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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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忙道:“是!” 高璋疲倦地迷上了眸子,道:“幫我把虎皮毯拿起來蓋上。” 段青小心地走過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虎皮毯,卻見虎皮毯卻是個半舊的,某處還有一塊痕跡,看起來是臟了后清洗卻沒有洗干凈的。 她不免在心中嘮叨,偌大一個將軍,還用一個半舊的,真?zhèn)€吝嗇。 高璋卻仿佛窺破她的心思一般,冷掃了她一眼,將那虎皮毯為自己蓋上。那雙冷眼定定盯著那虎皮毯半響,眸中變化萬千,一會兒痛恨交加,一會兒遺恨無比,片刻之后復(fù)又溫柔憐惜,又片刻,忽然咬牙切齒。 段青小心地挪到一旁,乖乖地站著。 高璋過了許久,終于不看那虎皮毯了,卻又吩咐段青:“去把那邊案上的書給我拿過來?!?/br> 段青忙走過去,拿起那本書,卻見是一本行軍布陣的書,拿起來后,走到高璋面前,雙手遞給高璋。 高璋接過那本書,望了一番,才慢慢掀開,可是看那樣子,卻并不是在看書,反而不知道想些什么。 段青暗暗聳了聳肩,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怪人。 只是自己落在他手里,實在是苦,不知道何時才能離開? 段青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卻忽然領(lǐng)悟開來,她本來就要去敦陽查訪當(dāng)日那個秦崢的事。如今遇到高璋,若是能從他嘴里套出一二,豈不是妙哉? 段青有了這個主意后,心中暗喜,便想著要好生伺候高璋,以便從他嘴里套取消息。 自那日后,段青不多話,不礙事,每日醒來便來高璋這里報道,凡事多思多看,勤快細(xì)致周到體貼。果然,沒幾個時日,高璋便有離不開自己的趨勢了,平日言談間,也不再動輒冷怒陰沉了。 段青很滿意,再接再厲吧。 只是緊接下來,多湖和高登都吃了敗仗,高璋心情陡然不好起來,自己掙扎著起身,將案幾上的物事一掃而光。 段青縮縮脖子,這個時候,希望高璋徹底忘記她這個人吧! 誰知道高璋眼角余光掃到段青,瞪了她一下,忽然冷聲命令道:“給本將軍去熬一碗湯來!” 熬湯? 段青小心賠笑:“將軍,我不會熬湯啊!” 高璋怒不可支,冷道:“不會熬,那就學(xué)!” 段青癟癟嘴巴,只好連聲道:“好,好,我這就去學(xué)?!?/br> 于是她去熬湯了,熬湯的時候,身邊跟著三五個壯漢,監(jiān)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待她好不容易將湯熬好了,盛湯的時候,卻是不小心又將手燙傷了。 段青幾乎想哭了,怎地如此的不幸運呢,或許自己真?zhèn)€就是毛手毛腳。 段青想起往日夫君對自己的諸般體貼,她何時需要親自下廚過??! 在一旁壯漢的瞪視下,段青顧不得手上剛起的泡,用籠布捏了湯煲放在食盒中,提著給高璋送去。這一路上自然又是三五個壯漢跟隨監(jiān)視。 待段青提了食盒,在營帳內(nèi)低聲喚道:“大將軍,雞湯來了?!?/br> 高璋低啞命道:“進(jìn)來?!?/br> 段青進(jìn)去后,將食盒放置在案幾上,就要為高璋盛湯,誰知道這么一回頭間,卻見高璋正抱著一個砂鍋,在那里低著頭望呢。 那砂鍋? ☆、第78章 生得黑乎乎的模樣,無任何花紋修飾,只是最為樸實簡單的樣式,端的個結(jié)實耐磨…… 記得分明,這是昔日她生下阿諾后,他找了人特意打造的,說是要慶祝阿諾生下。她那時并不知道為何打造一個砂鍋,心中也沒在意,可是那砂鍋的樣子,卻是牢牢記得的…… 段青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腿便一軟,待反應(yīng)過來,猛地個撲了上去,劈手就將那砂鍋硬生生地奪在了手中。 