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蘇走后，她自顧穿戴好，坐在桌邊望著一桌子飯菜發(fā)呆。隨侍進(jìn)來添兩樣糕，瞧她心不在焉的，便將綠豆糕往她面前推了推，“老奴就去叫憫夙姑娘過來，四小姐吃些糕吧?！?/br>
    辛四四答應(yīng)著，囑咐道：“你去的時(shí)候小心些，記得避開水蓮和花燭?！?/br>
    隨侍哎聲應(yīng)承著。

    胡亂填幾口綠豆糕，味同嚼蠟。索性將糕推去一邊，撐腮看著門外。她覺得有些想孟扶蘇了，明明才分開不過一柱香的時(shí)間。

    憫夙過來的時(shí)候，她腳抵在墻上練倒立，說憫夙怎么整個(gè)人都是倒著的。

    憫夙看她這個(gè)樣子，惶惶道：“小姐，你這是在做什么？使不得的，快些起來坐好?！?/br>
    辛四四無趣的放下腳來，找個(gè)椅子坐好，卻是心不在焉的望著大殿的方向。檐角垂掛的鐵馬叮鈴叮鈴，憫夙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她。

    外面一陣sao動(dòng)聲起，辛四四驚了一跳，恰在這時(shí)，隨侍閃進(jìn)門來，著急道：“不好了，四爺反對傳家印給薊公子，在大殿要和世子動(dòng)手。四爺?shù)谋颜麄€(gè)孟府圍得水泄不通了?！?/br>
    辛四四心中駭然，忙起身問他，“現(xiàn)在大殿那邊怎么樣了？二叔可會(huì)有危險(xiǎn)？”

    隨侍搖搖頭，“老奴想，世子應(yīng)該不會(huì)有事的。世子吩咐老奴守在這兒，保護(hù)小姐的安全。萬一四爺發(fā)令拿人，老奴會(huì)帶小姐逃出去的?！?/br>
    辛四四心中茫然，她記得她這個(gè)四叔平素里只喜歡舞文弄墨侍弄花草，孟湘云還曾說過他與世無爭。今天這番狼子野心哪里是個(gè)與世無爭之人能做的？但她顧不得那么多，聽到孟扶蘇被人發(fā)難，就覺得自己的未來朝夕不保般。不顧隨侍再三相勸，她吩咐憫夙備上孟扶蘇的錦緞斗篷，往大殿而去。

    隨侍無奈之下，只一跺腳，道：“罷了罷了，就讓世子要了老奴這條命吧。”也隨著辛四四去了。

    大殿殿外聚集著許多人，他們有的是清掃庭院的，有的是廚房燒水的，總之都是孟府家養(yǎng)的下人、奴婢。辛四四心中生氣，孟府現(xiàn)在還沒淪落到要讓下人看熱鬧的地步。她停下來，提高音節(jié)問她們，“你們都是孟府請來的貴客？即是貴客，怎么不去殿中？”

    有幾個(gè)下人忙過來施禮，怯怯道：“小的是針線房的，看這里圍著許多人才過來看的?！?/br>
    辛四四冷笑兩聲，“孟府供養(yǎng)你們白吃白喝嗎？都不用做工了？”旋即道：“隨侍，問問名字，一一記下，明日結(jié)了工錢送他們回家?！?/br>
    辛四四這番話，實(shí)在把她們嚇傻了，忙跪下磕頭，哭喊道：“小姐，我們知錯(cuò)了，小姐不要趕我們回去。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家里還指望我們這些工錢過日子。小姐開恩，奴婢錯(cuò)了。”

    她昂首往殿里去，理都未理。隨侍招呼小侍從，道：“方才四小姐的話可記下了？快去辦吧。”

