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是。”葉少鈞應(yīng)了:“若是沒有人有意為難,世子妃與我都愿意安靜的過日子?!?/br> 葉少鈞遲疑了一下,說:“我是父親的兒子,雖然不想承認,可我有些地方確實與父親一脈相承,父親有愛護愛惜王妃的心,兒子于世子妃也是一樣的?!?/br> 話少的葉少鈞還難得的補充了一句:“并不遜于父王?!?/br> 安平郡王沒有理睬這句話,葉少鈞說完了,也就行禮告退了。他得到了預想要得到的那些,很滿意。 只有徐王妃完全怔住了,她與安平郡王相識二十年,早年的少年愛戀,后來的郎情妾意,生兒育女,她自以為自己很明白這個男人,她知道他的好惡,明白他的感情,所以她在這個王府過的很愜意,很舒心。 徐王妃是自詡自己有手段的。 王府的側(cè)妃、侍妾,多年來也偶有承恩有孕的,只除了當年的余側(cè)妃有孕的時候,徐王妃剛進府不久,才生下長子,根基未穩(wěn),又有老王爺、鄭太妃在府,沒敢有大的動作,讓她生下了庶女,其他人無一例外,或是流產(chǎn),或是難產(chǎn),總是沒有留下子嗣。 從來沒有過差錯,一向順利。 可這一次,她聽到安平郡王與葉少鈞的對話,終于隱約的覺得,自己好像弄錯了,錯的很離譜。 安平郡王沒有留意徐王妃現(xiàn)在的神情,他只是想了一會兒,才對徐王妃說:“如今世子位已定,再無轉(zhuǎn)圜,你就是與世子妃有仇怨,也不要再去招惹她。” “你也不用擔心?!卑财娇ね醯溃骸澳愕降资峭蹂?,名分在那里,他們并不想把你怎么樣。就是今后我不在了,世子承爵王府,你也是老封君,這點兒心胸,世子還是有的?!?/br> “我們的兒子們都有出路,這些我會安排,你只管放心。”他總算回頭看著徐王妃沒有半點血色的俏臉:“我與世子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知道你不喜歡世子妃,但這府里還是少生事端的好,明白嗎?” 徐王妃心仿佛被一只手重重的抓住了一般,這個明白嗎,竟把她嚇的一抖:“是,我知道了?!?/br> 安平郡王又想了想,似乎不需要再說什么了,他的臉色和語調(diào)都恢復到了徐王妃熟悉的那一種樣子:“我去書房了,這院子你打發(fā)人收拾一下?!?/br> 徐王妃心有余悸,依然連忙應(yīng)承。 安平郡王倒是笑了笑:“今日外頭送了兩盒寶石來,我回頭打發(fā)人給你送來,你瞧著怎么分些給孩子們吧?!?/br> 這樣一瞬間,那個熟悉的丈夫和慈父又回來了,可是徐王妃喉嚨依然哽的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 眼見得安平郡王走出了院門,徐王妃跌坐在炕上,后背有點涼颼颼的,全是冷汗。 安平郡王進了書房,居然有一個年輕人在書桌前站著低頭看公文的,看著不到三十歲的樣子,身材頎長,眉目俊朗,一眼看去,居然與徐王妃的眉目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是有男子英氣罷了。 這人聽見安平郡王進來,就丟下手里的東西,轉(zhuǎn)頭看過來,打量了一下安平郡王的神情,就問:“世子說了什么要緊話?” 安平郡王并沒有復述,倒是反問了一句:“你不知道?” 那人思索了一下:“我確實不知道,我在家里無足輕重,王爺是知道的,若是有人知道,應(yīng)該是大哥?!?/br> 這人是徐家如今這一代最小的兒子,也是庶子,排行第七的徐明煦。 安平郡王道:“是當初你jiejie進言與我,封子喬世子位的事,當初我就知道王妃大約是有把柄落入子喬手中,不過沒查罷了,今日子喬借此發(fā)難。不過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無關(guān)緊要,不過是子喬的借口罷了?!?/br> “世子向來穩(wěn)重,今日的舉動,自不是無的放矢,王爺心中定然是明白的,如今看來,王爺與世子是已經(jīng)談妥了?”