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好了,都別說話,先聽我說完!”村長厲聲喝斥,一時(shí)之間,大家都靜了下來,目光望向村長。 村長目光掃視了眾人一眼,最后落在秦嫂子身上,嚇得她微微一顫,羞愧的低了臉。 “第二便是呂小蕊這事,我朝也不是沒有寡婦改嫁的風(fēng)俗,但是呂小蕊做出這種傷風(fēng)敗德之事,本村長若不嚴(yán)加處理,以后大家有樣學(xué)樣,我們西順村將會變成什么樣,因此,我已經(jīng)決定了,將呂小蕊浸豬籠,稍后大家和我一起去河邊先祭河神。” “不,我不會讓你們動她的!”唐玉君一下就慌了,抱住秦嫂子的手臂微微有些顫抖。 秦嫂子蒼白無色的臉頰,浮現(xiàn)起一抹復(fù)雜的神色,眼里涌現(xiàn)感動,輕輕扯下唐玉君的手臂微微搖首。 唐玉君看著秦嫂子視死如歸的樣子,眼底一下涌出淚意,扭頭兇狠的看著村長,喝斥:“你想怎么樣,你說,你要怎么樣才肯放過小蕊!” 村長不滿的皺皺眉,低沉的聲音不悅的說:“你是陷害言家淺淺的主謀,我雖然辦不了你,但是你造下的孽也是要還的,至于要怎么樣原諒你,就看言家怎么說,否則的話,言家真是豁出去了,你們唐家再是財(cái)大勢大也討不得好,光腳的可不怕穿鞋的!” 村長如此說話,也算是給言家提一個(gè)醒,意思是讓言家只管獅子大開口,淺淺一下就明白了當(dāng)中的意思。 雖然能趁機(jī)大撈一筆,但就這樣放過唐玉君,她心里著實(shí)有些不快,可是眼下,除了這樣,她也動不了唐玉君。 而且就算現(xiàn)在自唐家撈得一點(diǎn)好處,還是由了村長出面,再由他們家索要,唐家也不過是怕事情鬧大,最后鬧到縣太爺面前。 雖然縣太爺一定會幫唐家,就像當(dāng)初言家和胡家鬧事一樣,但是唐家卻要付出慘重的代價(jià)。 縣太爺向來是看人下菜,向唐家開口,可就不是二百兩銀子能輕易解決的事情。 “誰稀罕他們家的臭銀子,我姐的事情不能這么善了,怎么能光死一個(gè)呂小蕊,姓唐的才是主謀?!闭嬲媛犃舜彘L的話就不樂意了,憤憤不平的指著唐玉君惱怒的嬌斥。 村長看了眼真真,上前叫過言永福在一邊說話。 倆人站得遠(yuǎn),別人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只見言永福一張臉色變得極難看,卻在村長的目光下艱難的點(diǎn)點(diǎn)頭。 待兩人說完話,淺淺才微微垂下了眼簾。她以前為了出使任務(wù),特意學(xué)過一年的唇語及手語。 因此,剛才村長的話,她看得極清楚。 村長的意思正如淺淺想的一樣,他是一村之長,關(guān)懷的不是個(gè)人利益得失,而是整個(gè)村的。 唐家是這附近的大地主,家里良田千畝,西順村的佃戶都是租的唐家的田地,若是將唐家得罪死了,這些佃戶便會受到無妄之災(zāi),他們便不會有好日子過。 淺淺拉著真真低語了幾句,真真臉色幾變,擰著眉看著淺淺,像似在問,一定要這樣嗎? 淺淺堅(jiān)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真真不悅的撇了撇唇,搶在言永福的前面開口說:“要我們放過姓唐的也不是不可能。” 村長怔了下,看向真真的目光閃了閃,挪向淺淺,出聲道:“你說!” 淺淺撇開視線,并沒有看村長。 真真卻是照著淺淺的話將意思說了出來,最后敲定道:“若想我們不計(jì)較之前唐玉君害我姐的事情也行,拿一百畝的田契過來,這件事情就一筆勾銷。” “呵……”村里的人倒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言真真是獅子大開口,這也太敢提了。 言真真一臉的不情愿,其實(shí)她倒寧愿不要這一百畝田地也要為jiejie討回公道,可是jiejie說他們家目前的情況對付不了唐家,最重要的是有了這些田地,離救回大哥又近了一步。 