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回這么晚,是見他去了吧?” “你還真是離不了他?!?/br> 方瑩說著起身,抖落掉睡衣腰帶處的一片白色,走到鐘淺面前,冷冷道:“沒錯,我不會再用跳樓威脅你。這種事做一次就夠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你好自為之。還是那句話,如果你選了他,就不要認我這個媽。” 她說完,越過鐘淺,推門離去。 鐘淺站在原地許久,眼里晶瑩一片。 怕什么來什么。鐘季琛剛剛接到通知,頤心苑項目面臨中止危險。 養(yǎng)老地產(chǎn)在國內(nèi)屬于起步階段,雖然早有多家房地產(chǎn)公司打出招牌,但多是有名無實,僅作為宣傳噱頭。因此鐘氏提交申請后,政府有意將其作為行業(yè)范本,在土地價格和使用年限上都提供優(yōu)惠,并確保后期配套設(shè)施能順利跟上。但是基于種種現(xiàn)實考慮,經(jīng)過有關(guān)部門進一步研究,要對頤心苑項目進行重新評估審核。言外之意,如果評審不過關(guān),那么相應(yīng)的優(yōu)惠政策就會收回。 如果沒有政策支持,這一項目的成本就會擴大數(shù)倍,后期建設(shè)的每一步都會受到制約。且不說最終能否實現(xiàn)預(yù)期目標,眼下股東們就會鬧翻天。而且施工現(xiàn)場最是耗不起,機器一旦開動,每天數(shù)以萬計的資金嘩嘩往出流。 鐘季琛心里明白,這事也不是不能通融。 如果當初和江家順利結(jié)親,而專管城建這一塊的領(lǐng)導(dǎo)又是他們家至親……或許,這根本就是江家給的一點顏色。自那日甩了他一巴掌后,江心亭再沒出現(xiàn)過,手中與鐘氏相關(guān)的業(yè)務(wù)也移交給別人??梢?,那番話的確起了作用。 眼下免不了一番奔走。而且是孤軍作戰(zhàn)。父親和幾位當初就持反對意見的股東想必是“樂見其成”,好在他還有鐘淺作為安慰。 不是每個倒霉的人都有這種安慰。 比如,幾個月前被鐘季琛開除的石姓主管。 石敬業(yè)這人,職業(yè)精神與名字成反比,離開鐘氏后幾個月內(nèi)換了三次工作。采購這一行壞名聲出去了,業(yè)內(nèi)就沒人再敢用,換了別的工種,不是嫌累,就是嫌錢少,去找叔叔幫忙,卻被臭罵一頓。說是被他連累,自己現(xiàn)已被架空,只有一個掛名虛職和一點股份。 老頭兒罵完侄子又罵鐘季琛,無情無義又陰險的小白臉兒,故意設(shè)套給他鉆。石敬業(yè)于是對鐘季琛懷恨在心。心想年齡都差不多,憑什么他這么好命,年紀輕輕就亂搞出孩子,現(xiàn)在又像模像樣當起成功人士,把別人的命運玩弄在鼓掌之中。 這一日他又喝了酒,心里越發(fā)不忿,想著一定要出了這口惡氣。 他開著車在鐘氏總部大門前繞了一圈,最后遠遠停在路邊暗處,決定伺機而動。 鐘季琛眼下的難題,鐘淺是一點幫不上忙。她終于深刻認識到門當戶對的意義,也意識到鐘季琛為她放棄了什么。而她能做的,就是給他一點柔軟的陪伴,多半也只能通過電話。 這一日放學回家,晚餐擺好,座位上只有她一人。 方瑩說話算話。這一次不哭不鬧,鐵了心不理她,一個屋檐下連面都見不著。每天鐘淺出門時她還未出房間,等她半夜回來時,鐘淺已經(jīng)入睡。 今天,阿姨給鐘淺盛完飯,一臉擔憂地說太太還沒起床。 見鐘淺驚訝,阿姨壓低聲音說:分手了。 鐘淺更驚訝,阿姨無奈地搖頭,又讓鐘淺去勸勸,好歹吃一點。 鐘淺心說,她去勸,恐怕更沒胃口了。她想了想報了幾個菜名,讓阿姨做出來試試看。饒是如此,她吃過飯還是走到方瑩房門前,敲幾下沒反應(yīng),推門進去。 房間一片漆黑,除了薰衣草香水的味道,還有一股空氣不流通的沉悶。 鐘淺開了一盞門邊的壁燈,床上立即出聲:“關(guān)了,出去?!?/br> “你這是要干什么?