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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伊芙琳的七次死亡在線閱讀 - 第50節(jié)

第50節(jié)

    我們穿過廚房,來到門廳。房子很安靜,里面所有的人都死了。盡管如此,墻上的燈還是燒得很亮,說明伊芙琳早就計(jì)劃回到這里來。

    “米莉森特認(rèn)出你來了,對不對?”我用指尖劃過壁紙,感覺有些迷幻,一切都顯得虛無縹緲。我需要去觸摸一些實(shí)實(shí)在在的東西,這樣才會知道自己沒有在做夢?!懊桌蛏匕l(fā)現(xiàn)你就站在舞廳里費(fèi)利西蒂的旁邊,”我想起老太太匆匆忙忙離開德比的情景,“她看著你長大,不會被一個女仆的制服愚弄,也不會被墻上戈?duì)柕碌男庐嬒窠o騙了。米莉森特馬上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米莉森特來到廚房,想問問我在干什么,”伊芙琳說,“我告訴她這是一個舞會的惡作劇,而那個傻乎乎的老太太還真信我了?!?/br>
    我四下里瞅瞅,希望能看到瘟疫醫(yī)生的蹤影,但是我的愿望又漸漸落空了。他沒法知道我們在這里,也就沒法知道安娜有多么勇敢無畏,更不知道她已經(jīng)解開了他的謎團(tuán)。我們正要和一個瘋女人走向死亡,一切努力都將是徒勞的。

    “你是怎么殺死她的?”我還竭力想讓伊芙琳接著說,好想出什么新方案來。

    “我從迪基醫(yī)生的袋子里偷了一瓶佛羅拿(1),又碾碎了幾個藥片加進(jìn)她的茶里,”她說,“她昏睡過去之后,我拿起一個枕頭壓住她的臉,直到她呼吸停止,我就叫來迪基?!?/br>
    伊芙琳的聲音里有幾分愉悅,仿佛這是段美好的回憶,可以在晚餐桌上與朋友們一起分享?!暗匣匆娝t(yī)療袋里的佛羅拿就在她的床頭柜上,立即就明白自己也被牽扯了進(jìn)來。”她說,“死人有一個好處,就是你怎么利用她都行。”

    “所以迪基把瓶子拿走了,說米莉森特是死于心臟病,這樣是為了掩蓋他自己的罪責(zé)。”我邊說邊嘆了口氣。

    “哦,別不安,我的愛人,”她用槍管戳著我的后背,“米莉森特·德比死的時候與活著的時候一樣,都是那么優(yōu)雅、那么謹(jǐn)慎。相信我,這也是一種天賦。我們要是能這樣死得其所,也算很幸運(yùn)了?!?/br>
    我擔(dān)心伊芙琳會將我們帶進(jìn)哈德卡斯?fàn)杽拙舻钠鹁邮遥谀前岩巫由纤烙诜敲?。可她帶我們進(jìn)了起居室對面的房間,這是個小餐廳,中間擺著一個小方桌和四把椅子。伊芙琳提燈的光照到了對面的墻壁,照亮了墻角的兩個大帆布袋,每個里面都塞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闹閷毢褪罪棧@全是伊芙琳從布萊克希思大宅里偷出來的。

    我們的生命將在這里結(jié)束,伊芙琳的新生活將在這里開始。

    戈?duì)柕伦鳛橐粋€藝術(shù)家,至少能欣賞這種對稱美。

    伊芙琳把提燈放在桌子上,擺手讓我們都跪在地板上。她的眼睛閃閃發(fā)光,面頰紅撲撲的。

    窗戶對著路,但是我看不見瘟疫醫(yī)生的蹤影。

    “恐怕你們沒有時間了?!币淋搅照f著,舉起了槍。

    只剩下一步棋了。

    “你為什么要?dú)⑺肋~克爾?”我快速地問她,指責(zé)她。

    伊芙琳怔住,笑容消失了:“你說什么呢?”