不然的話,言真真還真不愿意屈服。 “你想得美,你憑什么!”唐玉君一下就惱了,一百畝田地啊!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他們唐家也不過才千畝良田,一下就掏了家底的十分之一。 “我給你們一百兩銀子就不錯了!” 淺淺抿了抿唇,冷冷笑開,涼聲道:“也行!唐公子舍不得這些田地就別怪我們不念同鄉(xiāng)情誼,既然是這樣的話,有什么事我們就公堂上見吧!” “你……”唐玉君虎眼一瞪,看向淺淺的眼神極為凌厲。 特別是他臉上還有傷,看起來便顯得更加可怕。 淺淺卻是輕嘲的瞥了一眼,不緊不慢的說:“而且??!到了公堂上面,我們還要跟縣太爺說,我們要向你們唐家索賠五百畝田地,不知道縣太爺?shù)綍r(shí)候會怎么判噢。” 淺淺和縣太爺打過一次交道,當(dāng)時(shí)胡家可沒有這般猖狂,可是縣太爺還是要了二百兩銀子。 如今他們言家過去,開了這么大的口,簡直就是送銀子給縣太爺花,縣太爺不死命往唐家伸手才怪。 唐玉君臉色幾變,屈服的說:“這事我做不了主,我要問我爹的意思?!?/br> 淺淺微揚(yáng)一邊眉眼,哂笑道:“唐公子在說笑嗎?唐家可就你這么一個(gè)兒子,唐老爺會不救你的性命,看著你浸豬籠嗎?” 唐玉君瞇了瞇眼,第一次正視言淺淺,他察覺到他小看了這個(gè)鄉(xiāng)下女人。 “行,一百畝就一百畝,往后不許再追究這件事情!”唐玉君一咬牙便應(yīng)了下來。 淺淺笑瞇瞇的彎了彎眼眸,搖頭晃腦的說:“話可不是這樣說噢!這一筆歸一筆,唐公子害我的事情雖然一百畝田地解決了,但是呂小蕊害我的事情可就沒這么容易解決了噢!” 唐玉君臉色一變,難看的說道:“我都已經(jīng)同意給你一百畝田地了,你還想怎么樣?!?/br> 淺淺鄙夷的說道:“一百畝田地又如何,抵得過我一條命嗎?難道在你眼里,一條人命還不值一百畝嗎?” 唐玉君看怪物似的看著言淺淺,上下打量了幾眼才嘲諷的問:“你全身上下,左看右看都不值一百畝田地,更何況你現(xiàn)如今不是活生生的站在這里嗎?” 淺淺惱怒的瞪著唐玉君,真想上前甩他兩個(gè)大耳光,她是站在這里,可是內(nèi)里的靈魂卻早就已經(jīng)變了。 但是話說回來,她也明白唐玉君說的話有幾分道理,至少就她目前的身價(jià)是不值一百畝田地的。 光看大郎為了湊五十兩銀子便輕易的賣了身,她便清楚在這樣的時(shí)代,沒財(cái)沒勢是不行的,他們比螻蟻還不如。 “我不管你怎么狡辯,我就直白的告訴你好了,你今日若是不同意拿一百畝田地出來救呂小蕊,我是一定要她償命的!”淺淺眸中閃爍著幽幽寒芒,滲出絲絲涼意。 “你一共想要兩百畝田地,你簡直是做夢!”唐玉君瞪著一雙大眼,臉色極為精彩。 與他話音同時(shí)響起的還一道蒼老的女聲,慌亂的叫道:“不要?dú)⑿∪?,不要?dú)⑺ ?/br> 眾人只見秦大娘顫顫巍巍的進(jìn)了祠堂,身上的衣服凌亂,褲腿還有明顯的淤泥。 一時(shí)之間,所有人都圍住了秦大娘,七嘴八舌的說著:“你怎么來了?你身體不好就回去休息!” “就是,這種有辱門風(fēng)的,你還替她求什么情,你讓她死了算了,死了也倒是干凈,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秦大娘眼淚婆娑,一臉無助的在眾人臉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撥開面前的人,走到秦嫂子面前,身子一矮,婆媳倆人抱頭痛哭出聲。 “娘……” 秦嫂子委屈的叫了一聲,“我還以為你以后都不會再認(rèn)我了?!?