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她不見外地往沙發(fā)上一靠,撥開站在前面的張秘書:“你的貓我也逗完了,現(xiàn)在就等你一句話?!?/br> 明顯來者不善。 “這事不管我怎么撒潑罵街,不管丁巾巾和嚴吉怎么鬧,最后是黑是白都在你嘴上?!?/br> 她說完,拍拍膝蓋站起來,連個注解也沒加,要走。 還沒出門,張秘書的電話又響了。 張秘書聽了一會兒以后,拿著電話問:“李總,蘭臺那邊問,對于丁小姐的事您怎么回應?” 林輕停下看了一眼。 他靠在床上,嘴唇有些干,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羸弱樣兒。 然后,林輕聽到他張口說了幾個字:“和他們說,我給錢了。” 張秘書一愣,覺得這略狠了點,但還是原話轉(zhuǎn)達。 林輕聽完了結(jié)論,轉(zhuǎn)頭就走,卻聽到身后慢悠悠一聲:“不領(lǐng)賞錢就走?” 她把胸口一股濁氣生生擠到丹田,轉(zhuǎn)身,伸手。 他又咳了幾聲,拍了拍床,啞著嗓子勾人道:“上來。” 張秘書趕緊有眼色地回公司澆仙人掌了。 林輕站在原地沉淀了許久。 走投無路的茫然、不得不向他低頭的不甘、和丁巾巾撕扯的羞恥、對他剛才所說的憤怒…… 好像再加上,推開那兩只鴨子時心里若有若無的不適。 倒說不上火燒電擊的疼,也不是斷頭割rou的痛,就是不舒服,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站在那里,好像碎紙機一樣,把那些情緒一股腦絞成一條條、一片片。 然后她走過去,踢掉腳上的脫鞋,爬上了床。 那床太大,她四肢并用爬了好幾步,在離他半米的地方停下,跪坐在那里不說話。 風吹起窗簾,夕陽透過三層窗簾上的鏤空撲進來,撲得她滿身滿臉金燦燦的,像根彎折的麥穗。 她咬了咬唇,盡量保持語氣平靜:“說吧,還有什么附加條件?!?/br> 說完這一句,她就說不出第二句了。不為別的,只為剛才那一陣風,把她滿心底的碎紙片都吹了起來。 那些黑的、紅的、白的、屎黃的紙片,堵得她心口發(fā)麻。 “氣得不輕,”他笑,“讓你替我解決個女人,你倒好,還給我找了個男人?!?/br> “不過——”他摸了摸下巴,一副回憶狀,“那個嚴吉確實比丁巾巾sao?!?/br> 林輕沒想到自己胡亂扯的事還真有根據(jù),這簡直就像一個人正指天發(fā)誓的時候,天下真劈下來道雷。 見她神色僵硬,李公子從床頭盒子里拿了只口罩戴上,長胳膊一伸,把她拉歪進懷里。 “多少年前的事兒了,這幾年沒碰過?!?/br> 林輕死人一樣不說話,也不動,任他把她放到胸口上、刮了刮她鼻尖說:“怎么?好意思偷聽,不好意思生氣?” 隔著一件睡袍,他身上很燙。林輕只當沒感覺,別開臉去。 于是這個人,她的身體不排斥,但是理智排斥。 他刮了一會兒,又揉了揉她頭發(fā),倒真和逗貓沒兩樣:“說你是貓就不高興了?” 林輕盡量回避他的手指,避到最后卻是避無可避,只得沒好氣地:“謝明邗的設(shè)計室你到底給不給?” 他低頭看她一副馬上要翻臉的模樣,到底沒忍心繼續(xù)逗,雙臂一收把人按緊了,下巴隔著口罩抵在她發(fā)頂:“好了好了,你要什么哥哥沒給過?地址已經(jīng)選好,張秘書這幾天會監(jiān)督裝修,最遲下個月就會交到謝明邗手上?!?/br> 林輕這才悶悶“嗯”了一聲,利索往床下爬。 腳腕被人抓住,她踢了踢,卻被人尸體一樣拖回去。 說好的病得要出人命呢?說好的發(fā)燒40度不治呢? 