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之前一直有通信,兄長也會經(jīng)常差人千里迢迢的往京里送東西,現(xiàn)在自己惦記了兩輩子的哥哥馬上就要回來了,她反而心里恐懼。對于記憶中空白的部分,對于偏差了歷史軌道的意外,她很不安。她知道哥哥會喜歡她,但是用一紙薄薄的書信構(gòu)建起來的感情,是那么脆弱不堪。有多渴望,就有多膽怯。 “姜大少爺回來了!”有人大聲喊道。 姜恬一下子從竇成澤的懷里跳了起來,手足無措的走了一小步,小臉滿是彷徨。 吱嘎一聲,門響了,進(jìn)來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 因為一路騎馬從西北趕回來,姜銳一身灰撲撲的勁裝,臉龐被烈日曬得紅紅的,又黑又亮。略過被西北的風(fēng)沙吹的又黑又糙的皮膚,眉毛英挺,高高的鼻梁,還有一雙跟姜恬相像的杏眼,京中貴公子的儒雅貴氣已經(jīng)所剩無幾,更多的還是從戰(zhàn)場上拼殺累積的煞氣。 姜銳看著眼前看見他就紅了眼眶的嬌嬌嫩嫩的小姑娘,一時哽咽,嘴唇抖了抖,失聲喚了聲“妞妞?” 姜恬小嘴癟了癟,豆大的淚珠突然滾滾而下,有如斷了線的珠子,貝齒緊緊咬著嘴唇,狠狠的點了點頭,淚珠劃過臉頰,褐色的劍麻地毯上氤氳一片。 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陋室里調(diào)兵遣將,刀里來火里去從未叫過一聲苦的姜銳此時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手心里滿是汗,踉蹌著緊走了幾步,抬手用粗糙的指腹給自己的幼妹拭淚,淚水在眼眶里滾來滾去,萬語千言在心頭,一時只會說“不哭不哭”“妞妞不哭”…… 姜恬感受著臉頰上被老繭磨得有些癢癢的痛感,她一向?qū)ψ约旱纳詈軡M意,無父無母卻也從未覺得自己可憐??蛇@一刻卻覺得委屈的不行,淚珠低落,她吸了口氣想喚聲哥哥,卻是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緊緊抱住健實的腰身,鼻腔里充滿了汗水和灰塵的酸味兒,卻是跟遙遠(yuǎn)的已經(jīng)忘卻的記憶慢慢重疊。骨rou血親,毫無道理的信任與依賴! 兄妹倆第一次見面就是抱頭痛哭,姜恬甚至連一聲哥哥都未曾喊出口,后來哭累了,直接在姜銳的懷里睡了過去。 姜銳抱著姜恬一直都沒有說話,安撫的輕拍著她的背脊,見后頭漸漸沒有的聲音,便小心的把人放在了書房屏風(fēng)后的嵌螺鈿有架涼床上。愛憐的用手摩挲著她的秀氣的眉毛,可愛的眼睫,還有被淚水浸濕的臉蛋,好半響才回神。細(xì)心的給她掖了掖身上的涼被,放下錦帳,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竇成澤在外面書案前陰沉著一張臉,被自己養(yǎng)了多年的小東西忽略個徹底,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姜銳見他表情沉重,以為被自己兄妹重逢勾起心底的柔情,也沒多想。 心里感激他當(dāng)年的出手相助和對自己幼妹多年的照顧,一撩袍腳噗通就跪下了,感激涕零的道,“王爺大義,姜銳無以為報,您把家妹照顧的極好,微臣給您磕頭了!”說完實實在在的磕了一個響頭。 畢竟是自己的大舅子,而且自己照顧妞妞開心還來不及,他一個外人道的什么謝呀?竇成澤在姜銳還想磕第二個的時候扶起了他,“見外了,照顧妞妞我心甘情愿?!?/br> 姜銳被他的直白說的愣了一下,一想也是,這么多年兩人相依為命,之間的感情親厚自己這個親哥哥是比不上的,一時之間心里頗不是滋味兒。 可是怪誰呢,怪命運(yùn)?怪惠王?怪平王、劉鵬飛?比起這些,他更怪的是自己,怪自己不夠努力,不夠有權(quán)勢,不能親自照顧在這世上自己唯一的親人! 二十三回 姜恬這幾天一直都沒有休息好,但可能是心里有事兒,睡了一會兒就醒過來了。自己在床上呆呆的發(fā)了會兒愣,眼睛很疼,她知道不是做夢,模模糊糊能聽見外面有說話的聲音,應(yīng)該是怕打擾她,特地小了聲。 姜銳回院子里洗漱了一番還是到書房里來,一邊等姜恬醒來一邊跟竇成澤倆人聊著什么。正在給竇成澤說著在西北深山里藏著的軍隊的訓(xùn)練情況時,就看見竇成澤突然站了起來,他回頭一看才知道原來是meimei醒了。 之前哭成那樣,姜恬有些不好意思,停在屏風(fēng)邊上,低著頭抿著嘴駐足不前。竇成澤來拉她的時候小小聲的喊了聲成澤哥哥。 