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下意識得搭上他的大掌，借著他的力量慢慢站了起來。

    在她微涼的指尖觸到他掌心的那一刻，南宮玉韜整顆心都顫了一顫。

    然而孟七七回首，透過狂風(fēng)望向上官千殺的方向，她方才正看到一匹黑狼撲向戰(zhàn)神大人。

    “小表妹？”南宮玉韜輕輕道。

    孟七七終于抬眼望他，“對不住……”眼前這人該是變態(tài)表哥所說的“另一個他”吧。

    南宮玉韜慢慢收回手去，在背后握成拳，他仍是笑著，風(fēng)度翩翩的樣子，“那就……再見吧。”

    孟七七怔怔望著他，總覺得有什么很重要的東西要消失不見了。

    后來，南宮玉韜發(fā)現(xiàn)孤魂野鬼的日子也很自在。他留在了這個“被拯救過”的世界。這個世界里，上官千殺沒有毒發(fā)身亡，小表妹也沒有以身殉城。颶風(fēng)打敗了柴浪國的軍隊；這個世界的南宮玉韜做了幾年的皇帝，在三十歲那年消失了——一切就像是一個循環(huán)。除了那三個救人的節(jié)點有所不同，其他的都漸漸走上歷史既定的軌道。

    沒有人能看到他，他卻親眼看著小表妹穿上嫁紗，看著她與師兄情好日密，看著他們有了一個女兒、又有了一個兒子。

    沒有人能看到他，唯有夜風(fēng)吹過他寂寞的靈魂。

    他最喜歡的便是穿梭在自己的少年時光里，在一旁看著年輕的自己和蠢萌小表妹斗嘴玩鬧，像是孩子守著他最珍貴的寶物。

    那一天，他又來到七七十三歲那一年的夏天。

    那時候，公主府的書房里，年輕的南宮玉韜仰躺在軟榻上，頭枕雙臂。他定定望著屋頂出了一會神，忽然輕輕問道：“小表妹，你說表哥給你找個表嫂怎么樣？”

    窗外看著的“他”微微笑了，年輕時候試探的心思真是稚嫩啊。

    “挺好呀?！泵掀咂呗牭较乱庾R回了一句，慢了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她一下頂著椅子從桌子邊撤開，椅子腿劃在金磚地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剛剛說什么？”孟七七快步跑到軟塌邊，居高臨下俯視著變態(tài)表哥，笑彎了眉眼，取笑他，“是哪家的姑娘？嗯？哪個不幸的好姑娘被你盯上了？”

    年輕的南宮玉韜躺在榻上，左腿架在右腿上愜意得抖動著，聽了孟七七這話，他不抖腿了，抖了抖手，好像在忍耐著不要訴諸暴力。

    “被我盯上，很不幸嗎？”

    “當(dāng)然不幸啦！你沒點自我認(rèn)知嗎？你這在南朝都屬于大齡未婚青年了，娶誰——基本都是老牛吃嫩草。而且你從前那么多鶯鶯燕燕，誰跟你不得虧死??！再說你不光嘴毒，心還黑，一般小姑娘嫁給你，不出兩年估計就得瘋……”

    “容我提醒你一下。”年輕的南宮玉韜磨了磨牙，“你的戰(zhàn)神大人比我還長了一歲?！?/br>
    “啊，”孟七七雙手合十，贊嘆了一聲，“戰(zhàn)神大人擁有的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好男人就像酒一樣，越歷經(jīng)歲月，越是醇香動人。跟你這種壞男人是完全不同的?！?/br>
    年輕的南宮玉韜被她氣樂了，較真道：“表哥我可還是童子之身呢。”

    “吥啦吥啦……”孟七七往窗戶外面看了一眼，“白天的月亮好圓吶！”

    年輕的南宮玉韜翻身朝著窗外，不理她了。

    孟七七無聲的吐了吐舌頭，小心翼翼探頭望了一望，輕聲問道：“是誰呀？你看上哪個姑娘了？不會是十九長公主吧？”

    年輕的南宮玉韜有些頭疼得嘆了口氣。

    孟七七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善善？”

    年輕的南宮玉韜仍舊望著窗外不吭聲。

    “他”搖頭嘆息，無聲無息得在那個年輕的自己身邊躺了下來，與他一同望向窗外。

    窗外已是斜陽西墜，迷離的夕輝滲進(jìn)黛藍(lán)的暮色，公主府屋頂上那明黃的琉璃瓦在漫天絢麗的晚霞中放出橙色的光芒。

    “他”靜靜地望著那橙光，從心底生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獨(dú)。

    這樣的孤獨(dú)，仿佛是他的伴生，與生俱來、如影隨形。

    “小氣鬼，我可是把跟戰(zhàn)神大人的事情都告訴你了的！你有情況竟然不告訴我！”蠢萌小表妹不忿得嘰嘰喳喳著。

    年輕的南宮玉韜輕輕把衣袖遮在臉上。

    孟七七深呼吸兩下，忽然靈光一閃，“變態(tài)表哥！你不是逗我玩呢吧？故意說一半留一半，要讓我好奇死是不是？好吧……我現(xiàn)在快好奇死了，你敢不敢告訴我?。空娴倪€是玩笑？”

    年輕的南宮玉韜一言不發(fā)，直接下榻走人。

    ……孟七七目瞪口呆！她摸摸下巴，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這里。”南宮玉韜的聲音忽然從窗口傳來。

    “他”和孟七七一起循聲望去，只見年輕的南宮玉韜正站在打開的八角窗外。一只黃色的小鳥鳴囀著從窗前掠過，從孟七七這個角度看來，那只小鳥好似從他胸口飛出來的一般。

    “什么？”孟七七站起身來，往窗邊走去。

    年輕的南宮玉韜仰頭，拿手指敲擊著屋檐下掛著的貝殼珠串，發(fā)出一陣清脆的低音，“你要我答應(yīng)什么事？”

    “哦哦?！泵掀咂邠蠐项^，得逞一笑，“那你是答應(yīng)嘍？”

    年輕的南宮玉韜又撥弄了一下那串貝殼，磨牙道：“趁我沒改主意，快說?！?/br>
    “好的好的！其實很簡單啦，我是想請你幫我訓(xùn)練幾匹馬……”孟七七把具體要求說完了，這件事情關(guān)鍵在于那幾匹馬的目的地。

    年輕的南宮玉韜聽她把整個請求說完，盯著她看了半響，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他”知道自己那會兒的心情，蠢萌小表妹要他幫忙馴馬，而且是訓(xùn)練認(rèn)識去明山腹地的馬匹，這是為了防備上官千殺。

    她連這樣的事情都肯對他講，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

    孟七七有點不安，“你可是答應(yīng)了的??！”

    年輕的南宮玉韜淡淡道：“反正我是壞男人，反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