林輕踢開他的工夫,直覺得身上一沉,他竟然連人帶被子壓了上來。 腦子一熱,她抬腳又去踢,動作卻因為被子一滯,立刻就被他鉗制住。 這一下,把她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情緒盡數(shù)刺激起來,她幾乎是用同歸于盡的方法去撓他:“滾!別碰我!我tm不是你養(yǎng)的畜生!老子不賣了!” “李洛基你tm的不是人!你tm的連人渣都不算!丁巾巾真跟了你就是她眼瞎,我為她插三根香!你這種人根本連嚴吉都配不上。你虛偽、惡心、裝逼!你自我感覺良好得我找不出第二個!在你看來丁巾巾是屎,嚴吉是屎,我也是屎,你覺得我們都是倒貼你的,你覺得我們都應該搖著尾巴圍著你,你覺得都是別人纏著你……” 窗外天色越來越暗,正如他眼中的光亮。林輕罵到后來有點缺氧,喘了一會兒繼續(xù)罵。 直到林輕罵不動了,他才松開她,側(cè)身躺在她身旁,一只手摸著下巴愛上一道抓痕,一只手攬在她腰間,捏了捏:“罵完了?罵完了陪哥哥躺躺。” 那句話,隨著窗外鐘樓的聲音越來越淡。 十八聲鐘響以后,他撥開她額前的碎發(fā),聲音沙啞卻難得輕松:“剛才那樣兒,倒讓我想起你小時候?!?/br> ☆、第六十五章 那年她十五歲,還是藏不住話的年紀;那年他二十三,還是收不住心的時候。 那天晚上,他把車停在酒店門口,車里有四個新晉模特,三女一男,都是新鮮顏色。 他剛把鑰匙交給酒店門口的侍者,一人炮彈似的從里頭沖出來,一腦袋扎進他懷里。 “洛基哥哥,我和我爸吵架了,我再也不見他了!你別笑!大丈夫說了就說了,我以后是肯定不會回去了!以后我在天橋下頭給手機貼膜,你可得多來看我。” 她說著,探頭看向他身后,那里,四個打扮時髦、身材高挑的男女正在被路人包抄著行注目禮。 林輕“哎?”了一聲:“哥哥,那幾個是你朋友???” 本來要調(diào)教新人的李公子嘴角抽了抽,咳一聲:“呃,朋友?!闭f罷很自然地轉(zhuǎn)身,用特別正經(jīng)的語氣:“我今晚還有點事,你們先回去。把簽約合同好好看看,有什么問題明早再談......還站著干什么?散了?!?/br> 俊男美女們一愣,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圓臉的大波浪性子比較直:“李總,咱來都來了,還沒進大門您就趕人,什么都沒玩呢……” 話到一半,被邊上水蔥似的嫩男截住,男人對大波浪使了個眼色,打著哈哈:“真沒見過世面,皇冠酒店的壁球好是好,也不用非得今天玩兒啊,沒看李總有要緊事兒么?走走走,咱們幾個喝一杯去。李總,您忙??!明天見!” 看著幾對大長腿擠進出租車里,林輕跟著感嘆了一句:“哥哥,你們公司員工真熱愛運動,怪不得身材保持這么好。” 沒打上“壁球”的李總嘴角又抽了抽,卻聽她又說:“哥哥,他們不打,咱們?nèi)ゴ虬???/br> 壁球室里,林輕猛一揮,把球砸了出去,聽到他問:“又因為哪顆芝麻和林叔對上了?” 林輕“哼”了一聲,抽了一球:“還不是宋二百那個表姐,一身照妖鏡,光金手鐲就戴了七個!她以為自己在集七龍珠還是召喚葫蘆娃?” “噗”的一聲,一球砸在臉上,林輕“嗷”的一聲捂臉蹲下,李洛基單膝跪下掰她的下巴:“快讓哥哥看看鼻子還在不在?” 他把頭上的發(fā)箍摘下來,給她捋了捋亂七八糟的頭發(fā),看著她被砸出來的一臉眼淚鼻涕,到底沒忍住幸災樂禍:“臉毀成這樣,嘖嘖,看來不能去天橋底下貼膜了。” 林輕倒是堅強地挺住了,揉了揉鼻子:“沒事,大不了我跟著燕寧他們?nèi)サ够疖嚻?。?