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故交的兒子也在西北軍中當(dāng)差，他戰(zhàn)功雖不及柳臨溪，卻也比許多同齡的武將都要出類拔萃?！崩贤鯛?shù)溃骸霸龠^兩個月戰(zhàn)事暫緩，西北軍會派他回京述職，柳臨溪空出來的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一職，可讓他暫代。”

    李堰仿若未聞，一步步走向門口。

    他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深吸了口氣，只覺得寒意透過鼻腔直逼肺腑。

    “陸俞錚，派人封了這院子?！崩钛呃渎暤?“皇伯年紀大了，朕的事就不勞他再cao心了?！?/br>
    陸俞錚聞聲忙應(yīng)是，不敢置喙。

    當(dāng)夜，李堰帶人連夜趕回了宮。

    柳臨溪已經(jīng)睡下了，李堰怕帶著一身寒氣擾了他，只立在遠處看了一會兒。

    李堰未曾就寢，看過柳臨溪后便徑直去了一念堂。

    一念堂里的燭火因為夜里沒人照看，熄滅了大半。李堰取了一支蠟燭，將那些熄掉的燭火一一點燃，整個殿內(nèi)頓時明亮了不少，仿佛也稍稍有了些暖意。

    李堰想起許久前，柳臨溪跪在佛前的樣子，心頓時軟成一片，便走過去跪在了柳臨溪曾跪過的地方。他向來不信神佛，也從不曾向這些虛無縹緲之物乞求過任何東西，但是今天，他突然無比期望，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種力量，可以滿足他所求之事。

    “朕不知道，母后跪在這里的時候向你求的是什么，她似乎很喜歡朝你說話?！崩钛吖蛟诜鹎?，開口道：“你若真能聽得見，朕想向你求一個人的平安。朕愿意用余下半生的性命，換他與朕同死?！?/br>
    殿內(nèi)燭火搖曳，寂靜無聲。

    眼前的佛像沒有回應(yīng)，依舊一臉慈悲。

    李堰又道：“朕今年十九歲，若依著父皇的年紀活到四十，朕還能活二十年。勻給柳臨溪十年，這樣朕與他還能一起活十年，想來也足夠了?！?/br>
    李堰說罷朝佛像拜了拜，這才想起來自己未曾燃香，于是又取了香點上，將方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若是你覺得十年太久了，五年也行?！崩钛哂值馈Ｖ灰R溪能活下來，日子多五年少五年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大不了他們把一天掰成兩天來過。

    “你倒是大方，哀家生養(yǎng)了你十八年有余，你一張嘴就全送了人?！碧蟮穆曇敉蝗粡睦钛弑澈箜懫?。李堰回頭看到太后，眼圈不由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母后……”李堰心灰意冷的道：“朕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他了?！?/br>
    “人生在世，總是在不斷失去。”太后道：“哀家不也失去了你的父皇嗎？”

    李堰怔怔看著太后，想到自己要失去那個人，只覺得一顆心像是快被人剜出來了似的，疼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太后走到他的旁邊跪下，朝著佛像拜了拜。

    “你長大了，總要學(xué)會接受一個道理，即便你是皇帝，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會依著你的性子來?！碧蟮溃骸暗咸鞂δ氵€算是厚待，我想他未必會將柳將軍從你身邊帶走?！?/br>
    李堰聞言目光中瞬間有了一絲光彩，他問道：“母后，你這話什么意思？”

    “西域枯骨莊的毒，也并非無解。煉藥之人雖對毒藥的藥性有著近乎狂熱的迷戀，可毒藥制多了以后，取人性命反倒成了不值一提的事。在極致的毒性中留一線生機，看中毒之人能否掙扎著活下來，倒成了有趣的事?！碧笳f著取出一個瓷盒遞給李堰，李堰一見之下不由一驚，那瓷盒竟與老王爺給他的一模一樣。只是他打開那瓷盒后，發(fā)覺瓷盒也是空的。

    “皇伯說這藥是二十年前得來的……”李堰道。

    “他沒有騙你?！碧蟮?“這藥的來龍去脈，已經(jīng)過去了，你大可不必知曉。但柳將軍體內(nèi)的毒，哀家卻可以告訴你該如何解……”

    李堰怔怔看著太后，萬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太后竟會知道這毒藥的解法。

    “此法雖可行，卻極損陰德，否則哀家也不會瞞你到現(xiàn)在。”太后嘆了口氣，又跪在佛像前磕了個頭，開口道:“你要答應(yīng)哀家，盡人事，聽天命。若最后柳將軍命大活了下來，那便是他命不該絕，若他還是死了，你也要接受這個命數(shù)。”

    李堰沉默片刻，聲音顫抖著點了點頭道:“朕答應(yīng)母后?！?/br>
    天光漸亮，照亮了皇宮，也照亮了一念堂。

    可李堰從一念堂走出來的時候，身上卻籠著一層陰霾。

    這法子有損陰德，他李堰自是不怕這些。

    若是能救柳臨溪的命，什么代價他都不在意。

    柳臨溪已經(jīng)許久未曾回過霽月居了。

    今日他起來，見外頭落了雪，想著霽月居雪景應(yīng)該不錯，便披了件大氅去了霽月居。冬日寒涼，湖水已經(jīng)結(jié)了冰，如今冰面落了雪，看上去白茫茫一片，令人一見之下心生曠然。柳臨溪圍著爐火在水榭坐了半晌，感覺郁結(jié)已久的心情都因著眼前的景致明亮了不少。

    昨日李堰將程太傅關(guān)了，此后一夜未歸。

    柳臨溪大概能猜得到結(jié)果，恐怕李堰這解藥找的不太順利。

    若說先前柳臨溪盼著找到解藥還只是想活下去，如今他卻不得不擔(dān)心，倘若自己真的死了，李堰可別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將軍，老奴這才一會兒不在，您怎么跑這兒來了？”蘇恒生怕柳臨溪著了涼，雖見著旁邊放了暖爐，卻也依舊不放心道：“要不咱們還是去屋里歇著吧，這水榭四面漏風(fēng)，實在是太冷了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