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吃完了,他將手中空盤子一丟,站起身似要離開,然后好像才注意到身邊委委屈屈的蘇茶,他一下子精神抖擻,把腦袋湊近盯著她,拖長聲音道: “喲,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跟個兔子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被人甩了呢?!?/br> 一邊手賤地捏了捏她的臉。 蘇茶‘啪’地一聲狠狠打開他的手,抿緊了嘴巴瞪著他,不肯說話。 傅堯訕訕地摸了摸被她打過的手,也不再說了,就兩只手背在身后,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她——那模樣,比在課堂上聽講認(rèn)真多了。 此刻,詭異的沉默中,作為旁觀者的周巖總算是意識到不對勁了,不對勁有三: 第一,在過去的十個小時內(nèi),單獨面對這只小禽獸,蘇茶竟然看起來毫發(fā)未傷。 第二,莫名其妙被嫌棄地拍開了手,這只驕傲的小禽獸竟然沒有當(dāng)場反拍回去,還一臉下流的享受。 第三,原本怯怯懦懦的小姑娘竟然還敢拍人? 周巖覺得自己年紀(jì)大了,跟不上年輕人們的火辣節(jié)奏。 這時候,月嫂端著煮好的醒酒湯出來,周巖又指揮往其中加了兩種生血的中成藥,然后吩咐蘇茶:“你給他端上去,他不太喜歡傭人進(jìn)他的房間。” ‘哐當(dāng)’一聲,也不知道是他哪個字說得不合人心意了,周巖話音剛落,手中湯碗就被一把掀翻在了地上。 周巖一愣。 掀碗的罪魁禍?zhǔn)拙驮谡驹谒媲?,一臉‘老子十分不爽但你千萬別問老子哪里不爽’的表情,哼道:“憑什么?” 是啊,憑什么? 蘇茶詫異地看向傅堯,因為對方一口說出了她哽在喉嚨的話。 “看、看什么看!”傅堯見她轉(zhuǎn)過臉來,豎起眉頭惡狠狠瞪她一眼,瞪完連忙別開了異樣微紅的臉,不咸不淡沖周巖道:“不要傭人進(jìn)去對吧?那我就給他端兩盆餿水去,反正他醉成那個鬼樣子,就是喝了尿怕也是沒什么反應(yīng)——” 大步就要朝廚房去。 周巖臉色一變,慌忙拉住了他,忙不迭賠笑道:“別別,不必勞煩少爺你了,怎么能讓少爺你去做那種伺候人的粗活兒呢?”他又急忙補(bǔ)充,“當(dāng)然她也不用!我去,我去送行了吧?” 說完,一邊在心里罵著這報應(yīng)子禽獸不如,一邊任命地去廚房重新端了碗湯,朝二樓去了。 臨上樓的時候,周巖還是忍不住朝客廳下看了眼,就看到披散著頭發(fā)的蘇茶背對著他,端正規(guī)矩地坐在沙發(fā)上,正小口小口地喝著剛才沒喝完的牛奶,不時撕一點點吐司喂到嘴巴里,小心翼翼地嚼著吃。 那只小禽獸眼中燃燒著某種不正常的興奮,他興高采烈端了凳子坐她面前,叉起一塊培根rou湊到她嘴邊,催促道:“你吃點這個吃點這個,你以前肯定沒吃過這種東西……”。 “我不吃?!碧K茶皺著眉頭推開,嫌棄地低頭去抿牛奶,咕噥,“那是你吃過的。” “嘿,我吃過的怎么啦,這塊我又沒咬!” “我就不吃?!?/br> “不吃不行!” “……” 得,又拗起來了。 這畫風(fēng)才正常嘛。 周巖端著醒酒湯,放心地上了二樓。 ☆、第013章 (微修動) 培根果然很好吃。 蘇茶從前沒吃過這東西,覺得看起來有點嚇人,像生rou似的,所以剛才壓根不敢吃,現(xiàn)在被逼得急了,這只哥斯拉填她跟填鴨子似的,硬生生叉著rou朝她嘴里湊——蘇茶避無可避,硬著頭皮咬了一口……然后,緊接著就吃了好幾口。 “怎么樣,好吃吧?你一個沒見識的小村姑,肯定沒吃過?!?/br> 傅堯瞧著她一連吃了好幾塊,小嘴巴一嚼一嚼就快塞不下的樣子,這才停止了投喂的動作,得意地?fù)沃掳涂此?。說完話后,他順便將叉子上剩下半塊rou喂到了自己嘴里,還狀似享受地吧嗒兩聲。 “那是我咬過的?!碧K茶低頭喝牛奶的動作停了,蹙眉看著他。 傅堯瞪大眼,俊臉?biāo)查g漲紅成豬肝色,豎起眼睛瞪她:“你咬過的怎么啦?我都沒嫌棄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浪費食物可恥!” 浪費可恥,蘇茶想想也在理,便作罷,低下頭繼續(xù)喝牛奶,很快一杯牛奶便見了底。 她將空杯子輕輕放回到桌子上,傅堯突然聲音發(fā)飄地叫了她一聲:“喂,小村姑。” 蘇茶皺眉,坐回來。 “你以后別穿這種顏色的衣服了。”傅堯伸手拉了拉她嫩黃色的可愛泡泡袖,沉著臉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你、你人本來就不好看,穿這種顏色就跟只鴨子精似的,鴨子你知道吧?矮挫矮挫,很丑的……” “不要你管。”蘇茶抿了抿唇,語氣不怎么好。 “嘿,你這小村姑怎么不聽勸?”傅小少爺火了,一把將她拉扯起來,剛要板起臉教訓(xùn)兩句,卻見樓上周巖下來了,目光朝這邊看來。 傅堯耳根一紅,只覺捏著鴨子精爪爪的手一燙,趕緊丟垃圾一樣丟了手,粗暴地將蘇茶推回沙發(fā)上,還嫌棄地擦了擦手,賤聲賤氣道: “算了算了,懶得理你這個沒品位的小村姑,橫豎你就是個冒牌貨,別以為我不知道老頭打的什么主意,你也別想山雞變鳳凰,你就一他買回來自欺欺人的玩具……” 他語速飛快,邊說邊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越來越不好,最后在周巖走過來的時候,迅速咚咚跑開了,朝著別墅外離去。 管家伯伯關(guān)心地問他去哪里,他只說了句去朋友那住,人便已經(jīng)沒影兒了,也沒要司機(jī)送。 傅堯離開后,蘇茶松了一口氣,坐在沙發(fā)上,又莫名覺得有些冷冷清清,她看一眼裝飾豪華的大廳,揪著沙發(fā)皮的手緊緊的,耷拉著腦袋不知在想什么。 周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將一個信封樣的東西交給她。 “這是你的入學(xué)通知。” 蘇茶一愣,詫異地抬起頭來。 周巖和煦地笑了笑:“你就當(dāng)是工作進(jìn)修吧,他挺看好你,為了讓你進(jìn)這所學(xué)校,還很廢了一番心思。至少這么多年,我沒見過他在除了兒子以外的人身上費心思?!?/br> “在他那些情人身上也沒廢心思嗎?”蘇茶失口問,問完之后又有點后悔,沒有伸手去接那個信封。 周巖表情一下子變得微妙,是沒料到這小姑娘竟會出口如此鋒利。 “這個工作‘福利’是沒有附加條件的那種嗎?”蘇茶澀澀地笑了笑,表情有些卑怯,卻又無比坦然:“你不如一次性將話說清楚,到底要我做些什么,也免得我一不小心就犯了禁忌,連這點到手的‘福利’也會被收回?!彼抗馐疽獾乜戳丝茨莻€裝著入學(xué)通知的信封。 天知道,這么多年,她有多渴望這樣一個信封,多渴望跟普通人一樣,中學(xué)上完去大學(xué),大學(xué)學(xué)完有份穩(wěn)定的工作,而不是一輩子待在不見天日的小茶館,被無數(shù)茶客調(diào)笑。 周巖怔了怔:“你——” “這天下不會真有免費的午餐,因為一張相似的臉,讓我來假冒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就為了培養(yǎng)自己兒子的危機(jī)意識?”蘇茶自己說起都可笑,認(rèn)真地盯著周巖,誠懇道,“我這人沒什么見識,但有一點我是分得清楚的——生活不是演電視劇,沒那么多奇思妙想。” 她也沒那么幸運。 這是周巖第一次見識到這小姑娘的凌厲,別的不談,至少邏輯反應(yīng)敏銳到讓人難以招架,他都忘了自己當(dāng)天跟她說了些什么話了,只記得自己好幾次被質(zhì)問得無比狼狽,最后也沒能解釋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將手中信封僵硬地往她手中一塞,落荒而逃。 他走后,蘇茶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沙發(fā)上,小心地將那個信封拆開,看到里面精美的一張入學(xué)通知書,她無比珍視地反復(fù)研讀了數(shù)遍,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裝起來,回了樓上自己的房間。 來到傅家后與傅明旭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在臨近正午的時候,他的書房。 這時候男人明顯已經(jīng)徹底酒醒了,換上了正裝,西裝筆挺的模樣,看起來溫文有禮,卻又莫名顯得生冷疏離。 蘇茶進(jìn)來的時候,他坐在書桌后方的椅子上,正低頭寫著什么。 “抱歉,昨天回來晚了,原本跟你說好十點的?!甭牭侥_步聲,傅明旭從文件中抬起頭來,指尖揉了揉依舊漲疼的太陽xue,只隨意看了她一眼便道:“昨天因為一個朋友過生日,盛情難卻多喝了兩杯。對了,在這里住得還習(xí)慣嗎?” “不習(xí)慣的話,可以不用住這里嗎?”蘇茶鼓起勇氣很小聲地反問,沒有順著臺階下。 傅明旭噤聲,后面的話都沒辦法接,目光微詫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 “我拿到入學(xué)通知書了,謝謝你?!碧K茶不想惹怒他,很快便轉(zhuǎn)移了話題。 “嗯?!