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思慮再三,從案上鋪開一張紙,調(diào)好水墨,奮筆疾書擬一封信,見宛娘目光一直投在他面上,蕭可錚瞪她一眼,立即聽她解釋:“我不識字的?!?/br> 此時信已寫成,稍待片刻墨跡干后裝入信封中,蕭可錚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警告道:“暫且將你安頓在知自庵,等風(fēng)頭一過再做打算,你若擅自離開,一切后果自付?!?/br> “是是是,多謝蕭爺?!蓖鹉锩媛秾擂?,心虛地低著頭跟在他身后下樓。 蕭可錚將信件遞給茶廳候著的小五,命道:“帶宛娘去知自庵,把信交給慧音大師?!?/br> “好,爺您怎么辦?可還去裙香樓知會姑娘一聲?” 蕭可錚望了望外頭的天,云朵暗沉沉如一團墨,一絲極細的銀鉤掛在天央。“時候不早了,不去打攪她,我連夜趕路去趟蕪鎮(zhèn),當年的事,吳老板必定是知情的?!?/br> “爺何必如此急切,夜行諸多危險,待明日出發(fā)也不遲?!?/br> “再拖下去只怕崔致仁會多疑心,你千萬不要說漏嘴,但和往日一樣幫我打理事務(wù),切記?!贝藭r他的稱呼已變,不再是岳父了。 “小五明白?!睜斎绱肃嵵氐胤愿酪患?,不必多說自然重中之重。 鄭重交代完所有事情,蕭可錚臉色終于緩了緩,出門解馬長策,一路趕赴蕪鎮(zhèn)。當年那一紙合同毀了他的聲名,他必須要查明真相。 蕭家家大業(yè)大,他為幼子,分得自己家產(chǎn)之后父母便過世,雖有兩位大哥在上,卻不肯為他的過失買單。曾經(jīng)年少沖動,最易做冒險之事,把大半資產(chǎn)投注進去,前腳與吳老板談定條件,后腳合同便丟了,緊接著吳老板便開始毀約,他卻無力還手。 當年遇挫,迫在眉睫之時有崔致仁跟他談要求,這樣實在有辱蕭家門風(fēng),他萬般不愿,還是拉下臉去求兩位兄長,大哥素來寬厚,當時卻身在北疆做和田玉的買賣,沒有三兩個月回不來;二哥果決寡情,連家門都沒有讓他進,直接命家仆送過一張字條,上有八個字:“忍辱負重東山再起?!边@是蕭家祖訓(xùn),卻也是百年經(jīng)商積累下來的豐厚經(jīng)驗,士農(nóng)工商,商本為末,本就低人一等,何故還要在意入贅一事,你若有能力便翻盤,沒有能力便一輩子受人嘲諷,總之,蕭家沒有門風(fēng)這種東西,只有男人自己的顏面。 蕭可錚沒有辦法怪二哥薄情,那筆買賣實在太大,只會搭上二哥也落入生意場上的低谷,與其要兄弟三人一道困頓,還不如他早點低頭。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宛娘竟然是崔致仁安排的人,枉他還對崔家懷著感激之情,借著崔家資產(chǎn)渡過危機,挽救了他名下許多商鋪,里里外外被利用個遍,最后還要向罪魁禍首感恩戴德,承諾照顧崔雪,真是人心險惡、詭計多端。 此次去蕪鎮(zhèn),意在弄清真相,待到回時,翻盤易如反掌。 作者有話要說:我好想寫焉容第一次被逼迫的場面,可是好兇殘啊,好擔心把蕭爺寫毀了,好猶豫。 ☆、女囚惡命 逼仄的巷道,陰暗的角落,四處飄著血腥和土腥味兒,有拉擦著地面的鎖鏈聲和犯人的痛吟,焉容皺眉,用手帕掩了口鼻,拎著裙子踏入牢中,這里還是女囚住的地方,比男囚更差幾分。