/br> 秦嫂子一句話,又勾起秦大娘的淚意,抬起軟綿無力的手往秦嫂子身上打了幾下罵道:“你這孩子,好好的做出這種事情做什么,你再嫁就是了,娘還能阻了你的幸福嗎?” 唐玉君嘴角一撇,不滿的說:“還不是你一直拖著她,你當(dāng)我們倆愿意這樣偷偷摸摸,是小蕊說她要是改嫁了,你就沒人養(yǎng)老了,她想侍候你終老了再想其他事情,不然的話,能出這樣的事情嗎?” 秦大娘神色一怔,看著秦嫂子的目光滿是不可置信,片刻又欣慰的笑了起來,抱著秦嫂子又哭又笑的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小蕊是一個(gè)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怎么會這樣?”禾妹捅捅淺淺的后腰,一臉古怪的低聲詢問。 淺淺神色也不太好看,有些惱怒的說:“我怎么知道。” 真真站在倆人中間,瞥了眼禾妹,氣惱的說:“就算是這樣又如何,難道就為了她的一點(diǎn)私心,就可以不顧我姐的死活嗎?當(dāng)時(shí)要不是被穆清救下,我姐這條命可就沒了,呂小蕊可就是殺人犯了。” 禾妹怔了下,覺得真真的話說得十分的有道理,當(dāng)下肯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說:“對!就算是這樣,還是不能輕饒了他們。” 淺淺抿唇看著跪在中間的一對婆媳,良久沒有開口說話,因?yàn)樗静恢涝撜f些什么才好。 秦嫂子偷摸的進(jìn)行這段感情,本意是好的,原是想侍候秦大娘終老,但是她千不該萬不該,是出了事的時(shí)候找別人頂替。 她自個(gè)兒怕名聲有污,難道就不知道,這種事情,不論落到哪個(gè)女人的頭上都是沒有活路可走的嗎? 這和直接殺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村長,你放過我家小蕊,好不好?我給你嗑頭了,我求求你了,我如今就這么一個(gè)媳婦了,她再要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就活不下去了!” 秦大娘撥開秦嫂子的手,對著村長又跪又拜。 秦嫂子眼里的淚意涌得更甚,心像被人揪住了似的,看著秦大娘這樣,比聽到自個(gè)兒要沉塘還讓她覺得難受。 村長側(cè)開身,躲開了秦大娘的嗑頭,一臉為難的說:“秦大妹子,你也別為難我了,呂小蕊她犯了錯,就要受到村規(guī)的處置。” 秦大娘哭訴道:“我家小蕊是做錯了事情,但是也沒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錯誤,不是嗎?而且我也不反對她嫁人,就讓她直接嫁了,不再留在西順村,這也是一樁美事,不是嗎?” 唐家自然不是住在西順村里,他們的房產(chǎn)有幾處,不單有莊園,鎮(zhèn)上也有宅子,因此,只要呂小蕊嫁給了唐玉君,便是不回西順村也多的是地方住。 村長哭笑不得的看著秦大娘,即惱她說話這般是非不分,又憐憫她老來無依,一時(shí)也說不出重話來。 “這事,還得看言家的意思,剛才言家也說了,若是唐家肯拿出一百畝田地來救呂小蕊,這事也是能揭過的!” 秦大娘目光微閃,只當(dāng)沒有聽到田地的事情,對著言家眾人站的地方便直直跪去,嗑頭說道:“我代小蕊向你們賠禮了,她年紀(jì)小不懂事,幼年喪母,后母又是一個(gè)厲害的,這些年也沒有教她什么,如果她有做得什么不對的地方,我代她向你們賠不是?!?/br> 淺淺深深的望著秦大娘,倒不知道她是一個(gè)這么厲害的人物,但就像村長想的一樣,雖然明白秦大娘說這些話極為可恨。 但是看她蒼白無色的臉及孱弱的身子,一些冒犯的重話,真的很難啟齒,果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你跪我們做什么,求我們也沒有用,你有這功夫還是求求這個(gè)姓唐的嗎?