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讓開,黑烏鴉!”喬里克毫不客氣道,“你這樣光用清水洗是很難洗掉血跡的,還浪費水!” 柯清怡對于他的出現(xiàn)頗為驚奇,對于他的嘲諷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我不太會洗衣服……你能告訴我除了用清水外還能用什么呢,這里有沒有肥皂?” “肥皂是什么,是你們命運之城貴族間的玩意兒嗎?”喬里克語氣里很是不屑,他在后院的架子上翻了翻,拿出一個系緊的小布囊,解開后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了一點在柯清怡的衣物上,兇巴巴地解釋道,“這是逐污粉,用一種植物磨的,不知道比起你說的那什么肥皂來說效果怎么樣,反正你現(xiàn)在在我們這兒只能用這個,和我們每個人都一樣,你嫌棄也沒用!” “我并沒有嫌棄?!笨虑邂戳四欠鄞炅舜暌路磺逅床坏舻牡瓭n沒了,香氣掩蓋了血味,而這個味道正是柯清怡在衣裙上曾聞到過的。 喬里克雙手交疊抱在胸前,站著俯視她洗衣服,像是監(jiān)工一樣,他看了好一會兒,似是內(nèi)心掙扎了許久,才默默地把自己的披風取下,給柯清怡披上,口頭卻不饒人:“這三更半夜的,還涼著呢!你可別染上風寒給大家添亂子!沒人愿意照顧你的!” 其實阿米莉亞的體質(zhì)不比這里任何一個男子差,這點溫度對這具身體而言根本不會造成任何損害。 柯清怡委婉道:“其實我并不冷,你不必把披風脫給我的……” 喬里克一看她拒絕,口氣更壞了:“我熱!但我不想把它扔地上,搭你身上不行嗎!” “……”這把柯清怡給囧道了,只有無奈道,“好吧,那我就披著吧。” 就在柯清怡第三次清洗衣服時,喬里克又出聲點評道:“哼,你這個大小姐洗衣服的動作倒也不是很笨拙嘛?!?/br> 柯清怡不太習慣有人一直在旁邊盯著她看,于是出言緩解尷尬道:“喬里克,天還沒亮呢,你怎么就醒了?” 喬里克哼道:“我向來醒得早?!?/br> 這也未免太早了吧,你說你睡得晚都比較合理。 柯清怡搓著衣服,越想越不對勁,問道:“那你看到我衣服上有血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 “喬里克,”柯清怡斟酌著用詞,“你……一直都在關(guān)注我房間里的動靜?” 不知道是不是燭光照耀的緣故,喬里克的俊臉稍稍有些發(fā)紅,他惡狠狠地瞪道:“誰會留意你這只兇殘的黑烏鴉!” 柯清怡道:“好吧好吧,你沒有,就算你有,也無可厚非,畢竟我是個危險人物,還是要防著我起異心嘛,我能理解的?!?/br> 喬里克的狀態(tài)簡直可以用炸毛來形容了:“我都說了我沒有!” “噓!”柯清怡向他做了一個手勢?!皠e吵到奧爾頓他們休息。” “……哼!”喬里克的神色很奇怪,像是發(fā)怒又更像是在掩飾尷尬,“我回房了,你晾好衣服后也趕快回去睡覺吧!免得之后精神不好讓嘉蒂特莎擔心!” 柯清怡心里發(fā)笑:“知道了知道了,對了,喬里克,你可以幫我找樣東西嗎?” 喬里克頓住了腳步回頭,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什么東西?” “用來裹劍柄的布條。”柯清怡看到對方兇巴巴的帶著詢問意味的眼神,于是解釋道,“我想把劍柄上的圖紋包住,那是拉米瑞茲家族的家徽?!?/br> 沉默了幾秒,喬里克轉(zhuǎn)過了腦袋,整個人背對著柯清怡,嘟囔了一句:“麻煩死了!” 他的身影隱沒在門后。 ` 然而清晨柯清怡一醒來,就看到一捆裁好卷好的軟布靜靜地放在了房間門口。 