    小侍從絲毫不敢怠慢師傅的話，應(yīng)聲是，揣著小冊子走到跪在地上的仆婦前記錄。

    辛四四將院中仆婦們的哀嚎生拋之腦后，進(jìn)來大殿，只覺得氣氛沉悶，箭撥弩張的壓迫感無形壓過來。她昂起頭，越是這種時(shí)候，越要臨危不懼。從憫夙手里接過鴉青色斗篷，上前兩步堆起笑意，道：“外面起風(fēng)了，我擔(dān)心二叔受涼，特地送斗篷過來?！毖援叄瑢⒍放襁f給殿中的婢子，才轉(zhuǎn)身給孟扶風(fēng)和孟扶離施禮，上前襟袵，笑道：“三叔父好，四叔父好?！?/br>
    孟扶風(fēng)到底還是做了些慈愛的樣子，虛扶她一把，“蓁娘有心了。即是起了風(fēng)，應(yīng)當(dāng)在屋中好生待著才是，就是不送斗篷過來，世子也不會(huì)有恙的?！?/br>
    辛四四心里嗤笑，這個(gè)老jian巨猾的三叔父，孟薊掌家印之后，對三房的益處傻子都能看出來，眼下說這種話，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著實(shí)讓人厭惡。臉上卻攢著笑容，溫溫柔柔的應(yīng)承著：“唉，其實(shí)，侄女兒也是有私心的?！?/br>
    她故作難過，看一眼冷眉豎目坐在椅中的孟扶離，孟扶離皮笑rou不笑的回她個(gè)清冷眼神，自顧捏著茶杯喝茶。

    辛四四從懷里抽出雪白的帕子在眼角試了試，抽抽嗒嗒的道：“二叔本來說是要阿蓁掌家印的，到頭來卻是說話不算話。本來，阿蓁在山中勤學(xué)苦練，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回到孟家，可以擔(dān)負(fù)起整個(gè)孟家的興亡么？”繼而轉(zhuǎn)向跪在席子上的孟薊，問道，“哥哥說是不是？”

    孟扶離面色立時(shí)沉下去，將手里的杯子重重往茶案一摔，叱道：“我孟家在南朝立足一百三十八年，坐到如今這尊貴的位分上，豈能將家印交到弱質(zhì)女流手中？休得在此放肆！”

    辛四四眄眼，又是嘆氣又是失落，“于我，是覺得二叔他做的不對的，明明說好了卻又欺哄我玩兒，真是氣煞人了。但既然……”她拿捏拿捏勢頭，終歸還是開口道，“三叔父和四叔父都不同意，那世子不選我掌家印便是對的吧。堂兄氣度不凡，小小年紀(jì)又德高望重，過繼到了大房，那以后便是我的親哥哥，要跟我親的，三叔父可不能妒忌我。四叔父是我和哥哥的長輩，以后可還得多上些心幫襯著薊哥哥打理孟家才是。詩詞歌賦再好，也還是親侄兒親嘛?！?/br>
    孟扶離臉色鐵青的望著她，心中怒火中燒。

    一個(gè)小輩當(dāng)著族老和滿大殿的人把話說到這份上，這是逼他就范啊。若他今日不計(jì)后果硬奪家印，以后必然會(huì)引起軒然大波，鋪天蓋地的詆毀言論將從四面八方把他淹沒，他甚至能想到那些人會(huì)說他以大欺小，沒有度量，小輩誠心依仗他，他六親不認(rèn)欺負(fù)晚輩。就算他做了掌家，只怕也不會(huì)有人真心服他，便容易生出禍端。

    可是，要讓他此時(shí)放棄，不知道還要再等多少年。為了今日這步，他暗中籌劃十多年，臥薪嘗膽受盡煎熬，毀在個(gè)女娃手里，他心中實(shí)在不甘。

    孟扶蘇輕描淡寫的喝著茶，眼風(fēng)掃過殿中眾人臉上的表情，心中暗覺好笑。沒想到她倒是豁得出去，就這么來大殿插上一腳。也不知道這么個(gè)小女人腦袋里都裝著些什么，明明叫她不要亂走動(dòng)。

    辛四四腆著臉湊到孟扶離面前，聲音軟糯軟糯的：“四叔父也曉得慕容王爺還在府上，阿蓁都這般懇求四叔父了，四叔父可不能讓阿蓁在夫家人面前沒了臉面。”

    孟扶離拳頭緊握，若不是這么多人盯著，他指定一手把擋了自己路的辛四四掐死。但他能忍下來十幾年不發(fā)，性子克制上自然有分寸，只道：“孟薊掌家印，我也甚是歡喜?！?/br>
    辛四四忙行跪拜大禮，高呼道：“四叔父圣明，德廣玉器，我爹爹在天有靈，必得安慰了?！?/br>
    孟扶蘇心中嘆氣，這個(gè)丫頭仗著有點(diǎn)小聰明，倒真是會(huì)給她添亂。施施然站起身，寡淡的擲出句話來，“孟扶離cao控族老為人質(zhì)，意圖染指孟家神器，大家說該如何決斷才好？”

    他今日，勢必要將老虎惹急，只有逼得孟扶離大動(dòng)干戈，他才能金蟬脫殼。若不然，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和四四叔侄相稱，受制于教化禮義。