當年她父親審查獄案,焉容卻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這份幸運進來住上一住。 這次入獄確實可笑,她與那位黃尚書的兒子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毒害他?若是為自己洗清罪責,除了裙香樓里的人能夠證明自己前幾日未曾出過門,還得需要蕭可錚證明案發(fā)當日跟她在一起,可……他已經(jīng)離開尚霊城,若是十幾天都不回來…… 一定是她出門時沒有翻翻黃歷,不然為何一天都不順?先是見到了那個女人,蕭可錚一路追她而去,將自己丟在身后,把自己弄得不三不四。對了……那個女人會不會是真正的殺人兇手,被人誤認為是裙香樓的花魁,以致牽累自己入獄? 想到這里,焉容的心已經(jīng)提了起來,萬一她成了替罪羊,那豈不是放任真兇和蕭可錚逍遙快活?想來他也不會給自己作證了吧,畢竟人都是有私心的。焉容苦笑一聲,扶著墻坐在草席上,陰冷的氣息頓時從地表灌入體內(nèi),寒氣攪亂臟腑。 此時不過二更天,外頭傳來男人嘶啞的低音:“好jiejie,聽說你這牢里關(guān)來個花魁,叫我們睹一睹模樣吧。” “陳牢頭,這是縣老爺特地囑咐的,不能隨意冒犯。”有女人嚴聲拒絕。 “嗨,晦氣,竟是那裙香樓財大氣粗,方有錢打點得這么細致,換做了旁人,這四五弟兄還不是得輪上一輪?你也該是知道的,前朝有個姓胡的大官,自己的妻子女兒入獄都未能免難,這位也不過是個妓|女,談什么貞cao。”男人又絮絮叨叨講了許多話,官媒婆立在一旁,耷拉的眼皮始終未動。 “不管怎的,我們也是得了令的,明日戶部尚書親自聽堂,牢獄里的那些污穢事被捅出來可要連累大老爺?shù)摹!惫倜狡庞志嬉煌?。法律是有明文?guī)定的,□女犯要處以杖一百、徒三年;強|jian者要處絞刑。但事實上,這往往是一紙空文。那些書辦、衙役干脆把官媒婆處當作是免費的妓院,遇到標致一點的女犯,更是個個都要前來領(lǐng)教,張三才去,李四又來,甚至?xí)円共唤^,或者干脆弄到外面去恣意取樂。 焉容不知自己是幸還是不幸,現(xiàn)今還是得慶幸一下,明日黃剛親上衙門,牢獄這頭還是不敢出犯罪的紕漏,生怕在高官面前砸了飯碗。 “好吧好吧,你舉著燈,叫我瞧瞧模樣也好,免叫我白白逛了這么一趟?!标惱晤^又道。 官媒婆拉長一張臉,勉強同意了,將燈高高舉過頭頂,照在焉容臉上。焉容恨不能直接將自己縮進土里,叫這樣厭人的東西惡心幾句不成,還得叫他見著模樣,指不定背后又有什么肖想。 “哈哈,”陳牢頭陰里陰氣地笑了兩聲,“你可得保她明日堂審能走出去,萬一又回來了,是得叫我們個個都領(lǐng)教領(lǐng)教的,瞧著模樣,身上的rou都能叫人啃光了。”說完話搖搖晃晃地走遠。 焉容吸一口氣,猶豫片刻,將頭上那支岫玉簪子拔了下去,親自遞到官媒婆眼前,穩(wěn)著嗓音道:“多謝您了。” 官媒婆臉上沒有絲毫笑意,接過簪子瞅了一眼,順進袖子里。焉容隔在近處打量她的模樣,因是黑燈瞎火,只看得她一張白紙似的臉面,深凹陷下去的眼眶,似地獄里的女鬼。焉容咬了咬牙,忍痛將耳朵上兩枚翠取下遞到她面前,笑道:“一點禮物不成敬意,給少了是我的不對,望jiejie體貼?!?/br> 官媒婆這才有些動容,開了話匣子,道:“姑娘你是好福氣,外頭有人打點不說,里頭還怕捅出簍子,若是沒這個福分,那些刑具都要用個遍了?!?