而喬里克若無其事地在后院練劍。 ☆、第50章 反派女配萌萌噠(八) 柯清怡漸漸習慣了在醫(yī)館的日子,每日穿著輕便的布裙,忙前忙后,幫嘉蒂特莎采藥磨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過嘉蒂特莎還是不讓她上陀蘭達野的街市,因為她的金發(fā)紫眸實在太引人注目——城中幾乎人人都認識克林坦頓軍最英勇的將軍喬里克,并且知道他是城里唯一的蘭特霍斯塔人,如若看到又一個蘭特霍斯塔人出現(xiàn),而且是個女人,他們雖不至于馬上聯(lián)想到魔女阿米莉亞,但還是會心存疑惑,想探個究竟。 這天柯清怡照常幫嘉蒂特莎干活,屋外跑來一個小男孩,棕色短發(fā)綠色眼睛,穿著簡單樸素又干凈的衣服,手里捧著一袋東西,奶聲奶氣道:“洛佩茲大人在嗎?” 在他面前,高大的阿米莉亞就像一個巨人,由此他看到柯清怡時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圓溜溜的大眼睛里毫無掩飾地帶著些怯色:“你是誰,我怎么沒見過你?” 柯清怡一看外國小正太就兩眼發(fā)亮,覺得小正太可愛得不得了。于是她笑瞇瞇地蹲下身,和善道:“我是新來的,名字叫……叫艾米。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幾歲啦?” 要是帕特里克看見了她的這個笑容,一定警鐘大響,把誘拐兒童的罪名往她身上扣。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因為柯清怡現(xiàn)在的語氣與神態(tài),確實就像一個怪阿姨似的。 “我叫肖恩,今年四歲了?!惫烙嬍且驗樾∧泻男∩畹沫h(huán)境都民風淳樸,好人多壞人少,所以他幾乎沒什么警惕心,見柯清怡這么一問,就老老實實回答了。 “嘉蒂特莎正在給奧爾頓換藥呢,你找她有事嗎?”柯清怡看了看他雙手抱著布袋,“你是要把這袋東西交給他嗎?” 肖恩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笑容來:“我家曬了地瓜干,mama讓我給洛佩茲大人送過來?!?/br> “真懂事?!笨虑邂χ嗣≌哪X袋。 這時,嘉蒂特莎從奧爾頓的房間里出來了,看到肖恩時似乎有點驚訝:“小肖恩,你一個人過來的嗎?你的母親呢?” 肖恩指了指門外:“不是,mama和我一起來的,但是她讓我一個人進來把這袋地瓜干交給您?!?/br> 嘉蒂特莎聞言愣了愣,但很快便恍然了,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柯清怡,抿了抿嘴角,有些不自然,但最終臉上還是浮現(xiàn)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她彎腰接過布袋,柔聲道:“謝謝你,肖恩,請代我向你母親問好道謝。等她調(diào)整好心情后,隨時歡迎她再到醫(yī)館里來幫忙。” “是,洛佩茲大人,我一定把話帶到。mama讓我送完東西就出去,所以我要告辭了?!闭f著,肖恩也看向了柯清怡,雖然還小,卻已經(jīng)很懂禮貌了,“艾米,再見!” 柯清怡朝他晃了晃手:“期待下次相見,小肖恩?!?/br> 小男孩朝嘉蒂特莎鞠了一躬后,走出了醫(yī)館。 柯清怡站了起來,跟著肖恩走到了門口,看到籬笆外確實站著一位婦女,頭戴白色三角巾,下端露出卷曲的棕色長發(fā),柵欄遮住了她一半的身子,只能從她的上半身推斷穿的是一件暗紫色衣裙,腰上還有可能系著白色的圍裙。