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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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說過了,她更像她的姑祖母薄太后,不論是容貌、性情,還是人生。 “阿父?”她略微蹙眉,疑惑地重復(fù),“阿父,我想問您一樁事情?!?/br> 薄安終于收回了漫無邊際的思緒,低聲道:“問吧。” 薄暖抬手,輕輕摩挲著發(fā)上的飛鳳,話音低緩,“阿父與孝愍皇后……可是舊識(shí)?” 薄安明顯地怔住了,而后,將表情緩和了一下道:“孝愍皇后是你母親的jiejie,為父自然認(rèn)識(shí)?!?/br> 薄暖搖頭,“我是問您娶阿母之前,是否便認(rèn)識(shí)了孝愍皇后?” 薄安目光微震,仿佛有些不能置信地望著她,然而女兒的瞳孔里一片漆黑,他竟是什么也看不到。 這個(gè)突然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的親生的女兒,從始至終都不是他能看得懂的。 薄暖靜靜地端詳著薄安的神色,靜靜地開口,卻說了一件仿佛無關(guān)的事情:“阿母從來沒有怨過您?!?/br> 薄安閉上了眼?!拔抑??!甭曇艚K究透出了遲暮的無力。 “阿母愛您,即使您休棄了她?!北∨⑽@息,“不知您對(duì)阿母,卻是怎樣的感情呢?” 薄安緊抿著唇,沒有回答。 四十余歲的父親,容顏仍俊逸不凡,鬢邊卻已微染了清霜。薄暖忽然發(fā)覺自己的父親其實(shí)是個(gè)很好看的男人,而阿兄雖然也算繼承了父親卓爾不群的容貌,卻終歸少了幾分翩翩的風(fēng)度似的。 “我在宮中,也問了一些年長(zhǎng)的宮人?!北∨瘻睾偷匦α?,“她們說當(dāng)年陸家姊妹艷冠長(zhǎng)安,家中又是平陽豪富,幾乎是炙手可熱呢!” 薄安出神地諦聽著,記憶中那扇沉重的門似乎被緩慢地打開了,有倚樓的佳人,有披香的僮奴,有晝夜不熄的華燈,有流轉(zhuǎn)無終的歡笑…… 歡笑呵,多年以前的歡笑。而曾與自己一同歡笑的人,卻都已成了地底的白骨。 “她們……她們確是……”薄安側(cè)首看著女兒,微微失神——這副容貌,為何竟與她全不相類?“你知道你阿母,她是那種……讓人一眼便忘不掉的美人?!?/br> “那孝愍皇后呢?”薄暖靜靜地問。 仿佛她刺到了一個(gè)敏感的角落,薄安的眸光痛楚地一縮,“阿慈?阿慈容貌與你阿母幾乎一模一樣,尋常人都難以分辨。但她比你阿母要更冷清一些……她不愛說話,臉色蒼白,瘦得好像一把風(fēng)就能將她吹散了?!?/br> 薄暖微微一笑,寬容地看著父親懷念那個(gè)記憶里的女子。 “阿默性子隨和,原比阿慈更招人喜歡?!北“驳?,“然而玉寧元年,先帝剛剛即位,卻立刻便召阿慈入宮……” “他想召的,原本是阿母吧?” 薄暖的話音波瀾不驚,于薄安卻仿佛一個(gè)大浪打來,濺得他滿身狼狽。他措手不及地看著薄暖:“你——你怎么知道?”聲音發(fā)顫,“此事至為隱秘,足可亡身滅家!” “我與阿父不同?!北∨允俏⑿?,“我對(duì)亡身滅家,并不是那么在乎。” 話里明明白白的嘲諷之意,激得薄安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又由青轉(zhuǎn)白,似乎是羞恥,又似乎是憤怒,“你——你什么都不懂!” 薄暖的眼中泛起酸澀,卻仰著頭,忍住了淚意,慢慢地道:“阿父,告訴我,好不好?您也受了委屈的,對(duì)不對(duì)?” “那又如何?他們都死了?!北“部斩绰槟镜穆曇魶]有分毫的波折,或許是因?yàn)闀r(shí)光早已將那些波折都抹平了,不論有多少都痛苦,都已成了風(fēng)中的骨殖,輕輕一碰,就碎了?!八麄儭疾辉诹?。” 薄暖搖了搖頭,“為什么先帝要召阿母?為什么孝愍皇后要代替阿母入宮?為什么先帝沒有怪罪孝愍皇后?為什么……” “前年的冊(cè)后大宴,你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薄暖一怔,“我那是將太皇太后……”陡一激靈,想起陸容卿曾經(jīng)對(duì)她說的,“難道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恨透了陸子永,更加恨透了陸子永那位平凡無奇的夫人。