/br> 焉容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聽她解釋道:“最東邊的那個是木驢,接著是刑舂,拶片,懲治鞋,鞭子竹片……” 樣樣都是極其殘酷的刑具,焉容聽了直冒冷汗,官媒婆卻如數(shù)家珍,指著那木驢道:“你看見木驢兒上那個尖木樁了么?是要插到那里面去的,木驢一走,那截木樁便要上上下下伸縮,好不痛快,許多當場死在上頭的;還有那懲治鞋……” 官媒婆說得是津津有味,豈料焉容已經(jīng)嚇得神魂錯亂,她多想快點出去,再不要受這個罪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受完官媒婆的精神摧殘之后,焉容總算舒了一口氣。 她兩手抱膝縮在角落里,一夜不敢入眠,耳畔總有吱吱嘎嘎的聲響,已經(jīng)分不清是人為還是那些黑暗中活動的動物,比如耗子壁虎之類發(fā)出的動靜。她素來不喜長得丑陋的動物,見了總覺緊張害怕,一想到黑暗中它們可能爬到了自己腳下順著衣服往身上爬,焉容就嚇得想要大聲尖叫,身上一旦有輕微痛癢的觸覺她便止不住幻想,越想越恐懼驚慌毫無睡意,如此堅持了幾個時辰,終于等到晨光熹微、勉強能夠辨清光線的時候,她才合了合眸子,迷迷糊糊進入夢鄉(xiāng)。 天色大亮,有官媒婆前來送飯,焉容從欄桿縫里將不算干凈的瓷碗接過,用手捏起一只黑乎乎的窩窩頭,看起來像是麥子皮磨成的面,里面還夾著青色的菜葉,看不出是什么東西。焉容湊上前嗅了嗅,有些酸味,只好皺眉放回碗里。她打小的主食都是上好的米面,這樣的東西便是府里的下人都不愿吃,雖然餓了一夜,腹中空空,前胸貼后背的,但看了這個東西之后饑餓感似乎頓時消失。 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管媒婆過來收碗,看著她未動過的飯菜,心下鄙夷,嘲諷道:“等會上公堂你要是熬不住,可別怪我們虧待了你?!?/br> 要審訊了?焉容面容微變,還是伸手將碗遞了出去。管媒婆面帶癡迷地看著她,真是個少見的美娘,可惜惹怒了戶部尚書,恐怕沒有活路了,雖然心中有些同情,可還是不動聲色地接過碗,將飯菜一傾倒進剩飯桶里,推著車嘎吱嘎吱地走了。 很快,升堂,喝堂威,帶人犯。 焉容在外頭看到兩塊寫有“回避”和“肅靜”的牌子,心里一面鼓一樣咚咚落響,進去之后,兩排衙役皆神色凝重,目不偏斜,連向來逛青樓的縣官也端一副嚴肅的架子,身后是幅極大的海天日畫,海浪洶涌,明日高掛,正堂最上掛一牌匾,上寫“明鏡高懸”四個端正大字。最右,有一席坐一中年男子,穿儀袍、著皂靴,一臉的怒意,眉間還存幾分喪子的凄哀,正是戶部尚書黃剛,他看自己的眼神似怒虎白睛,恨不能一口將自己咬成粉末。 縣官拍驚堂木,問焉容身世,焉容一一回答,吐字清晰。 一旁的黃剛側(cè)耳,心中暗想,林清譽的女兒,確實有行兇的動機, 堂審時,裙香樓的人證是張大嘴,他一身肥膽,又是塊頭極大,杵在哪里比衙役都威風(fēng)不少,縣官連連給他示意,他卻不甚明白,只好親自下堂,按著下官拜見上官的禮給戶部尚書下跪。這樣一來,張大嘴的氣勢也消散了。 ☆、除衣施杖 “拖出去打!免得擾了公堂清凈!”黃剛皺著眉頭擺手,他倒是想看著這個殺人兇手受盡皮rou之苦,但更想看到她被除去衣衫當街示眾、受盡凌侮。 焉容自是頑抗,昂頭冷眼與縣官對視:“女子犯jian罪者方可除衣,且不說我有無殺人罪過,但你刑訊逼供,也沒的理由除我衣服!” 