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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個門客的自我修養(yǎng)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我自認武藝不弱?!壁w重驕走到她面前,似乎猶豫了一下,手指扶住她的臉頰:“你還記得我曾欠你一個道歉嗎?”

    易姜愣了愣,當(dāng)初他去齊國做人質(zhì)時,在驛站里用劍指著她,讓她丟盡臉面。后來她扒了他的衣裳,稱他欠自己一個道歉。這么久了,她已經(jīng)忘了,沒想到他還記著。

    “我現(xiàn)在不會向你道歉,因為我一定能活著回來?!壁w重驕笑了一聲,仿佛又成了當(dāng)初那個驕縱跋扈的長安君:“到時候我一定來找你?!?/br>
    說完這話他便立即扭頭朝山下走去。

    “趙重驕!趙重驕!”

    易姜背后冷汗涔涔而下,高聲叫他,一遍又一遍,但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

    ☆、第52章 修養(yǎng)五一

    聃虧領(lǐng)著人正準備去sao擾二人,卻見趙重驕連夜出了山。他不知道山中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得趕緊將這消息送去給公西吾。

    秋風(fēng)寒涼,公西吾在胡服外罩了件披風(fēng),迎著月光跨馬在營中巡視。聃虧回來瞧見這情形,以為他要出兵,一下就把要說的話給忘了。

    “先生這是準備做什么?”

    幾個將領(lǐng)得了吩咐趕去點兵,公西吾下馬朝大帳走,一面回答道:“聽聞白起親自來追易姜了,眼下王龁與廉頗對峙,依照王龁的急性子,定會攻城。我已分兵二十萬,命人帶去邯鄲交給田單,屆時由他領(lǐng)軍相助趙國。”

    聃虧意外:“先生竟要幫趙國?”

    “幫趙國?”公西吾唇角揚了一下:“不管最后戰(zhàn)事結(jié)果如何,這二十萬兵馬都不會撤出邯鄲,不過是找個借口進駐罷了。”

    原來是這么個意思。其實不管是對秦還是對齊,趙國都處在極其重要的位置,聃虧之前也是擔(dān)心他會因為追人而放棄拿下趙國的好機會,齊國那邊還容易落下口實,所以總提議他干脆將易姜擄走,省心又省事。

    想到這里他總算回憶起山中的事了,跟著公西吾入帳,一五一十都匯報給他知曉。

    公西吾解下披風(fēng),一面問:“知道長安君去何處了么?”

    “不知?!瘪跆潌枺骸翱梢獙傧吕^續(xù)跟蹤他動向?”

    公西吾搖了一下頭:“不必管他。他將易姜挾出邯鄲這么遠,已經(jīng)完全破壞了她的計劃,這就夠了?!?/br>
    “那姑娘那邊,先生有何打算?”

    “白起親自來拿人,看來秦國對我這個師妹很重視。難得能再看到師妹的慌亂之態(tài),若她能心甘情愿隨我去齊國豈不是更好?”

    聃虧恍然大悟,還說他怎么忽然這么有耐心了,原來是打的是這個主意。不過他還是覺得直接擄走最方便,而且也免得姑娘再受苦。

    公西吾的視線落回案上,那里放著一份趙國地圖。眼線來報,魏無忌已經(jīng)率領(lǐng)魏軍在前來的路上,不過秦國威嚇了魏王,他的兵馬停在邯鄲三百里開外,暫時按兵不動。

    易姜的計劃被完全打亂,就只能亂中求助于魏無忌,他得斬斷她最后一條退路。

    他伸手自案上取了令牌遞給聃虧:“你快馬趕去魏營,替我送口信給信陵君,就說我曾助他三次脫險,他已報答過我兩次,如今我要他償還最后一次。”

    聃虧洗耳恭聽:“先生要他如何報答?”

    “不得相助易姜?!?/br>
    “……是?!?/br>
    公西吾走到帳門邊,看了看已經(jīng)泛出魚肚白的天際。白起是最希望秦國一統(tǒng)的將領(lǐng),若此時真的是進攻邯鄲的好機會,他絕對不會放棄而改為去追捕易姜。一定是秦國境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改變了他的計劃。

    按照推算,連日來白起那被他sao擾的兵馬差不多也該查到山中了,正是易姜走投無路之時,他該現(xiàn)身了。

    易姜被綁了足足近一個時辰,為了掙開繩索,手腕都快磨破皮了。后來忽然想起自己袖中有一把小匕首,還是當(dāng)時趙重驕給她防身用的,于是艱難地扭動胳膊,好半天,總算將那匕首倒入手中,小心割開了繩索。

    即使如此,過了這么久,趙重驕也杳無蹤跡了。

    山間彌漫起霧氣,身體很冷。易姜倚著樹干坐下,萬分后悔。

    她早該防范的,從進入鼓城開始趙重驕就不對勁,仿佛在想盡一切辦法拖延與她相處的時間,直到現(xiàn)在得知少鳩可能追了過來,他才說出實情。但她實在是疲于奔命,根本沒顧忌到他的變化。

