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里水汽氤氳彌漫，林煙眨了眨眼，笑著說：“媽，你和爸還好嗎？他這人愛喝酒愛抽煙，你一定要多管管他，年紀大了，別讓他那么沒節(jié)制?！?/br>
    那絲巾依舊柔柔地上下飄搖著，好似在努力回應(yīng)。

    林煙又對著另一邊說：“爸，這幾天天涼，媽有風濕痛，你記得別讓她著涼。”

    “我在這兒挺好的。前些天結(jié)婚了，就是寧則遠，你們還記得嗎？不記得沒關(guān)系，我下次帶他一起過來。你們放心吧，我真的很好，他對我也好，還知道等我一起回家……”

    “……”

    寒風中，林煙獨自一人立在墓碑前，也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絮叨了多少，才黯然轉(zhuǎn)身離開。

    這世間，她心底如果還有一處安寧，那必然是在這兒……

    ****

    下山打開手機，林煙接到奪命連環(huán)電話?！叭ツ膬毫?？我在你家門口，敲半天門沒人開！”電話里唐婉婉的聲音很大。林煙將手機拿遠一點，說：“我沒在家，什么事？”

    唐婉婉罵了聲靠，吼道：“林煙，你在哪個男人床上？見色忘友是不是？快回來！jiejie我來投奔你了……”

    林煙只覺莫名其妙，唐婉婉來投奔她，那賀榕瑋怎么辦？

    等她回到家，唐婉婉已經(jīng)自行和對面鄰居混熟了。在林煙印象里，對面是個外國男人，沒想到住著個小姑娘，個子和她差不多，一派青春打扮。那女孩見到林煙，大大方方說了聲“hi”，又說“我叫魏茹”。唐婉婉在一邊幫腔：“多虧了魏茹，不然老娘要在你家門口喝西北風了，謝謝啊?！?/br>
    魏茹連忙擺手：“我還要謝謝你呢，婉婉姐，如果不是你幫忙，我根本提不動那一堆東西?！?/br>
    林煙大抵弄清來龍去脈，唐婉婉主動幫人提了點東西，順便就去對面蹭坐了。她真是佩服唐婉婉自來熟的本事！林煙一邊開門，一邊客氣：“魏茹，一起吃中飯吧?！蔽喝阋膊烩钼跬妻o，她說：“好啊，我正好會做飯，你們待會過來吃吧？”

    “怎么能麻煩你？”唐婉婉十分豪氣，一揮手說，“來我們這兒，你給姐打下手。”

    這便約好了中飯。

    中飯有了，早飯還沒著落，唐婉婉一進門就嚷嚷：“有什么東西吃，我快餓死了！”

    “餓死？你家那位怎么舍得你餓??？”林煙打趣。

    唐婉婉臉色一滯，呆呆說道：“別提了，我離婚了！要不然能來你這兒散心？”

    這回輪到林煙吃驚：“賀榕瑋怎么會愿意跟你離？他對你多好??！”

    “愿意？他愿意的很呢！”唐婉婉一臉憤怒，滿是嘲諷，“你們都被他騙了！他那個心上人一回來，就恨不得立刻踹了我。我本來還想爭一下，可剛打個照面，就輸?shù)檬裁炊紱]了。算了，老娘不和他們爭，那個破男人誰要誰拿去，我不稀罕！”

    林煙徹底怔住，她還要問，唐婉婉又拉著她的手說：“林煙，還是你好，單身，自在，想勾搭哪個，勾搭哪個，快，有沒有好的介紹？”

    林煙很抱歉地說：“婉婉，我還有個重要的方案要寫，你在我這兒隨便，晚上我再陪你去找第二春。”

