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shí)，一個(gè)老婆子提個(gè)簍子往廚房走，像是很吃力的樣子，走幾步停下，抹頭上的汗，柳絮忙跑出去，“大娘，我?guī)湍闾А?/br>
    那婆子抬頭看是個(gè)位姑娘，問：“這位jiejie眼生，你是哪個(gè)房里的，我好像沒見過？”

    柳絮笑道：“我是周大娘家里人，來找周大娘，他們讓我在這里等”

    那婆子笑道：“我說嗎，這么俊俏的姑娘，原來是周大娘的親戚，這姑娘真勤快”

    柳絮跟婆子一人抬一頭，滿簍子鮮魚，蹦起老高。

    抬到后廚，走出來一個(gè)管事媳婦道：“夏家的，把魚收拾出來，晚上老爺宴客”

    夏婆子嘟嘟囔囔，“這么大一簍子魚，怕要收拾一下午”

    管事媳婦道：“臨節(jié)下，都忙著，廚房人手不夠，前兒跟太太說雇兩個(gè)人，太太這幾日忙，沒空，說等過幾日在說”

    柳絮笑著道：“我?guī)痛竽铩?/br>
    夏婆子高興，“真是周大娘□□出來的，一般會(huì)來事，有眼力見”

    柳絮就拿剪刀幫她收拾起魚來。

    夏婆子一邊干活一邊跟柳絮閑聊，聽說她是周家童養(yǎng)媳，詫異，嘆氣，“這么水靈的姑娘，命不好，怎么就給周大娘的兒子了，可惜”

    夏婆子說漏嘴，忙掩口，打自己的臉，失悔，“你看我這張嘴，沒把門的，姑娘可別跟周大娘學(xué)”

    柳絮搖搖頭，“大娘是心疼我，我能不知道好歹”

    “這姑娘會(huì)說話，可憐見的，要不然，我跟劉嬸子說說，你來府里廚房幫忙，你可愿意？整日守著癱子，你年輕輕的心里想必也苦”

    柳絮一喜，忙起身，福了兩福，“大娘抬愛，柳絮焉有不愿意的”

    夏婆子又有點(diǎn)躊躇，“就是周大娘哪里，不知愿意不愿意？”

    一拍大腿，“有了，先回主子，若主子答應(yīng)，周大娘就是不樂意，也不敢違拗主子的意思，何況年下工錢雙倍，往年都是外頭雇人，有幾個(gè)早就托人走門路，太太正好沒吐口?！?/br>
    柳絮心里高興得什么似的，脫離周天福，哪怕暫時(shí)的也好。

    柳絮兒有了這個(gè)指望，干活格外賣力，收拾完魚，又手腳麻利地打掃干凈，舀水把魚洗干凈，不用夏婆子沾手。

    夏婆子一個(gè)勁夸贊，對(duì)柳絮相當(dāng)滿意，夏婆子是廚房管事劉貴家的門路來的，自然在劉家的跟前有幾分面子，拍胸脯打包票，“姑娘擎好，別的不敢說，這事包在我身上?！?/br>
    周大娘從上頭下來，有人告訴她有個(gè)姑娘找她，周大娘尋到柳絮，問明何事，同柳絮一塊回家。

    周興家進(jìn)門見到中年婦人，倆人相對(duì)唏噓，敘別后各自經(jīng)歷，淌眼抹淚，勾起年輕時(shí)往事，周興家的有幾分動(dòng)容。

    中年婦人夫家姓薛，人稱薛大娘，媳婦喚作玉秀，抱著孩子跟柳絮在灶間里吃飯，周家來客人，比平常多添了兩個(gè)rou菜，玉秀喂孩子，自己沒吃幾口，聽她婆婆喊，急忙放下孩子，過上房去。

    薛氏跟周興夫妻吃完晚飯，喝茶閑聊，周興家的看薛氏的媳婦，低眉順眼，點(diǎn)頭笑道：“不錯(cuò)，看著像是個(gè)聽話的孩子”

    周興仔細(xì)看了她兩眼，人還干凈利落，“太太才叫我去，說讓柳絮去吳府大廚房幫忙，家里的事，暫時(shí)讓妹子的媳婦幫幾日，說好，等出了年，府里廚房不忙，柳絮就回家來”

    周興家的面帶喜色，“沒想到，柳絮這丫頭去找我，能遇上這宗好事”

    薛氏笑吟吟地道；“府里廚房節(jié)下差事油水大，工錢雙倍，那個(gè)都想腦袋削尖挖關(guān)系托門路，沒想到竟讓柳絮姑娘撞上了，合該有?！?/br>
    周興家的把柳絮叫上來，態(tài)度和悅“說好了，你后兒就進(jìn)府，吳府里的事，回頭我跟你叨咕叨咕，以免你睜眼瞎，沖撞了那位主子，得罪人，你若是不好，帶累我們落不是”

