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則遠(yuǎn)收回視線，怔怔看著前面空蕩的街道……

    唐婉婉重新回到車?yán)铮譄熡謱巹t遠(yuǎn)說了聲抱歉。寧則遠(yuǎn)默然無聲，只輕輕點了點頭。

    林煙本想告訴他自己住哪兒的，誰知道寧則遠(yuǎn)準(zhǔn)確地將車停住她的樓下。林煙微微一怔，又極其客氣地道了謝。寧則遠(yuǎn)沒說什么，只等他們?nèi)齻€人下了車，他一踩油門，呼嘯離開。

    動靜很大，林煙回頭看了一眼，魏茹趁機(jī)問：“寧先生是……”

    林煙漠然一笑，說：“生意上的朋友?！?/br>
    寧則遠(yuǎn)盯著前面，將車開得飛快。忽然，副駕上的一個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單手握著方向盤，另外一只手去夠——

    居然是放得平整的兩張百元大鈔！

    什么意思？

    “林煙，你掉錢了？”他給林煙打電話。

    電話里的人沒有立刻回答，先是細(xì)碎的開門聲，然后是淺淺的喘息，那些細(xì)碎的聲音透過電波一點點落在耳中，宛如兩人曾挨得很近的時候，那些熱氣悉數(shù)落在他的臉上，灼熱又燙……寧則遠(yuǎn)微微失神。

    林煙將唐婉婉扔到床上，才走到一旁，說：“這是給你的車費?！?/br>
    “車費？！”寧則遠(yuǎn)不可置信地重復(fù)了一遍，“你……”有必要劃得這么清嗎？

    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甚至覺得自己真的能被林煙氣死！

    “不夠么？不夠，我再給你……”林煙公事公辦。

    寧則遠(yuǎn)不悅，他賭氣道：“確實不夠，我這車能和一般的出租比么？我人能和一般的司機(jī)比么？我的時間你賠得起么？”

    林煙默了默，輕笑：“寧先生，你的時間我確實賠不起。你放心，我以后真的不會再打擾你。你需要多少，直接發(fā)個數(shù)來，我銀行轉(zhuǎn)賬給你……”

    她這是不想再和他繼續(xù)聊下去了。寧則遠(yuǎn)被她氣的沒辦法，他剛吼了聲“林煙”，那邊啪地一下，掛了電話。

    寧則遠(yuǎn)太陽xue突突狂跳，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失足，惹上林煙這禍水了？

    ☆、第八章

    醉酒的人，究竟記不記得前一天晚上的所作所為，這真的是個迷……

    唐婉婉說自己什么都不記得了，還說自己舉止大方，溫柔嫻淑……當(dāng)聽見林煙說她尋死覓活的時候，唐婉婉更加不相信。爭論到最后，她叉著腰很氣憤：“林煙，你就欺負(fù)我醉了，使勁編瞎話！”

    “我編的？”林煙不客氣地翻了幾個白眼，一臉的無可奈何，“婉婉，我們都爭氣點，干嘛為個男人要死要活，真的丟臉啊……”一想到昨夜還碰到寧則遠(yuǎn)那個面癱，她真的是郁結(jié)。

    “誰要死要活了？”唐婉婉依舊不服氣。忽然，她說：“哎，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做過什么丟臉的事？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真是沒人性！

    林煙不理她，唐婉婉就戳她的腰。林煙有點怕癢，她打掉唐婉婉的手，說：“你趕緊去洗澡，完了我?guī)愠鋈ド⑿?。”她和王老約好周末發(fā)方案過去，現(xiàn)在被這個醉酒的女人一折騰，差點要耽誤正事……

    “說說嘛，讓我這個*失業(yè)失婚的三失女人開心一下！”唐婉婉還在一邊糾纏。

    林煙毫不客氣地將她推出去。

    唐婉婉對于林煙這樣的態(tài)度很不滿，她邊洗澡邊嘀咕，洗完澡做面膜還在抱怨，林煙聽了，卻只是微笑不語。

    她醉酒之后做的最丟臉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把寧則遠(yuǎn)睡了……

    那個時候，她和沈沉舟分手沒幾天，林母突然離世。家里破產(chǎn)后，就沒什么親戚走動。葬禮辦得非常簡單，林煙替母親化了個妝，然后，就一把火燒了。燒成灰，化作煙，永遠(yuǎn)埋在父親旁邊。

    之后，林煙有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她一閉上眼，就全部是母親離世時的樣子，穿著病號服，躺在冰涼的水泥磚上，身下一灘殷紅。

