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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江山別夜在線閱讀 - 第86節(jié)

第86節(jié)

    一把劍,自薄宜的后背透入,劍尖自前胸挑著鮮血冒了出來。持劍的人手腕一翻,便將薄宜的心臟攪了一遍,再反手抽劍!

    顧淵一手抱起薄暖,慢慢站起了身,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薄宜的身軀砰然倒下,一個黑衣人自簾后現(xiàn)身。

    一個,又一個。無數(shù)蒙面的黑衣人竟似是從這殿堂的四面八方出現(xiàn)的,潮水一般將他擁在了中心,迫得他無法逃脫。

    ——是他們。

    ——與當(dāng)初在未央宮中行刺的人,裝束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千里相許》第二章也更新啦~戳→

    今天阿眠畢業(yè)論文答辯結(jié)束了!雖然還有好多作業(yè)但心情好好\(^o^)/

    感覺要結(jié)局了好像沒有人看了的樣紙。。。

    ☆、第115章

    顧淵的眼色冷成了冰,“你們是薄昳的人?”

    那個殺死薄宜的人顯然是這一群人的首領(lǐng),他將長劍上的血珠子輕輕一吹,聲音粗嘎不似人聲:“他為何叫你陛下?”

    顧淵面不改色,“他怕極了,犯了傻,便想奉我為主?!?/br>
    黑衣人將信將疑,抬起長劍,“將面具揭了,讓我看看。”

    顧淵沒有動。

    黑衣人冷笑一聲,“無妨的,我殺了你,一樣能看到!”突然撮唇呼喝一聲,眾人齊齊搶上!

    顧淵倉促拔劍,然而以一當(dāng)百,如何能是敵手?加上他懷中還抱了一人,騰挪更加不便,他早已盯準(zhǔn)了眾人包圍圈中的一個缺口,便想從那邊逃過去——

    然而竟有人突然朝他懷中的阿暖飛撲過來,長劍險險刺入她的衣襟!顧淵駭然變色,身形一轉(zhuǎn),不惜露出自己的背后空門,也將薄暖拼命地護住了——

    于是那一劍便改作了刀勢,狠狠地斫入他的肩胛!劇痛傳來的一刻,顧淵竟忍不住痛吟了一聲,旋即咬牙忍下,手肘往后一頂,便又掀飛了一個欺上的敵人……

    他慶幸自己還曾與仲隱練過幾招武技。

    鮮血驟然涌上喉頭的一刻,他竟頗無聊賴地想到了未央宮中,那些日長人靜的時光。高高的隔絕人世的宮墻,挑絲精繡的鸞帳上是重重疊疊如云如霧的金博山,鸞帳之后有終日不絕的裊裊香煙,而那一片令人迷醉的幽香之中,便端坐著她,緩鬢傾髻,笑掩微妝,眸光中一片清寒的霧,從容得好似一個躡空蹈虛的幻影……

    不要,不要走……

    他難以忍耐地喚出了聲。

    我不要離開你,我哪怕死也不要離開你!

    “啪”地一聲清脆的耳光,仿佛天雷炸落他耳畔,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強硬地插進了他幽深的眠夢里:“清醒一點!我們馬上離開!”

    不。

    他艱難地發(fā)聲。

    一個至為簡單的音節(jié),卻好像已耗盡了他僅剩的力氣,半生的感情,所有的渴望。

    她不走,我也不走。

    忽然間,一盆冷水兜頭潑下。

    剛剛還燒得如火如荼的頭腦剎時冷靜下來,然而伴隨著這份冷靜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茫然:我是誰?

    “你是皇帝!”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終于失去了耐性,一遍遍對他嘶吼,“你姓顧,你是大靖的皇帝,你給我醒醒!”

    不……不對。我不想做皇帝……你愛做,你便拿去吧。

    那人氣極反笑,“你這副樣子,還妄想去救阿暖,真是老天瞎了眼?!?/br>
    ——阿暖?!