    “柳絮姑娘機(jī)靈，我看，中”薛氏從小賣到吳府，跟在主子身旁，會(huì)識(shí)人，對(duì)柳絮暗自惋惜。

    又說半天閑話，薛氏試探地問：“小爺?shù)牟]找人看看？”

    周興家的嘆息，“銀子錢不知扔了多少，前年有個(gè)郎中，說能治好，鼓搗些個(gè)不知名的藥吃了，沒好，反倒大不如從前，略坐坐，一般地躺著?！?/br>
    薛氏陪著嘆氣。

    周興沒聽兩個(gè)女人說話，眼睛落在玉秀身上，玉秀奶孩子，胸脯鼓鼓的，腰肢柳條似的，周興瞇眼，胡思亂想，直到周大娘問：“當(dāng)家的，把東廂房騰出來，讓她娘仨先住下，等找到差事，在搬出去”

    周興笑道：“正該如此，想當(dāng)年你們一處侍候主子，有說不完的話，好的像親姊妹，幫這點(diǎn)忙應(yīng)該的”

    薛氏笑道：“還是老姊妹親”

    周興家的吩咐柳絮把東廂房堆雜物的屋子收拾出來，給她們娘仨住。

    次日，吃過早飯，周興家的吩咐柳絮，“我跟你薛大娘進(jìn)府拜見主子，你帶玉秀去街里轉(zhuǎn)轉(zhuǎn)，順道買兩斤桂堂齋的點(diǎn)心”

    “meimei還記得我們幾個(gè)要好的小姊妹沒事就湊錢讓小廝去買桂堂齋的點(diǎn)心吃”

    “這些年我就想這口”薛氏笑道。

    周興家的去盒子里取一塊銀子，放在手里掂掂，又拿出幾串錢，和在一塊，遞給柳絮兒，“道遠(yuǎn)，雇個(gè)轎子”

    柳絮告訴轎夫去西塘街，轎夫路熟，健步如飛，柳絮卷起轎簾，看著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街面一派祥和，國(guó)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

    玉秀抱著孩子，新奇地看窗外，柳絮掉過頭，逗孩子，孩子咿呀學(xué)語，柳絮問；“幾歲了？”

    玉秀道：“一生日零六個(gè)月”嘆氣，“孩子在我肚子里時(shí)，他爹就沒了”

    柳絮想這也是個(gè)苦命的女子。

    轎夫拉到西塘正街，柳絮在桂堂齋買了糕點(diǎn)，街面水果攤買了水晶梨子，放到籃子里。

    二人步行路過清華寺廟門，玉秀羞怯地道；“meimei，我想進(jìn)去寺廟進(jìn)香”

    清華寺廟宇巍峨，地處繁華，香火鼎盛，柳絮跟玉秀進(jìn)廟里，上香許愿。

    柳絮默念，佛祖保佑柳家三個(gè)孩子能過上好日子，自己脫離苦海。

    柳絮跪拜完，剛站起身，突然，大殿外一陣sao亂，寺廟里僧人亂跑，高喊；“汝等香客速離開，梁王駕臨本寺”

    柳絮挎著籃子，玉秀抱著孩子，跟在身后，二人緊走出大殿，疾步走到一重廟宇前院，往來僧人一陣疾跑，一個(gè)小僧撞在柳絮身上，柳絮手里的籃子撞掉地上，籃子歪倒，梨子滾落出來。

    這時(shí)，有人呼喝，“梁王駕到”柳絮來不及拾起。

    梁王趙琛輕車簡(jiǎn)從，身邊就帶著十幾個(gè)家人侍衛(wèi)。

    一干眾人下跪，俯首，柳絮余光瞥見玄色縷金繡螭龍紋袍角，驚見一只梨子慢慢地滾到青石板甬道中間，梁王正朝那梨子走來，柳絮嚇得臉色都變了，本能往前跪爬了幾步，伸手想夠那只梨子，突然，一雙粉底掐金挖云羊皮靴出現(xiàn)在視線里。

    柳絮及時(shí)收回手，那雙靴子停住，差點(diǎn)就踩到她手上。

    柳絮臉朝地面，像有一道利刃懸在頭頂，脊背冰涼。

    這時(shí)，上來倆王府家人，架住她往后拖，呵斥，“好大膽，擋王爺?shù)穆?，不想活了”趙琛眉頭深鎖。

    柳絮不敢求饒，她樣貌改變，可聲音沒變，她一出聲，那廝就能聽出來，無異于火上澆油。

    一直把她拖到后面，兩個(gè)家人高舉手里的棍棒，朝柳絮身上打去。

    柳絮一閉眼，她羸弱身板，禁不住幾棒子，心說，到底死在這廝手里，這廝也算報(bào)了當(dāng)日之仇。

    當(dāng)臂粗的燒火棍，將要落在柳絮身上，趙琛一揮手，“住手，不得胡來，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br>
    這廝終于說話，兩個(gè)家人手臂撂下。