    “你毒死了邁克爾?!蔽铱匆娝樕蠞u漸顯出困惑,“每一天,我都聽說你們倆那么親密,你那么愛他。他甚至不知道你殺了托馬斯,也不知道你殺了mama,對吧?你不想給他留下負(fù)面印象。然而時機(jī)成熟,你還是殺死了他,如此輕而易舉,就像殺死其他受害者一樣?!?/br>
    伊芙琳的目光在我和安娜之間游移,她手上的槍在顫抖。第一次,她臉上出現(xiàn)了恐懼的表情。

    “你撒謊,我從來不會傷害邁克爾?!彼f。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伊芙琳,”我說,“我站在那里望著他……”

    伊芙琳用槍砸中了我,血從我的唇邊滲了出來。

    我本來想把槍從她手中奪回來,但是她動作太快了,已經(jīng)從我們身邊跳開了一步。

    “別和我撒謊?!币淋搅胀纯奁饋?,兩眼發(fā)光,呼吸急促。

    “他沒有撒謊?!卑材确瘩g道,她用胳膊摟緊我的肩膀來保護(hù)我。

    淚水從伊芙琳的面頰滾落,她的雙唇顫抖著。她的愛如此狂暴,搏動不已,雖然腐朽,卻也是真誠的。這更顯出她的怪異和畸形。

    “我沒有……”她扯住自己的頭發(fā),使勁拽著,快要拔掉了,“邁克爾知道我不會嫁……他想要幫忙,”她用懇求的目光望著我們,“他為了我殺死了費(fèi)利西蒂,好讓我自由……他愛我……”

    “你想要雙重保險(xiǎn),”我說,“你怕邁克爾到時沒有膽量,會讓費(fèi)利西蒂醒過來,所以你不愿冒險(xiǎn),就在費(fèi)利西蒂走向水池之前,給了她一杯下了毒的威士忌?!?/br>
    “但是你沒有告訴邁克爾,”安娜繼續(xù)說,“當(dāng)邁克爾被拉什頓盤問時,喝下了那杯剩下的毒酒?!?/br>
    伊芙琳的槍向下傾斜了一下,我緊張起來,準(zhǔn)備跳過去抓那把槍,但是安娜摟緊了我。

    “他在這里?!彼谖叶叺驼Z,沖窗戶那邊點(diǎn)了下頭。

    路邊有支點(diǎn)燃的蠟燭,照亮了一張鳥嘴面具。希望升起,又很快凋謝。他沒有動,他甚至聽不見剛才的話。

    他還在等什么?

    “哦,不?!卑材嚷犐先盒闹翗O。

    安娜也在盯著瘟疫醫(yī)生,不像我這樣困惑,她的臉上都是恐懼。她臉色蒼白,手指緊緊抓住我的衣袖。

    “我們沒有解開謎底,”安娜低聲說,“我們還不知道誰殺了伊芙琳·哈德卡斯?fàn)枴嬲囊淋搅铡す驴ㄋ範(fàn)?。而我們的嫌疑人有兩個?!?/br>
    我心頭像是被壓上了冰冷的石頭。

    我曾經(jīng)希望安娜來揭露伊芙琳,以為這足以為她贏得自由,但是她說得沒錯。雖然瘟疫醫(yī)生談的是救贖和改造,他依然需要有人來兌現(xiàn)承諾(2),他希望我們倆中的一個人告訴他謎底。

    伊芙琳還在走來走去,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為邁克爾的死心煩意亂,可我們離她太遠(yuǎn),沒法伏擊她。也許安娜和我,其中有一個人能把槍從她手中奪過來,但是另一個人就會被打死。

    我們被耍弄了。

    瘟疫醫(yī)生故意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樣就聽不見安娜的回答,也不必面對這位改造好的女人。他不知道我對邁克爾的判斷是錯誤的。

    也許他根本就不關(guān)心這一點(diǎn)。

    瘟疫醫(yī)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如果我死了,他就會放了我。如果安娜死了,她還會陷在這里,這正是他的上級想要的結(jié)果。無論安娜怎么做,他們永遠(yuǎn)也不會給她自由。

    我無法再忍受這種絕望,跑到窗戶那里,猛砸玻璃。

    “這不公平!”我對著瘟疫醫(yī)生遙遠(yuǎn)的身形尖叫著。

    我的憤怒嚇壞了安娜,她驚恐地跳開了。伊芙琳舉著槍朝我走來,她把我的憤怒看成了恐慌。

    絕望抓住了我。

    我告訴瘟疫醫(yī)生我不會扔下安娜不管,說他們就算放了我,我也會想辦法再回到布萊克希思,但我現(xiàn)在無法再在這里多待一天。我不能任自己再被殘殺,我不能看著費(fèi)利西蒂自殺,也不能被丹尼爾·柯勒律治背叛。我無法忍受這一切,我真想拋下朋友,沖向伊芙琳,結(jié)束這一切,這種渴望就潛伏在我身體里,遠(yuǎn)比我曾經(jīng)意識到的渴望強(qiáng)烈很多。

