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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過路陰陽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這是怎么了?張修齊遲疑了片刻,他不記得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形,可是很快,一只溫暖的手碰到了他的手,那只手不太大,跟自己的手掌相仿,皮膚更為光滑,沒有那些熟悉的粗繭,溫暖而堅定,握住了他的手掌。從虎口處傳來了一些熱度,讓他的心臟平靜,也讓憤怒和恐懼遠(yuǎn)離。他喜歡這只手。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間,張修齊就驚醒了過來,他還在被惡鬼們追趕,還要陷入大陣的包圍,他不能把他拖進(jìn)泥潭之中!

    可是,他沒法甩開那只手。

    黑暗驟然消失,那片密林又回來了,然而這次,張修齊面前不再空無一物,在他腳邊,躺著一個人,黑發(fā)散亂的蓋在額前,掩住了那雙曾經(jīng)靈動的眸子,嘴唇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臉上帶著幾道抓出來的傷痕,在那人的胸腹之間,剖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這樣的傷他經(jīng)歷過一次,知道那有多痛,然而這次,他卻覺得疼痛無法忍受,像是要把他也從中劈開。

    他依舊抓著那只手,然而手上的溫度正在飛速消逝,變得冰冷僵硬,失去了生機。

    他不該抓住他的!

    張修齊驚醒了過來,冷汗浸透了脊背,費了一會兒功夫,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的不是那片密林,而是一間臥室,微弱的呼吸聲在他背后回蕩,似乎有人正陷入夢鄉(xiāng)。那聲音讓他平靜了下來,緊接著,夢境中的景象就出現(xiàn)在腦海中,像是被刺激到了,張修齊猛地坐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當(dāng)魏陽醒來時,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天頂,日光暖洋洋的照射進(jìn)來,曬的他皮膚都有些發(fā)燙。這一覺怕是睡過去了半天,他似乎又夢到了什么,但是睡的時間太長,又把那些夢忘了個干凈。轉(zhuǎn)頭看向身邊,另一半大床早就人去床空,連點兒體溫都沒有存下,魏陽懊惱的抓了抓頭發(fā),這種精力匱乏的癥狀還真愁人,簡直是浪費機會?。?/br>
    不過再糾結(jié)也沒用了,嘆了口氣,魏陽從床上爬了起來。老實說這真有些讓人不適應(yīng),要知道以前就算小天師比他起得早,也會乖乖守在床邊等待投喂,而現(xiàn)在,怕是再也不需要其他人來照料他的三餐飲食了吧。

    心里滿滿都是失落,魏陽還專門瞅了眼陽臺,發(fā)現(xiàn)連烏龜老爺都不見了身影,不由哀嘆自己的飼養(yǎng)員身份怕是要到頭了,垂頭喪氣的穿上拖鞋,他往外走去。誰知一出門,就看到張修齊從餐桌前走了過來,像是剛剛吃過早飯一樣。

    “齊哥!”魏陽臉上頓時堆起了笑容,“你們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曾先生呢?”

    “有事出去了?!睆埿摭R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似乎也沒跟他交談的意思,直接擦身而過,走進(jìn)了書房。

    魏陽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往餐桌前踱去,桌上還剩了些油條和一小碟咸菜,估計是小區(qū)外早點攤兒買的,然而除了這些,還有一個白色的快餐碗,魏陽好奇的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有一碗豬肝粥,熬得十分濃稠,更難得的是還冒著一點兒熱氣,看起來就像是現(xiàn)點的一樣。魏陽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對啊,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快十點了,齊哥怎么也不可能是剛吃過飯的,這粥難不成是他剛點的?

    這想法一冒出來,魏陽心里立刻變得暖呼呼的,雖然知道很可能只是曾先生的吩咐,他還是飛快的坐在了餐桌前,連洗漱都忘的一干二凈,直接端起碗喝了起來。味道有些像軒麗樓的,他之前經(jīng)常在那兒點些粥粥水水,沒想到曾先生還能找到那邊的快餐單……

    等等?這快餐單真的是曾先生找出來的嗎?魏陽喝粥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些躑躅的看向書房方向,常年在外點餐,家里存著的快餐單也有不少,曾先生怎么會這么巧就選中了這家呢?難不成是齊哥的主意?

