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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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傳十十傳百,等吳氏帶了青娘走到縣衙時,身后跟的人已經(jīng)不少,衙役們心中未免打著嘀咕,但要驅(qū)趕眾人的話,又怕犯了眾怒,只得走到縣衙。 衙役們見已經(jīng)來到縣衙,松了口氣,對吳氏道:“你要進(jìn)去,必要……” 話沒說完,吳氏已走上前拿起鼓槌就要去擊登聞鼓,這嚇了青娘一跳:“姑姑,不可!”吳氏把青娘的手推開,徑自擊打:“這有什么不可的?” 登聞鼓響起,在里面和朱老爺說話的知縣嚇了一跳,剛要遣人出去瞧瞧,就有人報進(jìn)來:“老爺,就是那朱家被追索的逃妾,她的姑姑在擊!” “胡鬧!”知縣說了這么一句,急匆匆換了衣衫就出去坐堂。朱老爺本是等著衙役們把青娘給捉回來,自己直接把青娘帶走,誰知竟是吳氏敲了登聞鼓。 朱老爺見知縣出去坐堂,朱老爺?shù)拿疾挥删o皺,沉吟一下,就走出去,命人去把張秀才叫來。 縣衙門口此時已經(jīng)等了許多人了,知縣一到堂上坐下,衙役就把吳氏按了跪下,還有些瞧熱鬧的跟著走進(jìn)來。 知縣見狀雙眉一皺,把驚堂木一拍:“公堂之上,何須如此多人,趕出去!” 衙役們齊聲應(yīng)是,就要上前趕人,吳氏已經(jīng)高呼冤枉:“老爺,這些都是證人,難道老爺打官司,只聽一造的?” 知縣已經(jīng)又拍下驚堂木:“本官如何審案,豈是你這鄉(xiāng)野婦人所能置喙的?況且公堂之上,怎能喧嘩?” “老爺,我們并沒喧嘩!”已有人在那高聲叫道,知縣又要拍驚堂木,吳氏兒媳婦見狀就大叫:“諸位,老爺只怕是……” 吳氏兒媳婦話沒說完,就有個衙役上前用水火棍打了她一下,吳氏兒媳婦頓時哭起來:“打死人了。老爺,這還沒審案,就要打死人??!” 知縣見眾人都議論起來,曉得眾怒難犯,眉頭一皺,又拍下驚堂木:“罷了,本官仁慈,不和你們爭執(zhí),若再有人喧嘩,就趕出去!” 衙役們齊聲應(yīng)是,知縣又拍下驚堂木:“下跪何人?來人啊,先拉出去,打……” 青娘已經(jīng)跪下:“老爺容稟,這是我的姑姑,她全是為了我,老爺若胡亂打了,豈不讓冤屈無法被伸?” 知縣往青娘身上瞧了瞧,眉微微松了下,對青娘的語氣也輕柔了些:“吳氏,你該知曉,說出的話就不該反悔,你既已同意去朱家做妾,又逃走,豈不聞……” “敢問老爺,都說初嫁從父母,再嫁由自己,我公姑父母都無,丈夫也沒了,若隨便一個婆家男子讓我嫁,我就從,這天下還有王法嗎?”青娘心中早有一股氣,聽知縣這樣問,直言不諱地說出來, 知縣沒想到青娘膽子這么大,拿起驚堂木又是一拍:“吳氏,你豈不聞出嫁從夫,你丈夫沒了,族內(nèi)長輩,自然就能……” “族內(nèi)長輩能定生死,老爺這話也真是聽的少了?!眳鞘先滩蛔¢_口,覺得跪著氣勢不夠,干脆站起來:“老爺,我侄女雖沒歸宗,可也是我吳家女,吳家女兒出嫁,難道娘家長輩就說不得一句?” 知縣被問的無話可說,索性拿起驚堂木又是一拍:“都給我跪下,都沒有學(xué)過禮嗎?這樣刁民,就該重重打了?!?/br> 青娘和吳氏都跪下,衙門里瞧熱鬧的那些已經(jīng)開始喧嘩,知縣又拍一下驚堂木:“都給我住口。來人,傳吳氏大伯子!” 衙役應(yīng)是,張秀才早就等在那里,從人群中擠進(jìn)來,張秀才因是秀才,見了知縣也沒跪,只往堂上打了一拱。 知縣對張秀才點頭:“張秀才,你說與本官,這婚事,是吳氏應(yīng)的?” 張秀才恭敬地道:“是,老爺,當(dāng)日是這樣的,朱老爺偶然見到守寡的弟婦,就想納之為妾。