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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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雷受不了了,長嘆一聲:“我看這四位都是漢子,對我的胃口?!闭f著,端了一壇酒出去,分與他們四個人道:“我托雷素來最敬佩仁義之輩,四位,美酒贈英雄,務(wù)請收下!” 絡(luò)腮胡的路一龍抱拳道:“多謝壯士!那路一龍就不客氣了!”說完,接過來那壇酒,抱著仰脖大喝,咕咚咕咚,灌下了四分之一。 然后他抹抹嘴,將酒壇遞給了路一虎。路一虎接過來大喝,又灌下了四分之一,接著是路一豹,路一袁,一輪下來,一壇酒是沒了。 托雷越發(fā)敬佩這四位了,忍不住一聲喝彩:“好酒量!” 四位大將抱拳:“這位英雄,謝啦!” 托雷端著酒壇子進(jìn)屋,面上訕訕的,嘿嘿笑道:“咱們沒酒喝了呢?!?/br> 秦崢望著路放,路放淡聲道:“沒酒喝了,就睡去吧。” 托雷指指外面,瞪大眼睛道:“真讓他們在外面跪一夜?” 路放不答話,徑自走出屋來,望著院子里的四位昔日愛將。 四位大將目含悲痛,殷切地望著路放。 路放低聲嘆息:“四位,我路放面前,注定是一條落下千古罵名的路,我不想讓你們陪著我一起走這條路。” 四位大將齊齊一拜到底:“九少爺?shù)穆?,就是我們的路。九少爺能走,我們便能走?!?/br> 路放忽然伸出手來,將手心攤放在四位昔日愛將面前,手心里,恰恰是一個“罪”字。 雪花輕輕落在他的手心里,落在他修長的指骨上,落在那個永世無法磨滅的“罪”字上。 他輕聲道:“這個字,是我這一世無法消弭的罪?!?/br> 四位大將深深地望著那個“罪”字,呼吸漸漸沉重起來。 初春的夜里,雪花飄落萬家,小院子里靜謐無聲,只有四位大將的喘息,是如此的清晰。 良久,他們齊齊伸出手臂來,挽起袖子,就著微弱的雪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的手臂上,有一個同樣的“罪”字。 絡(luò)腮胡子路一龍低下頭,緩慢而沉痛地說:“九少爺,沒有人給我們定罪,也沒有人給我們刻字,我們是自己給自己定罪,自己給自己刻字,自己拿著刀,一筆一劃地刻。” 他眼眶中幾乎要落下淚來,他低下頭,幾乎將頭低到雪地里:“我們是大炎的罪人?!?/br> 曾經(jīng)的十萬路家軍,都是熱血的好男兒,都是恨不得為大炎流盡最后一滴血的,可是卻親手打開大門迎入了生死之?dāng)场_@是戰(zhàn)者的恥辱,這是男人的恥辱,是每一個流亡的夜里無數(shù)次地拷問著他們的心的鞭笞。從來沒有人給他們定罪,是他們自己把罪字一刀一刀地刻在手臂上。 路一龍語音悲愴:“九少爺,這一輩子,我們每握一次刀,每吃一口飯,都要記起,這是路家軍一世無法洗清的恥辱啊!” 他深深跪拜在地,幾乎顫抖的聲音道:“九少爺,回去,給我們主持大局吧。自從韓陽城之后,路家軍群龍無首,只能散兵游擊對付南蠻,又沒有糧草供給,咱們的弟兄吃盡了苦頭,有凍死的有餓死的,也有被南蠻軍殺死的。如今高璋率南蠻二十萬大軍將我們所在的鬼斧山圍了個水泄不通,揚(yáng)言給我們七日時間。若是不降,七日之后便圍剿鏟平,將我們路家軍盡數(shù)滅絕。如今我路家軍僅剩兩萬殘余,又糧草不濟(jì),大家面黃肌瘦在山上苦度日頭,哪里可能抵得過南蠻的二十萬狼虎之師!” 路放聞言,原本水波不動的眸陡然射出寒芒,盯著眼前四個昔日屬下,冷聲問道:“你們?yōu)楹尾辉缰v此事?” 路一龍都要哭了:“九少爺,世間傳言你同大將軍以及其他少爺一起被處斬了,我們也一直以為你死了。