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桓澤!”趙重驕幾乎是下意識叫了一聲,前方的人勒住馬,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他縱馬到她身前,愣了愣,并不是桓澤,只是個面容嬌俏的陌生女子。 “這位是……”她歪著腦袋,古怪地挑挑眉。 趙重驕皺眉:“你又是誰?” “你不是叫桓澤么?我與她認(rèn)識。” 趙重驕左右看了看:“她人呢?” “你還沒說你是誰呢?!?/br> 他火了:“我是她主公!” “主公?”女子哈哈大笑:“她自己都有封地有爵位了,哪里還會有主……”說到此處她忽然一頓,“哦,原來你是長安君。” 趙重驕臉色已經(jīng)有點泛青了。 女子笑了笑:“在下少鳩,桓澤座下門客,今日趙太后忌日,本該她親自前來,但她實在分身乏術(shù),只好托我代勞?,F(xiàn)在能見到長安君也好,免得我回頭再送信過去了?!彼龔膽阎忻龇庑艁恚p手奉至他跟前。 趙重驕接過來,幾下拆開,里面的確是她的字跡。她并沒有說起自己的近況,也沒有問候他這個故主,只交代了幾件事,的確是交代的口吻,說的事情都與現(xiàn)在的戰(zhàn)事有關(guān)。 最后她特地囑咐了一句,讓他好好利用趙王丹對他的兄弟情誼,只有他才能使她的計劃得以實現(xiàn)了。 “她有何計劃?”他將信收好,抬頭問少鳩,眼前卻已經(jīng)沒有她的身影,不禁怔了怔。 魏國,大梁。 信陵君府里魏無忌正在對著管事送來的賬冊嘖嘖搖頭:“太浪費了,太浪費了,你這每次出行都是一筆巨資啊?!?/br> 書房另一頭站著易姜,正倚在窗邊看他院中的一叢花木,聞言扭頭低斥一聲:“我用了你多少錢?大部分錢還不是我自己的俸祿?!?/br> “唉,浪費啊……”魏無忌像是沒聽到,盡顧著哀嘆了:“你倒是去一些離得近的地方啊,這幾年不是跑燕國就是跑楚國?!?/br> “跑這兩個地方自然是有用的?!?/br> “你倒是說說有何用?”魏無忌丟開賬冊盯著她:“還有那天女的傳言,你再說說有何用?” 易姜摸摸鼻子:“我怕沒人肯用我啊,若是有個天女撐腰,其他國君肯定會高看我一眼的?!?/br> 魏無忌嗤之以鼻:“以你的才能,還不至于無人用你,何必捏造這樣的傳言,除非……你要做的不是一般的事。” 易姜的視線依舊落在那叢花上:“你說,列國之中,為何只有齊趙魏結(jié)了盟?” “自然是因為心不齊。” “最有異心的是哪個?” “燕楚無疑。” “那我這三年來總跑這兩個地方就對了?!?/br> 魏無忌一愣,恍然大悟:“你想要聯(lián)合燕楚?” “不止?!?/br> “你……”他不禁站起身來:“你想要聯(lián)合六國?” “也許只有五國?!币捉D(zhuǎn)頭迎上他的視線:“這些事蘇秦也做過,但比起我,他要容易的多,我一介女子之身,要想取得諸國國君信任,總要有個讓他們信任的理由。” “所以你就散布天女賜書的言論?” 易姜點頭:“眼下除了秦國,哪個國家不想逆天改命呢?” 魏無忌眼神微動,想不太明白:“眼下情勢尚未到那地步吧,需要你如此大費周章來聯(lián)合各國嗎?” “需要?!币捉蚓o唇,倘若她沒有猜錯公西吾的目的,那就絕對需要。 當(dāng)初蔚山一行,范雎當(dāng)日在棋局上提過幾個地方:趙國、燕國、韓國、西平,之后全部在戰(zhàn)事里出現(xiàn)了,眼下秦軍還正靠著韓國的西平,恰好是當(dāng)初他所言的背倚西平的架勢。 這絕非偶然。 而關(guān)于秦國依靠韓國進攻的這一步棋,公西吾當(dāng)時并沒有破解,他甚至還說了句,未免太狠了些。 如果反過來考慮,假如一切早就計劃好,公西吾也知道這安排,那他一定是跟秦國聯(lián)合了。這就解釋了為何他府上會有秦人保衛(wèi),還與秦國保持書信往來。也解釋了為何原先范雎還意圖害他,后來卻不了了之。 而一旦齊國與秦國暗中聯(lián)合,那么等待趙國的就只有滅國了。 “假如我要聯(lián)合各國,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她笑盈盈地看著魏無忌。 魏無忌按了一下胸口:“別這么對我笑,我怕我把持不住。” 易姜遂板起臉:“那你究竟如何說?” “唉……”魏無忌重重嘆息:“至少給我個聯(lián)軍統(tǒng)帥做一做,不然我錢都白花了。” 易姜大笑出門:“一言為定?!?/br> “誒,你這是要走?”魏無忌趕忙跟上。 易姜腳步不停:“自然,以公西吾的耳目,過不了多久就能找過來了?!?/br> 魏無忌搖頭感嘆:“你們這是何苦喲?!?/br> 東郭淮在門口等她,易姜一出門便罩上了披風(fēng),戴上帷帽,登車時聽他說裴淵已經(jīng)回來。 易姜點頭,命他前行,馬車剛駛出去不遠,后方已經(jīng)傳來馬蹄聲。 