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他走了。 鐘淺目送著他車子離去。今天開的車是黑色奔馳,不知是巧合還是……注定,那一次他去學校找到她,送她回來,就是這輛車。 一切都仿佛回歸原位。 天色又暗了些。鐘淺往回走。腳步忽然一頓,想起他剛才那句“可我不想說?!彼f過同樣的話,在這個位置。 她忽然捂住嘴,蹲下去。 不遠的地方,方瑩坐在露臺,手握咖啡杯,看著這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淺淺說過同樣的話,第七章,最后一段。 假期快樂??! ☆、一秒的天堂 老板辦公室亮著燈,林秘書幽怨地嘆口氣,把明天的工作也做了大半后,捶了捶肩背,起身去敲門。 鐘季琛正埋頭看一份文件,秘書自然知道文件內容,更知道這個東西并不急著用,于是委婉開口:“鐘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鐘季琛抬頭,又低頭看了眼腕表,九點過半,不覺一怔,有些歉意道,“沒事了,你可以下班了?!?/br> “您也早點休息吧?!?/br> “我……再看一會兒?!?/br> 林秘書還想勸一句,可是見他又低下頭,翻起文件,也只好作罷。工作多年她早就了解,有人是天生工作狂,也有人用工作來治愈生活中的傷。 鐘季琛到家時,已經快十一點。 一進門就皺起眉頭,拖鞋東一只,西——他找了半天才在客廳沙發(fā)邊看到另一只。他隨口罵了句,小死貓。 他去洗澡。熱水沖刷身體時,還憤憤地想,真是名字起壞了,果然胡鬧。又想多虧沒叫“捅破天”,否則還不得把他這房子給拆了? 洗完澡一推門,差點踩上什么東西。低頭一瞧,果然又是它。小死貓“喵”的一聲,跳到一邊去。聽說貓這種東西對水流聲有獨特偏好,所以常會在主人洗澡時守在浴室門口,不過在鐘季琛看來,這就是變態(tài),偷窺狂。 他這樣想著時,腳下就不客氣地踢它一下。 胡鬧剛來的時候,每逢闖了禍,鐘季琛都會吼它,嚇得它落荒而逃,可是時間長了發(fā)現這位新主人并不真動氣,于是也變得皮起來。因此,對于剛才鐘季琛這一腳,它只當做是跟它鬧著玩。 它一躍而起,攀上沙發(fā),又一躍,跳上茶幾,然后…… 啪一聲,花瓶掉了。 這幾天擺的是藍色風信子,花朵慘兮兮地扣在地上,水灑出來,迅速滲進地毯里。胡鬧立即抬頭,觀察主人神色。 只見主人站在那,看著地上的花,似乎沒什么反應,又似乎在醞釀怒氣,它噌地跳下茶幾,遁逃。 鐘季琛嘆口氣。 走過去撿起花和花瓶,收拾殘局。心里奇怪,那么乖巧的人怎么養(yǎng)出這么頑劣的貓來。她從小就乖,連他父母那么嚴苛的人,都挑不出她的錯。她,鐘季琛不由又嘆一聲,她還沒一只貓任性。 收拾好花,他又犯了煙癮,從茶幾上抓起煙盒,里面只剩一支。最近煙抽得有點兇。如果她知道,肯定會阻止……他不覺苦笑。 吐出第一口煙霧時,他的思緒也飄向遠方。 飄回許多年前的一個午后。 他在書房辦公。門被推開,溜進一只小生物,小手搭在桌沿上,個子太小,只露出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奶聲奶氣說:“爸爸,我想吃糖?!?/br> 他移動著鼠標,眼睛不離顯示器,“那就吃唄?!?