    我被自己的痛苦蒙蔽,沒有注意到安娜向我走了過來。伊芙琳看著安娜像一只貓頭鷹凝視跳舞的老鼠,安娜并沒有理會她,而是握住了我的雙手,踮起腳尖,親了親我的臉頰。

    “別再回來找我了?!卑材日f著,腦門和我相碰。

    安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zhuǎn)身向伊芙琳撲過去,動作一氣呵成。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它的回聲回蕩了幾秒鐘。我大喊出來,沖到安娜的身邊,槍咔嗒一聲掉到了地上,血從伊芙琳的襯衣里滲了出來。

    伊芙琳的嘴一張一合,慢慢地跪倒下來,她空洞的眼神里還殘留著沉默的祈求。

    費(fèi)利西蒂·馬多克站在門口,像是起死回生的夢魘。她還穿著那件藍(lán)色晚禮服,此刻濕漉漉地淌著水,上面滿是泥污。她的妝容已花,因?yàn)榇掖遗苓^林間小路,蒼白的面頰上已有多處劃傷。她的嘴唇抹臟了,發(fā)型凌亂,手里拿著那把黑色左輪手槍。

    費(fèi)利西蒂飛快地瞟了我們一眼,可我懷疑她沒有看見我們。憤怒已經(jīng)讓她近乎癲狂,她舉槍對著伊芙琳的肚子扣動了扳機(jī),槍聲如此之大,我不得不捂住耳朵,鮮血飛濺到了壁紙上。她不甚滿意,又開了一槍,伊芙琳倒在地板上。

    伊芙琳已經(jīng)死了,費(fèi)利西蒂走過來,將剩余的子彈全部射入她的尸身。

    * * *

    (1)佛羅拿(veronal):一種催眠藥。

    (2)原文是“pay the piper”,指“付錢給花衣笛手”。這個典故出自一個德國的童話故事:一個歐洲小城被鼠患煩擾,一位花衣笛手吹笛子引誘老鼠跳入河中,但是鎮(zhèn)上的居民沒有履行諾言付給這位笛手報(bào)酬,所以笛手又在夜里吹起笛子,引誘著小鎮(zhèn)上的孩子離家走出小鎮(zhèn),走入森林。

    第六十章

    安娜的臉靠在我的胸口上,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費(fèi)利西蒂。我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正義,但是我依舊無望地感謝這一切。安娜的犧牲將使我自由,但是愧疚永遠(yuǎn)揮之不去。

    安娜若是死去,我便無法正視自己。

    是費(fèi)利西蒂救了我。

    費(fèi)利西蒂的左輪手槍已經(jīng)打空了子彈,但是她還在扣動著扳機(jī),用一片空洞的咔嗒聲來埋葬伊芙琳。我想她還會繼續(xù)打下去,然而瘟疫醫(yī)生的到來使她停了下來。他輕輕地從她手中接過武器,仿佛魔法被解除,她的眼睛變得清澈,四肢又有了活力。她看上去疲憊至極,好像整個人被掏空,像木偶一樣被推來推去。

    費(fèi)利西蒂望了伊芙琳的尸體最后一眼,然后沖瘟疫醫(yī)生點(diǎn)點(diǎn)頭,從他身邊錯身走出門去,消失在黑暗中,都沒有用提燈來照路。過了一會兒,前門開了,嘩嘩的雨聲傳來。

    我放開了安娜,倒在了地毯上,手捧著腦袋。

    “你告訴費(fèi)利西蒂我們在這里,是嗎?”我的話從指縫間透出來。

    這話聽上去像是指責(zé),可我的本意絕對是想表達(dá)感激。此刻,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也許很難分清這兩種情感。

    “我給了費(fèi)利西蒂一個選擇,”他跪下來合上伊芙琳睜著的眼睛,“她的本性幫她最終做了個了結(jié),也幫了你們?!?/br>
    瘟疫醫(yī)生邊說邊看向安娜,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越過她,掃向?yàn)R滿鮮血的墻壁,最后又回到躺在他腳下的尸體上。我在想是不是他不太欣賞自己的作品,不喜歡這種對一個人的間接毀滅。