縣官怒極反笑,一雙吊尾三角眼瞇成一條縫,訓(xùn)斥道:“也不過是妓|女,竟不知叫多少男人看去身子了,還在乎這個?正好借著這由頭懲治嫖風(fēng),來人,拖下去!”這等便宜事,不看白不看,再說了,衙門弟兄都等著呢。 “你、你敢說……”他這狗官都是妓院常客,竟還有臉說整治嫖風(fēng)?當真是笑話!她話還沒說完便被衙役鉗住兩臂押到外頭,死死按在春凳之上,里里外外圍了幾十號人,男女老少皆有。男人則是動了yin心,白看美人脫光衣服滿足欲|望;女人對她也沒有幾分憐惜,做婊|子的,還怕這些事?早做什么去了? 一衙役擎了竹杖過來,陰陽怪氣地笑道:“小娘子你也是皮嬌rou嫩的,我特地把竹杖浸了廁桶里的尿,打著不疼也不化膿,只是味道不好了些,回去沖沖便罷,你且忍忍吧?!比缃駬軅€溜光,拿幾桶水澆澆,很省事的。 “還等著作甚?除衣施杖,麻利些!” 焉容心生絕望,耳畔聽得那些污言穢語,簡直恨不能鉆到地里去,如今又有人撕扯她的衣服,叫她顏面何存?她在群像樓里人人都只知道她是花魁醉芙蓉,卻沒有人知道她真名的,今個全算是抖出來了!爹,您一生坦蕩,女兒給您臉上抹黑了! 焉容來不及哭,只覺時間緊迫,更是竭力反抗,趁著身后那脫衣服的人心猿意馬,連連從凳子上滾落下去,在地面打了幾道滾將爬了起來,將衣衫緊裹在身,轉(zhuǎn)身以指朝著衙門正堂戳去,凜然罵道:“你這兩頭狗官手段骯臟,我偏以死明志,化為厲鬼咒你等十世不詳!黃剛,真兇逍遙法外,你兒冤情不解將永世不得超生!” 眼見得一群人上來拉攏,周遭百姓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焉容徒生一腔硬氣,更是使出渾身的氣力朝著衙門前那尊瑞獸撞去,她這幾年日子過得極其艱辛,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活不下去,好歹死了也能成全名聲,再不必茍且偷生了!更何況,自行了斷定是比受盡折磨含恨而終好了不止百倍。 那石獅子在她瞳孔里漸漸放大,青面獠牙陰狠至極,根本不是威凜震懾而是暴戾兇殘,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焉容身子從石頭上滑落下去,兩眼圓睜,然后看著有鮮血如柱般淌下來。 呵,若有來世,托生成木頭石頭或者畜生,也不要再做女人了。 ………… 夜來有風(fēng),天際一抹纖細如銀鉤的娥眉月,像是垂釣刑犯的吊鉤,焉容手扶著有些發(fā)暈的頭,發(fā)出不知是今夜第幾回嘆息。好死不死的,偏沒死成。 或許應(yīng)當慶幸早晨沒用飯,致使自己渾身無力,于是沒撞到那個赴死的分寸上,焉容揉了揉腦袋,疼得皺眉。額頭上有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估摸著若是沒有好藥調(diào)息是得留個不怎么養(yǎng)眼的傷疤了。 她撞得半昏半醒之時,周遭的喧鬧聲已經(jīng)散得稀稀落落,倒并不是人聲消散,而是自個兒聽得不清晰,隱約記得有位身披灰色僧衣的中年女子行至她面前,從袖子里取出藥為她敷在頭上,暫時止住血。 焉容犯了迷糊,手指緊緊攥了那人的衣角,喃喃道:“竟不知自己這副污穢身子還能上得了西天,還有大師來迎納我?!?