    將劍柄抓得太緊的手指忽然痙攣了起來,他在掙扎,他要醒來,可是好像有什么東西將他魘住了一般,他拼命地要撕破什么,也許是牢籠,也許是網(wǎng)羅,也許是枷鎖,也許就是那些糾纏了他二十年的春秋幻夢……

    “喀”、“喀”兩聲輕輕的響,視域驟然明亮。

    燧石相撞,擊出的微弱火光點燃了柴堆,漸漸將那人的面孔映得清晰。星月晦暗,今冬的第一場雪飄落在顧淵干燥的唇邊,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那個人,聲音沙啞得嚇人:

    “你終于來了?!?/br>
    仲隱嘆了口氣,別過頭去,“你終于醒了?!?/br>
    ***

    封蠡的斥候與仲隱的隊伍接上后,仲隱一馬當(dāng)先,帶著數(shù)百精騎首先趕去陽翟迎接。未料到侯府大宴上劇變突起,仲隱趕到時,只見到數(shù)十上百的黑衣人在圍攻顧淵一個,而薄暖早已不知去向。

    “怎么可能?”顧淵一把抓住了仲隱的臂膀,五指幾乎要嵌進那森冷的鎧甲里去,而唯有這樣尖銳的疼痛才能稍稍鈍化他心中的苦澀,“我明明與她在一處——我——”

    “不怪你?!敝匐[靜靜地道,“薄昳是有意分散你的注意力,他的目標(biāo)本在阿暖身上?!?/br>
    顧淵靜住,許久,放開了手。

    他們所在是陽翟城外一片空曠的山林,無星無月,漫天的雪片在北風(fēng)中回旋,在火光下閃爍出千萬重幻影。地上的積雪足有尺許厚,能將人全身血脈都凍僵,雪中的火堆顯得異常孤獨,光焰幽微明滅,誰也不知道它會在什么時候就被逐漸滲透的雪水徹底掐滅掉。

    顧淵安安靜靜地看著那雪,仿佛片刻前在夢魘中慘呼的那個人不是他。他的面具已揭下,露出風(fēng)霜峭立的臉龐,英俊一如天神,冷漠一如天神。

    一次失去會讓人崩潰,多次失去卻只會讓人麻木。痛已痛過了,怨恨也再無益處,眼前風(fēng)雪漫漫的路,他還是要繼續(xù)地走下去。

    既已迎接到了義軍,仲隱便命隊伍原地休整,封蠡雖死,但義軍的兵馬人數(shù)還是十分可觀,仲隱看著老朋友憔悴得幾近崩潰的神情,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彪p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跳躍的火光,顧淵淡淡發(fā)話。

    仲隱想了想,終是道:“封蠡招來的兵馬,駐扎何處?”

    顧淵微怔,明白了他話中所指:現(xiàn)在“封將軍兵”群龍無首,只有他能號令。義軍已經(jīng)折損了許多大將,他若再消沉下去,軍中生變,恐怕這半月辛勞,全要化為泡影!

    他慢慢地站起身,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筋骨都似碎了一般,根本收拾不起。他踉蹌了一下,仲隱想去扶他,卻又忍住,便側(cè)頭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溪邊,掬起一捧清冽的雪水往臉上一澆,而后,那雙眼眸便如被雪水洗了個通透,重又灼灼燃燒起來。

    仲隱低聲:“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顧淵冷冷地道:“軍情緊急。走吧。”從地上拿起那張面具,擦拭了一下,便重新覆住了自己的臉。

    表情歸于死寂。

    他當(dāng)先而行,仲隱怔了片刻,才慢慢地跟隨上去。兩人沉默地穿過雪中無聲的大營,一叢叢篝火噼啪作響,偶爾被風(fēng)雪激滅,即刻便又有簇新的細小的火焰再度從柴堆縫隙間生生不息地竄將出來。

    前方的少年,不知何時已長成冷峻的男人,即令只是一身素樸的青衣,也自有睥睨天地的渾然氣度于舉手投足之間散發(fā)出來。仲隱想,他們之間,或許已經(jīng)有了一些不可觸碰的話題。

    比如那個被劫走的女子。

    有些人,有些話,有些傷痛,深藏心底,是不可以與人分享的。

    即令顧淵可以對自己交付一整座江山,也不能向他交付這一份最后的記憶。

    ***

    十一月甲子朔,前朝車騎將軍仲隱自號靖天大將軍,出奇兵于云州,收攏封將軍兵,共三十五萬大軍,立誓恢復(fù)大靖,遙尊長安城中被囚禁的前少帝顧澤為君。靖天大將軍用兵如神,攻城略地宛如摧枯拉朽,不到半月,已將關(guān)中大半土地收入囊中。