她設(shè)計(jì)讓先帝召陸家的女兒進(jìn)宮,她才好動(dòng)作……” 薄暖騰地站了起來,長(zhǎng)袖嘩然一拂,室中燈火突然一亮,復(fù)又暗去。薄暖無法克制自己的震驚,連連后退了幾步,才慘白著臉道:“然而……然而您就這樣讓她去了?” 薄安微微惶惑地抬眼,“什么?” “孝愍皇后入宮,您便就這樣讓她入宮?”薄暖凄然一笑,“原來如此,您后來能忍心休棄我的母親,也是如出一轍?。 ?/br> 仿佛被一把利刃刺中,薄安臉上的血色迅速地流失盡了,“阿暖……阿暖!”他顫聲,“為父沒有辦法!我若阻攔阿慈,那便是抗旨!我若不休了阿默,我全家都要株連,阿默自己也逃不過!” “你明明可以!”仿佛有一團(tuán)火在胸腔里憤怒地逃竄,當(dāng)朝皇后大聲地指責(zé)自己的父親,幾乎口不擇言,“你可以帶她走!不管是哪個(gè)時(shí)候,不管你愛的是誰——你明明可以保護(hù)她,你卻沒有做,你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狠心犧牲了兩個(gè)女人!” 與女兒的憤怒相比,父親竟是沉靜得令人駭異。他沒有與她針鋒相對(duì),反而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原來連你,都不能明白我的苦處?!?/br> ☆、第91章 薄暖的身子在燭風(fēng)中晃了一晃。 “你愛的人,與你的家人,不能相容。”薄安微微苦笑,“我終究選擇了我的家人,你呢,阿暖?” 薄暖咬緊了牙關(guān),迸出幾個(gè)清冷的字?!拔遗c你不同!” 她拔下自己發(fā)上的金鳳釵,將心一橫,丟還給他。薄安沒有接住,金釵摔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薄安便低著頭,呆呆地看著這黃金打造的絢美,這就是困了阿慈一輩子的東西,可是他不能救她。 “阿父,”她清冷一笑,“你在背地里有多少動(dòng)作,陛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女兒此來,本是為了勸你,你卻冥頑不化?!?/br> 薄安皺了皺眉,好像沒能聽明白她的話,然而目光已再也不能平靜,聲音都在發(fā)抖:“什么……勸我什么?” “我說了,我與你不同?!北∨淅涞氐溃叭粲腥烁覀ξ覑鄣娜?,我絕不會(huì)放過他!” 說完,她再不多看父親一眼,徑自轉(zhuǎn)身離去。 *** 三月,益州流民起兵反,殺州郡長(zhǎng)吏,篡囚徒,盜庫兵,自奉山民為王。短短半月,巴蜀流民云集其麾,竟至十?dāng)?shù)萬人。 暮春欲雨,烏云低壓,巍峨壯麗的長(zhǎng)安三宮皆籠罩在灰黑的蒼穹之下。未央宮正北承明殿殿門訇然中開,每一方上好的織錦的席上,都坐著一位大臣,一位錦袍象笏、冠帶簪纓的大臣,他們跪得筆直,如芒在背,噤若寒蟬,他們的臉都是那么茫然,好像他們當(dāng)真什么都不知道一樣。 顧淵真想撕了他們的臉。 “十?dāng)?shù)萬?”他冷笑著將奏報(bào)扔了下去,洋洋一卷竹簡(jiǎn)撒落在黑玉石地面上,“啪”地一聲,響徹整座空蕩蕩滿當(dāng)當(dāng)?shù)拇蟮?,“朕記得廣漢郡守去年上計(jì),言流民已減至數(shù)千,都在郡治安家了?!彼痤^來,目光冷銳,字字如針,“死得真活該。” 堂上一片死寂,沒有人敢接他的話。 可還是有人站了出來。 顧淵眸光微凝,“大司馬有何見解?” “臣以為,”薄安端端正正地道,“當(dāng)撫恤黎太守及諸郡死傷長(zhǎng)吏之家人,毋使天下公卿怨望于陛下?!?/br> 眾臣倒抽一口涼氣。 皇帝剛剛才說了黎太守“死得活該”,廣元侯竟然立馬就為黎太守求撫恤?廣元侯瘋了? 果不其然,顧淵駭異地笑了,“大司馬這是當(dāng)真的?朕撫恤黎太守的家人,誰去撫恤益州的流民?” “那些流民已經(jīng)不再是陛下的子民,而是叛亂反賊,是他們所立偽君的爪牙了。”