竇成澤見她光著腳就下地了,不贊同的打橫抱著她往內(nèi)室走去,板著臉訓(xùn)斥道,“怎么不穿鞋就下來了?” “又不是冬天,再說還有地毯呢?!?/br> 竇成澤喂姜恬喝了一盞紅棗茶,吩咐歲平給姜恬端一盞銀耳蓮子湯和一些她愛吃的零嘴上來。 三個人這才好好的坐下說話,姜銳不勝唏噓,“當(dāng)年把妞妞留下是對的,要是跟著我在西北,不說我沒有時間照料,就是我上十二分的心,也沒有王爺這么細(xì)致。” 姜恬甜甜的笑了笑,“行了,不用變著法兒的夸人了,都是好哥哥?!?/br> 兄妹倆將近十年時間未見,隔膜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姜銳對姜恬的印象還是那個帶著奶香味兒的五歲娃娃,面前這個卻是亭亭玉立的十三歲少女。那些有關(guān)于父母,有關(guān)于姜家,有關(guān)于他的記憶,她都沒有。 排兵布陣,帶兵打仗,甚至陰謀陽謀他都是把好手,可哄小女孩兒開心卻是實在沒有經(jīng)驗。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都可以看得出竇成澤待自家meimei是真好,就是母親在世也不過如此了。 好在兄妹親情在,姜恬性子也是乖巧貼心,察覺到姜銳的尷尬和無力后就催著姜銳給她講一些父母親還在的時候的事情,雙親已去多年,現(xiàn)在再談并沒有多少傷感,更多的是懷念與唏噓。 “你跟小丫頭們玩過家家,非讓我給你當(dāng)孩兒,還非得用大被子給我裹起來,我不讓你就哭。” “父親最是疼你,倒是母親有時候會板下臉來,有一次你不肯吃飯,還把盤子給摔了,母親要打你,你哇哇大哭,那會兒還墊著尿布呢,一邊哭一邊去找父親告狀,說‘你管管你媳婦兒,她要打你的娃’,估計是跟府里的人學(xué)的。” …… 諸如此類的,說了一會兒姜恬就撐不住了,這怎么都是自己的黑歷史呀,看著竇成澤憋笑憋得辛苦的不得了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伸著小手指頭擰他手臂內(nèi)側(cè)的嫩rou,“笑什么笑,我那會兒小呢,小孩子就要鬧騰才可愛!” 用過晚膳后,姜恬心疼的看著姜銳,讓他趕緊去休息,可是姜銳卻有些猶豫,欲言又止的看著姜恬,一張黑黑的俊臉憋得通紅,不用誤會,是臊的。 “哥哥,你怎么了?” “妞妞,那個……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br> “嗯?!苯裼行┢婀?,什么事非要現(xiàn)在說,剛剛那么多機(jī)會為什么不說,而且,你臉紅個什么勁兒呀? “這次我還帶了兩個人回來,想著讓爹娘和你都看看?!?/br> “……”姜恬一臉呆萌的看著他,這是什么情況? 姜銳這下子連脖子都紅了,就跟關(guān)公似地,索性一口氣說完,“如果你同意,我們這次回西北就把親事辦了!” 姜恬傻眼了,她的關(guān)注點在‘兩個人’上面,眼神怪異的看著姜銳,她怎么都沒想到,自家看上去憨厚老實的兄長也是個風(fēng)流的,一娶就娶倆?! 她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哥哥,那兩位嫂子,不是,兩位姑娘在哪兒呢?” 姜銳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清清楚楚的回答道:“就一個,她是我的副將,現(xiàn)在應(yīng)該被王府里的下人安排休息了?!彼行┬奶?,訕訕的笑了下,“一見你我就什么都忘了,剛想起來?!?/br> 姜恬無語的看著他,“現(xiàn)在天色也不早了,估計……” 姜銳善解人意的提醒她,“她叫魏菁?!?/br> “哦,估計魏菁jiejie也睡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訪她,哥哥放心,我不會難為她的。你不知道你剛才說是兩個人,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一娶娶倆呢?”原來是口誤。 “是倆,她有身孕了?!?/br> 姜恬:“!??!” “應(yīng)該有三個月了,這也是為什么我費(fèi)那么大力氣爭取到這個探親假的原因,總得回來讓你看看,讓爹娘看看才行啊。 “……” 姜銳說完就施施然的回院子了(其實是屁滾尿流),留姜恬獨自在風(fēng)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