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韓忍盤膝于榻上:“我且先閉關進階,待成功去,再送你離開?!?/br> 蘇慕歌便道了聲謝,起身出門。 已是月上中天。 蘇慕歌沿著山路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心事重重,不知不覺便走到永夜殿下,擇了一塊兒大石頭盤膝坐下。 “可要去看師叔?”銀霄探頭問。 “你還是先化形吧,師叔一時半會的,搞不定南疆妖王。”蘇慕歌回過神,嘆了口氣,“永夜殿下若是火山口,你化形將天劫引來,整個永夜殿的根基便不穩(wěn),不過此事不及,你且量力而為,切莫著急?!?/br> “你哪只眼睛瞧見我著急了。”銀霄說著,便取出那顆玲瓏剔透的藥瓶子,將化形丹倒了出來,一口吞了,“化形而已,我又不是沒化過?!?/br> “得閉關多久?” “快則半年,慢者兩年?!?/br> “可以?!?/br> 蘇慕歌便不說話了。 銀霄忍了幾忍,還是問道:“你在想什么?” 蘇慕歌搖頭:“沒什么?!?/br> 銀霄表示不信:“是否有所頓悟?” “頓悟談不上,只是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想的比較多?!?/br> “你該不是感傷起紫琰仙君了吧,”化形丹在腹部脹滿,銀霄摸摸圓滾滾的肚皮,好笑道,“韓忍雖然有些不靠譜,但先前有句話說的不錯,旁人的事情,無需我們來傷悲春秋?!?/br> “當然不是……” “咦,蘇施主!” 蘇慕歌話說半茬,只見遠方燈火忽明忽暗,仔細一看,原是仙鶴的兩只明瞳。仙鶴在半空有些不穩(wěn),上下左右趔趔趄趄,只因背上馱著的修士,體型有些龐大,超出負荷。 蘇慕歌從石頭上跳下地,朝著半空拱手道:“無塵大師?!?/br> 無塵和尚一早看到了她,正是奔著她來的,一揚袖子,從仙鶴背上跳下,大笑道:“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哦不,是你我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蘇慕歌摸摸鼻子:“大師…… “哈哈,不開玩笑,的確有些意外在此地遇見你,施主可是來尋我?guī)煾傅模俊?/br> “我是受了一位前輩之命,送一位朋友來的?!?/br> “原來如此?!睙o塵和尚聽罷,若有所思,笑道,“那你我有空在聚,貧僧先去師父處照個面,省的他老人家以為貧僧又偷懶。” “恩。大師請便。” 蘇慕歌施了一禮,垂首時,唇角若有似無的微微翹起。 無塵和尚這一去,可悟尊者必定知悉自己同師叔的關系,明白自己此行目的并不單純。但慕歌并不擔心自己會被驅(qū)逐,因為她在可悟尊者眼睛里,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大能不會因此費心。 無塵和尚轉(zhuǎn)身正要離開,忽又轉(zhuǎn)頭問了一句:“咦,裴施主沒有一同前來?” 蘇慕歌皺眉:“他不是同你們一起,前往井底探寶了?” 無塵和尚“啊”了一聲:“裴施主并沒有去啊,是同你一起出去的?!?/br> 蘇慕歌聞言一怔:“絕不可能,我守了兩個時辰,未曾見到他,他沒出來?!?/br> 無塵和尚摸摸光禿禿的腦門:“你二人乃是道侶,他自不會躲著你,你說沒見他出來,那便是沒出來。奇怪了,他沒進去,也沒出來,究竟跑去哪里了?莫非,希望之井內(nèi)另有乾坤?” 念念叨叨著便離開了。 蘇慕歌一直以為裴翊去了井底尋寶,眼下聽無塵和尚一說,便知他是出來了。身在井底,他不可能一直貼著隱身符箓不現(xiàn)身。但若是一同離開秘境,她和秦崢在門口守了那么久,卻始終見不到人。 只有一種可能,裴翊在躲著自己。 蘇慕歌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裴翊的行事作風,她比誰都了解。之前這廝死皮賴臉的出現(xiàn)在江家,怎么趕都趕不走,證明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拿回自己的所有權。 裴翊個性沉穩(wěn),善始善終。 他很少做出決定,但決定的事情,通常很難改變。 為何井底走了一遭,出來后,又開始躲躲藏藏? 這并不是他的風格。 “看樣子,是等不到他來幫你救師叔了?!便y霄暗戳戳地道。 “銀霄,我從來就沒有指望過他,謝謝?!碧K慕歌雙手合抱于紫府處,微挑黛眉,“師叔已有對策,他來了,也幫不上什么忙。” “恩,也沒錯?!币估镲L大,銀霄甩甩頭,重新鉆回窩里,“但慕歌你要知道,師叔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師叔,太小。哎,沒有裴翊在,我總覺得有一點點不安心。” “你在質(zhì)疑我的能力,還是懷疑我的智商?”蘇慕歌嘴角一抽。 “絕對沒有。”銀霄連連擺爪,“只是有個金丹修士在,安心一些。我知你不喜歡依傍別人,但裴翊是你的道侶,你借他之力,又有什么關系?” “我和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關系了?!?/br> 銀霄閉關結丹之前,也不知裴翊給了它什么好處,像是被收買了一樣。蘇慕歌頭疼不已,重申一遍,“我和裴翊從前是道侶,但如今是五百年前,我連rou身都換了……” “我聽說,你們?nèi)祟惖碾p修盟約也是契魂的吧?”