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頭跟幾個伙伴放學(xué)后到琴行上課, 進(jìn)門見蕭老師氣鼓鼓的在暴走，周老師閑閑地跟在她身后, 臉上帶笑，表情輕松。

    “周老師，蕭老師?！表懥链蛲暾泻?，西瓜頭勇當(dāng)敢死隊，上前試問周雪塵：“周老師, 你惹蕭老師生氣了？”

    周雪塵彈了彈他的額門：“我像這么閑嗎？”接著看向蕭小津, 自言自語般嘀咕：“這世道, 說實話反而要看臉色?！?/br>
    小孩子們沒聽明白，眼睛在倆大人之間瞎轉(zhuǎn)。

    蕭小津斜了周雪塵一眼，告訴孩子：“你們了不起的周老師說我五音不全, 禁止我在琴行唱歌，以免影響這里的生意。”

    她語氣里有不少委屈與氣惱。

    周雪塵笑她：“跟小孩子告狀, 你挺有出色。”又道：“再說了，影響生意的事，我身為琴行老板不能管？”

    蕭小津呵呵：“周老師什么時候在乎過琴行的生意？”

    周雪塵攤手：“現(xiàn)在。”

    蕭小津：“那我打掃時哼歌也不是第一次, 你以前怎么不說？”

    打掃清潔又悶又累，蕭小津習(xí)慣哼些小調(diào)來愉悅自己。誰知周雪塵突然在身后冒出，將她的歌喉貶得一文不值。

    蕭小津自知歌唱水準(zhǔn)有限, 但自我承認(rèn)和被人批評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單單面子方面, 就夠她郁悶了。

    周雪塵掏掏耳朵：“我以前沒聽見?！?/br>
    蕭小津：“……”

    她可以當(dāng)著學(xué)生的面一巴掌賞過去嗎？

    周雪塵走到玻璃柜臺后, 不緊不慢說：“不過蕭老師別氣餒, 唱歌不好聽，不代表一定沒有音樂天賦。比如你嘴皮子功夫不錯，”他拿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也許可以試試從這里著手培養(yǎng)?！?/br>
    蕭小津聽出什么弦外之音，某些兒童不宜的畫面與情境在眼前翻江倒海般掠過，她騰地臉紅。

    西瓜頭他們?nèi)澡圃谂赃吙礋狒[，蕭小津怒瞪周雪塵。

    “你們上樓練琴去，去去去?！彼褜W(xué)生趕上樓，回頭再找男人質(zhì)問：“你在孩子面前開顏色玩笑算什么師表？”

    周雪塵無辜道：“我有嗎？”

    蕭小津：￥%#*……

    周雪塵伸手在玻璃柜臺里摸索了一會，“篤”一聲往臺面擱了個綠色的小盒子，推向蕭小津：“給你?！?/br>
    蕭小津狐疑地拿起來看：“……口琴？？”

    周雪塵：“嗯，不用手按，不需腳踩，只拿嘴吹就能奏樂，堪稱宇宙里最簡單的樂器了?！?/br>
    蕭小津恍恍然的：“你說的嘴皮子，是指這個？”

    周雪塵賤賤的笑：“不然你以為？”

    蕭小津：“……”

    “齷齪?！?/br>
    “………………”

    樓上，西瓜頭他們躲在轉(zhuǎn)角處偷聽樓下的動靜。

    “他們說什么？說什么了？”

    “別擠我！聽不清！”

    “我看到周老師又笑了！”

    “他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錯，應(yīng)該不會再兇我們了吧？”

    “你偷個懶試試看？”

    “你試?！?/br>
    “你試！”

    ……

    蕭小津收了周雪塵給的口琴，每天跟著他學(xué)一會。

    周雪塵不教她樂譜，連簡譜都沒有，只告訴她在口琴哪格位置吹氣，哪格位置又吸氣。

    蕭小津沒異議，她知道這男人的水平，見識過這男人怎樣幫寧京雀速成鋼琴，她本人對樂譜之類也感覺壓力山大，所以周雪塵簡單粗暴的教學(xué)方法正合她意。

    口琴很神奇，小小一只捧在手里，對準(zhǔn)位置連貫地充分地吹氣吸氣，一首有模有樣的旋律便隨之而生。

    經(jīng)過幾番練習(xí)，吹奏更加流暢熟練，成果來得如此高效快速，蕭小津不由得生出一種她也能上臺表演的飄飄然。

    周雪塵教的是入門級的《歡樂頌》，蕭小津吹了幾天后，提要求了。

    “我要學(xué)別的曲子。”她跳上床，跪在周雪塵腿邊說。

    周雪塵靠著床背半躺，翻看一本叫《怎樣鑒別黃色/歌曲》的書，“說?！?/br>
    蕭小津拿手機(jī)點開一首歌曲遞給他聽，“我要吹成這個樣子。”