/br> “施主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可不能輕生?!蹦桥用嫔m肅穆,目光卻透著祥和,并不可怕,甚至還有些面熟。 又是一番唏噓,不知是疼還是嘆息,焉容依舊不肯松手,問她:“大師在何處修行,若有一日得了自由身,一定追隨你左右?!?/br> “貧尼法號慧音,知自庵主持,施主一心向善定得我佛保佑,只是塵緣未盡、六根難凈,好自為之罷。”慧音大師起身遠走,一身灰袍不染塵垢。 焉容后知后覺,這才想起來原是慧音大師,又是頂有名的律師,即專門研究、解釋、讀誦律之人。母親姚氏信佛,焉容未出閣之時曾陪同她上山聽過慧音大師設(shè)壇講經(jīng),禪意悠遠,聞?wù)哽o心,食rou無味。 得了貴人相救,焉容好歹多了幾分活下去的勇氣,經(jīng)這么一遭鬧騰也免去一頓刑罰,這頭撞得還真值當。只是牢還得坐,她想起昨夜陳牢頭說過的話,若是回來了,還得遭牢獄里頭的罪,看著月亮越升越高,焉容心也越提越緊。 外頭又傳來鎖鏈咝咝啦啦的響動,焉容接著微弱的油燈看過去,是皂隸押著剛審?fù)甑拇笾乩?。她強撐著一口氣走到牢房前頭,對著外面招手:“牢子大哥,既然這人叫我姐,能否容許我們住一塊說會話?!?/br> 昨日那位官媒婆也在,今天又得了焉容的好處,是一條系紅瑪瑙的鏈子,其實早早晚晚都是她的,只不過主動奉上來可視為態(tài)度好,還是替她說句話算了。“索性送進來一道關(guān)著吧,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沒什么大礙。” 那皂隸聽了覺得有理,便叫官媒婆開了牢門,將大柱塞了進去,便拖拉著鐵鏈走了。 這會子沒什么人打攪,焉容僵直著背,目光冷颼颼地盯著大柱看,眼里滿是恨意:“你看我都這樣了,你也要執(zhí)意誣陷我?” 她的氣息不穩(wěn),說句話都要喘息幾分,大柱心虛地低下頭,說話的聲音還不如受傷的焉容響亮?!澳且矝]有辦法,她從小養(yǎng)在我家照顧我,小時候我當她是姐,今后是我媳婦,我也不能叫她死了?!?/br> 焉容憋屈得想哭,責問他:“你就這樣睜著眼說瞎話,眼睜睜看著我一個無辜的人去死?”她抬手指著自己的額頭傷處,拔高自己的嗓音,“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我死了,你能不能安生過下輩子?” 少年默不作聲,只覺自己心被人捏在掌中,他快要喘不過氣來?!八蛭鍤q便進了我家當童養(yǎng)媳,我娘死得早,我爹又好酒時常打我,是她袒護著我替我挨棍子,我要是叫她死了我就是沒有良心!” “兇手到底是誰?”焉容冷聲責問,手指顫抖著指他額頭,“若是你二人一道干的好事,你怎么不去死?你說你怎么不去死?!” “你別說了!”少年眼眶充血,通紅似一頭發(fā)怒的牛,“你就當你活該吧,你死了,我年年給你燒紙,把你的牌位當祖宗一樣供起來,我求你了!”他轉(zhuǎn)過身對著焉容狠狠磕頭,額骨磕得青石板咚咚作響。 焉容終于流下眼淚,她不能說停,哪怕再不忍心看他磕頭也不會伸手去阻止,因為,死的會是她自己!人人都貪生怕死,哪怕罪責在自己身上,只要看到能夠找人頂罪,私心總是向著自己的。可是她必須活得有擔當,必須正直清明,這是父親給她從小灌輸?shù)乃枷?,所以若是她犯了死罪她一定招認,若要想要強加在她身上,門兒都沒有! 