备得餍駴]再深究她的轉(zhuǎn)變,他指尖靈活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筆,也許是察覺到女孩話中沉悶的壓抑,他微微皺了皺眉,有些許不明所以,然后依然按照原意道:“今天找你來,是因為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他用的是‘幫忙’兩個字,語氣卻并不是懇求的態(tài)度,可蘇茶聽得明白,這是他的正常態(tài)度,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于是點了點頭,低眉順目地聽著。 傅明旭說:“當(dāng)年苑苑還在的時候,傅家還在主營軍火,她手上握著家族眾多見不得光的公司股份。后來,因為她的某些失誤,傅家遭逢劇變,險些被連根拔起,在她死后,我有意將那些公司引上正途,可她卻將股份所有權(quán)轉(zhuǎn)讓給了我父親,讓我如今投鼠忌器,處處受制……” 蘇茶如他所愿地擺出了一臉迷茫,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搭不上話。 “你到我這邊來,小茶?!备得餍褚姞钤捳Z頓住,抬起眼眸,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蘇茶小步局促地走過去。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蘇茶渾身一僵,緊張地注意著男人此刻的表情,卻沒有等來他進(jìn)一步的動作。 傅明旭笑著握緊了她的手——女孩小小巧巧的一只手,柔軟細(xì)膩,合起來也只有他的一半大,現(xiàn)在乖巧地蜷縮在她掌心,被他輕易包裹,仿佛永遠(yuǎn)不會起飛的雛鳥。 令他覺得安心而毫無威脅。 “我能幫你做什么?”蘇茶緊了緊掌心,微偏著腦袋看他,聲音低不可聞。 “乖女孩,”傅明旭低低地笑了,一只手輕輕摸了摸她披散著的發(fā)絲,聲音低沉: “當(dāng)年因為苑苑的死,我父親對我有些誤會,所以這些年來,哪怕我接管傅家,他也不肯將完整的股份交到我手上,如今看來,是準(zhǔn)備帶著那些身外之物進(jìn)棺材了——” 說到此,男人原本和顏悅色的臉一下子變得沉冷,眸中似有冷冽的幽光溢出,令蘇茶覺得心底泛出寒意,他卻似乎并未意識到,接著道:“老爺子偏執(zhí),我跟他講不通道理,所以我打算要你假扮成苑苑的女兒,只要你足夠優(yōu)秀,又或者至少比阿堯優(yōu)秀,能哄得老爺子歡心,他疼愛苑苑,也就一定會愛屋及烏而將股份交給你。” “為什么不直接讓你兒子幫你?”蘇茶忍不住反問,“相信自己兒子,總比信我一個外人來的可靠。” “我信不過阿堯?!备得餍袢嘀l(fā)絲的手微僵,眼神中含著某種古怪的微妙,聲音卻波瀾不驚,“傅家的人,我都信不過,哪怕他是我兒子?!?/br> 蘇茶又想起了昨天來時聽到的謠傳,一時覺得喉嚨發(fā)澀,有什么話想要脫口而出,臨了卻又極力忍住了。 傅明旭卻主動替她開口了:“你是不是在心里覺得很好笑?罵我疑神疑鬼,偏激又獨裁?” 蘇茶搖頭,眼神卻沒有徒然掩飾。 傅明旭搖頭笑了笑,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多此一問,拍拍她的手輕聲道,“行了,你出去吧,記得股份的事?!彪S即便重新埋首文件,沒再看她。 蘇茶卻沒有聽話地離開,而是一只手小心地放在他的文件邊緣,試探著問了一句,“您從前跟三小姐的關(guān)系,真的是‘那樣’嗎?”。 聽見她的話,男人握著文件的手一僵,沒抬頭,反問:“關(guān)系‘哪樣’?” “傭人們口中說的那樣?!碧K茶說。 傅明旭此刻終于抬起了頭,唇角掛上的笑意顯得冰冷而生硬:“每當(dāng)家里來新人,那群人總會迫不及待地傳播一點所謂‘秘聞’,這次給你的又是什么版本?” 蘇茶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明知道男人此刻情緒不對勁了,現(xiàn)在不是交談的時候,卻依然破例勇敢了一次,鼓起勇氣將話說了出來: “他們說,你因為傅三小姐愛上了仇家,還為那人生下了孩子,因此覺得她丟了家族的臉面,將她暗中囚禁起來不得外出,后來老爺子強(qiáng)硬介入三小姐才得救,而你也因為這件事在家族中淪為眾矢之的,不得老爺子信任——后來突然有一天,三小姐被發(fā)現(xiàn)死在你替她買的一棟小別墅中,那棟別墅的鑰匙,只有你和她才有?!?/br> “胡言亂語?!备得餍竦馈?/br> 蘇茶情緒有些失控,極力爭辯:“可是據(jù)說后來驗尸報告也證明,傅三小姐在死前,身上有多處非自然傷痕,而除了你根本沒人有機(jī)會接觸她——” “說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