    周雪塵沒看她手機(jī)，光聽了一段便說：“那是半音階口琴吹的，你手上拿的是復(fù)音口琴，音色有區(qū)別，吹出來會不一樣?！?/br>
    蕭小津有點懵，“這還有講究的？不是說宇宙最簡單的樂器嗎？”

    周雪塵：“……”

    蕭小津：“隨便吧，我就想學(xué)這首，不管什么琴，你都肯定能教的是不是？”

    周雪塵幽幽的：“能教和肯教是兩個概念。”

    蕭小津瞇眼看他：“周老師請說人話?！?/br>
    周雪塵合起書，擺出談判的姿態(tài)：“蕭老師jiejie，我開班授課不是做慈善。你要學(xué)沒問題，麻煩交費(fèi)?！?/br>
    蕭小津木了木，反應(yīng)后笑了出聲，“哈哈哈，50塊一個小時對不對，沒問題沒問題，我交?！?/br>
    周雪塵搖頭：“不，你得交200塊一小時。”

    蕭小津以為聽錯：“多少？？”

    周雪塵說：“為師者要因人施教，人通常又分三種資質(zhì)，天才者免費(fèi)教，一般者普通教，愚鈍者加價教?！?/br>
    他前半段的談吞有幾分古韻墨水的味道，蕭小津以為他要宣揚(yáng)哪種宏偉的教學(xué)理念，認(rèn)真聽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這男人只不過在繞花園說她蠢。

    蕭小津微微一笑，放下口琴，在床上跟他打了激烈一架。

    ……

    邀請周雪塵出席表演的慈善晚宴定于元旦舉行，這日周雪塵午覺剛醒，肖主任又來到琴行“對不對”了半小時。

    元旦距今尚有一個多月，時間說急不急，說不急又其實挺急，肖主任他最急。

    蕭小津從二樓下來，正見肖主任黯然離去的背影，那邊周老師坐在躺椅上打呵欠，沒醒透的樣子。

    蕭小津進(jìn)去洗手間，出來后拿手彈了彈周雪塵。她手上的水花濺了男人一臉，男人瞪她，她咯咯笑：“醒透了？”

    周雪塵沒應(yīng)話，抹了把臉要起身收拾躺椅。

    蕭小津把他按回去，挨著他坐問：“肖主任又來勸你？”

    周雪塵轉(zhuǎn)頭看她，她馬上道：“別又罵我。”

    周雪塵無語：“我什么時候罵過你？”

    蕭小津：“那天晚上不叫罵？”

    周雪塵：“沒提臟字能叫罵？”

    蕭小津：“……”

    懶得浪費(fèi)口水說有的沒的，她起來進(jìn)洗手間擰了條抹布，走到玻璃柜臺對面擦鋼琴，動作格外仔細(xì)溫柔。

    蕭小津最近特別愛惜這堆鋼琴，西瓜頭他們在琴行追逐打鬧時，她會強(qiáng)調(diào)千萬別把琴給碰了磕了。

    周雪塵若無其事疊好躺椅，去柜臺翻手指餅啃，看上去什么想法都沒有。

    蕭小津憋不住，又再開口：“周老師，你真的不去嗎？”

    周雪塵看向她：“怎的，現(xiàn)在不怕挨罵？”

    蕭小津硬著氣說：“我堅持把自己認(rèn)為對的講出來有什么錯？正所謂威武不能屈。”

    周雪塵有點興趣：“你認(rèn)為什么是對？”

    蕭小津想了想，一口氣說：“你應(yīng)該接受他們的邀請。你有實力有才華，為什么要藏起來？讓更多人見識你的本領(lǐng)，讓更多人為你鼓掌，這樣你會贏得更多機(jī)會發(fā)揮所長。我相信你對音樂是有追求的，你的追求也會變成對這個領(lǐng)域的貢獻(xiàn)?！?/br>
    周雪塵扯扯唇角，無所謂道：“凡是活得快樂輕松的人，都是對這個世界沒什么追求與貢獻(xiàn)的?！?/br>
    蕭小津：“這話跟自暴自棄有什么區(qū)別？”

    周雪塵：“沒區(qū)別?！?/br>
    蕭小津：“……”