    辛四四跪在地上睜大眼睛看他，這個(gè)人一定是瘋了，明明自己這么賣力的替他開路，他還要把孟扶離激怒。這不是擺明了要自尋死路？真的逼得孟扶離狗急跳墻有什么好！她擠眉弄眼的給他遞眼色，他卻不去看她，眼里是殿中坐著的眾位族老和分家。

    領(lǐng)頭的族老捋捋胡子，剛要站起來說兩句，只聽孟扶離悶悶的笑了兩聲，旋即轉(zhuǎn)身對著殿門輕輕拍了拍手。

    天色忽然陰沉下來，辛四四看向門外，竟然下起秋雨。這雨天來的真是時(shí)候，是專門為了沖刷掉今日的血流成河。

    驀地一個(gè)滾雷從黑云跌落，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雨勢如同瓢潑。孟扶離身后站著黑壓壓的軍隊(duì)，千多柄利矛直指大殿，仿若下一秒就能決斷殿中人們的性命。

    辛四四屏住了呼吸，腦袋里半刻空白，等反應(yīng)過來慌忙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到孟扶蘇身邊，推搡著，“你走，快走，這是孟家的家事，你一個(gè)外人不要攙和進(jìn)來?！?/br>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那么大力氣，竟將他生生推的退后十幾步。孟扶蘇揶揄看她，“該走的是你才對，你不知道要好好保護(hù)自己嗎？這里是男人解決事情的地方，你過來作甚？”說罷喚憫夙，“快把小姐帶回去?！?/br>
    憫夙忙點(diǎn)頭，就要過來拉辛四四，卻被孟扶離喝住，“既然來了，一個(gè)都別想活著出去！”

    孟扶蘇笑了笑，“你若有本事，就將這里的人全都?xì)⒘耍也怀鍪?，看你殺的可還盡興否？”

    聞他此言，殿中在座的人臉色皆是一黑，世子是要棄他們于不顧了？沒成想到最后竟成了棄子，幾位族老面露惶色，氣憤的起身斥責(zé)孟扶蘇，“世子你是不是瘋了？你看著四爺出手殺我們，竟要袖手旁觀嗎？”

    孟扶蘇涼涼的笑，“今時(shí)，你們的性命不在于我，而在于孟扶離。你們?nèi)舻垢晗嘞?，也未必不能保命。族老何不考慮考慮呢？”

    辛四四直想堵上孟扶蘇的嘴，平時(shí)持重又可靠，今天這是上演的哪一出？孟薊掌家印這么重大的日子，他怎么像是個(gè)瘋子胡言亂語的。

    扯過孟扶蘇的胳膊，暗地里狠狠掐了把，對著族老和孟扶離笑，“二叔他今天可能有點(diǎn)醉，我扶他去休息。孟薊，到了哪步了你繼續(xù)。”

    ‘嗖’，長箭幾乎是擦著辛四四的鼻尖穿了過去。

    辛四四只覺得腳下不穩(wěn)，摔倒在地上，心口怦咚怦咚亂跳，她險(xiǎn)險(xiǎn)躲過了一箭，還好沒死。下一秒被地上的鮮血驚呆了，腦袋停止思考，只有個(gè)聲音不斷重復(fù)著，那是他的血。

    憫夙失聲驚叫，“小姐，世子他，他……”

    辛四四只覺得臉上冰涼，伸手去摸，那是種叫做眼淚的東西，本能的，不受控制的從自己眼里流出來，心中滯痛。

    孟扶蘇歪倒在地上，胸口處插著支利箭，殷紅的血從傷口處汩汩流著。微微瞇眼瞧著她，頗有些埋怨似的，“你說好不過來的?！坝质浅榭跊鰵猓撊醯溃骸边@支箭釘?shù)男暮锰??！?/br>
    她盯著他胸口的利箭，只覺得心在被什么撕扯。靜了許久，只說，“你說陪我一輩子的，你若敢死，我就再也不喜歡你了?！?/br>
    ☆、第37章

    他說好，“我不死?！?/br>
    變動(dòng)來的實(shí)在突然，辛四四覺得天塌地陷般。孟扶離的箭不偏不倚正中要害，她知道他是撒謊的，他一定活不下去了。

    孟扶離兀自冷笑，將手中的弩扔到兵士手上，負(fù)手走過來。

    辛四四本能的護(hù)在孟扶蘇前邊，“四叔，你這一箭已經(jīng)足可以要二叔的命了，你還要怎樣？”