    這次被他倉促擄出來,她多少有些怨言,礙于他也不容易才沒直說。因為如果不是他,她可能已經(jīng)按照計劃趕往魏國,而現(xiàn)在卻暴露了目標,到處被圍追堵截??扇缃竦弥怂ゴ糖氐南?,她心里就只剩下?lián)牧恕?/br>
    她以前總仗著他年紀小將他當(dāng)?shù)艿芸?,覺得他身上中二病嬌氣病一大堆。但現(xiàn)在回頭看看,如今的趙重驕仿佛是一面鏡子,照出她成長的軌跡,這一路走來的艱辛,所以也就更能理解他如今心境的變遷和不易。

    歷史上有過很多人去刺秦,可何時有人成功過?

    她欣慰于看到他成長并勇于承擔(dān)責(zé)任,可不希望他因此送命。

    “易姜先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道低低的聲音在喚她,易姜機警地扭頭,隨之放松下來。

    天剛剛亮,霧氣還未散去,來的是個一身黑衣的墨家弟子,身上背著個包裹,看著像是到處游學(xué)的模樣,怕她懷疑,他還出示了墨家木牌。

    “我收到少鳩消息,在這一帶搜尋先生蹤跡,不想真的找到您了?!边@墨家弟子是個中年人,看起來就是個謹慎的人,腳步很輕,說話聲音也壓得極低。

    易姜站起身來:“這么說山中的標記是你留下的?”

    對方點頭:“我已發(fā)信給少鳩,想必她隨后就會趕來?!?/br>
    易姜嘆氣,少鳩不太樂意為她動用學(xué)派勢力,但自己已經(jīng)為難她破例好幾次了。

    “眼下只怕不宜出山吧?”易姜抬手做請,與他一同朝前走去。

    “的確,我是借著起霧從后山進來的,前山已經(jīng)有秦軍蹤跡,我未能查探清楚,不過估摸著他們還有大隊在后,不下萬人,先生不妨隨我從后山走,我知道一條小路?!彼f著將背后的包裹取下來遞給她:“這里有一套墨家服飾,請先生換上,速速隨我離開,否則日頭升高便要散霧了。”

    易姜接過包袱,再三道謝,走去遠處換衣,又重新束好發(fā)髻,待到再出來,已經(jīng)聽到山下的響動。

    她往前山走了走,秦軍果然有人登山了,為首的已經(jīng)離得很近,玄黑甲胄冷冽地懾人,此時倒是慶幸趙重驕走的及時。

    那些登山的人之中還有個熟面孔,隔著一層霧氣,易姜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熟面孔是誰,竟然是當(dāng)初一同在長安君府做門客的申息。

    這人早在趙重驕去齊國做人質(zhì)時就跑了,沒想到竟然跑去了秦國。

    原來如此,就算她這三年來名字和相貌都有變化,趙重驕也能被他一眼認出來,難怪他們的喬裝對秦軍沒有用。

    她小跑過去與那中年墨家會合,二人不敢停頓,立即從后山下山。

    后山因為樹木繁多,山石濕滑,霧氣也要濃密許多,不如前山視野好,二人走路時都不敢說話,生怕此處也有秦軍,那就會被察覺了。

    中年墨家?guī)е诙盖偷纳奖谏闲凶?,幾乎手腳并用,一面走還一面扶起被踩過的草叢,易姜如法炮制,好遮掩足跡。

    沒有追兵在后面呼喝,也沒有大軍在前方攔截,易姜卻覺得這是幾日來走的最為艱難的一段路,幾乎全程心都懸在嗓子眼。因為道路實在難行,何況她也不能對眼前的人完全放心。

    一直到了盡頭,山壁已經(jīng)沒了去路,下方是一汪深潭。中年墨家指了一下遠處,低聲道:“那就是仇由城了?!?/br>
    易姜抬眼看去,正值日頭漸濃之時,濃霧散去,遠處城郭清晰可見,叫她大喜過望??磥眄敹鄮资锫繁隳艿搅恕?/br>
    “我們要如何下去?”

    中年墨家沒有回答,反而一臉緊張地盯著后方,易姜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山腳下煙塵滾滾,赫然是一支軍隊。

    “秦軍追來了?!敝心昴覇栆捉骸跋壬蓵D水?”

    易姜咬牙,大軍已經(jīng)到了山腳,顯然是剛才被大霧擋著沒看見,這么近的距離,就算跳下去也很難逃脫。但她想了想,還是朝中年墨家點點頭,率先跳了下去。

    潭水徹骨的冰冷,易姜快速游到岸上,隨手擰了擰衣裳,等那中年墨家過來,從懷中取出一塊扁平的刻印交給他:“這么多人要找我們兩個實在太容易了,煩勞先生帶著我的印綬去仇由搬府兵,我先去拖住他們?!?/br>
    對方大驚:“先生萬萬不可,那可是會要你命的秦軍??!”

