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顧家一處偏僻園景,水池里,碧波蕩漾,水草青綠正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有那灰衣短打打扮的奴才跪在底上,結(jié)結(jié)巴巴道:“侯爺,奴才不敢撒謊,昨個兒確實已經(jīng)放干了池子里的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剛剛奴才打這頭過來,就看見這池子里水又灌滿,還,還長滿了水草。” 說話的人不敢往身后看,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手指往后一指。 顧侯身子一晃,強裝鎮(zhèn)定,吩咐下去,“定是昨夜一場雨,灌滿了池子,你們幾個這兩日,抓緊時間,把這池子給我填了。” 忠義侯府上最近出了件怪事,府上一處荷花池,明明都已經(jīng)放干了水,除了草,卻莫名其妙又被重新灌滿了水,水草豐茂,后來顧侯爺直接讓人將池子給填滿,卻不想,就算被填平了,那池子里,依舊在滲水, 就連玉蘭宮都已經(jīng)知道。 王嬤嬤道:“娘娘,侯爺讓人遞話,說是想請欽天監(jiān)的道長往侯府去一趟?!?/br> 顧貴妃眉頭輕擰,“荒唐,欽天監(jiān)豈會行那邪魔外道之術(shù),告訴侯爺,這世間何來的鬼,定是有人裝神弄鬼?!?/br> 王嬤嬤還想說些什么,卻聽外頭傳來了一道女聲,便躬身應(yīng)了聲是,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郡主。” 昭昭抬腳入了殿中請過安后,方將自己這兩日整理好名錄遞上,“這回行宮避暑,按照您的吩咐,隨行之人的名錄已經(jīng)擬好,請您過目。” 本來這回事,不應(yīng)該她來辦,這宮里頭誰能去夏宮避暑,誰不能去,應(yīng)該是皇上說了算,偏偏這回,這么重要的事情,竟交給了昭昭。 顧貴妃將名錄收到手邊,并沒有立刻就打開,她看著眼前的姑娘,想起上回動了說親的心思,結(jié)果這倆人就再無來往,活似要避一輩子的嫌,不由感嘆,早知道她便不插手此事,任憑這二人來往了。 “欽天監(jiān)那邊,你替本宮走一趟,就說本宮這些日子入夜后,心緒不寧,請道長為本宮制一枚靜心符。” 昭昭抿了抿唇,到底應(yīng)了一聲是。 欽天監(jiān)設(shè)在月華宮,那里是除了摘星樓以外,整個皇宮地勢最高的地方,設(shè)有巨大的星象儀和司南。 剛打內(nèi)宮出來,朝著月華宮去,這條路是內(nèi)宮人走的,甚少能見著外人,不想沒走幾步路,便遇見了一行人。 昭昭神色微頓,步伐正常朝前走去,她只朝趙成珩微微頷首,喚了一聲五表兄,便神色自若朝前繼續(xù)走去。 趙成珩停下腳步,感慨道:“這昭陽郡主真是不一般,前朝多少朝臣進諫,她視若罔聞不說就算了,反而行事還叫人抓不到一絲錯處?!?/br> 昭昭的身影已經(jīng)走遠,顧淮收回了目光。 這樣也挺好。 趙成珩也只感嘆了一句,便說回了他在意的事情,“你家那池子到底什么毛病,如今可有查出來?” “難不成真的像旁人說的那般,鬧鬼?” 顧淮神色淡淡,“若是真有鬼,府中人為何會怕呢?” 趙成珩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旁,朝前走,“你說得對。” 當年,那池子里,淹死過人。 一個九歲大的孩子。 忠義侯府的長子。 若真是那孩子回魂,為何這當親爹的,能嚇的到處求神拜佛,請什么得道高僧前去驅(qū)鬼祭祀。 