高璋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他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兩手,再看看緊抱著砂鍋一臉狐疑的段青,鐵青著臉,幾乎是怒都忘記了,咬牙硬聲問:“你——在做什么!” 段青這次卻是絲毫不再畏懼他了,摟著那砂鍋在懷,瞪目逼問道:“這砂鍋你是從哪里來的?怎地在你手中?” 一時之間,營帳外的守衛(wèi)聽到動靜,忙問:“將軍?” 高璋冷道:“沒你們什么事!退下吧!” 那守衛(wèi)知道最近這些日子大將軍脾氣都不太好,動輒暴怒,當(dāng)下只以為那個段青一時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將軍,于是并不奇怪,便退下了。 高璋抬眸,望向段青,卻見她雙眸冷厲,長眉微挑,這么一打眼看過去,倒是和秦崢像了七分。 他臉色稍緩,道:“這是秦崢的,你不是和她極熟嗎,怎么又來問我。還是你根本不知道?”高璋審視段青一番,想著看來段青和秦崢關(guān)系也不過是一般罷了? 段青聽的秦崢這個名字,越發(fā)狐疑,怎么不過是短短時日,這個人又是占了一人的飯莊,又是拿了他的砂鍋?到底一人出了什么事。 她皺眉沉思一番,卻是心亂如麻,理不出個頭緒,于是便隨口問道:“這個秦崢,又是誰。” 高璋越發(fā)狐疑,道:“難道你不知道,秦崢便是阿諾?!?/br> 段青乍一聽“阿諾”兩個字,臉色驟然變了,只因這是她離開之時為她那個剛出生不滿一月的女兒起的名字。 怎地,這個秦崢竟然叫了這個名字? 段青慘白著臉,盯著高璋,僵硬地問:“阿諾,阿諾又是誰……” 高璋至此終于明白,原來秦崢和段青其實并不認(rèn)識?可是為何她如今又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不過左右這個女人翻不出他的五指山的,于是他反倒老神在在地道:“阿諾,你不是和她很熟嗎,就是她和本將軍求情,放你出去的啊?!?/br> 二十七號? 她也叫阿諾,她就是那個秦崢? 是了,她擅煲湯,是個好廚子,若說她是那個傳聞廚藝高超的秦崢,卻也是能對得上的。 可是,這一切哪里不對呢…… 驟然間,段青仿佛被雷擊一般呆愣在那里,她就如同站在萬丈深淵的邊上,面前是一團(tuán)的混沌。 往日一幕又一幕漸漸在腦中浮現(xiàn)…… 破敗的青衣巷里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瓦楞……不過數(shù)日功夫,轉(zhuǎn)眼間便天下大亂的局面……秦崢是一人飯莊的東家,秦崢就是阿諾,砂鍋就是阿諾的……秦崢說,她父親死了的,她要報仇的…… 段青越想越覺得可怕,渾身發(fā)冷,兩眼發(fā)直,猶如中邪一般,她迷茫地?fù)u著頭,喃喃地道:“這……這是……” 其實不是沒有蛛絲馬跡的,難道你偷吃著秦崢的煲湯時,不曾覺得那個味道似曾相識嗎?難道你望著秦崢時,不曾覺得那個女子分明面善嗎?難道你望著這分明和記憶中不同的世間,不曾有過懷疑嗎? 難道 ——你就沒有想過自以為是反被造物主玩弄于鼓掌之間嗎! 只是不愿意去信,不曾去想罷了…… 如今一切,血淋淋地呈現(xiàn)在眼前,段青如同被活生生的拋入了冰冷刺骨的寒水中,她再也無法忍受,忽然大聲凄厲地尖叫:“啊————————” 懷中的砂鍋,砰然落地,發(fā)出巨響。這砂鍋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不曾碎開。 高璋冷目望著段青,皺眉,只覺得這個女人,簡直如同瘋子一般。他剛才怎么會覺得這個女人和秦崢有幾分相似呢? 門外,守衛(wèi)暗暗嘆息,心道這個女人怕是慘了。 段青一聲尖叫之后,猶如崩潰一般,渾身顫抖,兩眼直直地盯著高璋。 