    戰(zhàn)火燎原而起,中原為之板蕩,冠帶諸公惶惶不可終日,戚戚如喪其家,而仲將軍的麾下卻聚集了無數(shù)懷念前朝的人,比如那個曾經(jīng)入相,如今卻面容臟污、衣衫襤褸的聶少君。

    插了鮮紅羽檄的六百里加急封檢一道又一道隨快馬入京,薄昳端坐承明殿,神色卻是波瀾不興。

    只是當(dāng)念到聶少君時,他的目光終于一動。

    “他身邊還有誰?”薄昳冷冷地問。

    那內(nèi)官又看了一眼奏報,“聶少君……偕其妻……回陛下,還有他的妻子。”

    薄昳不再說話了。他站起身來,理了理通天冠,他現(xiàn)在知道,這種帝王冠冕是會壓得人脖酸的。內(nèi)官在身后謹(jǐn)慎地發(fā)問:“陛下想去哪邊?”

    “溫室殿?!北i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備車,朕去看看長公主?!?/br>
    薄暖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個月過去。

    睜開眼,藻繡綸絡(luò)的垂簾之后,隱著香霧繚繞的博山爐,面容滑稽的羽人背負(fù)著沉重的爐身,那氤氳滿室的香煙便如是羽人翅膀間扇動的山霧。

    熟悉的龍涎香將她暈沉沉近半月的頭腦熏得更加迷惘。

    她竟然……又回到未央宮了嗎?

    這里……是溫室殿?

    外間有宮婢低聲詢問:“長公主,您醒了?可需要奴婢進來服侍?”

    薄暖呆住。

    “你……”聲音如一段微弱的氣流,“你喚我什么?”

    “殿下病了許久,恐怕還不知道,陛下已給您加了封號啦。您現(xiàn)在是宸慶長公主,封地在平陽,陛下剛才還來看您呢,吩咐說您若醒了,一定要報與他知道?!?/br>
    她想起身,然而全身都已不聽使喚,掙扎一下又跌回了枕上去?;闹嚒闹嚕∷肫瓶诖罅R,卻罵不出聲,呆愣了許久,反而嗆聲笑了——“長公主”,這三個字于一個月前從黃濟口中說出時還是個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如今卻成了一道直接將她擊垮的恥辱!

    這世上可還有比這更慘烈的笑話,可還有比這更可笑的恥辱?!

    她咬著牙,抬高聲音發(fā)問:“你是誰?寒兒呢?讓寒兒來服侍我!”寒兒并沒有參加那場血的宴會,她應(yīng)該無事……

    那宮婢靜了一靜,“寒兒早下了掖庭獄,陛下的意思,是容不得她的。殿下還是不要妄動心神的好?!?/br>
    薄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她便這樣躺著呆呆地看著床帳頂,外間的風(fēng)雪撲打在精致而結(jié)實的青瑣窗上,好像無數(shù)痛苦呼喊著的鬼影要爬將進來,卻終究全被殿內(nèi)的暖意一沖而散,了無蹤跡。

    原來,已經(jīng)下雪了。

    不知子臨的軍隊遇著這樣的大雪,途中會不會耽擱受挫?

    想到子臨,薄暖全身再度繃緊了。她又想坐起身來,可是卻仿佛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在拖拽著她,仿佛要把她拖進死亡一樣黑暗的深淵里去——她低低呻吟了一聲,腹中忽然翻江倒海地疼痛起來,她側(cè)過頭去便欲嘔吐,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熟悉的感覺讓她臉色煞白!

    ☆、第116章

    她的手死死地?fù)钢韲?,好像一定要把那顆千瘡百孔的心給摳出來看看??墒菗覆怀鰜戆。且活w心跳得那樣鮮活,簡直還似與腹部里那個竄動的生命相連,直將她氣得想哭——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這個時候懷娠?!

    她的手顫抖地?fù)崮χ共?,好像撫摩著魔鬼的臉。這個孩子……來得也太不是時候……

    心中一陣guntang,一陣冰涼??墒撬K竟是沒有哭。

    她突然坐了起來,纖瘦五指將簾子狠狠一掀,“備車,本宮要去掖庭獄!”

    那宮婢被嚇了一跳:“殿下,殿下您剛剛醒來,身子還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