    孟扶蘇撣撣袖子，臉色陰鷙的睥睨著他們，沉聲道：“還要怎樣？愛侄說的哪里話，方才明明是孟扶蘇要挾持長房嫡女，我擔(dān)心嫡女受傷，出手誤傷了世子。愛侄應(yīng)當(dāng)感謝四叔才對?！?/br>
    辛四四氣的直哆嗦，沒想到孟扶離不僅無視族老，竟然還敢殺害孟扶蘇。她回頭，孟扶蘇早已經(jīng)昏死過去，他失血過多危在旦夕，若不快些想法子，便是神仙也回天乏術(shù)了。

    勉強(qiáng)壓下難過，她再度回身對上孟扶離，緩緩站起身來與他對視，平淡道：“四叔既然運(yùn)籌帷幄，孟府交到四叔手里再好不過，我是沒有意見的。若其他人也都沒有意見，四叔大可將家印拿去?！?/br>
    孟扶離唇角彎起個(gè)弧度，“愛侄早這么懂事，四叔何必動(dòng)手呢？”眼風(fēng)掃過跪在地上的孟薊，皮rou不笑，“薊兒，那就把家印交上來吧?！?/br>
    三房聽完，所有人的臉都黑了。

    四爺竟然敢做這種事情，難道不怕天道好輪回？

    說實(shí)在的，孟扶離還真不怕天道，若是怕天道，這種行為和欺師滅祖有什么兩樣？他犯下這種滔天大罪，早就夠下好幾次十八層地獄了。但他活的還好好的不是嗎？

    孟薊依舊跪在地上，對孟扶離的話充耳不聞。但辛四四是萬萬都等不及的，家印交出去就交出去，家印對她不重要，她不稀罕。如果一塊冰涼的石頭能為她爭回來孟扶蘇的命，她愿意交給孟扶離。急忙提著裙子跑到司典案處，將盒子里那塊刻有印的溫潤石頭拾起，交到孟扶離手中，道：“四叔只管拿去，但孟蓁有一事相求，世子他畢竟在山中教導(dǎo)孟蓁三年，孟蓁想親自墓葬他?！?/br>
    孟扶離不斷摸索著手中的石頭，雙目精光閃閃。這么塊石頭做成的印，他朝思暮想三十年，今日終于成為了囊中之物，讓他怎能不高興。便隨口答應(yīng)著抱著家印出了大殿，也不去理辛四四。

    辛四四舒口氣，忙叫憫夙，“快，把二叔扶回房里去?！?/br>
    憫夙不敢遲疑，跑了兩步過來幫她。隨侍站在旁邊搭手，咽咽道：“就讓老奴和意之把世子抬回去吧?！?/br>
    辛四四抬起淚眼汪汪的臉，被隨侍喚作意之的小侍從不知在哪里抬過來擔(dān)子，扶起她輕聲道：“小姐，快些把世子抬回去吧。也好……”意識(shí)到下面的話會(huì)惹小姐更難過，他閉了口，自顧去將孟扶蘇抱起擱置在擔(dān)子上。

    直到外面士兵退了，辛四四和憫夙他們帶著孟扶蘇也離開許久，殿中眾人才醒過神來，皆是擦擦額上的虛汗，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孟扶風(fēng)走過來拍拍孟薊的肩膀，長嘆道：“為父還以為孟扶蘇是個(gè)能仰仗的，沒想到竟然輸給了你四叔?？磥恚蹅兠霞?，人才輩出啊。如今想來，這都是命。為父認(rèn)命了，你也認(rèn)了吧。”

    孟薊卻如同石雕一般跪在地上，低頭不語。

    族老們相繼走出孟府，各自回自家府上，心中無不驚慌。更有甚者，才回到府中，就讓家丁備了珍品送到孟扶離那去。

    眼下這場sao動(dòng)，他們得盡快認(rèn)清時(shí)局，若不然，非但榮華富貴盡無，就連性命都是難保。

    花開兩朵，各表一只。那廂里孟扶離摟著家印入睡，族老們聚在一起趁夜商議討好孟扶離的對策。這廂，孟扶蘇已經(jīng)在床上咽了氣。

    大夫被叫過來的時(shí)候，孟扶蘇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整個(gè)世子所居的王庭哭聲大震。辛四四盯著面無血色的孟扶蘇，哭了一陣兒，忽然心灰意冷。