遣媒說合,弟婦已經(jīng)應(yīng)了,那日就送過去,誰知酒還沒吃完,就有人來報,說弟婦逃走。內(nèi)人就跟了朱家的人,前去尋找。等尋到已是半夜。弟婦矢口否認(rèn),說并沒這件事,還罵內(nèi)人和我胡說八道。老爺!” 張秀才恭敬地又往上打了一拱:“學(xué)生雖只是個秀才,可也從小讀了些書,并不是那樣不懂禮的。若是朱家強(qiáng)迫,學(xué)生自然要爭個是非曲直,可朱家是遣媒說合,也送了彩禮錢過來,自然是好姻緣!” 張秀才說一句,青娘冷笑一聲,等張秀才說完,吳氏已經(jīng)道:“好伶俐的口齒,口口聲聲說是我侄女愿意,我侄女若真愿意,昨兒怎會尋死?” “婦人家為了要挾別人,尋死上吊也是有的!”知縣只想著趕緊把案子斷了,讓朱老爺帶走青娘,別的事半點不去想,急急加了一句。 吳氏已經(jīng)哎呀一聲:“我今年活了也差不多有四十歲,倒從沒聽過,要尋死要挾人的,再說了,這沒了命,可就什么都沒了。老爺你摸著自己良心想想,你對得起堂上懸著的這四個字嗎?” 知縣身不由己地往那明鏡高懸的匾額上看了看,眉頭就皺起來,想起朱老爺說的話,知縣咳嗽一聲:“既如此,張秀才,你們的媒人是……” “老爺,他們的媒人定是已經(jīng)被買通的,那些媒婆,見了銀子,什么話都肯說!”青娘已經(jīng)在那嚷起來,知縣想抓簽子扔下去讓衙役打青娘,又想到朱老爺,只得把手收回來,對張秀才道:“這話也有些理,一個村子里住著,總有鄰舍來作證!” “老爺英明!”張秀才小小地吹捧了一下,這才對知縣道:“的確有鄰舍來作證的!” 知縣點頭,衙役已經(jīng)高喊:“傳證人!” 寧榴今日也沒去鎮(zhèn)上賣rou,張秀才早早就拉了他來縣城,方才在縣衙外頭,寧榴瞧見青娘,心里已經(jīng)升起一股難過,在衙門面前踱步,默念著等會兒要上公堂說的話。 聽到縣衙里面?zhèn)鞒龅穆曇?,寧榴整理一下衣衫,就跟著衙役走進(jìn)。 寧榴低著頭,上到公堂給知縣跪下磕頭。知縣打量寧榴一眼,沉聲道:“此事我已盡知,你是何人?” “小的是二嫂子的緊鄰!”寧榴的話讓知縣又點頭:“緊鄰,那也就是說,隔壁有些什么動靜,你都曉得?” 寧榴應(yīng)是,張秀才已道:“寧小哥,你不要害怕老爺是英明的!”寧榴抬眼瞧了瞧張秀才,對張秀才點頭。 知縣了然一笑:“那么,你把所知的告訴本官!” “是!”寧榴又答一個字,這才抬頭瞧著知縣:“老爺,小的和二嫂子緊鄰住著。二嫂子平日不愛出門,除了和村里幾個人來往,并沒別人上門,若有,也……” 寧榴故意沉吟,瞧向張秀才:“也只有秀才娘子前來。至于媒婆之類,我在那住了總有三個月,全沒瞧見!” 張秀才沒想到寧榴并不按當(dāng)日說的話來說,愣在那里瞧著寧榴,一時不曉得該說什么。 知縣沒想到這證人不幫著張秀才,那眉也不自覺皺緊才對寧榴道:“你可曉得,在這公堂上,說的不對,是要打的!” “老爺英明,自然不會屈打成招!”寧榴順著張秀才的話說了這么一句才又道:“倒是那日的事,小人也有眼見的!” ☆、第21章 鬧劇 張秀才聽了寧榴的話,以為方才寧榴是初上公堂被嚇的才說了一句實話,這會兒已經(jīng)回轉(zhuǎn)過來,因此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知縣瞧見張秀才面上這絲得意,心里想的也和張秀才差不多,因此點頭道:“本官做官多年,自然明見,不會隨便打的,你說罷!” “那日,小的推了車出去做生意,見大嫂子來尋二嫂子,說的是去廟里燒香的?!睂幜褚婚_口,張秀才的臉就拉下:“寧小哥,你說話,可要摸著良心!” “公堂之上……”知縣又拍一下驚堂木,高聲道! “老爺,小的所說句句是實,并非虛假。難道老爺還要打嗎?”寧榴抬頭看向知縣,語氣依舊平靜。 