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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成鳳計在線閱讀 - 第4節(jié)

第4節(jié)

    那男子似乎有些心軟,語氣放緩了些,道:“meimei的手藝很好,做出來的東西精貴,穿了可惜。你放心,你送的東西我都吩咐丫頭好好收了,不會糟踐的。只是今后我多會隨父親在外會客,閨閣內(nèi)的手藝不益外露,meimei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br>
    頓了頓,他又說:“這里不是講話之所。你先回老太太那邊去,呆會兒我換了衣服就過去?!?/br>
    顧淑蓉仍有話要說,但見對方似有不耐,只好收了聲,不敢再鬧,二人一前一后離開。直到兩個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妙懿才緩緩從樹后走出來。懷珠一吐舌頭,道:“乖乖,這位顧大小姐也忒大膽了,這光天白日的就與男子私會,也不怕被人撞見?!?/br>
    妙懿一個閃念,忽然道:“那人的名字里有個‘佑’字,我看他十有*就是今日歸家的張家大公子?!睙o論是年紀、地位,還是顧淑蓉與他的親密程度,以及最后的些許畏懼,除了張延佑之外怕是再無旁人了。

    懷珠吃了一驚,眨了眨眼,道:“沒聽說顧家小姐和張家公子有過婚約呀?這又繡荷包又做鞋的,除了爺們房里的丫鬟,誰會這么勤快?!?/br>
    妙懿一笑,點了點她的小鼻子,道:“你這狹促鬼兒,比什么不好,偏拿主子和丫鬟比。若被旁人聽了去,跑不了一頓打?!?/br>
    “這不是沒人聽見嘛?!睉阎槔钴驳氖?,嬌聲俏語的道:“我的好小姐,你就饒了我這一遭吧。”

    妙懿無奈搖頭,這丫頭都被她給寵慣壞了。

    “這關(guān)系著女子的閨譽,無論如休要對旁人提起就是了?!?/br>
    閨譽對女子來說何其重要,她自小熟讀《女戒》,《內(nèi)訓(xùn)》等女四書,書云:“女處閨門,少令出戶”,“莫窺外壁,莫出外庭”,現(xiàn)如的風氣雖不如書中所言那般古板,卻也差不得許多。若非退無可退,她也不至于咬牙走這一步。男子尚且講“父母在,不遠游”,況她僅是一介女流。

    都說時勢造英雄,她成不了英雄,卻也明白典籍所教之事不可全信,至少她若此時仍安坐在家中,任由叔伯安排前程,估計后半輩子也只能仰人鼻息郁郁度日了。更何況她還有弱母幼弟,更是容不得她不多打算。

    想到這里,她更加堅定了信心,道:“已經(jīng)耽擱不少時間了,咱們也快些回去吧,別讓他們急著找咱們才好。”且若被張、顧二人知道自己瞧見了他們私會,豈不臊得慌?萬一今后有了風聲傳出去,自己也免不了嫌疑,因此結(jié)下仇怨豈不冤枉?一個是張?zhí)龑檺鄣闹秾O女,一個是伯爵府嫡長孫,哪一個她都吃罪不起。

    說來也巧,待她再次回到戲樓時,正好在門口遇見了從另一條路溜回來的顧淑蓉。二人一打照面,都略有些尷尬。妙懿剛撞見她與人幽會,心里頭替她不自在,但面上還是笑著打了個招呼。顧淑蓉心里有鬼,冷淡的一點頭,揚著臉抬腳就進了屋子。

    妙懿腳下一頓,瞧見廊檐下掛著一籠畫眉鳥,姿態(tài)動人,逗弄了一會方才遲遲入內(nèi)。戲臺上依舊唱得熱鬧,剛落了座,就聽見妍鳳不冷不熱的說道:“……我是問顧大meimei怎的去了這么久?這邊杜麗娘早就會過柳夢梅了,也沒見meimei回來看,莫非是被什么事給絆住腳了?”因為座位和長輩們離得遠,且臺上的武生打得正熱鬧,叮叮咣咣的鑼聲鼓點響成了一片,也沒人注意到年輕小姐們都說了些什么。

    顧淑蓉心虛,強撐著辯解道:“這出戲文有什么好看的?我娘說了,這些東西都不是閨閣女孩兒該看的,看多了容易移了性情。”

    這話可打翻了一船的人。妍鶯以扇掩唇而笑。

    妍鳳聽了可不樂意了,一本正經(jīng)的道:“顧大meimei這么說就不對了。戲文是戲文,不過是看個故事,聽個熱鬧,取個樂子罷了,哪里會有人當真?若說聽了這一出孫猴子大鬧天宮,莫非還真能去鬧不成?再說了,這‘游園’一折可是梁meimei點的,你這樣說可不會讓人多心?”