六月過半,長安城里,許是山林太少,人太多,一日熱過一日,那空氣都被太陽烤成了熱浪,夏宮地處羅寒山,清涼如春,甚為怡人。 宣帝自是要帶著朝臣與后宮妃嬪住到入了秋,天氣涼爽才回城里。 浩浩湯湯,一眼望不到尾的隊伍,啟程前往夏宮。 留守長安監(jiān)國的人選,也選的很是讓人琢磨,安王與樂王。 前朝后宮,紛紛猜測,此番太子之位,恐怕就是在這二位之中選出來。 剩下二皇子信王同趙成珩伴駕出行。 安王與樂王率領(lǐng)留守長安城的朝臣,在朱雀門前送行。 昭昭陪著太后于馬車上,抬眼看去,送行人群中,顧淮身影。 第54章 逐漸浮出 叔父,您信我嗎?…… 自打入了夏宮, 宣帝甩開了手,只要不是軍機要務(wù),夏宮里一應(yīng)朝務(wù)由信王與趙成珩來辦。長安兩位王爺留守監(jiān)國, 而夏宮里卻也是另外兩位皇子理事,一應(yīng)像是四位皇子打擂臺。 宣帝整日里只帶著皇長孫陪著太后,閑了下來便逛逛園子,聽聽戲曲, 日子過得倒比從前輕松許多。 昭昭也閑了下來,整日里逛著夏宮,宮里幾位公主自打三公主一事后, 便與她交惡,也不再與她來往,世家貴女也是遠著她,倒頗有孤立她的意思。 昭昭卻也不理會,不過四五日,就將夏宮走了個遍,連地勢布局都畫在了腦子里。 去歲時,天災(zāi)人禍不斷, 今年的年景兒里, 就要為了去年的遺留問題善后,整日里各派大臣像是要比聲量一般,各執(zhí)一詞, 為了錢糧吵得不可開交。信王年長又已經(jīng)封王,在夏宮的朝臣里,自然是要比趙成珩有威望。 趙成珩往往是要與信王分爭個高低,吵到宣帝跟前,宣帝卻也是偏幫著信王更多, 一時趙成珩就落了下乘。 信王一派信心大增,覺著未必不是皇上有意抬舉,這才將信王帶在身邊教導。 又因為禮部為著中元節(jié)安排祭祀先祖一事,而意見不合。 昭昭聽說了,也只挑眉嘆道,她舅父這么些兒子呢,竟一個都不省心,無論什么事兒都能拿來作為爭權(quán)奪利的戰(zhàn)場,好似只要不能多攬一點兒功勞,就離東宮更遠了些一般。 她自作畫,兩耳不聞窗外事。 子桑采打了簾子從外頭進來,手里握著一封信,“主子,阿兄差人送的信到了?!?/br> 昭昭擱下筆,將信拆了讀著。 “主子,阿兄說什么了?”子桑采不由好奇問道,這回來夏宮,長安當然有人留守,子桑羽手傷還未好全,就留在了府中養(yǎng)傷。 昭昭收了信,神色淡淡,“倒也沒說什么,只是中原這中元節(jié)快要到了,長安里流傳起了鬼神傳說,熱鬧的很。”涼州倒是不過中元節(jié),也只道這中元節(jié)是祭祀先祖亡靈的節(jié)日。 只這世上哪有神靈,哪有鬼怪,若真有,既是家中先祖血親,為何又要害怕它們出現(xiàn)呢? “對了,五表兄那頭可傳話了?”將信點了燭臺引火燒了,昭昭這才問。 “五爺說明日下午得空,就約在溪沙苑里一見。” 這邊自不提昭昭與趙成珩約了明日下午一見。 卻說長安那鬼神傳說,卻是愈發(fā)的傳的廣。 顧二老爺留在長安,忙完公務(wù),閑暇時間,就會將兒子都叫道跟前來說些話,問些功課。 “晏清,外面?zhèn)鞯哪切┝餮裕悴豢煞旁谛纳?,與你父親生嫌?!?/br> 他待侄子倒也不錯,知道侯府里近來鬧得紛紛擾擾,時常就會命人請了顧淮過來,勸解他。 顧淮只是無奈一笑,“府上的事,二叔還不知道嗎?” “就算我不說不做當個木頭人,在父親眼里,我一日不死,府中就一日不得安寧?!?/br> 顧二老爺嚴詞道:“阿晏,不許胡說?!?/br> 顧淮忽而露出了些許緊張,“就連出了怪事,父親也第一個想到是我在暗中搗鬼,叔父,您信我嗎?” 侯門深宅里,多的是不能見人的事兒。 當年顧家發(fā)生的骯臟事,好像埋在池子底,埋在人命里,像是隨著時間都煙消云散了。 “你父親他,心里也未必是真的這般想?!鳖櫠蠣敍]回答他的話,只勸誡道。 