忽然,她猛地跳起來,一個箭步撲倒高璋面前,兩只手抓住高璋的衣領(lǐng),怒氣張揚,冷聲逼問:“說,現(xiàn)在年號是什么!” 高璋擰眉,越發(fā)覺得這個女人是個瘋子。 段青卻不容他不回答,她眸中閃著瘋狂的悲慟和無邊的絕望,她抱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緊抓著他的衣領(lǐng),掐住他的脖子,幾近崩潰地逼問:“說——現(xiàn)在年號!大炎的年號!” 高璋越發(fā)皺眉,冷眼旁觀這個女人的瘋狂,終于道:“現(xiàn)在是大炎仁泰二十三年?!?/br> ……大炎仁泰二十三年…… 段青最后一絲的希望沒入冰水之中…… 她頹然地松開了掐住高璋脖子的手,僵硬而呆滯地望著地上的砂鍋,喃喃地道:“是了,她說要報復(fù)仇的,他已經(jīng)死了的……” 她蹲在那里,猶如一個迷路的孩子。 口中喃喃著:“阿諾已經(jīng)長大了……他也死了……” 她該怎么,去撿回那段消逝的時光,又該如何,去走到那個最初的原點。 一切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命運,原來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床上的高璋,若有所思地望著段青,眸中再次泛起狐疑。 或許,這件事情別有隱情,而她和秦崢的關(guān)系,還是值得他去探查一番的。 而在這之后,他卻得到一個機(jī)密消息,父王病重,必須速回。 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高登,而是撐著傷重后依然虛弱的身體,帶著身邊幾百名親信,輕車上路。臨走之前,他只略一猶豫,便把那個失魂落魄喃喃自語仿佛傻了一般的段青帶上了。 誰知道高登竟然也有自己的門路,竟然也得了消息,緊隨他之后,也帶著親信上路,策馬加鞭趕往南蠻王庭。 鹿死誰手,端看接下來怎么演繹了。 高璋騎著快馬,忍著病痛,卻是想起那個女人。 他還會回來的。 下一次,他便沒有那么容易放棄。 該還給她的,他已經(jīng)還過了。 ———————— 第二日,秦崢醒來時,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了路放。透過窗欞看去,卻見這人正拿著茅草上了屋子,修整這草屋呢。游喆也起得早,從旁看著,指點道:“這里再放多些,那里少些……” 見秦崢露頭,游喆忙打招呼道:“小伙子真勤快,天不亮就起來了,先在外面壘了一個灶,說是大熱天的在屋子里燒灶太悶,又弄了草來要加固房子,真?zhèn)€勤快!”更難得的是這么勤快的小伙子竟然是個征戰(zhàn)四方的大將軍。 游喆笑看著秦崢,真?zhèn)€看不出,這個姑娘倒是有福氣,將來還不知道多少好事在前頭等著呢。 秦崢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福氣,她只是坐在炕頭上暗自嘆息了一下,想著以前自己也是一個勤快的,怎么生了一場病,受了這一場折磨,竟然愛睡起了懶覺?果然這人啊,萬事都是個習(xí)慣,怪只怪之前養(yǎng)病把精氣神都給養(yǎng)沒了。 秦崢正要下炕,這一動腳,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還是虛,果然人是逞不得強(qiáng)的。這正一只腳在下一只腳在上時,路放卻不知道怎么這么迅捷,竟然端了一碗熱粥來遞上。 這粥乃是豆粥,因游喆曾說“豆粥能驅(qū)晚瘴寒,與公同味更同餐。安知天上養(yǎng)賢鼎,且作山中煮菜看”,正所謂天鼎煮粥,驅(qū)散瘴寒,分而食之,不成神仙也壽長,是以這次來山中養(yǎng)病,路放第一要帶的便是各色雜豆和上好粳米等。 秦崢一見,卻是頓時有了食欲,忙接過來。 路放一邊看她喝下,一邊對跟著一起進(jìn)屋的游喆道:“麻煩游大夫幫秦崢把一下脈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