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
楚言這眉眼噙笑的一喂,不只是把墨刃弄的無措。 原本還蠻有一副主仆模樣的兩人之間,無意間就蕩出幾分親昵的味道。這下,那些注意著這邊粗莽的江湖漢子們開始哄笑起來。 那些打起戒心的家伙也放心地讓手離開了兵器。有的輕佻放肆的,還吹起了口哨:“喲呵,爺爺我還當(dāng)是個什么厲害人物,原來是個兔兒爺。嘖,這皮相還不賴,就是有一樣……那把劍還背得動嗎?” “哈哈哈哈?!睆d堂內(nèi)爆發(fā)一陣哄堂大笑,竟是把墨刃當(dāng)做了孌寵。沒人看見楚殿主臉上一沉,鳳眸中隱藏的殺機(jī)徒然暴漲…… 墨刃驚得急忙拉住殿主衣袖,壓低了聲音勸道:“主上,主上莫要與這些俗人計較?!?/br> “你閉嘴。”楚言恨恨地?fù)Q了一個菜,一筷子塞過去。 那些漢子們見這兩人不還口不還手,只是在那兒拉拉扯扯你儂我儂的模樣,又是一陣哄笑。笑過后也不理會這對主仆,一邊吃酒一邊三三兩兩地高談闊論起來,內(nèi)容果然是關(guān)于水鏡樓一案的。 楚言與墨刃一邊吃著,一邊聽著,各自思索。他們也看出來了,這些人魚龍混雜,大都不是什么高手能人,不過是打著趁機(jī)看看熱鬧,或者是撈點兒好處的主意來的。 要探知真機(jī)密是絕對指不上他們,不過趁著吃飯的空當(dāng)聽一聽小道消息,或許能有意外之喜。要不是為了這點兒不知有沒有的意外之喜,楚言剛剛早就動手了。 當(dāng)然,既然是小道消息,必然不能全信,也不可太過認(rèn)真。 比如現(xiàn)在,那些家伙的話頭已經(jīng)從水鏡樓被害的長老的仇家推測,變成了水鏡樓主是個風(fēng)姿曼妙的絕世美女,一會兒又變成了狂熱追求水鏡樓主的旭陽劍派大師兄。后來他們談到旭陽劍派似乎也被卷入這宗疑案時,楚墨兩人倒是精神一振,但是接下來這些漢子卻聊到了與旭陽劍派有著恩怨糾葛的九重殿上,然后…… 然后談到了已經(jīng)幾年不露面的九重殿主身上。 “唉,你說那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九重殿主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江湖上傳得神乎其神,他難道真是三頭六臂了不成?” “我聽說那九重殿主,是個兇神惡煞,殘忍嗜血的惡漢。他呀,沒別的,就喜歡吃那小兒心肝……” 某個角落里,正端起一碗酒湊到唇邊的楚殿主,動作猛地僵了僵。對面墨刃的臉色立刻就寒了下去。 “不不不,兄弟,我倒聽說這九重殿主是個陰柔人妖,幾年前為了練一套至高武功,割去了自己下面那玩意兒!“ “咳,咳……” 楚言砰地放下酒碗,臉色發(fā)青,似乎是有些氣悶地錘了錘胸口。 “呸,你們說的都不對!我知道!”一個壯實的短須大漢拍拍胸脯站了起來,咕都咕嘟灌上一大碗烈酒,醉得滿面暈紅,借著酒勁喊道,“那九重殿主可不是什么好人!嗝兒……我,我聽說那九重殿主呀,是個為老不尊、yin邪猥瑣的花甲老朽……嗝兒,他就——就愛玩弄那些美貌柔弱的純情公子……據(jù)說他在殿內(nèi)養(yǎng)了一個絕色人兒,嘿嘿嘿,比那女子都美上三分吶……” “什么什么?” “嚯,當(dāng)真的呀?” 看見周圍幾桌人都換上了驚奇的表情嘩然議論開來,那短須大漢又痛飲一大碗,拍著桌子說的更帶勁兒了:“怎么樣,你們都不知道了吧?我還聽說那九重殿主啊,大肆在各地強(qiáng)搶美人,藏在自家后院兒供他日夜玩賞,連當(dāng)今皇上的后宮都有一比呀!” “聽說這殿主幾年來不見蹤影,說不定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敢出來見人……” 短須大漢正喊得上頭,不料話未說完,只聽“噌“地一聲裂帛似的破空聲,一支細(xì)長暗器在眾人眼前一閃,在座之人竟沒一個能將其截下! “?。。?!” 一聲悶響,接著是一聲慘叫。 那大漢拍著桌子的右手竟被這飛來利器釘死在桌子上!