這牢里,一人哭,一人跪,氣氛壓抑得叫人窒息。焉容再也不愿聽他不停地喊“求你!”,用手死死捂住耳朵將臉別過去。 外頭的月亮真是把鉤子,將人的喉管都要提起來了,稀薄的氣兒被封在肺葉里,與外界硬生生斷成兩截。上了八月,漸要入秋,蟬們沒有幾天活頭了,都卯足了勁嘶吼,斷斷續(xù)續(xù),似獄中苦命人受刑后的哀嚎。 又聽“咣啷”一聲,牢房門被粗暴地推了一把,陳牢頭并幾個牢子們今天的酒已經(jīng)喝完了,可還念著昨日的女人,跑在外頭跟官媒婆糾纏:“都說呢,這個女人沒什么福氣,不然怎的又被扭回來了?” 官媒婆斜拉著眼看他:“不是說戶部尚書旁聽么?案子還沒結(jié),再不怕出事?” “你看著大牢不出去,你是不知道,黃大人那是有心想整弄死她,呵呵,他就是巴不得我們叫她不明不白死在里頭!你放心,開門罷。”陳牢頭今天的口氣硬了許多,不知道是因為喝多了酒的緣故,還是從縣官和黃剛的態(tài)度看出了后續(xù),總之,這個女人他今天一定要領(lǐng)教一通! 官媒婆也舒一口氣,心想確實有些道理,反正女犯在牢里沒有人權(quán),由著他們?nèi)グ?,便從褲帶上拉出鑰匙將牢門打開,幾個人一哄兒鉆了進去。 焉容見這五六個人團團圍住自己,個個是身歪體斜、兩眼放光,盯著自己的眼睛像餓過整個冬天的野狼。此時她已經(jīng)餓了一天一夜,又是受了傷,別提反抗,愣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的眼睫垂了下去,掃視身下光禿禿的青石板,什么都沒有,唯一可以防身的簪子也打點官媒婆了,心已再度陷進絕望的深潭。 “各、各位大哥,你們是來做什么?”雖然已經(jīng)料到了對方的來意,可是為了拖延時間,只好問些廢話了。 “哈哈,我們是來坐你的!”陳牢頭yin|笑一聲,手已經(jīng)朝她下頜伸了過去。 焉容忍著惡心將臉別過去,被他捏過的脖子那塊皮rou刺痛無比,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們這么多人,伺候不開,怎么也要分個先后一二三四來著……”能拖一刻是一刻,此時她從不嫌自己話多說話慢。 陳牢頭笑道:“我是老大,前頭這洞歸我,剩余幾個人方才行酒令輸了,先從后頭那洞開始,我們輪著來,就是不知你這娘們的心性,不敢往你嘴里干,怕你下了死口。哥幾個,你們同意?” “就照著老大的說法,我第二!” “我第三!” “……” 見人都同意,陳牢頭擺擺手打發(fā)最靠門的兩個牢子:“快去把鐵架子搬過來,照著老規(guī)矩一前一后!” 那兩個牢子得令,趕緊出去搬鐵架,牢內(nèi)還有幾個人看陳牢頭的眼色過來將焉容提了起來,只等著將她的手腳分開綁在鐵架上。焉容沒有分毫力氣反抗,只朝著大柱投去最后一眼,懶懶的、絕望叢生。 大柱心如刀割,跪在陳牢頭腳邊抱他的小腿,哭道:“我求你了,放過她吧!” “你滾!”陳牢頭一腳朝他踢過去,將他踢到墻根底下,轉(zhuǎn)身對著焉容獰笑。 鐵架子咣啷咣啷地被人推送進來,牢里的人摩拳擦掌,個個都是垂涎模樣,焉容閉了閉眼,將牙齒后移抵在舌根上,只要用力咬下去,就會有大量的血漫出來灌入氣管叫她窒息而死,或者足夠的疼痛把她痛死。那個慧音大師一定是自己昏迷時候虛構(gòu)出來的,不能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