    她心中冒出四個字：對牛彈琴。

    周老師絕不可能是牛。當(dāng)牛的是她，是她的道理無法觸動周老師的思想。事實上，“道理”基本都是空洞又無力的泛泛之談，遠(yuǎn)比“經(jīng)歷”遜色疲弱。

    蕭小津看著抹布下的鋼琴，無言以對。

    半晌后，她感慨道：“周老師你就是這些鋼琴，明明強(qiáng)大，卻被刻意置之不理，只能縮在墻角吃灰塵，虛度年華?！?/br>
    周雪塵：“你這是給我灌什么牌子的毒雞湯？”

    蕭小津要反駁，他搶先說：“我百毒不侵，你灌再多也無用，倒不如直接說目的?！?/br>
    又什么目的？蕭小津聽了很不痛快，好像她在裝模作樣開導(dǎo)他，而實質(zhì)是為了自己謀利一樣。

    再次被誤會當(dāng)然難受，但蕭小津沒像那天晚上調(diào)頭走人。她穩(wěn)住氣，琢磨周老師的話。

    不一會，她感嘆地笑，誠誠懇懇說：“唉，說得多嚴(yán)肅似的，什么雞湯不雞湯，我就是聽說那慈善晚宴規(guī)模不少，會去很多名人，所以嘛，也想沾沾周老師你的光，去開開眼界。”

    側(cè)眼掃一下周雪塵，男人臉色如?？粗?，未有反應(yīng)。蕭小津繼續(xù)：“我那個前任也帶我出席過類似的晚宴，不過規(guī)格要小得多，沒檔次。元旦那個會星光熠熠，我粉的那個男明星也會去的，要是能拿到他的簽名和合影，周老師我會很感激你?！?/br>
    說完，蕭小津拿眼尾余光觀察男人，祈求自己那番話能讓男人聽了順心。

    空氣安靜了幾秒。

    那男人笑了，漫不經(jīng)心道：“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分明就是想傍著我去認(rèn)識權(quán)貴，那晚被我揭穿還死不承認(rèn)。”

    蕭小津嘿嘿笑：“人家怕被你嫌棄嘛。周老師就是英明，什么都瞞不住你?！?/br>
    周雪塵依然在笑，笑得意義不明，難以讓人抓準(zhǔn)他的心思，但已經(jīng)給夠蕭小津勇氣厚著臉皮往下哄。

    蕭小津走向周雪塵，挽住他手臂柔聲細(xì)氣說：“周老師，你就答應(yīng)去吧，順便帶上我去見識，好不好？”

    周雪塵看她：“你以什么身份讓我?guī)?？?/br>
    蕭小津很不挑地說：“打雜呀，做你們樂團(tuán)的打雜，像國慶那晚在后臺鞍前馬后的?！?/br>
    周雪塵：“你知道做樂團(tuán)的打雜需要什么音樂水平嗎？”

    蕭小津自是不知道，她不過隨口一句，根本沒多想，她接話：“那就安排我加入樂團(tuán)，站在角落吹口琴做和音，我不介意當(dāng)樂團(tuán)里最高最老的成員?！?/br>
    周雪塵：“……你還是做打雜吧?！?/br>
    蕭小津興奮地拍手：“好好，那周老師你是答應(yīng)去了？”

    周雪塵內(nèi)心是拒絕的，但蕭小津的目的，是他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可cao作的舉手之勞，他若一意孤行不給點支持，這女人會不會像那晚說翻臉就翻臉？

    那什么慈善什么機(jī)會什么追求貢獻(xiàn)，周雪塵是真不感興趣。

    而冷戰(zhàn)這麻煩，他也真不想再玩。

    左右衡量，周雪塵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復(fù)：“我考慮考慮。”

    數(shù)日過后，肖主任接到周老師同意出席慈善晚宴表演的好消息，差點樂壞了。

    晚宴組織讓填寫演出的相關(guān)表格，肖主任疾筆奮書，到了“演出者名稱”那一欄，他停住了。

    周老師那樂團(tuán)叫什么來著？

    肖主任翻出國慶晚會節(jié)目單，找現(xiàn)成的照抄。

    表格要填寫聯(lián)絡(luò)人，肖主任原本想寫自己的大名，細(xì)想之后覺得不保險，又認(rèn)為周老師將要忙于樂團(tuán)排練，沒時間處理細(xì)節(jié)雜項，于是他很體貼地填了“蕭老師”三個字。

    ※※※※※※※※※※※※※※※※※※※※

    下更待定。

    各位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