    妙懿只覺哭笑不得,怎的又扯到她身上來了?索性干脆裝聽不見,低頭喝茶。

    顧淑蓉轉(zhuǎn)頭瞥了妙懿一眼,剛好梁氏偕同幾位親眷夫人從外面走進來,妙懿只認得其中一位是常來串門的縉陽侯家二太太。幾位小姐頓時忘卻了吵嘴,都斯文端正的跟眾夫人問好,氣氛一片祥和。

    見過了禮,妙懿剛坐下就聽見妍鶯小聲嘟囔了句:“鬧天宮恐怕沒那個本事,可這私會就容易得多?!币娒钴膊煊X,妍鶯便沖她笑了笑,然后沒事人一般繼續(xù)看戲。

    妙懿一想也是,就連她都能無意中撞見的事,恐怕旁人也都察覺到了。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了解,妙懿再遲鈍也看得出張家小姐因何與顧淑蓉不和。一來她受張?zhí)龑檺蹍s不知收斂,張家的正牌小姐們怎會沒想法?再者顧家近年來的境況不佳,子孫以紈绔之流居多,不比張家?guī)孜焕蠣敻饔斜臼隆Q垡娭业酪荒瓴蝗缫荒?,不過是因為有張?zhí)?,顧家?nèi)眷仍同往常一樣到張家走動,難免有打秋風之嫌,引得張家人不滿也屬尋常。

    一時宴席擺下,眾人剛坐定不久,大老爺便命張家大公子過來女眷酒席處給張?zhí)埌病?/br>
    十六七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眉目俊朗的張延佑一出現(xiàn),妙懿立刻就感覺坐在她斜對面的顧淑蓉身子微微一震,眼睛再沒能從那抹月白色上移開。除了顧淑蓉之外,席上的長輩女眷和張家小姐們也都將目光集中在張延佑身上,其余親戚家的小姐則大多含羞低頭。妙懿注意到顧家有一位庶出的小姐也在好奇的偷瞄張延佑,只是在專注之余,她還時不時的觀察顧夫人的表情。

    張延佑先與眾人見過了禮,這才走到張?zhí)磉?,笑著躬身作揖道:“請老太太安。孫兒離開京城已四月有余,讓老太太擔心,實在是孫兒不孝。”說得張?zhí)奸_眼笑,拉住他的手,怎么瞧也瞧不夠,指給眾人道:“去了趟南邊,佑哥兒瞅著似是更壯實了些?!?/br>
    眾夫人俱是點頭稱是。二太太馮氏滿面堆笑的道:“老太太是時時惦記著佑哥兒,生怕他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這回見著可是該放心了。我瞧著我們榮哥兒越大越和佑哥兒像了,這鼻子下巴好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br>
    張?zhí)惶崃藗€醒,仔細打量起張延佑的五官,剛要開口命人去喚孫子張延榮,就聽梁氏也道:“都是一家子兄弟,長得像也實屬正常。就說我們亭哥兒吧,時常念叨著問大哥什么時候回家,想讓佑哥兒給他指點功課呢?!闭f著,讓乳母將小兒子張延亭抱去給張?zhí)蛷堁佑忧?。張延亭本就機靈,且馮氏一向訓(xùn)導(dǎo)有方,只見他湊到張延佑身邊奶聲奶氣的道:“大哥哥,你教我的詩我全都會背了,一個字也不落,呆會我背給你和祖母聽。”眾人大樂,引得張?zhí)龑⑺нM懷里親個不停。