方才眉飛色舞的大漢如今面孔猙獰,五官扭在了一塊兒,左手下意識地去拔那“暗器”,這時卻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什么利器,不過是客棧里供應(yīng)的一根竹筷罷了。 可就是這么一根竹筷,一向自夸神力的大漢竟怎么也拔不出來。一用力,反而啪嚓一聲從中間折斷了。 “什么人!”那些江湖漢子們一個個都變了臉色,蹭蹭的站起來亮出了兵器,如臨大敵地指向那暗器飛來的角落。掌柜的和雜役小二軟了腿腳,瑟瑟不敢做聲。 角落里,藏青衣衫的俊美公子和那沉默蒼白的黑衣侍從依舊安靜地坐著。 那公子昂起弧度優(yōu)美的脖頸飲了一口酒。黑衣侍從卻冷冷地掃一眼眾人,眼神冷冽如一把開了刃染了血的刀,凜然不可逼視。 他蒼白的手指一動,僅剩的一根竹筷瀟灑地在指間轉(zhuǎn)了個圈兒,“嗒”地一聲重重落在桌上。 ……動手的是墨刃。 楚言悠然抿著酒杯盞沿,心想著阿刃果真是護(hù)著他呢,臉上得意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他對那些指向這邊的兵器視若無睹,只管往自家侍衛(wèi)那邊湊過去,惡意地在墨刃耳畔吹了一口氣,悄聲說道:“唉……阿刃啊,方才是誰叫孤不要計較來著?” 墨刃沉默:“……” 調(diào)戲完自家侍衛(wèi),楚言終于舍得直身站起,環(huán)視一圈閃著寒光的兵刃,撒手將酒杯往桌上一放,冷笑道:“諸位坐吧。今日不過小懲,往后在這江湖上走路,還得學(xué)學(xué)少動舌頭,多動腦子?!?/br> 這話說的實在是狂放至極,一周人或屏息不語,或怒目而視,楚言卻不以為意,伸手拉起了墨刃,道:“自然,若是有人不服我這話,盡管拿你命來試一試?!闭f罷邁開步子,繞過嚇得不能說話的掌柜小二,徑直向樓上走去。 “你……!”這些江湖漢子都是有血性的男子丈夫,今日弟兄被傷,又受這等輕視,早已有幾人忍不住要跳出來一戰(zhàn)??蛇@人還未來得及喊出話、邁出腿,忽然站出來一個領(lǐng)頭的麻衣中年男子,呵斥道:“夠了,都給我坐下!” 那聲音雄壯似渾鐘,一群紅了眼咬了牙的弟兄們也給他鎮(zhèn)住。麻衣中年轉(zhuǎn)身,對樓梯上一抱拳,漲紅了臉道:“這位公子,我們這群弟兄都是山野來的粗莽之人,方才也都是無心之言,若是哪兒得罪了公子,萬望莫怪!” 半晌,樓梯上傳來“嗯”的一聲,風(fēng)輕云淡。 這麻衣中年這才松了口氣,豆大的冷汗已經(jīng)布滿了額頭。 他是個見得多的,這兩人氣度不凡,那侍從樣子的年輕人武功又高到他也完全摸不透,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他這幫出身草莽的兄弟班子也就夠人家吹口氣的功夫。 他搖搖頭,幫自己那倒了血霉的兄弟將手掌中的斷筷挑出來。心中暗定,明日一早帶著弟兄們便撤,這次的渾水,可不是他們能趟得起的…… …… 卻說楚言那邊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回頭卻見墨刃也默不作聲地跟進(jìn)來,反手帶上了門。 楚言還以為他有什么話與他說,沒料到門一閉,墨刃端正地雙膝往地上一跪,“屬下擅自出手,請主上責(zé)罰?!?/br> 楚言哭笑不得:“快起來,你維護(hù)我,我喜歡還來不及,怎有罰的道理?” 墨刃卻跪著不動,淡淡說道:“若主上有心懲罰那些人,早在一開始就割了他們的舌頭,哪里還輪得到屬下動手?!?/br> 他說著,似有些不甘地輕輕抿唇,“是屬下擅自妄動,給主上惹了麻煩……墨刃不敢再放肆了,求主上賜罰?!?/br> 墨刃這樣認(rèn)真請罰的語言,反倒讓楚言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一刻,就是世上再委屈的訴說,也不如眼前人那古井無波的語氣來的讓他心疼。 墨刃這樣堅持請罰,不過是因為按殿里的規(guī)矩,只要在主子那里領(lǐng)完了責(zé)罰,這犯的錯便算過去了。 這侍衛(wèi)就總習(xí)慣性地覺得,等他忍完了痛,還能繼續(xù)跟在主上身邊…… “唉……你呀。”