直到幾日前,我們走投無路,前去找人助戰(zhàn),聽到路途的客商描述起第七夫人,竟然很像我們大小姐,于是便報著一線希望找到第七夫人,果然就是咱們大小姐,這還是大小姐告訴我們,你竟然還活著,于是我們四個就忙跑到這里來了。來了后,我們看少爺根本不想跟我們回去的樣子,也就不敢講……” 路放眸中透出思索:“高璋說是哪日開始圍剿鬼斧山?” 路一龍忙道:“今日是正月二十一,再過三天……”他幾乎想掰著手指頭算了…… 身后的路一袁卻是記得真切,忙補(bǔ)充道:“九少爺,高璋說是若到了正月二十四的午時,我們路家軍還不歸降,他們就要開始圍剿?!?/br> 路放聞此,沉吟片刻,點頭道:“你們先回去吧?!?/br> 路一龍?zhí)ь^,不解地望著路放。 路放緩緩補(bǔ)充道:“我會在正月二十四的午時前,趕回鬼斧山?!?/br> 路一龍眸中露出驚喜,他鄭重地點頭道:“好?!?/br> 四位大將聽此,懸起的心總算放下一些,當(dāng)下再次深深拜過路放,然后帶著滿懷的期望,轉(zhuǎn)首,魚貫離開。 ☆、第39章 別離 送走了四位大將,路放仿若無事一般重新回到正屋,繼續(xù)坐下吃飯。 托雷一邊吃飯一邊小心看著路放,等到一碗粳米飯都被他扒拉得見了底,他終于忍不住了:“你要離開了啊?” 路放道:“是。” 托雷滿臉感慨,雖然說他剛來的時候,頗把路放當(dāng)成競爭對手來看待,兩個人也時不時發(fā)生點小矛盾,可是如果沒有了路放這個伙伴,那么他在這里憑空少了不少樂趣啊。再說了,沒有了路放,很多很多的活,該誰來干呢? 不過托雷也知道,像路放這種人,窩在這么一個鄉(xiāng)下小地方當(dāng)伙計實在是太屈才,他其實從很久前就聽說過路放的大名,那是一個在傳說中諸如“鄰家少年”般優(yōu)秀的存在,總是每每讓他生出幾分不耐煩。 他曾想過有一天他也許會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天才般的鄰家少年,不過卻沒想到,竟然能一起共事——還是在這么一個小店里一起當(dāng)伙計。 托雷有點紅眼圈了,他說:“你就要走了,我們不痛快地喝一場,實在是說不過去?!?/br> 秦崢指尖輕敲著桌面,笑對托雷道:“托雷,去買酒吧。” 托雷有幾分不情愿:“為什么要我去買酒?”這大雪天的,出去一踩一腳的雪,陷進(jìn)去拔都拔不出來啊。 秦崢好整以暇地道:“你把咱們的酒給了別人喝,難不成不是你去買?如果不是你窮大方,咱們會落到無酒可喝的地步?” 托雷想想也是,只好道:“罷了,我去就是!”左右也不是什么難事。 待托雷取了銀子出門去了,秦崢望著路放的眼眸中透著思索:“路放,你想去與何笑合作嗎?”上元節(jié)時,何笑勾引路放的話語不要太露骨。 路放輕笑了下,搖頭道:“不會?!?/br> 他眸中沉靜,看起來腹中自有一番成竹:“一來何笑已經(jīng)托起了一個孟南庭,若是此時再和我共商大事,孟南庭難免對他不滿,何笑也未必對我全力以赴。二來若是拿人錢財,勢必受人掣肘,凡事不能隨己愿。我確實要去找他,卻并不是向他要金銀輜重?!?/br> 秦崢挑眉,不解,不過她沒再問,畢竟如果路放真得要走,那他干得就是大事,影響到整個時局的大事,這不是她能cao心和干涉的。 路放卻是要說與秦崢聽的,他不疾不徐地道:“秦崢,你知道為什么我的父親和七位哥哥皆在韓陽處死,只有我被暗暗地押解回都城嗎?” 秦崢薄薄的眼皮動了下:“不知道啊……” 路放笑了下,笑里帶著比冰雪還要寒涼的味道:“因為確實有人貪污了軍餉,不過自然不是我的父親,而是皇上的寵臣嚴(yán)嵩。” 秦崢不說話,只安靜地聽路放講。 歷朝歷代,有那賢良忠君愛國之輩,自然便有些jian佞小人。jian佞小人既然能罔顧國計民生于不顧,謀害忠良,自然也能為一己之私貪污軍餉。 