    李嗣業(yè)點了點頭，心說看來沒有殺手出現(xiàn)了，自己這把刀白帶了。

    李泌又說道：“宇文融定是覺得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所以，你看他還能吃得下飯，家中也不甚慌亂，也沒有急著收拾行李，說明他心有所想，或者是玄宗給了他什么暗示?！?/br>
    李嗣業(yè)一聽，有些驚訝的說道：“不能吧？你沒聽送信的人說，圣人可是把奏表摔在他臉上了。”

    李泌搖頭說道：“那是圣人一時之氣，發(fā)出來便沒事了。出了這事，總要做個樣子給別人看的。圣人缺錢缺的厲害，不然，宇文融也不會回來再次做宰相?！?/br>
    現(xiàn)在李嗣業(yè)明白了，宇文融不會這么輕易被徹底打倒。

    李嗣業(yè)嘟囔著說道：“若是他第三次入相，怕是這地皮也要被他刮去三尺。”

    李泌道：“所以，我們要痛打落水狗?！闭f完，李泌讓車夫快些趕車。

    燕國公張說得知早間朝堂上發(fā)生的事后，也趕緊撐著病體開始布置起來。

    他明白，這是把宇文融徹底打倒在地的最后機會。他已經(jīng)老邁，而且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不想給大唐、或者說給自己培養(yǎng)的人留下后患。

    布置完畢后，他隔著窗欞看著外面。此時云淡風輕，藍天白云，煞是好看。

    “我大唐的天，總是這么晴明的?！睆堈f自言自語道。

    “岳丈大人，小先生來了?！编嶆勄娜贿M來說道。

    張說從臥榻上轉(zhuǎn)過頭來，咳了幾聲后才說道：“我估摸著他也該來了?！?/br>
    正說著，臥室門外就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看到李泌進來，張說滿臉的皺紋更是密實了。他揮揮手，對鄭鎰說道：“你先下去吧，我有幾句話要交代我這位小友?！?/br>
    鄭鎰回了聲“是”，便轉(zhuǎn)身出去了。走到門外后，還把臥室的門關上了。

    “我這女婿，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怯懦?！?/br>
    “鄭員外只是歷練的少了，多經(jīng)歷一些事兒，自然就有了性子。”

    “小友說的是，先前我徇私把他從七品官升做四品的員外郎，除了平白得了一個泰山之力的笑柄，讓他備受恥笑外，對他并無好處?，F(xiàn)在想起來，他做事縮手縮腳，都是我的不對啊?！?/br>
    “老友，事情都過去了，不必自責。況且，你也得了教訓。而圣人念你一生為大唐盡心盡力，只有這泰山封禪時做了錯事，故而也沒有深究你，也沒有降鄭員外郎的品秩?！?/br>
    張說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友說的是，我張說自認還對得起大唐，對得起圣人?！?/br>
    李泌又勸說了他幾句后，張說便掙扎著要坐起來。李泌哪有扶他起來的力氣，便想把鄭鎰或者是李嗣業(yè)叫進來。

    張說擺手制止他，然后拼盡全力坐了起來。李泌趕緊拿了一只枕頭墊在他的身后。

    “小友啊，我老了。想我先前在邊關與突厥叛將作戰(zhàn)時，也是身披重甲，手握橫刀，數(shù)敵不可擋我的。”

    “老友出將入相，有你是我大唐之幸也?！?/br>
    張說微微搖頭，笑著說道：“要說幸事，是我偌大一把年紀了，才結(jié)識小友這般人才。雖是幸事，也是憾事?！?/br>
    李泌握住他枯瘦的雙手，說道：“能結(jié)識老友，才是我李泌的幸事?！?/br>
    張說面帶微笑，慢慢說道：“雖是晚了些，可我心里甚慰。今日，朝堂上所發(fā)生之事，宇文融已是做不成宰相?？伤ネ曛葑龃淌罚ㄈ辉缤磉€能回來?！?/br>
    李泌也憤憤然的說道：“我已是去他家看過他了。當時，他正在吃飯，我看他盤中的吃食，竟然已經(jīng)吃了大半?yún)??？梢?，他心里并不慌張，還能有胃口吃得下飯。”

    “小友說的對，宇文融此次去汝州，說不定就是圣人為了堵各位大臣的嘴?！?/br>
    “我猜著也是這樣。圣人缺錢，在他眼里，只有宇文融能喪盡良心給他搞來大筆錢財?！?/br>
    “所以，我一早就吩咐下去了，讓那些御史把宇文融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特別是他在魏州任上貪墨之事，如實上奏。就是拿奏表壓，也要把他壓死。

    還有，你姑父員修撰前些日子一直遍訪逃戶。我也讓他把那本訪查錄擇機呈給圣人，想必圣人見了那本如實記錄那些逃戶言語的訪查錄，心里該是明白宇文融所做所為，實乃我大唐之害也?！?/br>
    張說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后，便靠在臥榻上不說話了。

    李泌心里明白，張說此舉，宇文融才算是徹底完了。

    宇文融第一次被貶往魏州做刺史時，自覺回長安無望，便在魏州任上大撈特撈，弄得魏州百姓叫苦連天。

    宇文融本身就是大唐的理財大師，所以，他有的是手段榨取民脂民膏?？伤麉s沒有想到，他還有一位仇家惦記著他。

    這位仇家就是張說。他派去的人在魏州收集了許多宇文融的罪狀，這一次也一并要上奏到玄宗那里。

    事情會像張說說的那樣，如小山般的奏表會出現(xiàn)在玄宗面前，就是壓，也會把宇文融壓死。

    “小友，諸事我早已對你說了，我就不再多說了。只有我那女婿，請你多加照看------”

    李泌聽到他說話的語氣不對，便趕緊仔細看去，卻看到張說已是閉上了眼睛。

    “老友啊------”

    李泌帶著哭腔的喊聲頓時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