    “去吧去吧，你這兒我最熟了。”唐婉婉從冰箱里拿出一聽飲料，又打開電腦，倒在沙發(fā)上《德州電鋸殺人狂》。

    林煙坐在臥室里，聽著外面的動靜，心里說不出的失落。

    當年，唐婉婉和賀榕瑋，她和沈沉舟，是院里公認的兩對模范情侶。沒想到，時至今日，一對劈腿分手，一對離婚另愛，怎么能這么搞笑呢？

    等林煙從房間里再出來，魏茹已經(jīng)在了，正和唐婉婉一起看恐怖片。不過一會兒功夫，那兩人就混得很熟。晚上，林煙本來打算陪唐婉婉出去散心，可方案還差點，唐婉婉便拉著魏茹去了。

    女人失意的時候，也喜歡迷醉在酒精里。林煙曾經(jīng)一度也癡迷于酒精的力量。

    寫完方案已是半夜，看那兩個人還沒回來，她就有些擔心了。打個電話一問，果然唐婉婉喝多了在發(fā)酒瘋，魏茹在旁邊說“婉婉姐喝多了，我根本拉不動”，林煙滿頭黑線，連忙趕過去。

    唐婉婉去的那家酒吧，走小資情調(diào)，在z市的圈子里頗有名氣。林煙到的時候，里面放著輕柔的藍調(diào)音樂，一桌一桌都在小聲交談，唯獨吧臺那邊呼天搶地，林煙扶額。她走過去付了錢，又和魏茹架著唐婉婉往外走。

    其間，醉酒的女人數(shù)次掙脫兩個人的掌控，奔回吧臺要繼續(xù)喝。林煙被折騰的沒辦法，只能順著她說：“喝喝喝，咱們回家再喝。”

    唐婉婉聽進去了，可沒走幾步，她整個人又掛在林煙身上。這回是撕心裂肺地哭，一把鼻涕一把淚，毫無形象可言。

    “林煙，我那么喜歡他，他居然說離就離，他憑什么不喜歡我??？”

    這句話清晰的傳來，林煙心口一窒。她看著唐婉婉，就像看見曾經(jīng)的自己，那種熟悉的悲傷一點點爬上來，林煙很難受。

    傻瓜，世間哪兒有那么多的兩情相悅？

    林煙環(huán)抱住唐婉婉，輕輕安撫：“婉婉，就憑你喜歡他，他又不喜歡你，你就輸了……”

    事實太殘酷，唐婉婉哭得更厲害了，她死死抱著林煙，不愿撒手！

    所以，和朋友一起過來的寧則遠，剛走進來這里，就看到林煙和一個女人緊緊相擁——

    他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不知道林煙居然……連女人都不放過！

    ☆、第七章

    酒吧內(nèi)色調(diào)偏暗，那些幽藍的光影落在林煙身上，將她的側(cè)臉襯得迷離又夢幻。

    很多人在看她們，看醉酒的唐婉婉，試圖探究她的傷口；看精致的林煙，又沉迷于她眼底的溫柔。寧則遠也在盯著她們，可他只是在想，大庭廣眾之下，這兩個女人還要摟摟抱抱到什么時候？

    林煙抱著唐婉婉，雙手還攬著她的腰……如果換成男的，毫不違和！

    寧則遠有些不大自在。

    眼前這畫面，不斷提醒著他昨夜那場還未開始就被他掐斷的纏綿。那個時候，林煙也是這么摟著他的，她的臉就抵在他堅實的腹部，柔弱，無助，迷茫，惹人憐……

    他抿了抿唇，在門口稍微駐足，就對一旁的周琪說：“我們換一家?！彼f話從來都是這樣，只會下命令，不會征詢對方的意見。

    周琪已經(jīng)習慣寧則遠這樣的霸道。他無謂地聳聳肩，朝領(lǐng)路的服務(wù)生抱歉地笑了笑，慢悠悠往外走。可他剛到門口，已經(jīng)出去的寧則遠又大步流星地回來。

    “阿則，怎么了？”

    “有事，下次再約。”