    “不,他們不是秦軍。”易姜耳中已經(jīng)聽到山壁那側(cè)的馬蹄聲,示意他趕緊離開。

    青黛胡服、玄黑披風(fēng)的公西吾身跨快馬而來,在山腳下停住。下了馬,他手按佩劍,正要沿著彎曲的山路上山,先行一步的士兵卻回來告訴他,山上已經(jīng)遍布秦軍,不宜再往上行。

    難道易姜已經(jīng)被白起捉住了?他皺緊眉頭,卻又聽到稟報說對面山底的水潭有動靜。

    他跨馬先行,沿著山腳下的小道繞過去,忽然一怔。

    花木凋零,枯草敗絮,易姜正朝他走來,步履沉穩(wěn),毫不停頓,那一襲黑衣已經(jīng)濕透,衣裳緊緊裹著身軀,渾身上下的線條都勾勒出來,與她頭頂?shù)哪凶影l(fā)髻格格不入。

    公西吾壓下心頭驚異,抬了一下手,后方驟停。他策馬過去,甫一下馬便解了披風(fēng)披在她身上。

    “師妹總算出山了。”

    “沒有倉皇地跑到你跟前求救,師兄想必很失望?!币捉⑽⑿α诵?,掖緊披風(fēng)。

    公西吾的確有點失望,卻又隱隱地浮出些贊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這樣能夠一下就猜中他的心思。

    “想必之前那一直替我sao擾追兵的人就是師兄吧?”

    公西吾點頭。

    被風(fēng)一吹,易姜凍得臉色發(fā)白,一雙眼睛卻依舊帶著笑望了過來:“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引來齊秦兩國交戰(zhàn)呢?為了我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值得么?”

    公西吾的視線膠著在她臉上:“師妹自有師妹的價值,自然值得,何況有我在,還不至于到那一步?!?/br>
    易姜無言,他這樣一個人自然事事都安排妥當(dāng),萬事萬物都掌握在手心里,這種威脅根本毫無作用。

    公西吾忽然抬手覆在她額頭,感到她體溫偏冷,彎身將她攔腰抱起就走。

    易姜吃了一驚,后方大軍還在看著,他卻神色如常,就這么抱著她放到了馬上,旋即跟著坐了上來,扯動韁繩,繼續(xù)前行。

    “師妹想去仇由?”

    易姜僵硬地縮著身子窩在他懷里,盯著他的臉,狠狠撰緊衣角,什么都被他一清二楚,真是煩躁的很。

    “可惜魏無忌不會給你幫助了。”

    “……”

    大約是滿足于她神情間的挫敗,公西吾眼中竟帶出了笑意:“隨我回齊國當(dāng)真就這么難受?師妹真是固執(zhí)。”

    易姜冷哼:“我不愿去還非要我去,師兄也好不到哪兒去?!?/br>
    “說的也是,你我都不是好相與的人?!?/br>
    “……”易姜又氣又冷,忍不住又縮了縮身子,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在公西吾面前落難,被他看到最狼狽的一面,卻總無法如愿。

    公西吾有意無意將她摟緊了些,轉(zhuǎn)頭吩咐在仇由城外三十里處扎營。

    如今秦軍就在附近,也只能在仇由城外扎營,此舉再好不過。易姜暗暗留了個心思,只不過眼下實在無法思考了。之前太過緊張,又一夜沒睡,落水后再凍個半死,現(xiàn)在在緩行的馬匹上顛簸搖晃,跟搖籃一樣,她眼皮都在打架,只想歪頭大睡一場。但只要一想到公西吾就在身旁,她就又強撐著打起精神來。

    這一切自然被公西吾盡收眼底。他雖擅長察言觀色,但都只限于政事之上,并不在意其他時候他人的反應(yīng),此刻卻密切注意著她的神色變幻,尤其見她一副想睡又強撐的模樣,竟覺出趣味來。

    也是因為眼下局面才能見到她這模樣,一旦她掌控了局面,就不會再這般溫順了,公西吾很明白這個道理。很多年不曾有過愉悅的感受,也許一直都沒有過,這感覺來的突兀,好在不算討厭。

    營地駐扎好時,易姜果然還是撐不住睡著了。

    公西吾抱著她進了中軍大帳,無數(shù)齊軍注目圍觀,卻半個字也不敢多嘴。

    她身上的水漬還沒干透,這樣睡難免會生病。這軍營之中也不可能找個女子出來,公西吾只猶豫了一瞬,便取了自己的干凈衣物,緊閉帳門,坐到榻邊。

    抽開腰帶時沒什么遲疑,掀開衣襟時也毫無停頓,只在剝?nèi)ニ齼?nèi)里單衣時頓了頓,眼中是她大片白皙的肌膚,指尖觸及的溫?zé)釒缀跻苽?/br>
    他將干衣為她披上,又給她蓋好披風(fēng),起身走了出去。

    吹了許久的涼風(fēng),再回帳中,易姜已經(jīng)醒了,就坐在榻上看著他。身上的衣裳寬大,但已被她束緊,公西吾稍稍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