/br> “盒子在柜子里,我夠不著。” “那是你奶奶不讓你多吃。” 大眼睛烏溜溜轉一圈,落在他夾著煙的右手上,“奶奶也不讓你抽煙?!?/br> 等了兩秒沒反應,“我告訴奶奶去?!彼f完轉身就跑。 “回來?!?/br> 煙頭掐滅,他起身出門,片刻回來把兩顆奶糖塞進她小手里,“牙壞了別怪我。” 小丫頭心滿意足地跑出去。 他坐回椅子里,桌上巡視一圈,沖門口大聲喊,“鐘淺,我煙呢?” 喉間一股辛辣強行結束回憶。 鐘季琛開始劇烈地咳嗽,像是新手抽第一口時那般不適,他一聲接著一聲地咳,想找點水,可是手邊連個杯子都沒有。索性放任咳下去。 終于停止時,他靠著沙發(fā)喘息,抬手一抹臉,眼角居然有濕意。 他不覺一愣,隨即想,一定是煙嗆的。 同一時間,鐘淺也未能入眠。 秦雪的樂隊開始在酒吧唱歌。今晚是第一場,鐘淺和小歌還有班上幾個同學去捧場,秦雪唱了幾首勁爆搖滾后,忽然風格一變,來了一首懷舊慢歌。聽到第一句時,鐘淺的心就劇烈抽搐一下。 “當我想你的時候,我的心在顫抖,當我想你的時候,淚水也悄悄地滑落,當我想你的時候,才知道寂寞是什么……” 回家的一路上,那旋律還在耳邊徘徊。 家里很安靜,方瑩約會尚未歸來。 自然還是和林源。 看兩個人無論是電話里還是見面時的親熱樣子,鐘淺不禁懷疑,在美國時接到那通電話之前,他們是否真的吵過架。 回到房間,習慣性從窗口望下去,再也看不到秋千。 剛搬回家時方瑩就找人拆了它,像是某種隱喻。現在那個位置上栽了一叢不知是什么花,和花園里其他地方渾然一色。 天氣漸熱。鐘淺心里又有股莫名的燥熱,開了一罐可樂喝,然后洗澡上床睡覺。輾轉反側間,又想起歌里唱的“愛情如此地折磨,究竟是為什么?”是啊,為什么,他這個人,其實也沒什么好。 他對她更沒有多好。 記得她四歲那年,他帶她爬山。是的,四歲,爬山。他身上背著很重的相機,于是就不能再背她。他機智地找了根繩子,一頭綁在她腰上,一頭牽在他手里…… 本地郊外的一座小山頭,倒是沒有多險峻,但對于四歲的孩子來說,也相當于珠峰了。累也不敢說,因為某人會答:累?那下回別喊著要跟來。 一路磕磕絆絆,終于到了山頂,他舉著相機拍樹拍鳥拍小蟲子忙得不亦樂乎,她呢,他終于想起她的存在,回頭一瞧—— 小人兒站在比自己還高的灌木叢邊,樹上綴滿了不知名的小紅果,她正摘了往嘴里送…… 小果子亮晶晶甚是喜人,但他不知有毒沒毒。一問居然吃了十幾個,讓她吐出來,她吐不出,他拎起她的腳踝拍她后背她哇哇大叫還是吐不出,他走了一圈回來把手指伸進她嘴巴里攪幾下,問還吐不出來?她搖頭。 他說我剛看到一只狗,然后又看到一坨狗的便便…… 她邊哭邊吐,膽汁都要吐出來了。吐完了累得趴在地上,用僅有的力氣控訴,“爸爸壞,爸爸是壞人?!?/br> 他終于流露出一微米的內疚,好聲好氣道,“以后別跟我出來了?!?/br> 然后她哭得更響了。 鐘淺睡著前最后一個念頭是,看吧,他對她一點都不好。 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自然狀態(tài)不佳。 上課時還能專注聽講,下了課就在座位上撐著臉發(fā)呆。忽然聽到一陣噓聲,鐘淺感覺到噓聲和目光似乎聚焦在自己身上,正納悶,就見一男生在眾目睽睽下,徑直走到她桌前。把一只信封輕輕放到她面前。 