最終還是一聲長嘆,楚言微皺著眉,“你就不能少些胡思亂想的?孤就喜歡等你為孤出頭,就喜歡看你動武的樣子,不成嗎?” “……”這下?lián)Q墨刃愣住了,他一時語塞,見楚言走過來伸手要扶起自己,趕忙站起來,有些無措地望著楚言磕磕絆絆地說:“那……那屬下,還是讓主上……失望了?!?/br> 這時他竟又怪起自己不該猶豫躊躇,竟叫主上待他許久…… 像墨刃這樣,每日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是已經(jīng)被逼成了習(xí)慣,不是一兩天功夫能改得了的。 楚言心知肚明,卻想不出什么好的辦法來叫他放下,只是攬他入懷里,連連低聲道: “不怪你,該挨罰的從來都不是你。阿刃別多想,莫怕?!?/br> 墨刃順從著楚言的力道,斜靠在他肩頭,本是有幾分曖昧的姿勢,他眸中卻是一片清明澄澈:“主上無須這般安撫屬下,屬下是主上的利刃,早已無所畏懼。只愧如今利刃已鈍,怕是不能再長久地護(hù)主上左右。” “胡說什么!” 楚言突然語氣一厲,伸手抬起侍衛(wèi)的下巴,死死盯著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次說的,不許再說這種話,幾日就忘了?” 墨刃卻只是垂下眼不言語,斂下的眼睫在房中燭火的暈黃中投出一片陰影。 這樣子的侍衛(wèi)讓楚言有些心慌,恍惚中竟覺得懷里的單薄身子只是一個脆弱的幻象,一觸即碎。 楚言收緊手臂,覺得有些涼,這人身上怎么總是這樣涼…… 墨刃隱約覺出楚言情緒不安,“主上?” 楚言也不答話,沉著眉宇將自己的內(nèi)力渡些進(jìn)他體內(nèi),耐心地在經(jīng)絡(luò)中轉(zhuǎn)了一個周天,直到感覺手底下傳來像樣的溫度才滿意地松開。 侍衛(wèi)怔怔抬著眼眸,受寵若驚又手足無措。 他又遲疑地喚:“主上……?” 他不明白,這回自己分明連受傷都沒受傷。 主上為何又白白耗費(fèi)內(nèi)力? 楚言道:“你雖早年出了暗堂跟我,武功卻仍是那兒的路子,暗堂的心法陰寒狠毒。我知你想要護(hù)著我的心意,可練武這事兒急不得,你千萬莫傷了自己?!?/br> 墨刃心中輕輕一動。他從前世死前的一介廢人,重生回尚且年輕康健的現(xiàn)在,又兼有暗里的敵人環(huán)伺,心里多少還是急著想要快些把武功修回來的。 主上這是看出來了,勸他不要急于求成……么? 墨刃心頭被暖得guntang,連忙低埋下臉,點頭應(yīng)了。于是楚言并指運(yùn)氣點向燈燭,引一陣風(fēng),熄滅了火光。 “好了,明日還要趕路,快睡去吧?!?/br> “是。” 墨刃一點頭,在黑暗中徐徐退了出去。 關(guān)上門前,聽見里面跟出來楚言的聲音:“聽著,守夜的事兒有暗衛(wèi),用不著你cao心。你給我回屋躺上床睡覺,若是不聽話……日后就由本殿主每晚看著你睡!” 那語末似是故意逗他,裝得一副又兇又幼稚的模樣。像極了好多好多年前,才十五六歲光景的少殿主楚言。 “……”墨刃急促地眨了一下低垂的眼睫,安寧的夜色中,他的心口又被燒得暖了。 ※※※※※※※※※※※※※※※※※※※※ 接下來這段時間更新會稍微,多一點點。 是稍微,和一點點,所以也不用太期待=w=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8752453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貓腔、于無聲處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葉浮沉 2個;琉璃透、于無聲處、琉璃孤夢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凌冰 20瓶;燒盞 12瓶;貓腔 10瓶;毋澤 6瓶;花花愛吃糖、sein 5瓶;琉璃孤夢、鵝鵝鵝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