    馮氏本想著讓兒子也借此機會露一露臉,順便讓張?zhí)坏揽湟豢渥约旱膬鹤?,卻沒想到被梁氏搶了先。她心下一急,立刻朝丫鬟白果使了個眼色,白果不動聲色的退了下去。不多時,二少爺張延榮也過來請安問好,張延佑一手拉了一個兄弟,三人一同跪下給張?zhí)念^。張家三兄弟都生得樣貌堂堂,頓時贏得了滿堂的喝彩。眾人紛紛給張?zhí)老舱f:“哥兒們將來必有大出息,老太太真是鼎鼎的好福氣?!?/br>
    張?zhí)Φ煤喜粩n嘴,道:“借你們吉言罷了?!庇钟行┻z憾:“我膝下統(tǒng)共有五個兒子,可是到了他們這一輩就只剩這哥兒仨了,到底還是子嗣艱難了些,多子多孫才能多福氣呢?!?/br>
    在座的幾位太太都略有些不自在,即便是生育最多的馮氏至今也只得一個兒子,對于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可真算不上多。更甚者四太太和五太太至今連兒子都沒有。張家一位上了些年歲的嬸娘道:“老太太且寬寬心,幾位老爺都在壯年,今后少不得再為老太太多添幾個哥兒呢?!?/br>
    張?zhí)c點頭,緩緩嘆道:“也是這幾年事情多,給耽擱下了。也罷,今后還有時間呢?!?/br>
    見室內(nèi)的氣氛有些壓抑,赤金輕手輕腳的端了一碗火腿肘子湯過來,紫煙、墨丘等則各揀了那做得軟爛精致的菜品放在張?zhí)媲暗陌状傻永锩妫夹χ宓溃骸袄咸粍涌曜?,讓親戚們可怎么用?”

    張?zhí)Φ溃骸翱墒悄銈兲嵝训煤?,是我糊涂了,大家趁熱吃吧?!闭f著,接過赤金遞過來的鑲銀紫檀木筷,撿了一個片炙得酥嫩的豬rou蘸了醬汁送入口中。眾人紛紛效仿,一時只能聽見筷子上的銀鏈簌簌作響的聲音。張延佑和張延榮夾了幾筷子菜,陪張?zhí)嬃藘杀瓱峋凭突厍懊嫒チ恕?/br>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顧夫人似有些不勝酒力,微醺著玩笑道:“其實老太太也不必過于擔心子嗣的事兒。佑哥兒聰明懂事,書也念得好,做事又穩(wěn)妥,我們老爺每每提及都贊不絕口,說照這樣下去,佑哥兒將來就算入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想來再娶上一房好生養(yǎng)的賢妻,多多的為伯爵府開枝散葉也是一樣的?!?/br>
    此話恰好說到了張?zhí)男目怖铩τ谶@個孝順懂事的長孫,她可是寄予了厚望。且每當想到他年紀不大就失去了母親,身邊沒有生母的照料,甚是可憐,禁不住又多了一份憐惜,不由得道:“偏我那大兒媳婦去得早,獨留下佑哥兒一個,孤苦伶仃,身邊連個兄弟姊妹都沒有,這今后還有許多事大事都少不得去打算,沒有親娘在可如何是好?!?/br>
    馮氏忙道:“有老太太在,哪里還能虧得了佑哥兒?!?/br>
    張?zhí)龘u了搖頭,道:“究竟不如自己的親娘?!?/br>
    梁氏柔柔的勸道:“好端端的,老太太又說起傷心事做什么?!闭f著,瞥了一眼顧夫人。

    張?zhí)@:“該打,該打,我也是糊涂了,這么大好的日子說這些做什么?!?/br>
    四太太打趣道:“該罰老太太吃三杯酒才是。”說著,起身親自斟酒。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敬酒,一時氣氛比先前更活絡(luò)了些。

    顧夫人勉強笑著執(zhí)杯與眾人敬酒,借以掩飾尷尬。她的本意是想勾出張?zhí)龑堁佑訉砘槭碌拇蛩悖瑱M豎明年他就出了母孝,又與自己的女兒年貌相合,簡直是天定的姻緣。張家正值鼎盛富貴之時,女兒嫁過來就是坐等享福,況且有張?zhí)幼o,誰敢為難于她?即便將來大老爺續(xù)了弦,那也算不得正經(jīng)婆婆。等佑哥兒將來承了爵位,再一分家,整個伯爵府就都是女兒的了!到時候把繼室婆婆架空供起來,整個張家就是女兒的天下,多少榮華富貴等她享受,簡直沒有比這再得意的婚事了!可她沒料到的是,此舉反而勾出了張?zhí)膫氖?,竟然連一句婚姻之事都未提。