    鮮血鋪天蓋地，掩住口鼻，扼住呼吸……林煙喘著氣，只能睜著眼，枯坐到天亮。

    她很難受，難受的像只絕望的困獸，偏偏無人傾訴，只能拼命工作。好像只有這樣，才不會太難受。

    遇到寧則遠(yuǎn)的那天，林煙正領(lǐng)著丁曉白陪客戶。一行人吃完飯，還不盡興，又去唱歌玩鬧。林煙喝多了，留丁曉白下來，自己一個人回去。她走出包廂的時候，頭昏昏沉沉，站立不住，只能勉強(qiáng)扶著墻才不癱軟下去。

    走廊昏暗，天花板細(xì)碎的燈光，像是夏夜的繁星點點，又像是螢火蟲。

    林煙仰頭，看得入迷，一不留神就撞到轉(zhuǎn)角處打電話的一個人。他的個子很高，幽黯的燈光下，林煙只能依稀看到棱角分明的輪廓，還有一雙狹長的眼睛，亮的好像璀璨的星辰，又像是灑滿碎金的湖水，很好看。好看的，像是上蒼派來拯救她的神。

    林煙本該離開的，可她明顯喝多了，此時呆呆扶著墻站在那兒，盯著那張臉看。直到那人微微皺眉往后讓了讓，林煙才連忙說抱歉。

    她低頭轉(zhuǎn)身就走——

    忽然，又頓住腳步。

    “阿煙……”后面那人輕聲在喚。

    他還在說什么，林煙根本沒聽清。只這一瞬，她渾身的血液像是被大雪冰封，忘了流動，忘了呼吸，渾身冰涼，就連心臟都一并被扼住。她惶惶然回頭，正好看見男人英俊的側(cè)臉，打得很碎的額發(fā)耷拉下來，像是曾幾何時在崩潰邊緣游蕩時看見的那人。

    那人說“阿煙，睡吧，一覺醒了，就好了”，他還說“阿煙，沒有了父母，你還有我”，可狠心的時候，他居然說“阿煙，我喜歡上了別人，我們分手吧”……

    林煙頭痛欲裂，她踉蹌上前，抓住那人垂在身畔的手，祈求道：“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面前的人明顯愣住。他抽出手，低低垂下眼打量。林煙手里一空，她無意識地抬起頭，卻根本是淚眼模糊。她低頭去擦淚，結(jié)果越擦越多，好像絕了堤的海，痛苦恣意蔓延。

    晦暗的視線里，男人黑色皮鞋頓了頓，正要離開，林煙揪住他的襯衫袖口，小聲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媽也死了？”她忍了這么久，終于傾訴出來。

    那人步子滯住，過了許久，遞過來一方手帕。

    “林小姐，請節(jié)哀?！彼f，

    只這一句話，林煙捂著嘴，哭得更加厲害。那些未曾留下的淚，這一刻使勁宣泄，不明所以。

    后來，他送幾欲昏厥的林煙回家。林煙醉了累了很難受，她閉著眼沉沉睡在那兒，那人俯身過來替她系安全帶。

    味道淡淡的，夾雜著絲絲酒精的香氣，還有很好聞的剃須水。林煙茫茫然睜開眼。入眼是很精神的短發(fā)，還有一張干凈清峻的側(cè)臉，再往下，是男人的喉結(jié)，充斥著男性的荷爾蒙，一絲絲一縷縷將她包圍住。

    遠(yuǎn)處是暗沉的夜幕，夜幕下，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刀刻一般的英俊，略薄的唇抿著，清冽，又禁欲。

    那一刻，林煙什么都沒有想，她只記得自己好像呢喃了一句，“你一晚上多少錢……”

    再然后的事，林煙都不記得了……

    唐婉婉還在一邊嘰嘰喳喳，林煙再三確認(rèn)方案無誤，這才字斟句酌地給王老發(fā)郵件。等一切搞定，魏茹過來了。那兩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邊說還邊打量她，“聊什么呢？”林煙問。

    “我們昨晚遇到誰了？魏茹說那人帥得一塌糊涂，還有錢……”

    林煙看了魏茹一眼，說：“那是寧氏的董事長，能不有錢嗎？”

    聽到這個名號，唐婉婉更加震驚：“你怎么認(rèn)識他的？”

    “我以前去過他們家，見過一次，后來我爸葬禮，他也來吊唁過，之后……又碰到過幾回。”林煙含糊地說了一下。

    “那你們兩個……”唐婉婉挑了挑眉，一臉的八卦。

    林煙推她出門：“別人心底都有白月光了，收收心吧?！?/br>
    “什么白月光??？”魏茹好奇打聽道。

    林煙沖她微笑：“好像有個青梅竹馬在國外，他每個月都要飛過去幾次……”