銀霄才不同她爭辯,自顧自地道,“當然,女人要是變了心,什么理由都是理由。裴翊其實人不錯,畢竟年紀在那里擺著,不會像年輕人一樣沖動的愛來愛去,但一千年過去,還不嫌棄你,肯為你鞍前馬后、勞心勞力,你還想怎樣?” “他只是將我當做責任,你明白?” “那應該當你是什么?愛人?哎呦喂,別逗了成不!你們兩個加起來,快兩千歲了吧,擱在凡人界,已是白頭偕老了一回又一回!”銀霄笑的直揉肚子,“慕歌,不要告訴我,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少女情懷?” 蘇慕歌額角青筋抽搐,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覺得我像是這種人?” 銀霄探出頭,左看右看:“瞧著不像,但有一句俗話說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br> “滾!”蘇慕歌一拳頭錘在它腦袋上,“胡說八道什么!” “看看,被我戳中痛處,惱羞成怒了吧!” 銀霄揮著爪子同蘇慕歌打了起來,當然只是鬧著玩,瘋了一陣之后,嘆氣道,“只是裴翊的氣運實在太差,你的氣運雖然不弱,但也不強,總歸是壓不過他的霉運,有可能會影響到你?!?/br> 蘇慕歌真就納悶了:“我想不明白,我動用觀氣術都窺不出來裴翊的氣運團,你究竟從哪里看出,他的氣運奇差無比?” 銀霄一攤手,鄙視道:“姑奶奶,這還用看嗎,你瞧他這一路走來,是有多倒霉?魔核是他父親的,父子間存在著親緣,自古子承父,乃是氣運中最重的一個。連親緣運都失去,就知道他的氣運糟糕透頂?!?/br> “是這樣……” 蘇慕歌沉吟,似乎漸漸明白了什么。 但她有些不敢相信。 韓忍說紫琰心頭有道坎,蘇慕歌覺得自己心頭,同樣有道坎。 這一道坎,正是裴翊。 裴翊之前一直強調(diào),他同她原本便是夫妻,在雙修大典上,彼此都曾經(jīng)許下過心魔誓,無論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必將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如今,時間并不曾向后行走,而是向前回溯,他還是他,她還是她,究竟有何不同? 蘇慕歌偶爾琢磨,的確是這么個道理。 只是先前被痕封印在rou身內(nèi)時,痕不只一次數(shù)落裴翊的不是。 他是怎樣的薄情寡義,怎樣同程靈璧雙宿雙棲。 那個年紀的蘇慕歌,其實早將情愛看的極淡,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在意裴翊這個道侶。但被被痕一說,蘇慕歌的氣惱怒恨,瞬間又翻了好幾倍,程靈璧和裴翊這兩個名字,將近千年,一直是捆綁在一起的,對程靈璧的憎恨,或多或少轉(zhuǎn)移一些在裴翊身上。 哪怕眼下知道,此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而且此番新生,也是裴翊給的。 蘇慕歌很想感激他,但試想一下,一個你惱了大半輩子的人,突然成了你的恩人,這怪異的感受,絲毫不亞于她愛戴了那么多年的養(yǎng)父,一夜之間成為屠她全族的儈子手。 過往一百年間,他們相互之間帶著面具,卻能舉案齊眉、和睦共處。 如今卸下偽裝,坦誠相對,反而不知如何自處。 蘇慕歌一直覺得,重生一次,不想在被從前的枷鎖束縛住…… 現(xiàn)實真的很殘酷,猶記得當年年少動情之時,她時時會憂慮裴翊日后是否會變心,卻不想,最后忘情的是自己。 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從何時起,竟就不珍惜了呢? 有些事情,明明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去要求別人? 蘇慕歌抄著手坐在石頭上,抬眸望了一望無際的黑色天幕,腦袋里冗雜的情緒一點點釋放,整理,不知不覺中,就有些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逐漸陷入冥想狀態(tài)。 “你慢慢琢磨,我閉關化形啦!” “恩?!?/br> …… 一晃眼,就是將近兩年。 蘇慕歌是被靈獸袋內(nèi)的動靜吵醒的。 醒來之時,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最后只能感概一句,明光山,雖然妖氣重重,不太適宜修煉,但卻是個靜心悟道、修身養(yǎng)性的好地方。 不過為何雷婷他們還沒來? 不只該來的沒來,該走的也沒有走。 靳家那些人還在。 蘇慕歌望向遠處涼亭,竹藤軟轎內(nèi)的靳遲,正在同無塵和尚對弈。 “咔擦……” 啃咬蘋果的聲音陡然在背后響起,“這個靳遲真是奇怪,是不是長得其丑無比啊,為何總是躲在轎子里?!?/br> 蘇慕歌被唬了一跳,一轉(zhuǎn)頭,只瞧見一名英俊的青年修士站在身后。 她瞬間一個恍惚,好一會兒才嘴角抽搐著道:“銀霄?” 銀霄抬了抬下巴,眨眨眼,顯然對這張臉非常滿意:“韓忍的化形丹果然不錯,怎么樣,是不是很帥?” “你還當真比著我男裝的樣子化形啊?!?/br> “怎么,你當我是開玩笑?” 蘇慕歌撫了撫額,她當真以為銀霄只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