徐明煦問。 兩個人都知道這個談妥是什么意思,安平郡王道:“這王府終究是要交給他的,現(xiàn)在讓他豎立威信也不算太早了,尤其是他的弟弟meimei們要習慣畏懼他,總得花些時間。” “王妃大約覺得是她的不慎才丟了這個世子位吧?!毙烀黛愣檀俚男α艘宦?,語氣中不無嘲諷。 安平郡王點點頭:“說來也好笑,這么多年來,我大約是沒有真的把他當兒子來待,向來放任自流,可到了如今,不知不覺兒子們都長大了,反而是他最肖似我,王府傳承交給他,也就能再保三十年了?!?/br> 葉少鈞與他的談判,并不像父子倆的對話,更像是利益交換的同伴,這一點,兩父子都心知肚明,甚至徐明煦也可以想見。 徐明煦道:“世子心有丘壑,格局自現(xiàn),大約也并不在乎王爺是怎么想的了,更妄論王妃?!?/br> 這話如此冷酷無情,可安平郡王毫無慍色,反是贊同道:“我也沒有指望過這個,不過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覺得,子喬頗有些好處,還是像我的?!?/br> “王爺這個時候才想要重拾父子之情,未免太晚了些?!毙烀黛愕溃骸笆雷又慌聼o意了?!?/br> “我也沒這個打算?!卑财娇ね醯溃骸盁o論如何,我終究是他的父親,只需有他的恭敬就足夠了。而且,他對這王府終究是看重的,也就夠了?!?/br> 安平郡王對葉少鈞的評價,葉少鈞當然沒聽到,不過就如安平郡王所說的,葉少鈞雖沒有他悉心教導,放任自流,卻反而最肖似他,葉少鈞在回屋的路上也在想,自己真是像極了父親。 父親對徐王妃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感,葉少鈞覺得,自己是越來越能理解了,其實他們父子都是同樣失而復得的,而最大的不同,其實反而是徐王妃與謝紈紈。 因著早年的經(jīng)歷,徐王妃其實是很自卑的,她拼命的想讓自己在別人眼中完美,以此來彌補她曾經(jīng)被人看不起的過往。 而謝紈紈則剛好相反,她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她只照著自己的心意做事。 葉少鈞走進門去,聽到里頭在長篇大論的說話,原來是謝紈紈叫了綠丹到跟前,問她有關(guān)徐家那位舅太太錢夫人的事。 雖說江陽公主應(yīng)該叫她一聲表姑母,但因丈夫不是京官的緣故,錢夫人以前也不在京里,是以并沒有見過,只是近幾年,徐家大老爺?shù)膬号畟冮L大成人,挑媳婦挑姑爺,娶媳婦嫁閨女,這位錢夫人才留在京城cao持這些事。 葉少鈞道:“你今后不必理睬她了?!?/br> ☆、103 “咦?!敝x紈紈不妨他進來,也顧不得聽錢夫人生平了,連忙走過來拉著他看:“這就回來了?倒也快,挨打了嗎?” 說的綠丹都在偷偷的笑。 見葉少鈞毫發(fā)無損,謝紈紈還納悶了:“你給王爺灌迷湯了嗎?你這樣忤逆的舉動,這么走一趟就沒事了?不大對勁啊?!?/br> 葉少鈞看了綠丹一眼,綠丹連忙識趣的告退,葉少鈞這才坐下來,謝紈紈倒了一碗滾熱的茶來給他,葉少鈞道:“我既說了是擔心王妃害你性命,王妃自然就無話可說了,父親也不追究了?!?/br> 安平郡王不追究,謝紈紈根本不奇怪,奇怪的反而是別的:“這事兒不是早說妥了嗎?你這會兒又拿出來說?一個把柄,要用多少次呢?” 葉少鈞簡直好笑:“若是王妃就此罷休,當然我們也不追究了,可她以為此事完了,繼續(xù)挑釁,那自然要說一說的。” 謝紈紈問:“那父親怎么說的?”這可是大事! “父親應(yīng)該是猜到了上回王妃進言為我請封世子的緣故了,是以說這是以前的事了,并沒有多說,不過父親說了,今后府里若是有事,你可以直接去找他老人家說去。”葉少鈞說起事情來,還是很是條理清楚的。 “真的找他?有用嗎?”謝紈紈不那么了解安平郡王,不由疑惑的問。 葉少鈞卻很了解:“他會為你做主的?!?/br> 謝紈紈覺得無法理解。 