    此時,顧淑蓉不知顧夫人正一心為她打算著,有些心不在焉的扒拉著碟子里的菜,偶爾抬頭望著門旁立著的一架蘇繡鴛鴦炕屏發(fā)呆。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事。飯罷,撤下殘席,丫鬟伺候眾人洗手,端上香茶茗碗。張延佑再次返回,被張?zhí)缴砼献?,指了指在座一眾小姐們,道:“還不與你meimei們見過。”

    張延佑這才笑著向眾女問好,眼神恰好與顧淑蓉碰了個正著。顧淑蓉只覺得眼前那抹笑容十分溫柔,心中既苦澀,又甜蜜,軟軟的快要淌成了一汪水了,早將先前的一切不快拋到了九霄云外。她突兀的站起身回了禮,心頭更有千言萬語想要表達,可話到了嘴邊,卻只有癡癡的一聲:“佑哥哥,你瘦了?!?/br>
    張延佑略有些尷尬的道:“勞meimei們惦記了?!?/br>
    妙懿見此二人相互之間暗流涌動,正勿自好笑,冷不防被張?zhí)c到名字,“這個是你二嬸娘家的侄女。”她忙起身朝張延佑施了個禮。張延佑自打今日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她,不由含笑道:“不知這位meimei如何稱呼?”妙懿少不得自報了姓名,兩人又互相見了禮。

    張延佑道:“這次我從南邊帶了些土俗玩物回來,呆會兒給meimei們送去,算是玩?zhèn)€新鮮吧?!?/br>
    “佑哥哥,是每個人都有嗎?”一個脆泠泠的聲音問道。

    循聲望去,只見方才在席上偷瞄張延佑的那位顧家庶女正微微歪著頭,天真俏皮的望著張延佑。

    張延佑顯然與她并不算陌生,含笑道:“顧二meimei不必擔心,每個人都有?!闭f著,又看向妙懿,溫和的道:“也有梁meimei的一份?!?/br>
    顧淑蓉瞬間白了臉,輕咬貝齒,眼底霧氣氤氳。明明她才是和佑哥哥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可如今他卻沖著這些沒相干的女人笑,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的目光逐漸沾染上了一絲恨意,余光卻恰好收到母親飛來的一記眼風,她微一怔,咬牙緩緩低下了頭,憤憤的扯著手里的帕子。

    “既這樣,那我也就放心了。”顧淑菲笑得眉眼彎彎:“佑哥哥可記著別偏心就是了?!?/br>
    要說她的容貌與顧淑蓉不相上下,臉盤兒甚至還要更小一圈,顯得眼睛更大些,眼角眉梢都帶著三分乖巧伶俐。她這一笑,倒引得張延佑一個愣神。

    “哎呀?!敝宦牭靡宦晪珊簦櫴绶泼腿粡囊巫由蠌椓似饋?,唬得眾人一跳。原來竟是坐在他上首的顧淑蓉打翻了茶盞,燙熱的茶水潑了她一裙子。

    “是我一時不小心,meimei勿怪才是?!鳖櫴缛剡B面上的驚慌都懶得做,淡淡的算是交代了緣由。

    張延佑下意識的詢問道:“顧二meimei可燙著了沒有?”他本還想要過去瞧瞧,但見顧淑蓉雙眼正緊緊盯著自己,似乎他只要一動就會哭出來一般,心中一嘆,身子穩(wěn)了穩(wěn),終究是沒動。顧淑菲呆立在地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張俏臉憋得通紅。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嫡母,真的哭了。

    顧夫人蹙眉斥道:“蓉姐兒毛毛躁躁的,這個毛病幾時能改?”她看了一眼顧淑菲,后者身子微微一顫,向后縮了縮。

    妍鶯卻在此時站起身來,柔聲道:“舅母別擔心,我住的院子離得近,讓菲jiejie去我那里換條裙子吧?!闭f著,走上前去挽了顧淑菲的胳膊。

    張?zhí)驳溃骸叭绢^,就領(lǐng)著去你那里吧。可憐見的,濕衣服貼在rou皮兒上怪難受的?!?/br>
    顧淑菲仍不敢動,只拿眼覷著顧夫人。顧夫人見狀輕斥道:“讓你去就去吧?!?/br>
    顧淑菲忽然有些后悔,想著不該爭這一時的意氣,又有些后怕,只得滿腹委屈的隨妍鶯出去了。