由于有點遠,柯清怡看不太清楚婦女具體的模樣,只能看出皮膚有點發(fā)黃,氣質(zhì)與尋常婦女有些不一樣,像是歷經(jīng)了重大磨難與滄桑一般。 看到肖恩出來,婦女似乎松了一口氣,低頭笑了起來。肖恩沒有柵欄高,但看婦女的樣子,應(yīng)該是牽住了孩子的手,正準備轉(zhuǎn)身離去。 不知道是不是柯清怡的錯覺,她總覺得女人在轉(zhuǎn)身前抬頭看了她一眼,但發(fā)現(xiàn)她一直盯著前方后又趕快低頭躲閃了目光,像是心虛一般,佯裝無事地一邊走一邊跟孩子說起話來。 難道…… “阿米莉亞,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這件事?!毕袷怯∽C著柯清怡心底的猜想一般,身后的嘉蒂特莎猶豫好一陣后終于決定開口,“肖恩的父親在他出生沒多久后就戰(zhàn)死沙場了,故鄉(xiāng)也淪為伊澤德的黑暗領(lǐng)地,他母親烏娜帶著他從戰(zhàn)火中逃出,背井離鄉(xiāng),一個人把肖恩養(yǎng)大,實在是不容易。你……” “嘉蒂特莎,你不用說了,我大概知道事情的起因了?!笨虑邂p聲打斷了對方的話語,她凝視著婦女遠去的背影,想起那夜的刺殺,嘆了一口氣,“她一定恨透我了?!?/br> 嘉蒂特莎卻道:“一切并沒有你想的那么糟,阿米莉亞。如果烏娜真的不打算接納你,就不會讓肖恩進來了,她大概是想讓你看看這孩子吧,看看你的一時仁慈救下了多么可愛的一個生命?!?/br> 柯清怡感受到阿米莉亞內(nèi)心的沉重:“但愿如此吧?!?/br> “打起精神來吧?!奔蔚偬厣膭畎愕嘏牧伺乃募纾盀檫^去所束縛只會泥潭深陷,大家都在努力往前看。烏娜是如此,你也應(yīng)該如此?!?/br> 奧爾頓的傷已經(jīng)痊愈了,但嘉蒂特莎還是不放心他的身體,要他再靜養(yǎng)幾日,喝一些驅(qū)寒健體的草藥,百利而無一害。 這一天本是風平浪靜,奧爾頓在醫(yī)館對著在羊皮卷上繪出的地圖托腮沉思。目前史霍華兄弟駐守最前線的營地,尤曼斯留下鞏固陀蘭達野城防,喬里克蓄勢待命,帕特里克前日率兵攻下了一座被伊澤德強行占領(lǐng)的小城,麗白卡潛入某地執(zhí)行暗殺任務(wù)。 一切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卻在中午的時候被一個消息打破了平靜。 “稟告大人,十萬火急!敵軍大衛(wèi)·托雷斯率十萬士兵搶奪舒哥耶城,蒙德將軍受傷,帶著一萬余兵退到了澤維爾大人所駐守的河里亞城,但實在難以匹敵,現(xiàn)我軍已失河里亞城,蒙德將軍與澤維爾大人正領(lǐng)軍往后退,兵力約三萬左右,請求支援!” 敵軍步步緊逼,我軍節(jié)節(jié)敗退。 大衛(wèi)·托雷斯…… 柯清怡想起慶功宴上那張親切宛如親叔叔的笑臉,手不禁握得緊了緊。 送信人說完這話,全場一片寂然,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奧爾頓,”喬里克單膝下跪,向奧爾頓抱拳,主動請纓道,“請讓我?guī)Пデ熬€支援帕特里克與澤維爾!” 奧爾頓神色凝重地點頭道:“好,交給你我也放心。不過城里也要留部分兵力在,你選三萬精兵跟你一起去吧?!?/br> 這三萬加帕特里克那邊三萬,也就只才六萬而已,終是要走以寡對多的險路。 柯清怡向前一步,也做出像喬里克那樣的軍人姿勢,字句堅定道:“我重新選定的王者啊,請讓阿米莉亞也參與這場反敵戰(zhàn),以示我歸附的忠誠!” 這句話把奧爾頓和嘉蒂特莎都嚇了一跳,奧爾頓皺眉道:“阿米莉亞,你可想好了?對面的敵人可是大衛(wèi)·托雷斯,你昔日的戰(zhàn)友與伙伴,你的劍將指向從前敬仰你的士兵們,沒有人強迫你參與這次戰(zhàn)爭。”