    寧則遠經(jīng)過周琪身旁的時候，看都不看他，只頂著一張冰山臉往里面走。

    這是極其少見的事情。他們認識這么多年，寧則遠從不會反復(fù)無常，周琪嗅到一絲jian~情，他一個轉(zhuǎn)身，大步跟過去。

    然后，就看見了一件更加稀罕的事情——

    寧則遠居然在和女人搭訕！

    周琪不可思議極了：“難道阿則今天吃錯藥了？”除了一塊長大的秦嫣，他還真沒見寧則遠主動跟哪個女人說話……稀奇，實在稀奇！

    周琪掏出手機，默默拍下這一幕……

    對于寧則遠的突然出現(xiàn)，林煙微微驚訝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而已。她沖寧則遠客套地笑，算是打過招呼，又架著唐婉婉往外走。魏茹在一旁拿包跟著。

    與寧則遠擦肩而過時，林煙連眼尾余光都沒有落在他身上，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只期望寧則遠不要以為自己又想纏著他。她還記得就在昨天晚上，這人讓自己收斂一點。他都這么說了，她怎么好再那樣無聊地作弄？

    這樣的漠然無視，令寧則遠愣了一瞬，“林煙！”他突然喊道。

    寧則遠的聲音清冷，帶著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魏茹最先停下腳步，望向?qū)巹t遠。其實，從他走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偷偷注意這個男人。他穿著合身的大衣，身形修長又挺拔，長得又那么好看，氣質(zhì)清冽，放在人群里，總有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著迷。

    到這個時候，林煙也不好再裝傻，她側(cè)過身，仍是職業(yè)微笑：“寧先生，你好。”

    寧則遠揚了揚下巴，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魏茹，最后又看向林煙。那個醉酒的女人徹底失去意識，此時整個人癱在林煙身上，林煙扶得有些吃力。她一急促，胸前的起伏就有些……寧則遠頓了頓，闊步上前，非常紳士地詢問：“要幫忙嗎？”

    “不用，謝謝！”林煙拒絕的也快。她一邊讓魏茹先去打車，一邊攙著唐婉婉出門。

    得到這么明顯的拒絕，寧則遠心里微微不快。他極少這樣放下身段，如果不是……他才懶得理這個破事！

    林煙一行經(jīng)過周琪時，周琪不由多看了幾眼。他收起手機，望向?qū)巹t遠，意思是這誰啊。

    寧則遠的臉色不大好看，他沒有搭理周琪，深深吸了口氣，又默默跟出去。

    他雖然不喜歡和女人打交道，也不喜歡林煙，可該有的風度，還是要維持。

    夜色下，寧則遠看見那個叫魏茹的站在前面路口等車，而林煙和醉鬼站在靠后的位置。那個醉鬼酒品實在太差，她吵吵嚷嚷，更是三番四次要沖出馬路。林煙只能死死抱著她?？伤牧饽膬罕鹊蒙弦粋€醉鬼？深夜風大起來，吹亂了林煙微卷的長發(fā)，看著著實狼狽。

    寧則遠微微蹙眉，他走過去，不耐煩地說：“我開車送你們?！?/br>
    他昨晚才說了讓自己收斂的話，林煙現(xiàn)在是真的不愿再和他有牽扯，她很想拒絕?？烧驹陲L口的魏茹使勁跺腳，一邊的唐婉婉更是鬧得不安生，林煙被折騰的快沒力氣了……無奈之下，她認真地說：“那麻煩你了，寧先生?！?/br>
    寧則遠起初沒在意，他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林煙今天私下居然沒有喊他的名字，而是用了非常生分的“寧先生”三個字。

    他心底不痛快更大了一點。垂眸看見林煙公事公辦的樣子，寧則遠抿了抿薄唇，冷著臉去取車。

    他將車開過來的時候，魏茹面色又是一怔。

    拋開寧則遠對人冷淡這一條，他算是一個對女性非常紳士的人。這個時候，他特地走下車，打開后座的門。

    “魏茹，你坐前面……”林煙將唐婉婉放上去，她彎腰準備跟著坐上去，寧則遠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坐前面！”他的口吻很不好，霸道極了。