知縣被寧榴的話說的愣怔一下,張秀才又忍不住了:“寧小哥,你……” “秀才,你想要我說什么,我明明白白曉得??蛇@世間,除了銀子,除了好處,還有良心,還有天理。”寧榴一口氣說完,知縣已經(jīng)伸手去抓簽筒:“好一個刁民,給我打!” 說著知縣就把簽子往地上一扔,衙役發(fā)一聲喊,就要上前來抓寧榴。 青娘和吳氏面上都露出驚訝,青娘已道:“老爺,方才是您口口聲聲所說,說實話才不會打,此刻,怎又……” “把這刁婦也……”知縣又要去抓簽子,張秀才急忙道:“老爺,說來,這總是學(xué)生弟婦,還請老爺瞧學(xué)生的面子,不要打?!?/br> 衙役已經(jīng)抓住寧榴,寧榴既沒有掙扎也沒有說話,只是瞧著知縣冷笑,知縣被寧榴這冷笑笑的心里有些發(fā)麻,喝住衙役:“且先別打,刁民,你可有什么不服?” “老爺說的話都能變來變?nèi)?,別人可還有什么不服?”寧榴說了這么一句,繼續(xù)冷笑:“自然,老爺也可以把小的打的稀爛,只是小的可以被打,這天下人的口是堵不住的?!?/br> 知縣這次是真被氣到,又要去抓驚堂木,寧榴垂下眼:“小的只想問老爺一句,這天下,可有大伯子做主,把小嬸子嫁給別人為妾的?” “胡說,寧小哥,你休要信口胡說,我哪有做主把人嫁去為妾?明明是她應(yīng)下,又來和我說,總要有個長者做見證才好,我不過白做個見證罷了。”張秀才已經(jīng)發(fā)急,在那嚷道。 “老爺方才是怎么說的,在這公堂上說假話,是要打的。這會兒,說假話的人就在跟前,為何老爺反不打了?”寧榴指著張秀才,語氣輕柔地對知縣說。 知縣嘴巴不由張大一些,接著回神過來,伸手去抓驚堂木:“刁民,還不給我快些跪下!” “老爺,你為牧民官,上托天恩,下有教導(dǎo)民眾之責(zé)。豈能任由這等背倫之事,在老爺任所隨意而行?”寧榴從一開始就不害怕,這會兒說的更加溜了。 知縣氣的要死,連連拍著驚堂木:“住口,住口!” “她若肯守,難道我不容她守,可她一來不說守,二來不說嫁,到底……”張秀才額頭滿是汗地在那信口亂嚷。 寧榴笑了,笑容里全是諷刺:“女子以夫為天,既失所天,自然也要守過三年。秀才你口口聲聲說你讀圣賢書,此刻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了?” 張秀才被話堵住,接著就嚷道:“鄉(xiāng)下地方,誰還講這些規(guī)矩?別說守過三年,肯守過一年再轉(zhuǎn)身的就算得上是好人,你還沒見過那沒過六七就急吼吼地再嫁的。再者說了,彩禮錢都收了,她……” “收彩禮錢的是你不是我,我要嫁要守,什么時候嫁,雖沒公婆,娘家還有長輩,也容不得你一個大伯子在這做主!”青娘已經(jīng)拉著吳氏站起身,對張秀才怒吼。 “你們,你們還把本官放在眼里嗎?”知縣見眼前將成鬧劇,連連去拍驚堂木。 “老爺!”青娘趁機(jī)又跪下:“老爺明見,孰是孰非,已經(jīng)明白清楚了,怎還不明白都是他家誣告!” 知縣想起朱老爺,又拍驚堂木:“胡說,你……” “收了彩禮錢的又不是我,肯嫁去做妾的更不是我。況且逼良人|妻為妾,老爺,這可是為官的道理?這可是讀書人的道理?”說著青娘手指在那圍觀的眾人:“老爺若真只認(rèn)了婚書,非要小的去做妾,小的也只有一頭碰死在這公堂,讓人曉得小的心了!” 說著青娘就站起身,要往衙門中柱子捧去,吳氏眼疾手快,伸手拉了青娘,青娘伏在吳氏懷里哭個不停。 “老爺,你休要說這是我們要挾,我們平頭百姓,既沒讀了許多書,也沒多少銀子,所有的不過是條命罷了。況且就算是個三歲孩童也曉得,女子名節(jié)何等要緊。老爺若非要任由這敗壞名節(jié)的事做了,小的們自然也只有拿命拼了?!?/br> 寧榴方才那番話知縣只是微有驚異的話,此刻青娘要拿命拼的話,嚇住了知縣,知縣坐在座內(nèi),不知該如何說話。 