    ☆、第6章 惡庶女驅(qū)逐歸家里

    轉(zhuǎn)過天來,妙懿早上起得猛了些,頭有點痛,遂叫過懷珠,讓她就近去前面姑母處討些藥丸子。

    懷珠有些好笑的道:“小姐莫不是睡了一夜就忘了,昨兒老太太特意讓咱們搬到松濤齋后邊的院子里住著,說是和姊妹們住得近熱鬧,也能更親近些?!?/br>
    妙懿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昨夜張?zhí)弥婆d,說想她年輕的時候姊妹多,又愛熱鬧,雖總想著住在一處,可那時候還沒分家,一個空閑的院子都沒有,緊巴巴的,總不能如意。如今有了這樣一個機會,不如讓眾小姐們就在一處住了,遂逼著梁氏將妙懿也挪到了主院松濤齋的后罩院,和顧淑蓉住對門,而張家四位小姐就住在隔壁的套院里,亦屬于松濤齋范圍內(nèi)。

    妙懿見屋子四周的家具陳設(shè)都變了模樣,不由笑道:“原先那個地方還沒住慣呢,這就被挪到新地兒了。”

    懷珠朝外面努了努嘴,有些厭惡的道:“偏生咱們對面還住的是那幾位顧家小姐,今后怕是不能清凈了?!?/br>
    妙懿緩緩掀開被子,雙腳蹬上軟底子芍藥紋緞鞋,道:“橫豎咱們也就是見面打個招呼的情分,少接觸便是了?!?/br>
    懷珠趕緊走過去將一件海藍色軟綢凈面小襖披在她身上,有些發(fā)愁的道:“來時怕耽誤事,也沒帶多少好衣服來??赡锤锏膸孜恍〗?,成天換著花樣的做新衣裳,咱們也就只有這么幾套輪換著穿……”

    妙懿笑著輕點她的額頭,道:“你以為我們是來做什么的,那些爭風頭吃醋的閨中隱秘事兒是咱們能沾的嗎?趁早低著頭做人才是?!?/br>
    女為悅己者容,她的“悅己者”可不在此處。

    懷珠在腳踏上坐下,神秘兮兮的道:“小姐,您知道顧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將昨兒宴上被茶水潑臟了裙子的顧二小姐送回家了嗎?”

    妙懿疑惑道:“為何?”

    “您可是問對人了,內(nèi)情只有我知道?!睉阎樾Φ脴O得意。

    妙懿輕捏了一把她柔嫩的小臉,笑道:“我大概猜著了些,你再說說看?!?/br>
    懷珠一本正經(jīng)的講道:“昨晚小姐睡下之后,我忽然想起還有一件正在晾曬的衣服忘在姑太太那邊沒拿來,怕被人胡亂收走了,就回去拿了一趟?;貋淼臅r候因為不熟悉路,我走錯了方向,往顧小姐住的那邊去了,剛好聽見她們姐妹倆在屋里頭吵架,因開著窗戶,我還看見顧大小姐動手打顧二小姐巴掌呢?!闭f著,她揚起手掌比劃了一下。

    妙懿略有些意外的道:“真有這么嚴重?”

