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jié)
姜姒這才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身,執(zhí)著傘,平緩的聲音夾在在周圍的雨聲中,似乎都要聽不清,然而在孔方聽來,又是這樣地突兀,甚至突然,還有一種“合該如此”的味道。 “帶路?!?/br> 姜荀站在原地沒動(dòng),看孔方愣了許久,又不知道為什么泣不成聲,終于還是引著姜姒去了。 這里是原本的謝相府,四處一片焦黑,連前面的照壁都倒了下去,黑暗里也看不見別的顏色,姜姒只覺得這一夜,自己眼前什么都是黑的。 她跟著孔方一步一步,仿佛昔日謝氏一門的繁華都在她腳下。 沉睡著的,死了的,舊日榮華。 只有雨聲,只有風(fēng)聲。 只有姜姒細(xì)碎的腳步聲。 興許,還有前面孔方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 姜姒在踏過石橋的時(shí)候,便看見了站在雨里的謝銀瓶,謝銀瓶似乎站了很久了,她定定地看著一個(gè)方向,動(dòng)也沒動(dòng)一下。 似是過了許久,她才意識(shí)到身邊已經(jīng)來了人,于是扭頭,神情里無喜無悲,道:“他在里面,怕一時(shí)半會(huì)兒出不來?!?/br> 于是姜姒還朝里面走。 斷壁殘?jiān)?/br> 雨水洗刷干凈所有的血腥味兒,也將淹沒這一場火的真相。 謝方知已經(jīng)靠著這一面塌了一半的墻壁坐了很久,想來也愛干凈的謝大公子,就這樣坐在臟污泥濘的地面上,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手里握著一把匕首。 他閉著眼,雨水從他臉上滑落,勾出輪廓來,竟是異樣地模糊。 謝方知一身蟹殼青的衣裳,早看不出原樣,只有一雙手,僵直的,蒼白的,像是一節(jié)節(jié)的枯枝。 雨很大,雨聲也很喧囂。 謝方知很冷。 好一場大雨…… 昨夜繁華富貴夢,今朝秋窗風(fēng)雨夕。 明明還沒入夏,怎地叫他覺得發(fā)冷了? 他行尸走rou一樣,僵硬地坐在這里,仿佛已經(jīng)與這大宅一起死去。 雨里,忽然帶了幾分冷香。 約莫是他又做夢了。 這樣熟悉的香息。 謝方知依舊面無表情。 他不曾聽見過謝夫人嚎啕的大哭,也不曾看見謝銀瓶眼底燒完的灰燼,更不曾看見一門老少倉皇的表情…… 天下人,若能醉生夢死,未嘗不是一件奢侈事。 細(xì)微的腳步聲。 那冷香停住了,在謝方知面前三步遠(yuǎn)的地方。 雨滴落在姜姒的傘上,又從邊沿上珠簾一樣滾落,在她身周開了滿池的蓮。 她又往前了一步,又一步。 于是,那傘也遮了謝方知。 滿世界的風(fēng)雨,似乎就這這一剎那安靜了。 謝方知僵硬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間的松動(dòng),點(diǎn)了一下,又點(diǎn)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抬眼,便瞧見了姜姒那一張蒼白的臉。 目光微微閃動(dòng)了一下,謝方知坐著沒動(dòng),又漸漸垂下了目光,去看姜姒被泥水臟了的繡鞋。 他不想說話。 這時(shí)候,似乎也沒有任何的話能說。 姜姒卻有滿腹的話,可出口,竟只澀然一句:“你可還娶我?” 緊握住匕首的手指骨節(jié)忽然泛著白,如有透骨之力。 謝方知似乎想要松手,可下一刻又握緊了,他喉嚨里嗆著血腥味兒,忽的笑出聲來,在這樣蕭然的雨夜里,透著難言的嘲諷:“謝某,一無所有,再無可利用之處,以何迎娶四姑娘?” 姜姒覺得冷。 她看著謝方知,仿佛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才能端端正正地站在他面前,挺直脊背,再告訴他:“別讓我看不起你?!?/br> 謝方知抬眼來望著她,慢慢將放在膝上那一只手,抬了起來,可僅僅是片刻,他又仿佛才意識(shí)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樣,一瞬便重新緊緊扣了下去。 終究,他還是慢慢地閉上了眼。 也許這一刻的謝乙,是老僧入定,可姜姒心里空空蕩蕩地。 她緩緩將傘撤下,也不知為什么,想起了當(dāng)年元宵燈會(huì),傅臣站在雪里,撤了他自個(gè)兒的那一把傘,收了叫人遞給她。而今天,她也收了自己這一把傘,放在了謝方知的身邊,斜斜地倚靠再墻角。 一個(gè)人,一把傘。 滿天地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