呂小蕊肚子里的這塊孽障可是他的骨rou,他若是不憐惜,你求誰都沒有用!”真真一下側(cè)身,抱住了淺淺,擋在了她的前面。 姜氏也是極為惱怒的,她雖然心里有些慌,覺得兩個(gè)女兒開口要的田地太多,但是到了這一步,自然不可能拆自家人的臺。 再看秦大娘說話這般,更是惱得恨不得做些什么才好。 “你夠了??!少在這里倚老賣老,什么叫做并沒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難道真的要我們家淺淺沒了,我們言家才能討回公道嗎?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是有因果報(bào)應(yīng)的,你們家秦小子沒了,說不定就是你們兩個(gè)女人害的,一個(gè)克夫,一個(gè)自私,老天眼是有眼的!” 一席話說得極為嚴(yán)厲,算是姜氏這一生說過最傷人的話了,真的是打蛇打七寸。秦家小子就是秦大娘心中的一根刺,這會兒被姜氏這樣揭開來說,一張蒼白的臉宛若白紙一樣。 “你們夠了!不就是想要我死嗎?我死就是了,你們何苦為難我娘,她這一生已經(jīng)夠不容易了!” 秦嫂子一下就氣哭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扶住秦大娘,第一次與人這般大聲爭吵。 秦大娘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可以說是女人不幸的事情,她這一生全都遇見了,而娶進(jìn)門的媳婦呂小蕊和她的命運(yùn)也是相差無幾。 倆婆媳一路相持走到今日,感情甚至強(qiáng)過一般的母女。 秦大娘一下回過神來,握住了秦嫂子的手說:“不,你不可以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秦大娘抿了抿唇,一副豁出去的了的表情對著言家的人說:“你們不就是要條命抵命嗎?拿我的去,用我的命抵了,這總行吧!” “不……”秦嫂子撕心裂肺的叫了起來。 秦大娘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背說:“沒事的,娘如今已經(jīng)這么大的年紀(jì)了,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你如今年華正好,萬不可輕生。” “不,不!我不能,娘,我不能!”秦嫂子咬著下唇無助的哭著,小腦袋左右甩著,一顆顆斗大的眼珠濺得四處都是。 “乖,聽娘的話!”秦大娘安撫的拍著秦嫂子,眼神尤為堅(jiān)定。 秦嫂子也是不遑多讓,抱緊了秦大娘的手臂,對著言家人哭訴:“做錯事的人是我,該死的人是我,和我娘沒有關(guān)系,你們放過她,好不好?” “淺淺,我知道我壞,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給你賠命,你放了我娘,好不好?她身體不好,也沒有幾年好日子可過了,我不想她老來還受這樣的苦?!?/br> 淺淺不怒反笑,“我想你們都誤會了,你們要不要死,該不該沉塘不是我說了算,其實(shí)這個(gè)主導(dǎo)權(quán)一直在唐公子的手里,只看他肯不肯救你們而已?!?/br> 本來眾人臉色都有些復(fù)雜的看著秦家這對婆媳,也等著看言淺淺怎么處置,因?yàn)榈搅诉@一步,言淺淺若是執(zhí)意要她們償命,便會顯得她十分的寡情。 雖然她是受害者的立場,但是這會兒大家同情的目光就都落到了秦家婆媳的身上,畢竟不管到了哪里,人們總是習(xí)慣性的同情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