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要參加。”柯清怡平靜地抬頭,“大衛(wèi)是一名出色的將領(lǐng),他所帶領(lǐng)的十萬士兵也是訓練有素的將士,如若我們能說服他與他麾下的士兵們也投誠,豈不是既壯大了我軍的實力,又避免了更多人流血,是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奧爾頓沉聲道:“這當然是件好事,但可能性……” 柯清怡道:“不試一試又怎么能知道不可能?你也說了,我與大衛(wèi)交情非凡,他的士兵也認識熟悉我,這場勸敵中,最佳人選非我莫屬?!?/br> 奧爾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說服失敗了呢?” “不會失敗的?!?/br> “萬一呢?如果真的失手了……阿米莉亞,你能下得了殺手嗎?” 柯清怡看著奧爾頓深藍似海的眼睛,只覺得心里一虛,莫名有些慌亂。 “若真如此,那就由我來取托雷斯的項上人頭?!鄙砼詥汤锟撕鋈焕事暤?。 奧爾頓沉思了一陣,才下決定道:“好,你們兩個一塊兒去吧。不過阿米莉亞,可能要委屈你一下當喬里克的副將了?!?/br> “是?!笨虑邂袂閲烂C。 這具身體好不容易開始習慣輕裝軟布,現(xiàn)在又要換上堅盔利甲。 但柯清怡能感受得到,阿米莉亞的身體熱了起來,像是在興奮一樣。 安詳寧靜的生活固好,卻無法使她像在烽火硝煙下那般驚艷。 不得不承認,阿米莉亞屬于戰(zhàn)場。 她的身體懷念金戈鐵馬的日子,懷念從軍打仗的充實,懷念勁敵相逢的熱血。 有些人仿佛注定就是亂世中的英雄,刀光劍影鑄成生命的閃耀,兵荒馬亂間彰顯其人生的價值與信念。 淡泊平靜的日子只會給他們的靈魂蒙上黯淡的灰塵。 喬里克先去選兵了,柯清怡在嘉蒂特莎的幫助下?lián)Q回那身漆黑的鎧甲,劍柄已經(jīng)纏上了布條,銜著虎刺梅的烏鴉再也不會咯著她的手心了——盡管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阿米莉亞的心理作用而造成的虛假感知。 她朝著嘉蒂特莎與奧爾頓再次行了一個禮,才騎馬離去。 還沒到街市,柯清怡就在路上看到了烏娜正帶著肖恩往醫(yī)館方向走,手上又捧著一袋東西,不知道是什么好吃的。 見她全副武裝、身騎戰(zhàn)馬,肖恩瞪大了眼睛:“艾米,你要去哪兒?” 柯清怡拽了拽韁繩,使馬兒慢下速度來,她笑道:“出去溜達溜達一圈?!?/br> 肖恩明顯不信:“那你為什么穿得和喬里克差不多?” “肖恩,不要多嘴。”一直默默站在身后的烏娜低聲開口道。 說罷,她抬起了頭——這是她第一次和柯清怡在能看清彼此的情況下面對面,只見她一臉正色,語氣沉穩(wěn):“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去何方,但我知道你去的地方一定不安全。拉米瑞茲,你……多保重?!?/br> 柯清怡的心情因?qū)Ψ降脑捳Z而舒展許多,她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高興。于是她也回以字句誠懇和善意的笑容:“萬分感謝你,烏娜。” “不用謝,你理應(yīng)連著因你而失去生命的人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br> 那一瞬間,柯清怡覺得身體里的阿米莉亞都快要流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