    唐婉婉忍不住扼腕嘆息，她在剪頭發(fā)的時候，還在念叨這件事，直嚷嚷相逢恨晚。

    林煙丟給她一本雜志，“喏，這種人給你，你敢要嗎？”封面上正好是寧則遠(yuǎn)。他的眉目俊朗，鼻梁高挺，目光堅定又沉穩(wěn)，卻又透著清冷，像是隔著層寒霜，讓人猜不透。

    唐婉婉連說了幾個“極品”，又看了看他的身價，嘖嘖搖頭：“如果我是那個青梅竹馬，早就嫁了，還矯情什么啊……”

    林煙微笑不語。

    唐婉婉又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咬耳朵：“哎，我聽說這樣的……特別厲害……”

    林煙“啊”了一聲，一臉怔愣，忽然又哧哧笑了。

    “你笑什么？”唐婉婉不解。

    “我笑你啊……”

    兩人嘻嘻哈哈，一旁正在燙卷的魏茹也抽過雜志去看，最后，視線落在封面上，微微失神。

    唐婉婉剪了自己心愛的長發(fā)，魏茹則燙了個卷。她和林煙個子身材本就差不多，這么一來，從后面看就更像了。

    弄完頭發(fā)，唐婉婉去血拼，買了一堆有的沒的，林煙看著就替她心疼。唐婉婉毫不在乎：“賀榕瑋雖然混蛋，但出手大方啊，我這次離婚，下半輩子都不愁了……”她雖笑著，卻更像是自嘲。林煙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就不再說什么。另一邊魏茹則什么都沒買，最后還是唐婉婉說要送她一樣?xùn)|西，她才挑了條絲巾。

    晚上，林煙請他們?nèi)コ源蟛汀?/br>
    剛坐定，魏茹便急忙捂著肚子去了衛(wèi)生間。她走之后，唐婉婉沖對面的林煙使眼色，又努了努嘴。林煙回頭一看——原來沈沉舟和舒曼也在。溫暖的燈光下，女人也不知在說什么，笑得很開心，對面的男人只是靜靜聽著，側(cè)顏一如往昔雋永……

    林煙回過頭，笑了笑，默默看著窗外。

    她回頭的瞬間，沈沉舟也注意到他們這兒，當(dāng)年他和唐婉婉關(guān)系不差，于是過來打招呼，“婉婉……林煙?！?/br>
    唐婉婉呵呵笑，一臉的愛答不理，林煙熟練地說：“沈總，你好。”

    大概是林煙的目光太過坦然，沈沉舟愣了愣，不知該怎么繼續(xù)，他回到座位上，牽著舒曼離開。舒曼不高興了，“干嘛要走？沉舟，我就想在這兒吃。”

    沈沉舟停下腳步，偏頭看著她，一雙眼沒有什么波瀾。他默了默，說：“走吧，我很累?！?/br>
    他極少這樣，舒曼沒有再堅持，只隨他坐到車?yán)铩?/br>
    車?yán)锖馨察o，舒曼問：“沉舟，你是不是后悔了？”

    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沈沉舟將車停在一邊。他慢慢點了根煙。看著煙圈裊裊上升，看著煙圈慢慢消散，他的眸光徹底暗了。他說：“我是后悔了，如果知道……我絕不舍得那么傷她。”

    “那我呢？她那么欺負(fù)我，你就也光看著？”舒曼絞著手，指甲涂成紅色，像是夏娃手中的毒藥，“是，她是你心中的白蓮花，你舍不得傷害她，就一直將她留在眼皮底下，膈應(yīng)我？”

    沈沉舟嘆了口氣，說：“我不能讓她走，你明白嗎？”

    ☆、第九章

    周一，注定忙碌。

    宏遠(yuǎn)的招標(biāo)函沒那么快下來，王老也不會有任何回信，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真正超出林煙預(yù)計的，是寧則遠(yuǎn)的電話，還有宏遠(yuǎn)副總許源生的邀約。

    一開始是顧銳給她打電話，“太太，方便么？”自從上次林煙說“請叫我寧太太”之后，顧銳就這樣小心翼翼了，生怕惹惱這位。

    “什么事？”林煙著急要去開會，她翻著手里的資料，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顧銳瞥了眼后面眉目清冷的寧先生，商量道：“太太，能下樓一趟嗎？”

    “下樓？”林煙位置本就挨著窗，她下意識站起來往底下看。下面車水馬龍，街邊停著幾輛車，只不過樓層太高，她看不清。

    顧銳不會無緣無故給她打電話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寧則遠(yuǎn)找她。

    想到寧則遠(yuǎn)，林煙有些頭痛。

    “我有個會要開，有事給我短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