裴淵在半道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了車,一上車便道:“先生,我都查清楚了?!闭f著從懷里摸出一塊木牘來。 易姜接過來看了看,神情并無變化:“跟我想的也沒多大差別,公西吾到底也是個公子。” “沒有比他更艱難的公子了?!迸釡Y嘆息。 易姜瞄了瞄他:“雖然不想打擊你,但這話我還是得說,你要見公西吾的心愿,只怕這輩子都實現(xiàn)不了了。” “……”裴淵的確受到了打擊,臉都白了,咬著唇委屈地看著她。 易姜翻了個白眼:“至于么?” “先生你呢?以后你也見不到他了嗎?” 易姜微微一怔,抿唇不言。 肯定還會再見,只是不知道會是何種光景下再見了。 車外一聲馬嘶,車身驟然停下,易姜險些摔倒,這才回神。探身出去看,一名高大的劍客跨著馬橫在車前,像是從旁邊橫沖出來的。 “姑娘……”他視線在易姜身上打量了一圈,神色微有變化:“姑娘變了許多。” “女大十八變嘛?!币捉獩_他笑了笑:“聃虧,許久不見啊?!?/br> 聃虧抱拳:“我是來請姑娘去見公西先生的?!?/br> 易姜笑意更濃:“你還把我當(dāng)以前那個桓澤呢,就這樣也敢來請我?” 聃虧臉色一變,離他最近的東郭淮已經(jīng)抽出長劍,頃刻間數(shù)十人見他團團圍住。 ☆、第42章 修養(yǎng)四一 聃虧沒想到自己會被擒。他是趕超過來的,所以單槍匹馬,但以他的身手,對付幾個護衛(wèi)也不在話下,只是沒想到易姜身邊根本不止幾個護衛(wèi)。 易姜不知怎么想出來的花樣,給他頭上套了件衣服。他看不見路,被帶上車,走了許久才停下,渾渾噩噩,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被拿掉衣服時,已身在一處屋舍。他環(huán)顧四周,是間干凈簡單的屋子,除了床榻和桌案,幾乎沒有其他陳設(shè)。 易姜坐在他對面煮茶,一面往其中添佐料一面道:“你來得正好,正好我有件事想要向你求證?!?/br> 聃虧雙手被縛在背后,但還是端正跪坐好:“姑娘但說無妨,只不過我不一定會回答?!?/br> “你不回答我自有叫你回答的方法,就看你愿不愿嘗試了。” 聃虧不禁愣了一下,她依舊垂著眼盯著茶湯,一點不像和他開玩笑的樣子。 易姜忙完,抬頭朝他看了一眼:“你要侍奉的人,本不姓公西吧?” “原來是要問公西先生的身份?!瘪跆澟み^頭去:“恕虧無法直言?!?/br>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你隱瞞不了的。裴淵雖然是一介平民,但他以前為韓國王公效過力,據(jù)說韓國至今還有人在追殺你家主人呢?!?/br> 聃虧眉頭皺成了川字:“姑娘都知道些什么了?” “早先裴淵便與我說過一些,我沒怎么在意,現(xiàn)在才想起來有這么回事,應(yīng)該說我什么都知道了?!币捉獩_他親切地笑笑:“我該稱他一聲公子吾么?一個沒有領(lǐng)地的公子?” “領(lǐng)地?”聃虧像是帶了許久的積怨,忿忿道:“你腳下所站的魏國,還有趙國和韓國,原本都該歸他一人所有!” 易姜臉上的笑漸漸隱去。 這的確是莫大的榮耀,他本該擁有一個那么顯赫的身份,那龐大富庶的一方霸國若還存在,以他的能力,能與秦國抗衡的就不會是現(xiàn)在的齊國了。 可惜他晚生了太多年。 “先生不讓我們稱呼他為公子?!瘪跆澊丝跉?,不激動了,反而有些頹唐:“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倒是經(jīng)常想起你。” 易姜眉目一動,嘴角露出笑來:“是嘛,如何想我的?” “我沒見他在意過誰,但他手下眼線這兩年大多都用在了你身上,大概他對你……”余下的話聃虧沒有說下去。 易姜“撲哧”笑出聲來,端著碗茶到他跟前:“不要想太多,他只是想禁錮住我罷了,他幾乎暗中培養(yǎng)了我,又如何愿意放任我在外與他作對呢?”她舉著茶盞送到他嘴邊,忽地手掌一翻,茶水都淋在了他臉上,“這樣是不是清醒多了?” “……”聃虧閉著眼,一臉狼狽。 易姜起身,叫來東郭淮,讓他準(zhǔn)備動身。 “去哪里?”聃虧終于忍不住問。 “反正不會帶上你,你關(guān)心這么多做什么?” “你要放了我?” “是啊,帶著你,公西吾很快就會找到我。”易姜走出門去,口中道:“勸你老實點,否則我也可以改變主意殺了你,留著你不過是為了傳個話給公西吾?!?/br> “什么話?” “叫他盡早收手?!彼穆曇暨h遠傳過來。 車轍轆轆,行駛在顛簸的小道上,聃虧依舊被捆著雙手蒙著臉,半道上被丟下了車。 馬車?yán)^續(xù)前行,一路不停,穿過邊境,進入韓國。 韓王早已在國都新鄭等候,易姜到達時已是好幾天后,沒有著急入宮,而是等著韓王再三催請后才終于動身前往韓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