張秀才沒想到青娘真敢尋死,若真出了人命,就這不要命不要錢的烈性子,倒還真難以開交。知縣也差不多是一樣的想法。 吳氏已經(jīng)咬牙恨到:“曉得這天下,破家的縣令多了,若真如此,就算拼了傾家蕩產(chǎn),也要和你爭個是非曲直。老爺能堵了我們一家子的嘴,難道還能堵了這么些人的嘴?” 知縣和張秀才對視一眼,一時都不曉得該怎么說,最先害怕的是張秀才,這事若真鬧大了,別人不曉得,朱老爺要拿了張秀才撒氣,把這功名干掉,也是平常的。 張秀才已經(jīng)嚇得雙腿都在抖,對青娘道:“弟妹。弟妹,你也叫了我?guī)啄甏蟾?,難道真忍心瞧著我們一家子去死?” “這可奇了,誰逼你去死不成?秀才,你倒說說呢,現(xiàn)當(dāng)著堂上老爺這個公平的,豈能讓你被人胡亂對付?”青娘沒說話,吳氏故做驚訝開口。 知縣在心里罵了張秀才幾聲糊涂,瞧著面前這幾個人,若真要翻下臉來,把這幾個登時在公堂上打死,也是可以的,只是這后面的事。 知縣瞧瞧在堂下的人,若真激起民變,那可怎么得了? 這會兒知縣在那思索,人群之中已經(jīng)有人高聲道:“老爺,這事連我們都明白了,你怎么還在那不明白?不就是朱家給了張秀才銀子,張秀才昧了良心,要偷偷地把守寡的小嬸子嫁去做妾,誰知這小嬸子不愿意,逃了。朱家和這張秀才才要倒打一耙,說什么這是逃妾?!?/br> 一人如此說,別人也就附和,知縣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朱老爺原本以為,一般人到了公堂之上,早被嚇得發(fā)抖,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因此在后面安心等著。誰知等來等去,連茶都換了兩遍,還不見知縣下堂,朱老爺忍不住讓個小廝去打聽。 小廝去到前面聽了聽,回來對朱老爺學(xué)說了。 朱老爺雖色心重些,卻也是積年的官,聽了這話,曉得勢頭不好,舌頭伸出來沒縮回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罷了,我不過是個在家閑住的官員,若真追究也追究不了什么。倒是你們老爺,罷了罷了,你悄悄地尋個人,和那老爺說,這妾我不要了,只讓他家把彩禮銀子還回來就是!” 小廝應(yīng)是,到了前面尋了個書辦,把朱老爺?shù)囊馑颊f了。書辦會意,趁著去上茶的時候悄聲對知縣說了這話。 知縣聽了書辦這話,會意點頭,拿起驚堂木又是一拍:“誰再喧嘩,就趕出去!”眾人的議論之聲漸漸小了。 知縣這才去問青娘:“聽這意思,你不肯去朱家做妾?” 青娘依舊在抽噎,沒有說話,吳氏點頭:“這是自然,我們家雖是小戶人家,也是吃穿不愁的,哪有去給人做妾的道理。” “既如此,又有人證。想來這做妾之事,不過是朱家被蒙蔽了?!敝h一句話就要把朱家摘清,張秀才這會兒比方才還嚇得更厲害,對堂上打拱:“老爺,學(xué)生……” “張秀才,你身為秀才,利欲熏心,為了些彩禮銀子,竟逼你守寡的小嬸子嫁人為妾,有辱斯文!”既然不能說朱家的不是,那只有說張秀才的不是了。知縣這話嚇得張秀才急忙跪下:“老爺,學(xué)生……” “本官并非學(xué)使,自會把這件事往上報。吳氏,既你不愿為妾,那就自己回家就是。朱家那邊的彩禮銀,著你退出就是!”知縣快刀斬亂麻,說了這么幾句。 接著知縣又拍一下驚堂木:“其余無關(guān)人等,盡逐出!” 衙役們又發(fā)一聲喝應(yīng)是,青娘已經(jīng)抬頭:“老爺,那一百彩禮銀,我并沒收,誰收了,誰退回就是!” 說話時候,青娘狠狠瞪著張秀才。知縣已經(jīng)無奈揮手:“這等小事,自然是你們自去商議。退堂!” ☆、第22章 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