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寧作五陵狗,不當(dāng)盧州兵。 “郎君以前是雪練軍?” “是?!?/br> “郎君可知道雪練軍還有多少人?” “八百。其實從白城郡到龍門所的時候還剩四五千呢。余丹那個王八蛋,他要是不偷襲少將軍,我那些兄弟也不會白白折在龍門所。cao他娘的,人都被人給殺了。到了龍門所我們又遇上了齊連淮那個狗賊——我在龍門所里忙著守城,他倒好,忙著守我們,守吧守吧,守到最后,都得死!cao!唉……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氣!” 奉玄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能說什么。人都被人給殺了,狂尸倒是很自由,到處亂跑。 “您聽說是帶走少將軍的頭的人,我不該提這些事。您比我不好受?!笔勘f:“您醒得這么早,出了帳子,是要去找您的朋友吧?!?/br> 奉玄猜佛子還沒醒,只說:“嗯?!比缓箅x開士兵,往佛子的營帳那里走了過去。 他只是想自己走走,不想叫醒佛子。他不想再聽人提起“韋衡”這個名字了。他在噩夢里一次又一次看見韋衡。韋衡留給他無數(shù)場噩夢,可笑的是……最終他是保住了韋衡的頭的人。 奉玄沒想到佛子醒了。 等他走到佛子的營帳前,佛子撩開了營帳,叫他:“奉玄。” “好友,你怎么醒了?” “我聽見你說話了。”佛子問:“昨夜你睡了嗎?是一夜沒睡,還是醒了?!?/br> “睡過?!?/br> 佛子將奉玄讓進營帳內(nèi),對他說:“等我梳頭。” 佛子已經(jīng)洗漱過了,聽見奉玄的腳步聲,還沒梳頭,先撩開營帳見了他。 燭光落在佛子散開的頭發(fā)上,佛子的發(fā)絲黑如鴉羽。 奉玄說:“好友,你也沒有睡好,對不對?我說話時離你不近,可你聽見我的聲音了——你睡得太輕了?!?/br> 佛子說:“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情,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我心里有些亂,也掛念我外祖父?!?/br> 奉玄問佛子:“好友,你會做噩夢嗎?” “會。” “夢見什么?” “很雜亂。我夢見我姑母抱著我,我好像還很小,還能被她抱在懷里,可是我又夢見我姑母在雨里無助地哭……我想起齊連淮死了,我告訴我姑母,齊連淮死了。我在夢里也記得殺生劍割破齊連淮脖子時的觸感,齊連淮的血濺到我的臉上,我因為殺人而感受到了快意?!?/br> 佛子總是讓奉玄感到安心。奉玄發(fā)現(xiàn)佛子醒得很早,忽然意識到,其實他忘了佛子也不過和他一樣大。當(dāng)他有三千苦惱時,佛子亦有三千苦惱,但是佛子不讓他擔(dān)心。 佛子身上負(fù)有血仇。 殺齊連淮,只是了卻了一樁血仇。 奉玄不知道佛子的父親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但是他知道佛子沒有放下過父親的死。佛子不避諱在言談間提起自己的父親,他深愛自己的父母。無論如何,他父親的死都沉沉地壓在了他身上。 他還要被賀蘭奢糾纏。 他還要被太子防備。 奉玄問:“好友,你的夢里沒有我嗎?還是你不想讓我擔(dān)心,不肯告訴我?!?/br> 佛子說:“有?!?/br> 奉玄看著他。 佛子說:“我夢見韋衡的臉……夢見你在向前走,你在茫茫雪地里走,如論我如何叫你,你也不回一下頭。我夢見一個只有舌頭的骷髏在念佛經(jīng),我對它說我沒有錯。” 佛子有什么錯? 為什么會有人覺得佛子有錯?佛子沒有錯。在任何時候都沒有錯。齊連淮要他看了一場虐殺,太子送他牢獄之災(zāi),韋衡把他卷進了一場陰謀。佛子有什么錯? 奉玄從來沒有覺得佛子做錯過什么。 奉玄在佛子的手臂上捏了一下,他知道衣服下佛子的手臂上留著一個牙印,那是他咬出來的牙印。 他對佛子說:“好友,我想起自己總是做噩夢,所以我問你有沒有做噩夢。你很關(guān)心我,我難過時,你會安慰我。我和你之間是相互的,我不是只需要你安慰的奉玄,我也是可以讓你安心的奉玄。最近我只顧著自己難過,我想到我睡得不好,我忘了你也可能睡得不好。你因為我才會被韋衡牽扯進事情里,因為我受了很多委屈,平白遭受了很多辛苦。如果你有感到疲憊的時候,我愿意抓著你的手陪你,讓你也能稍稍休息。” 佛子說:“奉玄,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那時沒想好是拔春冰劍還是拔殺生劍,還沒拔劍呢,你就擋在了我前面,我心里想,怎么會有人擋在我前面?你愿意把我護在身后,我可以信你?!?/br> 奉玄似乎又看見了那時的佛子,他說:“我看你不拔劍,以為你是怕自己打不過山匪,所以在猶豫。沒想到我在智門寺又遇見了你,你的劍術(shù)比我還厲害。” “我和你在一起時,你不用做什么,我就已經(jīng)覺得可以放心了。在智門寺重遇你時,我一夜未睡,真的有些累了。我想要睡一會兒,你也真的讓我睡了一會兒?!?/br> 在智門寺,佛子說:“吾友,香,燃盡了?!彼f:“香盡之前,我不曾睜眼?!?/br> 奉玄在智門寺里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動。 智門寺……宣德。當(dāng)奉玄走進宣德城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宣德城內(nèi)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慘象。他差點在智門寺出事。 奉玄忽然想說什么,一張口卻忘了,想了片刻,只抓住了一些轉(zhuǎn)瞬即逝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