當年的她再了解這一家人,也不過是個旁觀者,進入這個家庭,也才第四日。 不過謝紈紈也并沒有得到實踐的機會,這一日的事情,無聲無息的就過去了,上房重新整理過,看不出那一日的狼藉,謝紈紈每日照著時辰去上房定省,徐王妃大約是著實被嚇到了,十分以禮相待,多的話一句也沒有,而且也確實沒有要謝紈紈立規(guī)矩,請了安,坐一坐,就打發(fā)她回去。 每日三茶六飯,都是廚房照著分例做了分送各房,自己房里用,居然就此相安無事了。 謝紈紈其實還不大滿意這樣的日子。 她可是立志要攪合了這王府的,如今徐王妃老實了,葉少蓉也老實了,一個巴掌拍不響,叫她怎么攪合? 她一直記得謝紈紈的無辜殞命,汪老太太已經(jīng)得了報應(yīng),徐王妃也該有報應(yīng)才對。 如今已經(jīng)進了臘月,眼看要過年了,王府里頗為忙碌起來,各農(nóng)莊要往王府送租子東西,要預備過年的祭祖,家里各房親戚的走動,謝紈紈自己的嫁妝里頭的莊子鋪子也自然也要往這里送銀子,謝紈紈不是這方面的人才,莊太妃什么都教了她,偏這些銀錢利息之類的東西并沒有教她,想來是想著她是公主,有的是人手可以打理。 當然沒有公主降尊紆貴的自己親自會經(jīng)濟講價錢的。 到這會兒,謝紈紈還真有點兒抓瞎了。 她的嫁妝不少,郡王府下聘的價值二萬三千兩銀子的聘禮,自己家里陪送的六千兩銀子嫁妝,莊太妃給了一萬銀子,小九給的鋪子,另還有些零碎的各處親戚給的添妝,比起公主的嫁妝來當然差的遠了,可作為侯府小姐,真是比誰家都差不了什么了。 開始那兩日,謝紈紈還發(fā)奮了一下,拿著自己的嫁妝冊子用功,到得后來,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不是那塊料了,想來想去,謝紈紈又進宮求救去了。 娘說的么,遇事先自己想想法子,實在想不出來,就去找她老人家就是了。謝紈紈理直氣壯的想,她確實自己努力了,也確實沒辦法呀。 臘月里,連壽寧宮也看著忙碌的很,廊下堆著些東西,正廳抱廈放著幾個箱子,顯見的是外頭送進來的東西,院子里昨晚落的雪,掃了起來,堆成了兩只雪兔子,這會兒又有點落雪了,兔子的輪廓顯得有點兒模糊,風有點冷,不過帶著不知道哪個側(cè)院的臘梅,幽香隨著雪飄過來,讓人精神一振。 自嫁入郡王府后,謝紈紈進宮比在永成侯府更勤了,與一眾人都熟悉,此時秦滿正在院子里瞧著人點東西的數(shù)目,見她坐著小轎進來,一臉堆笑的小跑著上前來打個千兒,躬身伸手伺候謝紈紈下轎:“原是想著今兒世子妃多半進宮來瞧瞧太妃,偏瞧著下雪了,想著世子妃定是不能來了,沒承想竟來了——您慢點兒,雪剛下,有點兒滑?!?/br> 謝紈紈笑道:“這下雪的天氣,你不在里頭烤火喝酒的,在這雪地里站著做什么,難道你如今還當這外頭的差使?我一看,還嚇一跳,還尋思我這沒帶銀子,可怎么打發(fā)?!?/br> “世子妃取笑奴婢了?!鼻貪M小心的扶著謝紈紈:“說起來也確實不是我的差使,皇上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賞了年節(jié)的東西來,太妃娘娘吩咐收拾了分些出來賞出去,我瞧著那些人毛手毛腳的,怕人搬壞了,才出來瞧著,可巧還迎上了世子妃?!?/br> 沒幾步就走到了里頭,謝紈紈穿的一身大紅錦緞雪白狐貍毛的斗篷,耀眼的很,莊太妃在里頭一眼就瞧見了,笑道:“紈紈來了?快進來,這里頭更暖和些?!?/br> 謝紈紈在外頭脫了斗篷才進去的,里頭果然暖風撲面,還有水仙花的香氣兒,莊太妃家常穿著件杏黃纏枝花的襖兒,比平日里都鮮亮些,笑盈盈的樣子,比平日里看著的那般素凈顯得氣色更好,簡直像個小姑娘似的。 謝紈紈歪著頭端詳了一下,笑道:“母親合該穿些鮮亮顏色,今兒我瞧著,就顯著喜慶,這是有喜事吧?” 莊太妃笑道:“你弟弟的封號下來了,是靖王,皇上已經(jīng)曉諭禮部了,正月里就下旨?!?/br> 果真是喜事! 靖王,那就是親王爵了,未成年皇子封王通常都是郡王,或為國公,后或累為親王,小九還沒到十八歲,直接封了親王,可見皇上恩重了。 