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嬰兒終于在一次次跌倒中站穩(wěn),漸漸不依靠任何輔助的力量行走、奔跑、跳躍,模樣產(chǎn)生變化,身體開始發(fā)育,慢慢地演變成類似天宿人雛態(tài)的模樣。 “現(xiàn)在大家看到的是地球人的少年期,大約十五六歲左右,他們的成人標準是統(tǒng)一規(guī)定的,這個界限通常是十八歲,偶爾也有不同。一旦超過規(guī)定年齡,就代表一個人已經(jīng)成年,并不在乎這個人的心態(tài)是否已經(jīng)成熟?!?/br> “地球人到了成年期,就可以合法交|配繁衍,絕大多數(shù)國家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只是他們的夫妻制度可以隨時隨地地解除,并不像天宿的配偶關系這樣牢固?!?/br> 投影繼續(xù)放映,同學們飛速地瀏覽完地球人的一生,成年、結合、繁衍、衰老,直至死亡,火化成灰。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們第一次知道茫茫宇宙中原來還有物種以這樣一種形態(tài)生存,心中普遍感受到了震撼。 “地球人的壽命與我們相比很短暫,因為他們是有性繁殖,所以每個人都有家庭,有家人,在地球語中,他們管這些人稱做爸爸、mama、哥哥、jiejie、弟弟、meimei……” 學生們也不自覺跟著低聲復述,這些完全陌生的詞匯,念起來卻是朗朗上口。 “天宿人沒有地球人那樣龐大的家族體系,更加不存在血緣關系,但我們也可以有家人,”他笑著看向瑤臺,“阿瑤就是我的家人,今后你們也會擁有屬于自己的家人?!?/br> “但是我們沒有那些哥哥、jiejie、弟弟、meimei……” 直尚略一思忖,“你們有沒有人好奇,既然我們都是由靈魂轉化的,我們的名字從何而來?” 大家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對此全然不知。 “答案就在能量倉上。每個靈魂回歸后,我們都會按次序安置,每個倉室都有自己的姓氏,而人名也有一套固定的順序,我們將姓氏和人名組合起來,就是大家現(xiàn)在的名字?!?/br> 眾人恍悟,原來是這樣。 “所以……其實也只是我偷偷這么想,那些跟我們在同一個能量倉內(nèi)沉睡、蘇醒,擁有相同姓氏的人,不也正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嗎?” “啊,”很多人突然覺得心頭一亮,“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們也有這么多家人,博士,我能去看一眼安置過我的能量倉嗎?” “當然,”直尚微笑道,“大家不妨在我右手邊的面板上查詢自己的姓氏所在區(qū),在對應的區(qū)間就可以尋找到自己的倉室?!?/br> 興奮的同學們立刻一擁而上地涌到查詢面板前,眼尖的凌霄早就在一片姓氏中找到了凌所在的區(qū)域。他照著指示牌一路尋過去,真正走起來,才發(fā)現(xiàn)大殿比想象中還要大上許多,沿途遇到的工作人員都是使用小型代步機移動,可見這里的占地之廣。 “凌、凌、凌……”他在一排排能量倉中尋找著,終于發(fā)現(xiàn)了姓氏為凌的倉室。 “這里,就是我蘇醒的地方……”他把手放在密封蓋頂,心里涌起一股親切的感覺。 在能量倉的側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從這里蘇醒的人名,凌霄的名字顯而易見地排在末尾,排在他前面的,都是凌氏的先輩。 “凌揚、凌瑯、凌道羲……原來這些就是我的前輩,也不知道他們還活著沒,”凌霄自言自語道。 此刻正在艙內(nèi)休眠的靈魂的名字格外醒目,凌霄情不自禁便念了出來,“凌、小、路,你應該就是我的弟弟吧……” 他覺得需要舌尖與牙齒接觸兩次的這個詞語非??蓯?,又清晰地念了一遍,“弟、弟,我也是有家人的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密封艙上,將耳朵貼了上去,闔上眼,仿佛真得能夠聽到里面?zhèn)鱽淼男奶?,“你一定要快點醒來……” 周圍一切都靜了下來,只有沉穩(wěn)的心跳聲有規(guī)律地響著,凌霄閉著眼睛,安詳?shù)梅路鹚?。這是天宿人永遠無法理解的,回歸母體的安全感,在這一刻卻清晰地傳達到凌霄腦海。 不知過了多久,凌霄緩緩睜開眼,一個復雜的文字出現(xiàn)在視野。視線對焦了好幾次,模糊的畫面才漸漸清晰起來,最終顯現(xiàn)出一個嬴字。 