/br> 他彈了彈她腦門:“小心著被人倒進山里?!毕肫饎偛诺脑掝},“宋二百的表姐怎么你了?” 林輕這才想起來控訴:“其實她也沒怎么我,說起來對我還挺熱乎的,就是陳衡和紫婷他們幾個看不上她,說她就是個暴發(fā)戶。我本來是想給二百個面子,畢竟是他親表姐,誰想到……” 她哼哼一聲:“誰想到他表姐看上明邗哥了,天天送這送那的,前天還送了個純金的飯碗。你說這什么意思?當明邗哥是狗嗎?這不是打我臉嗎?” 她抹了抹眼淚:“我就和明邗哥說,這女人我給他搞定。誰知道他好像還怕上那個暴發(fā)戶了,死活不同意,還往我爸那兒告了一狀。結(jié)果......我老頭子也慫,叫我不要管。敢情明邗哥不是他親生的,一點當?shù)淖杂X也沒有?!?/br> 李公子拍拍她左右兩邊臉頰:“我看你可是很有當?shù)淖杂X?!卑阉嗥饋?,“告訴哥哥那個逼得你要去天橋底下貼膜的暴發(fā)戶叫什么?!?/br> 臉上有點癢,林輕這一覺睡得特別舒服,睜眼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只有三層窗簾一下下拍著落地窗。 風涼颼颼的,被子里暖呼呼的,林輕打了個哈欠,往里擠了擠。 然后,她想起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她是怎么睡著的? 好像是罵著罵著就睡著了…… 這真是有點驚悚。 更驚悚的還在后面。 還沒來得及觀察一下情況,腰上一緊,她被摟進被窩深處,驚起雞皮疙瘩無數(shù)。 半絲半棉的床單、絲綢的睡袍、總是噴薄欲出的胸肌…… 她要是再想不起自己在哪睡著了,那智商就可以告別貼膜了。 雷厲風行往后滾,卻被他越箍越緊,林輕暗搓搓抬頭觀察,發(fā)現(xiàn)他仍戴著大口罩側(cè)臥著,口罩上兩條長眼睛闔著,眼尾微微上翹。 到底是裝睡還是夢游,實在是不得而知也不重要。 林輕自覺此地不可久留,很麻利地去掰他的手,卻聽頭頂飄乎乎一聲:“林輕。” 她抬頭,視線剛挪過去,就見一張白花花的口罩撲面而來,瞬間貼上她的唇。 她就這么被一只口罩占了便宜。 且不說這口罩長相猥瑣,單是它這種遇上便宜就占個沒完沒了的精神,就讓林輕很惱火。 口罩也算只聰明的口罩,在她唇上細細密密碾壓一番后,及時退回防守線內(nèi),讓她撲了個空。 他睜開眼,對上她怒火中燒的臉時,無聲地笑了。 隨后,他大手壓住她后腦,發(fā)燙的額頭抵上她的,音色沙啞地正經(jīng)調(diào)戲:“別氣了,之前那幾句是不是氣你還聽不出?你要是再瞪眼,哥哥只能脫了衣服哄你?!闭f著還又扯了扯睡袍帶子,“你說你的眼睛就那么大,瞪起來不嚇人,倒挺撩撥人?!?/br> 林輕迅速收回目光,也沒心情和他掰扯,推開人就往被子外頭鉆。 臨出門時,聽他在一連串咳后憋出來一句:“等等。” 林輕轉(zhuǎn)頭,看見他撐起身子,扯了扯本來就衣不遮體的睡袍,在鎖骨附近點了點:“我在你這里又加了一顆,”他笑得唯恐天下不亂,“你說你能不能找出來?” 林輕一愣,隨即捂緊了領(lǐng)子,罵道:“老變態(tài)!” 老變態(tài)啞著嗓子又笑了一陣兒,得意道:“不急,就算現(xiàn)在找不出來,過幾天也看著了,畢竟技術(shù)擺在那?!?/br> 想起他不知道在多少人身上練過技術(shù),林輕摔了門。 門外那點光亮也不見了,李公子仰面躺在床上,伸出一只胳膊,看著上面密密麻麻一排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