路放起身,負(fù)手而立,望著窗外漫天飄飛的大雪,聲音仿佛從極為遙遠(yuǎn)的方向傳來:“當(dāng)日邊關(guān)吃緊,我和我父兄抗擊南蠻,然后在最為關(guān)鍵的時機(jī),糧草不濟(jì),將士們以野草充饑,面黃肌瘦,在這種情況下,不幸打了幾個不大不小的敗仗。我父親接連修書數(shù)封,并多次向皇上請旨請求加派糧草,然后卻一直沒有消息。后來父親不得不派我回去打探,結(jié)果我被嚴(yán)嵩堵在了半路,就是這一次遭遇,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查到了嚴(yán)嵩暗中貪污軍餉,截圖糧草的證據(jù),并查到了嚴(yán)嵩隱藏軍餉以及其他贓物的地點。于是我忙修書父親,父親讓我速度回都城稟報皇上??墒沁@時候嚴(yán)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異樣,他一直在暗中構(gòu)陷我的父親,如今見此情景,竟然聯(lián)合朝中黨羽以及后宮安插的勢力,為我路家定了一個貪污軍餉圖謀不軌的罪名,而那消失的軍餉以及路家軍的幾個敗仗便成為了我們謀逆的鐵證?!?/br> 路放停頓了下,又道:“他們殺了我父兄,卻獨留下我的性命偷偷地押解回都城,我并不知道嚴(yán)嵩在皇上面前捏造的什么理由。不過真正的原因就是,我為防意外,將他貪污的軍餉已經(jīng)暗中移到了他處,他找尋不見,便想將我掌控在手中嚴(yán)加逼供?!?/br> 他說到這里,扯出一個冷笑:“只可惜,他沒能等到提審我,南蠻就以雷霆之勢打到了都城,他只能倉皇逃跑了。后來聽說是被高璋捉住,投了高璋。” 秦崢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明白了:“你要用嚴(yán)嵩貪污的那批軍餉?” 路放點頭,語音朗朗:“是?;蛟S外人認(rèn)為需要避嫌,我卻不愿意避。我路家百年忠良,對大炎問心無愧,對先帝無愧,如今昏君當(dāng)?shù)溃蔷瞥挤?,我偏偏要用這貪來之軍餉,在這混沌亂世打出一片天來?!?/br> 窗外白雪反光映襯著他削瘦的臉龐,傲骨如山,眉目森然,他身上自有一股磅礴之氣。 秦崢點頭:“極好啊,這下子你兵也有了,銀子也有了,名聲是現(xiàn)成的。你若回去,登高一呼,響應(yīng)者必然眾多,憑你昔日戰(zhàn)場赫赫威名,何愁不能在這亂世占得一席之地?!?/br> 路放回首,深深望著秦崢,似有話講,可是正待開口時,卻聽到外面腳步聲,緊接著便聽到一人大聲喊道:“酒來了!” 托雷蹭蹭蹭跑上臺階,打開門,風(fēng)雪飄來,他忙掩上門,將兩壇子猶自沾著雪花的酒往桌子上一按,然后才拍拍自己身上的雪花,大笑著道:“這下子我們可以喝個痛快了!” 秦崢拿來三個大瓷碗,打開其中一個酒壇,酒香四溢,正是上好的竹葉青。 秦崢分別將三個大瓷碗倒?jié)M了酒,這才端起一碗,道:“路放就要走了,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我先敬他一碗!”說著,仰脖一飲而盡。 聞言,托雷也端起一碗酒,豪爽地大笑道:“兄弟要走了,來日若是發(fā)達(dá),可別忘記咱這一起干活的人哪!”說著端起來,咕咚咕咚,大飲一番,飲完拿袖子擦了擦嘴,道:“再喝一碗!” 路放見此,也端起自己的那碗酒,望著眼前二人,鄭重道:“那我也喝?!?/br> 竹葉青,混合著淡淡的藥味和花香,帶著冬日的寒涼,芳香又醇厚,甜綿卻微苦,緩緩倒入喉嚨,余味回甘在胸腔中回蕩,酒香溢滿小屋子,燒熱了胸腹,點燃了離別的悲愁,也激起了埋葬在心底難籌的壯志雄心。 路放的酒,喝得極慢,他細(xì)細(xì)品味著這離別之酒的味道。 一碗酒,終于有喝完的時候,他放下手中碗,沉靜的雙眸看向秦崢:“喝完這壇酒,我就走?!表星а匀f語一閃而過,最后只有一個清淡的笑。 