    林煙回頭，就看見那人一雙漂亮的眼睛清清冷冷，就那么盯著自己，根本不容置喙。她還要說什么，魏茹打了個圓場，“煙姐，你坐前面，我來照顧婉婉姐?！彼f著，自己從另一側(cè)上了車，又扶著唐婉婉坐穩(wěn)。

    林煙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地抽出胳膊，疏離地微笑：“麻煩你了，寧……”

    “沒事?！背昧譄熌侨齻€字還沒說出口，寧則遠打斷她的話，又極其紳士地替她打開副駕車門。林煙走過來，望著他，仍是虛偽微笑：“謝謝你?！?/br>
    客套，實在太客套了！都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林煙！

    寧則遠垂眼，見她彎下腰，他的手便扶著車頂。偶爾有些柔軟的發(fā)絲飄過手心，不輕不重地撓著，微癢。他默了默，關(guān)上車門。一回身，就見周琪在那兒擠眉弄眼。寧則遠沒搭理他，只遞了一個兇神惡煞的眼神過去，警告的意味極濃。

    寧則遠開車一向很快，他沒什么別的興趣愛好，賽車能算一項。平時工作應(yīng)酬的時候，他都是讓司機開。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偶爾開幾圈放松一下。

    此刻，深夜的城市車流不多，很適合飆車，他的手握到方向盤時，就有些蠢蠢欲動?？煽戳丝磁赃呎笪Ｗ牧譄?，他還是放慢了些速度?？蓪巹t遠所謂的慢速，仍然讓后面的魏茹驚呼：“不好，婉婉姐要吐了……”

    林煙連忙轉(zhuǎn)過身。見唐婉婉面色慘白，一臉要吐的樣子，她回頭對著寧則遠，難得嗔怪道：“你慢點呀。”

    這個語氣算正常，寧則遠挑了挑眉，“哦”了一聲。

    可林煙卻察覺到自己的態(tài)度太隨便了，她急忙又補充了一句，“寧先生，不好意思，到時候吐在你車上，我們也賠不起?！?/br>
    聽了這句話，寧則遠斜飛入鬢的長眉一下子耷拉下來。

    透過后視鏡看了眼醉酒的唐婉婉，他將車緩緩?fù)Ｔ诼愤叄骸皫萝?，吐完再上來！”他本是對魏茹說的，可林煙動作很快，她解開安全帶，急匆匆下車，扶著唐婉婉蹲在樹旁，嘔個不停。而魏茹則去一邊的便利店買水，她力氣小擰不開，林煙順手接過去用力一擰，又遞給唐婉婉漱口……

    寧則遠對女人醉酒最沒有好感，他皺了皺眉，別開眼，不愿再看。

    忽然，有人敲旁邊的車門，他摁開車窗，魏茹遞過來一瓶水，“寧先生，謝謝你。”

    寧則遠并不接，只淡淡掃了她一眼，極其冷淡地說：

    “不用你謝?！?/br>
    魏茹尷尬地轉(zhuǎn)過身，又默默蹲到那兩個人旁邊。

    寧則遠視線跟過去，最后，仍舊落在林煙身上。

    他原來并不認識林煙，只知道林啟發(fā)與寧秉承有生意的往來。林啟發(fā)的葬禮，他是代父親去的。林母當時已經(jīng)瘋了，林煙一身黑裙獨自站在那兒，半長的頭發(fā)上別著朵白花，低著頭，像無根的浮萍……那個時候，他上前說了句節(jié)哀，她微微俯身，回道：“謝謝你，寧先生?！?/br>
    誰知道，他們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寧則遠忽然想到那個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林煙，到底多遭人恨啊，居然會有人使這么下作的辦法對付她，而他，也在毀滅林煙的路上，推波助瀾……

    她知道了，會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