    “你從何時起知道誰是真的伊芙琳的?”安娜邊問邊上下打量著瘟疫醫(yī)生,帶著孩童般的驚異來審視他。

    “幾乎和你同時?!彼f,“我按要求來到湖邊,看到她撕破了臉。當(dāng)明白她要帶你們到這里來時,我就返回布萊克希思大宅里去給那個女演員報(bào)信了?!?/br>
    “可為何要幫我們呢?”安娜問。

    “正義,”瘟疫醫(yī)生簡單地說,鳥嘴面具朝向她,“伊芙琳該死,費(fèi)利西蒂也該殺死她。你們兩個證明了你們值得獲得自由。我不會讓你們在最后關(guān)頭跌倒?!?/br>
    “就這樣,我們真的完成了?”我的聲音還在顫抖。

    “差不多吧,”他說,“我還需要安娜正式回答這個問題,到底是誰殺了伊芙琳·哈德卡斯?fàn)枺俊?/br>
    “艾登怎么辦?”她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問他,“他錯怪了邁克爾?!?/br>
    “畢肖普先生解開了邁克爾、皮特和海倫娜·哈德卡斯?fàn)柕闹\殺之謎,也搞清了費(fèi)利西蒂·馬多克的未遂謀殺案,這場犯罪被如此精巧地被掩蓋,差點(diǎn)騙過了我和我的上司?!蔽烈哚t(yī)生說,“我不能怨他沒有回答出我們自己都沒想到的問題,我也不會去懲罰一個冒著生命危險(xiǎn)去拯救他人性命的人。他的答案也可以立住腳,現(xiàn)在我需要你的答案。安娜,誰殺死了伊芙琳·哈德卡斯?fàn)???/br>
    “你還沒有提到艾登的其他宿主,”安娜固執(zhí)地說,“你也會讓他們走嗎?有幾個宿主還活著。如果我們現(xiàn)在去,可能還能救活管家。還有可憐的塞巴斯蒂安·貝爾,他今天早上才醒來。沒有我去幫他,他可怎么辦?”

    “艾登就是今天早上醒來的塞巴斯蒂安·貝爾?!蔽烈哚t(yī)生誠懇地說,“安娜,他們并不是實(shí)體,不過是光線的小花招——投射在墻上的影子?,F(xiàn)在要和你并肩走出去的人,就是投射這些影子的火焰,任務(wù)完成,他們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br>
    她沖他眨了眨眼睛。

    “相信我,安娜,”瘟疫醫(yī)生說,“告訴我誰殺死了伊芙琳·哈德卡斯?fàn)?,這樣所有人都會自由——某種方式的自由?!?/br>
    “艾登?”

    安娜遲疑地瞅瞅我,等待我的應(yīng)允。我只能點(diǎn)頭,我心中涌起一股情感,等待解脫。

    “費(fèi)利西蒂·馬多克?!卑材刃?。

    “你自由了,”他站起身來,“布萊克希思不會再困住你們倆任何一個了?!?/br>
    我的肩膀在顫抖。我無法控制,開始可憐巴巴地啜泣,八天的痛苦和恐懼像毒藥一樣傾瀉而出。安娜抓住我,但是我停不下來。我?guī)捉罎⒌倪吘?,如釋重?fù)卻又疲憊不堪,害怕被人戲耍。

    布萊克希思其他所有事情都是謊言,為什么這是真實(shí)的呢?

    我盯著伊芙琳的尸體,看見邁克爾在陽光房里滾來滾去,還看見斯坦文在林中被丹尼爾射殺時臉上出現(xiàn)的困惑表情,以及皮特、海倫娜、喬納森、米莉森特、丹斯、戴維斯、拉什頓、侍從、丹尼爾,這些人的尸體。

    人如何來逃脫這一切?

    通過說出一個名字……

    “安娜?!蔽业驼Z著。

    “我在這里?!彼拥刈プ∥?,“艾登,我們這就回家。你做到了,你履行了你的承諾?!?/br>
    安娜盯著我,眼睛里沒有一點(diǎn)懷疑。她在笑,喜氣洋洋的。一天,一條生命,我總覺得不夠逃出這個地方,但可能也是逃離這里的唯一方式。

    安娜緊緊抓住我,抬頭望向瘟疫醫(yī)生。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她問,“我還是記不得今天早上之前發(fā)生的任何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