謝紈紈笑著福身恭喜母親,怪道淡然如母親,今日都能見這樣的喜氣,銀針端著一個大食盒進來,笑道:“娘娘的燕窩粥,世子妃也用一碗?” 另外還有四碟精致點心,里頭有謝紈紈喜歡吃的龍眼窩絲糖。 銀針雙手捧了燕窩粥奉謝紈紈,笑道:“世子妃不知道,這封號昨兒個就知道了,今日還有一件喜事呢?!?/br> “什么事?快說給我,也叫我喜歡喜歡?!?/br> 銀針抿嘴笑,莊太妃才說:“雖說還沒定,不過說與你倒是不怕,今日泰安大長公主帶著他們家大姑娘進宮來了一回,那孩子我瞧過了,大方柔和,模樣兒也好,是個好孩子?!?/br> 謝紈紈會意,這就是給小九挑的媳婦了,泰安大長公主的長女,身份上是夠的,不過模樣性子,謝紈紈就是以前見過,那會兒這女孩兒還小,也看不出什么來:“泰安大長公主在景帝爺?shù)墓骼镫m不顯山露水的,可這么些年,一家子都和睦,婆母駙馬都敬重公主,就是幾個嫁出門的姑奶奶也與公主好,顯見得是個明白和氣的,她教導出來的姑娘,想必是不錯的?!?/br> 謝紈紈又想了想:“我隱約記得,他們家的大公子才十五六歲就到先帝御前辦事了?” 謝紈紈不是十分關(guān)心朝政的主兒,這會兒想了老半天,才隱約記起這樣一個人。 莊太妃笑著點點頭:“你記性倒好。如今皇上也看重他,派到浙江去了。” “浙江怎么了?”謝紈紈確實是不大關(guān)心這個的。 “皇上有意整頓海商吧。”莊太妃也不欲多說,就轉(zhuǎn)了話題:“你倒也有閑,臘月里各家都算賬呢,你也不理理你的那些?” 莊太妃這話一說,謝紈紈立刻叫苦連天起來:“可不就是為著這個,我才進宮來求您嗎?您可得管我,不然我就麻煩了?!?/br> 莊太妃失笑:“我猜著了,你的嫁妝里頭零零碎碎也有不少東西,你不會吧?傻了吧?找我要人來了,是不是?” 她娘今日真是跟自己生病前記憶中一樣活潑了啊!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謝紈紈拉著她娘的手就撒嬌:“您可不能見死不救,怎么著也要挑兩個人給我使?!?/br> “大過年的,胡說什么!”莊太妃輕輕啐她,又笑道:“你也不回娘家要人去,倒尋上我來?再說了,你們家那么多人烏眼雞似的盯著,我賞人去,不是顯眼的很么?” “您快別提了,我娘家母親原是挑了兩個嬤嬤給我,我以前連見也沒見過,原打量她們是來享福的,也沒理會。沒承想,前兒天津那邊的莊子送東西銀子來,我沒空搭理——好吧,您別笑,我也沒興趣,就打發(fā)世子爺跟前的翠珠替我算了一回收著了,這兩日,這兩人突然勤謹起來,就是沒事兒也往我跟前走幾遭,我才知道,原來還打著這樣的主意呢!”謝紈紈簡直是在葉少鈞跟前說話沒人搭理慣了,這會兒說起來也壓根不用人搭話。 她笑著說:“您知道,不過幾萬銀子的事兒,能多要緊?我原沒往那邊想,還是我?guī)н^來的陪嫁丫鬟,有個靈醒的,悄悄兒的提醒了我一聲,我才想起來,上回下聘的時候,不就鬧過一回么?在有人眼里,這就不少了。我琢磨著,我再裝傻個幾日,就要上門來了。我這才想著,來求您呢。您好歹疼我一回?!?/br> 莊太妃笑道:“你們家的事,拖我下水做什么?你也說了,不過幾萬銀子的事,我倒打發(fā)人去,叫人知道了,還不知怎么笑話我呢,何苦來背這個名聲,你娘家母親眼望著,你給她些也就是了。你若是缺銀子使了,只管來我這里拿就是?!?/br> “那可不是就這么打發(fā)得了的?!敝x紈紈道:“瞧這個打算,是整個都想搬過去呢!其實我也不是舍不得銀子,還不是瞧著這樣偷偷摸摸算計的做派,我瞧不上眼,偏不想給!真是要銀子,當面說了,一萬八千的也不難?!?/br> “話說的這樣硬,你也不自個兒就辦好?倒是理直氣壯的叫我背黑鍋?”莊太妃笑罵。 不過撒嬌是謝紈紈的拿手好戲,莊太妃叫她纏不過,笑道:“好吧好吧,橫豎我這個做娘的就是專職替你們背黑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