絕食嗎?” 方瑩哼一聲,“我死了不是更好?這樣你就能跟他大大方方在一起了。否則,鐘家那兩個老的也不會讓你進門的?!?/br> 鐘淺不理會她話里的刻薄,直接問:“林源是怎么回事?” “跟你沒關(guān)系?!?/br> 方瑩聲音里有倦意,“不用假惺惺關(guān)心我,我跟你沒什么話好說。”她說完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 這一晚,鐘淺睡得不踏實,一個勁兒的做夢,幾乎都與mama有關(guān)。 夢境虛虛實實。其中一個場景是,mama穿了一條很漂亮的紅裙子,她當時正在草地上玩,立即欣喜地撲過去,mama也抱了她??墒钱敯l(fā)現(xiàn)她在新裙子上留下兩個泥手印時,臉色一變,把她放下來。 她沒站穩(wěn),跌坐地上。她朝mama伸手,mama看她臟兮兮的手心,皺起眉。 然后她就坐在地上哭,一直哭。 鐘淺被自己的哽咽聲驚醒,醒后怔忡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夢很奇怪,而且也不對。她那時并沒有哭。 去倒水喝時聽到響動,她眼皮一跳,反應(yīng)了一下循聲過去。 聲音來自方瑩的衣帽間。 里面燈光大亮,隔著半尺寬門縫,她看到一個個或粉或白的影子飛速劃過,落地時發(fā)出悶悶聲響,那應(yīng)該是方瑩的愛馬仕們。 鐘淺嘆口氣,轉(zhuǎn)身下樓。 酒柜里的都是方瑩的寶貝。隨便拿起一瓶,她都能發(fā)表出一大篇演說,聽得客人紛紛稱道。如今倒了鐘淺手里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隨意拎一瓶,盤腿坐在酒柜邊的地毯上,倒一杯,兩三口喝掉。后來干脆直接倒?jié)M杯,舉杯豪飲。酒水沿著嘴角流出,她也不理,喝完用手抹把臉,一臉濡濕,似乎有淚水混在里頭。 鐘淺再次來到衣帽間時,事態(tài)已經(jīng)升級。 方瑩把香水也砸了,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變成了讓人不適的刺激。方瑩一邊扔?xùn)|西,嘴里一邊喃喃自語:“沒意義,一切都沒意義?!遍g或夾幾個鐘淺聽不懂的法語單詞。 鐘淺心知,一個林源不至于如此,這里面也有她的“功勞”。 她蹲下,開始撿東西。 方瑩似乎沒看到她,繼續(xù)丟,繼續(xù)罵。鐘淺撿起一卷散亂的紙,細看是畫工精致的服裝設(shè)計手稿,方瑩早年心血來潮時的作品。 她微愣間,被方瑩一把奪去,“嗤啦”撕碎,隨手一揚。見她面露驚詫和惋惜,方瑩冷冷一笑:“人生都毀了,這個留著有什么用。” 說完轉(zhuǎn)過身,盤算著接下來沖什么下手。 身后的鐘淺忽然開口:“那也是你自己親手毀掉的?!?/br> 方瑩詫異地回頭,就聽鐘淺站起身,看著她繼續(xù)道:“你有過很多選擇。” “你可以選擇不生下我,可以選擇不結(jié)婚??梢赃x擇在十年前同意離婚??梢赃x擇在這十年里任何一次對那個人失望時結(jié)束這種名存實亡的關(guān)系。 “你可以選擇做一份事業(yè),把你擁有的資源充分利用,把你每一次買包包品紅酒的時間用來為自己的夢想打拼?!?/br> “你可以在我提起林源時選擇追問我,或者主動去調(diào)查他?!?/br> “可是你沒有?!?/br> “因為你只選容易的,美好的,符合你的公主夢標準的?!?/br> 鐘淺用腳踢一下地上東西,“這些是沒意義,扔了燒了都沒關(guān)系,可你這樣表演給誰看?給我嗎?” “對不起,我不會在意的。因為我從小就看著你做這些,我就告訴自己,想要什么就去努力,還不行那就認命,千萬不要像你一樣,”她略微一頓,“懦弱。” 這兩字一出口,方瑩臉色一變,手里握著的一樣?xùn)|西隨之飛來。 鐘淺沒躲,那東西打在她肩頭上。 是一只巴掌大的珍珠串成的手包。 “你那么喜歡撕東西,不如干脆把那虛偽可笑的面子也撕掉,然后就可以毫無顧忌的重新開始了。” 方瑩氣得渾身發(fā)抖,“滾出去?!?/br> 鐘淺轉(zhuǎn)身就走。 四周幾層架子都被清空,衣帽間忽然變得空曠,方瑩站了一會兒,緩緩蹲下,坐在地上,在一堆華麗的廢墟里。她抱著頭,肩膀劇烈地顫動。 這一夜格外的漫長。漫長到仿佛將前半生的許多重要場景都重新過了一遍。 方瑩醒來時,天色昏暗,人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她看看時間,竟睡了一整天。 看向床頭,不由愣住,床頭柜上放著一本大大的文件夾。 她拿過來打開,一頁一張,四角用膠帶固定,是她的手稿。平平整整,細看每張都有一道道裂痕……她捂住嘴,眼底忽地發(fā)燙。 放學的時間,鐘淺接到鐘季琛電話,他聽出她聲音有點啞,問是不是感冒了。 她說可能是吧。他又說,不對,聽起來像是哭過。 鐘淺微微失神,他敏感地追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輕聲說:“其實我今天沒去學校?!?/br> 鐘季琛盡快處理完手里的工作,能推的就推掉,饒是如此,等他見到鐘淺時天色也已經(jīng)黑了。 鐘淺等在路燈下,他遠遠看到她時,覺得這一年來她又長高了些。 短袖白t和牛仔褲,勾勒出青春緊致的線條,九分褲和球鞋之間露出腳踝,那一小段纖細白皙異常地惹人憐愛。鐘淺沒看到他的車,東張西望時抬手揉了下眼,像個迷路的小女孩。 鐘季琛停車,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急切下車,鐘淺撲過來時也很急切,兩人幾乎是撞在一起。他一把將人摟在懷里,狠狠擁了一陣,然后又去看她的眼,還好,沒腫,又想,可能是路燈光線太差。 鐘淺用力地抱著他的腰,用她此刻所剩無幾的力氣,仿佛留下這些就是為了擁抱他。她忽然仰起頭,閉著眼,睫毛輕輕抖動。 鐘季琛會過意,低頭印上她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節(jié)日快樂!這一章夠?qū)嵲诎?,有膩歪,有劇情,有沖突,下一章更是大招。。。 更新時間預(yù)計 3.10,最近碼字碼的要精神分裂了,求撒花撫摸(?? 3 ??)? ☆、一秒的天堂 所謂情難自禁,即是如此了。 回到車里,再次吻在一起,如同缺氧許久的人終于獲得氧氣,致命般的渴求,永遠也不夠。吻畢,鐘淺把頭埋在他肩窩,解釋嗓子啞和臉色差的原因:“昨晚沒睡好?!?/br> “還喝了酒,一大瓶拉菲?!?/br> 昨晚她說了那一番話后,一直沒敢睡,怕方瑩受刺激真做出什么傻事。等方瑩哭累了渾渾噩噩地回房,她進去把一地狼藉收拾好,又捧著一盒的畫稿碎片回去粘。用熨斗燙平,對接裂痕,每一步都做得異常仔細,天光微亮時,她舉起一張宛若完好的畫稿,心想,也許真的可以創(chuàng)造出奇跡。 她輕描淡寫,鐘季琛卻聽得心疼,“其實……” 剛開口,就被她的手捂住嘴,“什么都不要說,也不要做,我能處理。這是我自己選的,沒什么可抱怨,更不會后悔?!?/br> 他握住她的手,輕吻。手軟軟的,指尖還殘留一點膠水的味道。 她依然伏在他肩窩,卻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喚了聲:“鐘淺?” 耳邊傳來一聲微鼾。 鐘淺這一覺睡得極沉,也極香。 感覺臉上癢癢的,有點濕,像是以前胡鬧搗亂時的情形,她伸手抓了一下,手感毛茸茸的同時,聽到一聲喵叫。 鐘淺立即睜眼,果然看見特寫的一張貓臉。 當然還是很小只。 鐘淺欣喜地撈起它:“胡鬧鬧,真的是你啊。”說完就狠狠地親一下,被小貓的胡須扎到臉,幸福得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