她呆呆抬頭,那男生個子很高,有一張清秀的臉,來自隔壁班的隔壁班,寫得一手好詩。男生臉上帶著羞澀,放下東西,一言未發(fā),又在一陣噓聲中離去。 鐘淺低頭,眼底忽然一熱。 白凈的信封上,別著一朵風干壓平的小蒼蘭。白色的花瓣,隱約可聞淡淡的花香。她忽然想,如果她愛上的是這樣一個男孩,是不是就會容易許多。 這一次沒有情詩。只有一張話劇票和一張對折的便簽。 還是張揚而不失雋秀的黑色鋼筆字:“鐘淺你好,這部話劇我看過幾次,還不錯,適合失戀的人看。別誤會,我沒有刺探你隱私的意思,只是,這種表情太明顯,而我對這個,太熟悉?!?/br> 放學后圖書館一角,鐘淺看著簡短幾行字,熱淚洶涌。 次日周六。鐘淺坐在某劇院的觀眾席里。 人不多。掃一眼,并沒有那個男生的影子。鐘淺心里不由對他多了些敬佩,還有種基于同病相憐和被理解的感動。 這是她第一次看這種形式的表演。 但是很快就被吸引住。演員的表演有張力,臺詞凝練深刻,即便不能完全領會劇情也不影響感動。尤其是主題曲,“你是我冰冷的啤酒,是我溫暖的手套,帶著太陽□□息的襯衫,日復一日的夢想?!?/br> 每一句,都擦過她的心坎,絲絲的疼。 結束時,觀眾陸續(xù)離開,鐘淺卻坐在位子上沒動。許志明說的沒錯,這部劇,的確很適合她看,她抽出最后一張面紙,輕輕擦臉。 工作人員開始清理舞臺,很有素質的不影響到她。 許久后,鐘淺起身,一回頭,才發(fā)現觀眾席里還有一個人跟自己一樣沒離開。而那個人,是她也認識的。那人的視線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被她撞上時,來不及收回,有一瞬間的怪異。 沈琪今天沒戲要拍,正好來看場話劇,學習一下表演技巧。沒想到竟遇上了意外的人。 鐘淺拎起背包,經過沈琪座位時,聽到她自語般說:“怪不得,你第一次見我時有那么大的敵意。” 鐘淺腳步一頓,看向她:“什么意思?” 沈琪自覺失言,立即起身,淡然道:“沒什么意思,看完演出隨便感慨一句罷了?!闭f完戴上墨鏡,提著手袋離開。 鐘淺看著她極力低調卻仍步步生姿的背影,不覺蹙眉。 沈琪離開劇院后,又在旁邊的商場逛了逛,跟朋友見面吃了飯,傍晚時分驅車回自己的小別墅。 停好車,剛走到門前,門側一人多高的盆栽后閃出一人。嚇得她后退一步,險些叫出來。 鐘淺站定,開門見山地問,“是你做的?” 沈琪一怔,目光閃了閃,“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鐘淺視線往不遠處車道隨意一掃,“你是想在這里說,還是進去?” 沈琪用密碼打開門,還沒等做好心理建設,鐘淺再次開口:“照片是你寄的。”這一次已經是肯定語氣。 “本來我還只是猜測,看了你的反應就能肯定了,看來你的演技也不過如此?!彼f著話徑自走向沙發(fā),坐下,翹起二郎腿,目光坦然地看著微微驚詫的沈琪。 對于照片一事,方瑩自然是沒頭緒。 但是鐘淺暗自琢磨過。 她和鐘季琛剛剛開始沒多久,行事也都很低調謹慎,即便被人認出,兩人表面關系擺在那,也不會往別處想。她曾懷疑過秦岳。直到今天沈琪那句話,點醒她。她稍作回憶,上網查了那天在烤rou店瞥見的某個女演員的近況,剛好是和沈琪在拍一部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