意識混沌的凌霄怔了怔,這個字看上去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見到過一樣? 他瞅了瞅自己倉頭的凌,又瞧了瞧隔壁的嬴,一個警覺的后躍跳離了半米,緊接著余光就掃到了嬴風,也不知道對方是從什么時候起站在那里的,難不成……? 一想到自己方才幼稚的舉動,凌霄就恨不得舀一瓢凈化池里的水澆過去,洗除對方的記憶。 “你、你怎么在這里?”凌霄站在自己的地盤前,理直氣壯地問。 嬴風給了他一個神經(jīng)病的眼神,徑直走到隔壁倉,隔壁倉此刻同樣也有靈魂安睡,姓名牌上寫著嬴政。 凌霄腦筋使勁地轉了轉,終于想起來自己為什么看那個字眼熟,原來隔壁就是嬴風的母倉。凌霄看了看兩具能量倉之間的間隔,連一米都不到,這跟同床也沒有什么區(qū)別,感情在沉睡的這十幾二十年來,他跟嬴風一直是鄰里關系? 嬴風無視一旁橫眉豎目的凌霄,模仿他剛才的行為,抬起右手,靜靜停于倉頂。凌霄突然莫名地開始緊張,無意識咽了咽口水,他也能體會到那種奇妙的感覺嗎?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發(fā)出任何聲響,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樣。 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咦?你們兩個也在啊?” 恍若驚醒的凌霄扭頭一看,“你怎么來了?” 來的人是屏宗,“我也在這個區(qū)?!彼钢磉厒}頭大大的屏字,跟凌霄他們只隔了條過道,“看來我們之前住得都挺近嘛?!?/br> “是啊,”凌霄瞄了眼嬴風,他還保持著那個姿勢,紋絲未動,“也不知道是按什么原理劃分的?!?/br> “應該是發(fā)音,你沒發(fā)現(xiàn),凌、嬴,還有屏,這些發(fā)音都很相似嗎?” 凌霄仔細一品,確實如此,他立刻望向自己的左手邊,“好像真的是這樣,我這邊是冥。” “我隔壁的是……景,還有冰?!?/br> 兩個人發(fā)現(xiàn)了新的興趣點,挨個看了下去,跑到一個倉邊便報出一個姓氏,剛剛還安靜如許的館廳,瞬間充滿他們愉快的對喊。 “吵死了,”在凌霄跑完一圈回到原點后,正好聽到嬴風低聲說到。 凌霄剛想說關你什么事,基地上空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急促尖銳的鳴笛,一聲連著一聲。 “發(fā)生什么事了?”凌霄提起了警覺。 “先集合再說!”屏宗已經(jīng)拔腿往控制中心跑了,凌霄緊緊跟在他身后,跑到一半不放心地回頭瞅了一眼,發(fā)現(xiàn)嬴風竟然沒有跟上。 他心下遲疑,腳步也不自主放慢了,屏宗察覺出他的異常,“你怎么了?” 凌霄握了握拳頭,“你先走,我馬上過去!” “喂!”屏宗想叫住他,可凌霄早已調(diào)頭沖來時的方向狂奔,速度之快,只留給屏宗一個模糊的影子。 屏宗無法,只得任由他去,自己則以最快速度趕到主控區(qū),順利地找到嵐晟,這才放下心來。 “發(fā)生什么事了?” 嵐晟比他早到,多少掌握了一些情況,“天文預警,附近的一顆小行星發(fā)生意外解體,預測可能會有隕石在這附近墜落。” 行星解體是這里常見的天文事件,屏宗觀察了一下周圍,雖然警報響個不停,但每個工作人員都在崗位上井然有序地工作,沒有一個人表現(xiàn)出慌亂。 能量倉管理面板早已被切換成巨大的天文監(jiān)控臺,復雜的數(shù)字與符號在投影屏上飛速地跳動著,嵐晟等人對此一竅不通,只知道位于屏幕正中央的就是天宿星最重要的建筑——靈魂燈塔。 負責安保的工作人員組織學生撤離到安全地帶,每個人都惴惴不安,七嘴八舌地向大人發(fā)問。 “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 “是這里要被隕石擊中了嗎?” “我們會不會有危險?” 工作人員一邊安撫情緒,一邊維護秩序,“不要擔心,這只是小事件,基地完全可以保障同學們的安全?!?/br> 屏宗掙扎著擠到人群最前面。 “我們還有一……不,兩個同學沒有歸隊。” 他的話引起了工作人員的注意,“他們在哪里?” “最后一次見到是在g3區(qū)?!?/br> 對方迅速通過呼叫器將這一信息傳遞給同伴,一番交流后,他才關閉通訊儀,“放心吧,已經(jīng)派遣員工前往該區(qū)域尋找了,一定不會讓任何一個學生出事!” 貪狼 凌霄在能量倉間飛速地穿越著,就算是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監(jiān)控器,也只能勉強捕捉到屏幕上掠過的一個灰影。 凌霄從大廳的一端飛奔到另一端,終于在盡頭的拐角發(fā)現(xiàn)了同樣一閃而過的嬴風。 “別想著要甩掉我,”凌霄一個加速躍到他跟前,嬴風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并沒有為他的出現(xiàn)感到意外,“別忘了,我也是股東之一?!?/br> 嬴風沒有表示歡迎也沒有拒絕,他把從枕鶴那里得到的芯片向空中一丟,隨即比出一個放大的手勢。透明的地圖被打開,上面用白線詳細畫著路線,當他們移動時,地圖也跟著一起移動,甚至會隨著面向而旋轉,就連沿途攝像頭的位置都細心地標注出來了。 在它的指引下,他們避開了監(jiān)控范圍,徑直來到一處偏僻的實驗室,實驗室的門上貼著警告語——研究重地,閑人免進。 大概是覺得不會有人來,這扇門沒有上鎖,嬴風收了地圖,兩個人推開門走了進去。 所謂的研究重地比凌霄預想中要簡陋得多——幾臺不明用途的儀器,一些顏色迥異的藥劑,書架上堆積的陳年檔案,角落里還有一臺模樣十分普通的計算機,這臺計算機的型號古老,現(xiàn)在很多人都不屑于使用。 “看來這位叫太殷的大師果然是一位念舊的人,”不管是對人還是對東西。 嬴風二話不說按下了開機鍵,老舊的機器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啟動過了,生銹的主板發(fā)出一陣不耐煩的轟鳴,凌霄對著蒙塵的鍵盤用力吹了口氣,頓時被揚起的灰嗆得直咳嗽。 嬴風在對方做出吹的動作之前就警覺地掩住了口鼻,等灰塵散去后,露出凌霄因為咳嗽而泛起淚花的眼眶,手掌還在不停地在面前扇動著,rou眼可見的塵埃微粒隨著他的動作恣意飛舞。 “笨蛋,”嬴風低低罵了聲。 眼淚汪汪的凌霄怨念地瞅著他,這還不是怕一會兒敲鍵盤手會弄臟,可惜他現(xiàn)在嗆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嬴風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將枕鶴給的解鎖器接入電腦,屏幕上立刻出現(xiàn)等待讀條的畫面。 片刻功夫,密碼破解成功,在他們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套特別老舊的系統(tǒng),凌霄只在計算機發(fā)展史的課本上看到過這種cao作界面。 嬴風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凌霄也不知道對方幾時學會cao作這種古董機,感到十分驚奇,“你為什么會用?” 嬴風知道不回答他就不會罷休,“有種地方叫圖書館?!?/br> “你特地借書來學習已經(jīng)淘汰的cao作系統(tǒng)?”凌霄難以理解,“為了尋找前世的戀人你也是夠拼的?!?/br> “你不會懂,”嬴風已經(jīng)進入到太殷的研究日志中,并在里面靈活地搜索起關鍵字。 “是這個了,”聽到嬴風這樣說,凌霄立刻湊過去看,兩個人還是第一次頭并頭挨得這么近。 ——x年x月x日,今天殤玚意圖自殺,他偷走了我的匕首,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原來太殷的契子叫殤玚,”凌霄看到這里就忍不住說,“也不知道這個名字,是他前世的名字,還是這一世的名字?!?/br> “肯定是前世?!?/br> “你怎么知道?” “因為這日志是太殷寫的,不管這一世的雛態(tài)叫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前世的殤玚?!?/br> 凌霄無法反駁,憋了憋嘴繼續(xù)看下去。 ——我在發(fā)現(xiàn)他的舉動后,上去搶奪匕首,他在反抗中同樣割傷了我,我們兩個的血液同時流到了地上,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流出來的血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向了我的,血液中就像有磁性一般相互吸引,我們兩個都被這種景象驚呆了,他求死的行為也因此而停了下來。 ——最終兩泊血液凝聚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我懷疑,是他的血液這一世沒有被污染,仍舊繼承了前世的記憶所致。 ——如果這個猜想成真,那么每一個沒有經(jīng)歷過成人儀式的雛態(tài),都可以用這種方法,來尋找前世的配偶。只可惜,我沒有辦法取得更多的血液樣本來證實這個猜測是否屬實。 這則研究日志就到此為止,上面介紹的鑒定方法比凌霄預想的還要簡單許多,只是真實度連太殷本人都無法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