    她擦干臉上的眼淚，平淡的吩咐隨侍，“明日讓人做口棺木，把他葬了吧。”再也無話，連看都懶得再看床上的孟扶蘇一眼，站起身來安靜的退出門去。

    憫夙擔(dān)心她，跟著她出來，寸步不敢離開。一壁替她挑著燈籠，一壁勸慰開解，“世子想要小姐好好活下去的，才會(huì)替小姐擋下那箭。小姐一定要好好活著，連同世子的那份活下去。”

    辛四四點(diǎn)點(diǎn)頭，要她說什么呢？她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很委屈。委屈他為什么每次都說話不算數(shù)，總是騙自己，這樣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好玩。就連快要死了，都還在騙她說，會(huì)活下去。著實(shí)沒什么意思，她說不出來話，只覺得心里木木的，幾乎沒有感覺了。

    但她不會(huì)尋死，無論如何都不會(huì)。

    既然又是一個(gè)人了，那就一個(gè)人好好地活著罷。

    整夜躺在床上，沒有闔眼，天才亮，辛四四就換上孟扶蘇讓隨侍送過來的那套百鳥朝服。她要以最美好的姿態(tài)跟他道別，畢竟是生離死別。

    晌午日頭懶洋洋的窩在云后，昨夜那場雨過后，天氣又開始了暮夏的悶熱。

    孟扶蘇的喪禮十分簡單，相比起孟蓁那場喪禮，實(shí)在細(xì)說不起來。辛四四本意是想辦場隆重些的喪禮的，但早上去見孟扶離的時(shí)候，孟扶離閉門不見，只讓下人出來傳話，說已經(jīng)命人呈折子到高陵了，不日，整個(gè)南朝的人都會(huì)知道世子死去的消息，那便是最隆重的喪禮了。讓她不要再去打擾。

    辛四四知道，孟扶離剛剛接管孟家，少不得還要從折子里說說孟扶蘇在世如何不好，只是這些計(jì)較也無用了。

    回到王庭，她只帶著平時(shí)伺候孟扶蘇的下人，和大房的下人們cao持張羅，為他定了口金絲楠的上好棺木，就讓人抬著去葬了。

    處理好孟扶蘇的后世，辛四四在孟府能踏足的地方就更少了。孟扶離不僅限制了三房的自由，切斷了三房在許多地方的商號，暗中自己接手。還將辛四四從大房請了出來，安置在偏院的一隅。

    *****

    憫夙從門外進(jìn)來，合起油紙傘，笑道：“小姐，水蓮和花燭偷偷給咱們送來了這個(gè)，你看可還喜歡嗎？”

    辛四四抬眼看過去，憫夙手里捧著盤云糕。她們似乎很久沒有吃過一塊糕了，還記得憫夙時(shí)常抱怨說，她們現(xiàn)在連個(gè)下人都不如。這也難怪，孟扶離對自己恨之入骨，孟扶蘇一死，自然不可能給她好日子過。就連徐氏那邊，不也是如此么。

    她拾起盤中的云糕看了看，有些恍惚。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疼她的人不在了，但是她還活著，不能讓跟著她的憫夙受委屈。想到這兒，將云糕放回盤中，起步走到銅鏡前仔細(xì)看看鏡中那張美艷的容顏。到底，還是得去艮莨。去艮莨是唯一的出路了，搏一搏，興許還能過得好，若不去，這輩子只能在孟扶離的眼皮子底下，毫無出息的死去。

    如果扶蘇還活著的話，一定不會(huì)讓她受這種苦楚。

    她心頭發(fā)酸，忙吸吸鼻子，對憫夙道：“你去把云糕送回去，不能連累了水蓮和花燭她們?！弊灶欁叩酱策?，從枕頭里掏出支金發(fā)簪，交到憫夙手里，“把這個(gè)給她們吧，要她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替我們傳話出去，請慕容王爺前來帶我去艮莨?！?/br>
    憫夙忙搖頭，“小姐，你何苦要糟踐自己，去了艮莨，一旦去了艮莨，就連慕容王爺也無法救你了呀?！?/br>
    “不去艮莨難道就留在這里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嗎？”她對著憫夙大吼，眼睛通紅，“我若不去，你以為我們還能活多久？四叔他會(huì)留著我們活多久？”

    憫夙被她的樣子嚇得呆了，連哭都忘記了，只驚駭?shù)亩⒅?，不敢言語。

    辛四四閉上眼睛，重重喘氣，平復(fù)下來心緒，才緩了聲兒，道：“去吧，你若信我，就跟著我一起去艮莨。嫁給慕容王爺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如今，除了等著被四叔殺，就是去艮莨，答應(yīng)今上去和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