薄安面色不改,“大靖疆域之內(nèi),竟出現(xiàn)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理應(yīng)發(fā)軍征討,陛下不必再投鼠忌器?!?/br> “朕倒是想發(fā)軍征討,”顧淵的聲音愈加地低,仿佛殿外的天空那即將要沉下來的烏云,“軍隊(duì)呢?大司馬你倒告訴朕,益州流民十?dāng)?shù)萬口,朕還能不能拿得出軍隊(duì)?!” “陛下是與公卿二千石治天下,非與十?dāng)?shù)萬流民治天下?!北“财届o地道,“至于軍隊(duì),命天下郡國(guó)征募兵丁即可,今日之要,仍在撫恤臣僚,不在安集黔首?!?/br> ***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薄暖走入宣室殿書閣的時(shí)候,聽見的便是顧淵一聲聲咬牙切齒的詈罵,伴隨以什么東西撕裂的聲響。她對(duì)孫小言使了個(gè)眼色,后者便招下人們一同都退下了。 薄暖繞過重重疊疊的書冊(cè),走過一方又一方的窗欞,暗沉的壓抑的天色透過窗紗,將她的臉也分割成了許許多多個(gè)側(cè)面。她走到皇帝的書案前,書案之后自高高的房梁上懸掛下來一幅天下郡國(guó)坤輿圖,而那個(gè)人就在這萬里河山之前,拿一把根本不能傷人的玉制禮劍,一下下、一下下地割裂了它,仿佛這樣就能發(fā)泄掉自己心中那一無可依的窮途的怨恨。 薄暖便靜靜地站在窗下,等著。 終于,“喀”地一聲,玉劍鍔竟被生生拗?jǐn)唷?/br> 顧淵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這把已經(jīng)無用的劍,半晌,將它丟在了地上。 上好的青玉從劍首三分之一處裂為兩半。 薄暖上前一步,抿了抿唇,輕輕地道:“子臨?!?/br> 他這才恍然抬起頭來,看著她,說:“我沒有軍隊(duì)。” 薄暖道:“你有?!?/br> 顧淵停滯已久的大腦好像這才繼續(xù)開始思考,“要從云州抽調(diào)?!?/br> “可以讓仲將軍去?!北∨p聲道。 顧淵拿起一片簡(jiǎn),寫了幾個(gè)字,卻又扔開了。 “我不能下這道撫恤令。” 薄暖溫柔地道:“你必須下這道撫恤令。” 顧淵驟然抬起眼盯著她,目光亮如妖鬼,“你與你父親一樣。” “他是對(duì)的,我自然贊同他。若子臨是對(duì)的,我也會(huì)贊同子臨?!?/br> 顧淵安靜了很久,方緩慢地道:“你父親說,我是與公卿二千石治天下,而非與元元百姓治天下?!?/br> 薄暖微笑,“我聽聞了?!?/br> “他這句話,也是對(duì)的嗎?” 他仿佛一個(gè)疑惑難以自明的孩童,求助地望向她。這樣從未有過的示弱的眼神令她身心一震,竟感到酸楚難言,“他是對(duì)的,子臨……你縱化身千億,也不能安撫好全天下每一個(gè)人。做這樣工作的,便須是你的臣下們。無君則無臣,若無臣又何嘗有君?” 顧淵搖了搖頭,“周夫子不是這樣教我的?!?/br> “周夫子不是皇帝。” 顧淵沒有做聲。 薄暖跪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將臉輕輕地貼了上去。 “周夫子并不能懂得子臨的苦……” 顧淵靜靜地看著她如云的墨發(fā),披散在他的衣袂上,“那你呢,阿暖?你能懂么?” 她輕輕抱住了他,抬起頭,兩人相距不過咫尺,而彼此的眼眸都深藏淵海,“你忘了么?我說過我會(huì)陪著你,我從一開始就說過。” 他忽然笑了。 笑容璀璨如星辰,幾乎令她目眩。 “阿暖,你答非所問?!彼Φ?,“但是我喜歡?!?/br> 她一怔。他們似乎隔得太近了些,他輕而易舉地就摟住了她,貼著她的頸項(xiàng)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只覺自己幾乎要被他咽進(jìn)喉嚨里去了,不由自主地以手撐住了他的胸膛,低聲:“開心了?” “不開心?!彼槺确瓡€快。 她愕然地看著他。 他突然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緩緩地道:“這下開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