顧淮端了茶,也沒搭話。 顧二老爺嘆了回氣,只道:“這些年,我在云州上任尋的民間藥方送回來,可你這病也不見好?!?/br> 顧淮云淡風輕,只道:“有勞二叔這些年費心為侄兒尋藥,只人各有命,我不想掙命了?!?/br> “那你也斷不可每日誤了用藥的時辰,我這才回來一個月,你就清減了這許多?!?/br> 這都快七月的天氣了,顧淮卻比旁人多穿著一件夾衣,卻也掩不住他日益消瘦的身體。 顧二老爺見勸不動他,也只道:“今年,中元節(jié),你兄長那兒,我預備了些祭祀之物,到時候你帶著弟妹前去祭他?!?/br> 顧淮微微頷首道:“好?!?/br> 叔侄二人雖多年不見,卻沒遠了叔侄情分。 二人坐著喝了小半個時辰茶,顧二老爺原是打算留他用過晚膳,不想侯府就派了人過來請。 侯府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著話:“回世子爺?shù)脑?,池子那兒正做著法事呢,只那做法事的道士說,要,要在您院子里頭做七日法事,還要您告假在家抄七日經(jīng)文。侯爺正等您回去商量此事。” 像是聽見什么趣事一般,顧淮勾了嘴角一笑,問道:“怎么,侯爺是將我當成了邪祟驅(qū)逐不成?” 這哪里像是老子對親兒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些時日,侯府里每日折騰著,不是請道士,就是請和尚來,到處都是檀香味兒,下人們也被逼著日日都要誦經(jīng)祈福。 也虧得是顧貴妃隨同皇上去了夏宮避暑,不然知曉顧家整日里搞出這些讓外人笑話的荒唐事,不知又會氣成什么樣。 顧侯這些年沒能成為顧貴妃的助力也就罷了,還給顧貴妃和樂王臉上抹黑。 滿長安多少人看顧家的笑話。 顧二老爺氣憤的拍了桌子:“簡直荒唐,傳出去了顧家臉面何存,走,我?guī)闳フ掖蟾纭!?/br> 一行人剛?cè)肓苏?,便見顧侯正同一位穿著灰色道袍的道士說話,見著顧淮,原就想呵斥兩聲,卻又看見了一旁的顧二老爺,呵斥的話沒能說出口,臉色不大好的看著他們二人。 見顧侯如此,顧淮不由得想,他大約是生來就與顧侯不對付,所以顧侯不高興,他便心情愉悅。 小時候他還會想是不是他真的事事都做錯,所以顧侯才會常常要管教他。 一直到現(xiàn)在,他心里都還有這些疑惑。 他悠閑自得坐在那兒,好像半點兒尊敬都無,無須做旁的,已經(jīng)讓顧侯看不順眼,顧侯冷眼問道:“明日早晨,讓人去衙門告假,這幾日你便待在府中好生寫幾日經(jīng)文?!?/br> “父親有所不知,如今閣中正修《明華錄》,月底前便要送去夏宮給皇上過目。父親不妨讓旁人抄經(jīng),我看阿凌如今讀書習字都不錯,何不讓他抄,既能練字,又能養(yǎng)性,豈不兩全其美?!鳖櫥吹坏?。 “你!”顧侯近來心情煩亂,忍不住就動了怒,不顧顧二老爺還在場,就呵斥道:“你弟弟如今魘著了,你這當哥哥的,半分憐憫之心都沒有嗎?” 顧淮起了身,看著顧侯的眼睛,輕聲道:“父親這話,兒子卻聽不懂,您從不讓兒子單獨見阿凌,我如何表現(xiàn)我這慈兄心腸呢?” 顧侯和何氏千防萬防,生怕顧凌與他接觸。到了現(xiàn)在,卻要他為顧凌消災(zāi)解難,簡直可笑。 顧二老爺開了口,“阿晏,你先回去休息。” 顧淮像是渾身戾氣收去,朝顧二老爺欠身道別,便轉(zhuǎn)身離了正院。 他全然不將顧侯放在眼中,此舉讓顧侯氣的臉色通紅,跌坐在椅子上,捂著胸口只喘氣,“這孽障!” 顧二老爺冷眼看著他,“大哥,我看你是愈發(fā)糊涂了。” “我糊涂?他是我兒子,我是他老子,老子管兒子是天經(jīng)地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