    “帶過來”趙琛冷漠的聲。

    兩個(gè)家人架著她，扔在趙琛腳下，退后。

    “抬起頭”那廝的聲像寒冰刺骨。

    柳絮顫巍巍抬起頭。

    梁王神色冷峻，周身雪白狐裘，面孔清絕，像雪后澄澈的天空干凈，為蕭索的初冬平添一重絢爛。

    趙琛朝她看一眼，突然，眉峰蹙起，像是想起什么，柳絮兒嚇得心提到嗓子眼。

    這時(shí)，清華寺的主持方丈，跌跌撞撞帶著僧眾趕來，雙手合十“老衲接駕來遲，望梁王千歲恕罪”

    “叨擾貴寺廟”清亮好聽的聲，在寒涼的空氣中回蕩。

    那雙靴子跨過梨子從她眼前過去，柳絮心口噗通直跳。

    一個(gè)小和尚，幫柳絮拾起撒落地上的梨子，用袖子抹額頭冷汗，“姑娘，快走吧，今兒你撿了一條命”

    又小聲道；“二月前，我見過有人沖撞梁王車架，王府家人扯下去，一頓毒打，去了半天命，送衙門里治罪，虧這是寺廟”

    梁王邁步進(jìn)殿，對(duì)身旁隨侍沉聲道；“我讓你查的，可有眉目？”

    隨侍弓身陪著小心道；“按王爺畫的圖像，奴才滿城搜遍，沒有畫上的女子”

    “難道她換了樣貌”梁王深思，自言自語。

    ☆、第11章 吳府

    趙琛拈一炷香，方丈單手作禮，“王妃日前來貴寺求子，心愿達(dá)成，王爺可是求得母子平安?！?/br>
    “正是”趙琛一臉虔誠(chéng)。

    廟門外，玉秀扯著柳絮緊走，看不見清華寺，才松手，白著臉“meimei，方才我嚇得腿都不好使了?！?/br>
    柳絮咬唇不吱聲，冤家路宰。

    二人回周家，周大娘和薛氏早已回來了。

    西稍間里，周大娘喚了聲，“天?！?/br>
    周天福賭氣不理，周大娘坐在炕沿邊，給他掖被子，“娘知道你不愿意柳絮去吳府”

    周天福蠻橫地道：“她是我媳婦，憑啥去侍候別人，我不答應(yīng)?！?/br>
    周興端著茶杯，隔著布簾子，聽見里間兒子的話，接口道：“她現(xiàn)在還不是你媳婦，就是你媳婦，有掙錢的事，錢扎手，你吃的喝的哪里來，還不是你老子娘舍臉掙下的，我還能指望你養(yǎng)活我？”

    周興別看平時(shí)在吳府八面玲瓏，光鮮體面，可看見兒子，胸口堵著一口氣，

    周大娘看兒子氣得面色發(fā)紫，心疼得忙把話岔開，“玉秀手腳勤快，會(huì)侍候人”

    “我不要，我就要柳絮侍候我，除了柳絮，我誰都不要”周天福倔強(qiáng)地道。

    周興怒喝，“這個(gè)家是老子說了算，就這么定了，主子的話那個(gè)敢駁”

    屋里，周大娘好言安撫兒子，“柳絮就過去幫忙幾日，過了年她就跟你圓房，成了你媳婦，整日守著你，哪都不去了”

    “柳絮晚間回來住”周天福霸道地說。

    周大娘站起身，“都依你，反正廚房晚膳后就沒事了”

    晚間，周大娘跟薛氏在東廂房嘮家常，周興把柳絮兒叫到正房東間里，周興盤腿坐在炕上，柳絮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周興道；“吳府的正經(jīng)主子，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還有四位姑娘和一位哥兒，老爺有兩房姨娘，大姑娘是老爺?shù)掌匏觯媚锖退墓媚锸翘H生，三姑娘是趙姨娘養(yǎng)的，內(nèi)宅當(dāng)家的是老爺續(xù)弦夫人楊氏?！?/br>
    周興頓了下，“主子問話，想好了在說，你不曉宅門里彎彎繞繞，跟你說一時(shí)也不能明白，總之，多干活少說話”

    柳絮答應(yīng)，“記住了”

    周興端起茶碗，里面空的，柳絮上前，端起茶壺，低頭斟茶，周興盯著她嫩白的手，咽口吐沫，忍不住伸手去摸，剛一挨上，柳絮手一抖，差點(diǎn)摔了茶壺，周興佯作端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