    懷珠點了點頭,將臉湊得更近了,道:“我還聽見顧大小姐質(zhì)問顧二小姐說‘大黑天的出去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顧二小姐說自己得了張家大公子送來的東西,順便過去道謝。顧大小姐突然瘋了一樣罵她不知廉恥,說什么‘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竟敢去私會男子,丟了顧家的臉面’。顧二小姐爭辯了兩句,說‘我好歹也是顧家的女兒,大jiejie這么罵我,又是在親戚家,不怕被旁人聽去嗎’,還有‘大jiejie能做,我如何就做不得’,然后顧大小姐就掄起了巴掌,打了顧二小姐足有三四下,嚇了我好大一跳。我長這么大,還從沒見過哪家的官小姐似這般彪悍的。后來里面又哭又嚎的,就有人過來關(guān)窗,我趕緊走開了,進屋的時候心還砰砰直跳呢?!?/br>
    一口氣說完,她輕喘了一下,繼續(xù)道:“我夜里沒睡好,早上起得早了些,正好看見對面有幾個丫鬟拎著大小包袱出門。顧二小姐眼睛通紅的在后面走,還有個多嘴的老婆子跟著她嘀嘀咕咕的念叨著什么。顧二小姐看見我的時候愣了一下,許是覺得丟臉,淚珠子噼里啪啦直往下掉,又趕忙擦了,好不可憐模樣。更可惡的是那老婆子看見了我,趕忙將幃帽上的輕紗拉下來罩上顧二小姐的臉,連拉帶扯的揪著人就往外走,嘴里還罵罵咧咧個不停。那顧二小姐好歹也是個官家小姐,竟然被這般揉搓,簡直像是個要被主人家賣了的丫頭,哪有一點體面可言?!?/br>
    妙懿聞言,沉默了片刻,嘆道:“你只看到了她可憐的一面,她竟然敢明目張膽的與嫡姐相爭,就該知道后果是怎樣的。身為庶女已經(jīng)是無奈了,顧大小姐又是個不讓人的霸王性子,可她明知道對方的心上人是誰,卻仍舊敢在眾人面前公然賣俏討乖,實在算不得明智,甚至可說是十分愚蠢。顧淑菲的一切前途未來都攥在嫡母手中,竟然還敢這樣得罪嫡母的心頭rou,結(jié)局注定是要被狠狠打壓,只是送回府去還是輕的??峙滤窈蠖疾荒茉俚菑埣业拈T了。”

    懷珠仍有些不平:“這真是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那位顧夫人一門心的想給自己的親生女兒打算,連庶女的臉面都不顧。但凡她公正些,也不會縱容得女兒如此囂張跋扈。”

    妙懿支著頭笑道:“我們‘珠女俠’還是這么愛打抱不平。”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顧夫人狠心刻薄,顧淑蓉霸道刁蠻,母女二人聯(lián)手欺負庶女,想必從今日起,這個名聲就要傳出去了。”

    “事實就是如此,這是大家有目共堵的?!?/br>
    妙懿意味深長的看懷珠一眼,沒說話。

    懷珠這才逐漸尋思過味來,忽然站了起來,道:“那位顧二小姐是在看到我之后才哭的……莫非……她是故意讓我看見,好讓我將看到的都傳揚出去?”

    她一拍大腿,驚道:“顧家還有其他人看到我,若真有什么風聲,她們會不會誣賴是我傳出去了?”

    這種事她見過聽過不少,有些宅子里傳出什么丑事之后,頭一個懷疑的都是底下伺候的下人走漏了風聲。其實也許人人都知道了,可是主人家就只會盯著明面上那幾個人,最后誰管你究竟是哪個傳出去的,一通板子都是輕的,打成了殘廢或遠遠發(fā)賣了的多得是。

    她白著張臉,越想越后怕,聲音發(fā)虛的道:“這事不可能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了,小姐,我是不是給您惹麻煩了?”

    妙懿笑著拉她坐下,道:“沒那么嚴重,也許顧二小姐只是覺得委屈呢?顧家姊妹失和,顧舅母次日就急匆匆的將庶女送走,只要見過昨日那番情形的人,任誰都能猜到其中原委,就算傳閑話怕也輪不到咱們?!?/br>
    懷珠依舊有些懊惱:“都怪我這好事愛湊熱鬧的毛病,人家自家人窩里斗得再厲害關(guān)我什么事呀,本來小姐的處境就艱難,我還去給小姐惹這些不必要的麻煩,真是該打?!?/br>
    妙懿站起身走到妝臺邊坐下,一本正經(jīng)的道:“打就免了吧,可這罰就避不開了?!?/br>
    懷珠垂頭喪氣的跟過來道:“但憑小姐責罰?!?/br>
    妙懿將一把犀角篦子塞到了她手中,頑皮一笑,道:“就罰你給我梳個拿手的凌虛髻,若有一點毛躁不順,太陽底下跪碎瓷片可免不了了?!?/br>
    懷珠小聲嘟囔道:“小姐可真狠心吶?!?/br>
    妙懿氣定神閑的道:“那現(xiàn)在去跪好了?!?/br>
    “……我錯了,現(xiàn)在就梳?!?/br>
    且不說主仆二人如何說笑,單講顧淑蓉晨起用早飯時聽說顧淑菲已被送走,不由冷笑道:“癡心妄想的小賤人,本就不該抬舉她的,到了親戚家反而丟我們顧家的臉面,今后她再也甭想走出顧家大門一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