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相聚,再見之時,還不知是何模樣。 有那么一刻,秦崢心中閃過一絲隱約的痛意,她微微一怔,略一停頓,便放下手中酒,掀開簾子出門,跑到灶房旁邊拿了一個鏟子就要掘地。 托雷端著酒發(fā)愣:“這是要干嘛?” 秦崢的聲音從風(fēng)雪中飄來:“路放就要走了,這里的銀子埋著左右無用,給他拿著路上用?!?/br> 托雷點頭:“說的極是,我?guī)湍阋黄鹜??!闭f著一躍而起,兀自拿了一個鐵锨就一起過去挖。 肆虐的風(fēng)在這個小院里呼嘯,卷著雪花漫天狂舞,大雪之中,兩個人影倔強(qiáng)地刨開雪,挖開僵硬冰冷的泥土,挖出那堆白花花的銀兩。 路放望著兩個人風(fēng)雪中瘋狂的人兒,胸臆間泛熱,他兀自抓起那酒壇跑過去,大聲道:“你們既要挖,我和你們一起挖,挖完我們繼續(xù)喝!” 于是在這個偏僻的小院里,三個人一邊用酒壇子灌著酒,一邊挖著冰涼堅硬的泥土,邊喝邊挖,待到挖出那紅木匣子,秦崢打開木匣子,把銀子統(tǒng)統(tǒng)倒出來,又重新把木匣子埋進(jìn)去。 托雷從旁,脫下玄衣,將銀子包裹起來遞給路放:“兄弟,世事艱難,你一路保重!他日若能再會,你我還是兄弟!” 路放接過那包夾雜了冰雪又尚帶著托雷衣服余溫的白銀,道:“好,你們也都保重?!?/br> 秦崢從旁又拿過了酒來,敬了路放,自己揚(yáng)頸去喝,路放不想看她如此,便去搶,自己拿過來喝。托雷本來要抱著另一壇子來喝,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見底了,搖晃搖晃,什么都沒了,于是也來搶他們這一壇子酒。三個人搶來搶去,誰搶到誰喝,喝完大吼一番,又搶著繼續(xù)喝。 雪越下越大,三個人發(fā)著酒瘋,開始在雪中打起架來,你推我打,你搶我喝的,直如三個瘋子一般。 路放從小酒量極其好,還從來未曾醉過,可是這一夜,他望著這兩個相伴多事的伙伴,不知道是大雪迷了眼睛,還是酒氣熏了臉面,竟然雙眼開始迷蒙,他只看到眼前兩個模糊人影,一個壯實一個高挑,在他眼前叫著嚷著,撒著酒歡。 他想,這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吧,這么毫無顧忌。 ☆、第40章 別離 第二天,當(dāng)經(jīng)由皚皚白雪發(fā)射過的陽光照在路放的眼瞼時,他瞇著眸子醒來。此時的他正躺在床上,胸膛上壓著一條修長的大腿。 小心地起身,輕輕地將那條腿放在一旁,將她的身子理順,不再橫著。 其實不用他小心,那個人也是不會醒的。 她昨晚喝了太多的酒,此時正倚靠在引枕上半躺著,烏黑的長發(fā)微亂,兩頰因為醉酒而泛著酡紅,雙唇微微張著,在冬日陽光下泛著光澤。 路放就著晨間的光,坐在床邊,低首凝視著這個好夢正酣的女人。 其實,當(dāng)秦崢?biāo)r,她比醒著更像一個姑娘家。 熟睡的她,雙眸微微閉著,眉梢間少了幾分昔日的疏離,那雙眉雖然依舊清冷涼淡,卻自有種安然之態(tài)。略顯太薄的唇因為喘息而微張著,疏淡的睫毛不著痕跡地投在她的臉頰上。她的鼻子高挺若山,如她整個人一般,完全不似一般女子般精致小巧,卻隱隱有川岳之瑰美。 她的肌膚光潔如玉,烏黑的青絲從枕邊流淌,無所顧忌地橫躺在榻上,全然不曾有半分女兒家的含蓄。 此時的她,不似白日那般漠然清冷,卻有幾分白云流水青山巍峨之態(tài),讓人感到自然和舒暢。 有這么一瞬間,路放的呼吸竟然有幾分急促,他抿了下略澀的唇,俯首下去,小心謹(jǐn)慎地,想吻上她的臉頰。 他的額頭幾乎滲出汗來,也許這是人生第一次,他竟然渴望去親吻一個姑娘吧。 可是就在他的唇幾乎要碰到她的臉頰時,他到底還是停了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