    這念頭一起,魏陽立刻苦笑一聲,得了,還是別自己騙自己了,如果說太衍真訣還算“重要”的范疇,這快餐單怕是怎么都不會跟重要搭上邊了,想這些根本就沒啥益處。反正人已經(jīng)騙回家了,床也拐人睡了,以后總還是有機會的,他不怕再來那么一次。

    笑了笑,魏陽也不再遲疑,飛快的吃起飯來。

    填飽了肚子,他坐在餐桌前發(fā)了會兒呆,終究還是抵不過這種“家長不在”的誘惑,起身向書房走去。在敲門和不敲門之間猶豫了兩秒,他直接推開了門,走進(jìn)屋里。

    張修齊正坐在桌前,似乎在調(diào)配畫符用的朱砂,瓶瓶罐罐放了一堆,也不知調(diào)到哪一步了,魏陽進(jìn)門的聲音讓他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下,他連頭都沒抬,繼續(xù)手上的動作。魏陽不太敢在這時候打攪,站在遠(yuǎn)處瞟了一眼,就裝模作樣的走到書架前,拿出那本曾先生給他的符箓基礎(chǔ),坐在一邊的小床上看了起來。

    雖然是看書,但是小神棍的大半精神還是放在張修齊身上,只見那人有條不紊的把幾個瓶子里的東西配伍在了一起,又拿出短劍在指尖輕輕一劃,擠出了幾滴鮮血,混入了朱砂之中。這動作看的魏陽一皺眉,想起可能是需要童子血做引,他立刻想到了曾先生說過的話,輕咳一聲,插嘴說道:“齊哥,我的巫血應(yīng)該也有點用處吧?要不試試用我的血來調(diào)朱砂?”

    張修齊的手懸在了半空,似乎停頓了幾秒,才冷冰冰的說道:“不用。”

    “呃,那個,曾先生不是說過……”

    魏陽還想解釋一下,張修齊已經(jīng)打斷了他:“巫血的功效沒人清楚,不能混入這些符箓?!?/br>
    這話頓時把魏陽想說的東西堵住了,不過很快,他又試著問道:“那我先弄些自己試試看?這本符箓基礎(chǔ)我之前也練過幾樣,似乎還有些效果呢,幾天沒畫,手都快生了?!?/br>
    “不行!”張修齊的語氣更加冷硬,直接否定了這個主意。

    魏陽被噎了個半死,郁悶的劃拉了一下書頁,在想自己要不要偷偷練一下畫符,這時張修齊卻再次開口:“你精氣匱乏,半月之內(nèi)不能使用任何符箓法器?!?/br>
    還有這一說?魏陽立刻抬起了頭,誰知正對上張修齊投來的目光,可能是沒料到他會看過來,張修齊的眉峰微微抽動了一下,立刻挪開了視線。魏陽眨了眨眼,剛才是錯覺嗎?他怎么覺得齊哥的眼神里有些別的東西。

    心思活絡(luò)了起來,小神棍趕緊搭上了腔:“我還真不清楚這個,看來骨陣想發(fā)動也不容易啊,還要蓄力……咳,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時間還有的是,等到回頭恢復(fù)正常了,咱倆再來試試也行嘛?!?/br>
    這次張修齊沒有回答,魏陽也不氣餒,接著說道:“對了齊哥,你是不是想起來了老爺背上的太衍真訣?咳,也是,那么罕見的玩意,讓我也忘不掉,回家那趟可碰上了不少事呢,要不是你幫忙,我這殼子說不好就要被狐貍給占了。還有那個用鳴童的家伙,應(yīng)該也是跟醫(yī)院里遇到的那倆降術(shù)師是一伙的吧?也不知道這伙人還有多大勢力,嘖嘖,萬一被他們摸到這邊,估計也是麻煩,我覺得不行咱們還是換地方吧,反正也有錢了,找個沒人認(rèn)識的城市重新開始也不錯,或者去龍虎山轉(zhuǎn)轉(zhuǎn)……”

    他想得可挺美,然而那邊張修齊已經(jīng)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冷冷說道:“閉嘴?!?/br>
    呃,看著小天師略顯煩躁的神情,魏陽尷尬的閉上了嘴,估計是太多話,打攪他的準(zhǔn)備工作了。果不其然,等他閉上嘴之后,張修齊深深吸了口氣,又起身拿了一疊黃符,擺在了面前,看起來是要畫符了。知道這種時候說什么都不能打攪了,魏陽想了想,直接起身去廚房,用電熱水壺?zé)藷崴?,又翻出珍藏的好茶和紫砂壺,仔仔?xì)細(xì)沏了一壺茶,端著小壺和杯子走回了書房。雖然對吃喝沒什么挑剔,但是美食和好茶還是能讓齊哥的神情更為舒緩,估計也是有些偏好在里面的。

    然而這次推開書房門時,正巧傳來了啪的一聲輕響,就像有人扔了個摔炮一樣。魏陽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符箓畫壞時的動靜,稱為符漏,這還是他從書里看來的,之前齊哥畫過那么多次符,可沒一次出問題的。

    張修齊顯然也沒想到,面色陰郁的盯著眼前的符紙,看起來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魏陽趕緊咳嗽了一聲,走到桌邊把茶壺放了下來,緩聲說道:“齊哥,你也是剛剛恢復(fù)魂魄的,總要有些磨合期才是,別生氣,來,先喝點水休息一下?!?/br>
    然而張修齊像是完全沒聽到他的話一樣,捏著毛筆的手都快攥出了青筋,深深吸了口氣,他又取過一張符紙,再次畫了起來。魏陽沒有見過這樣的符,在他那本“基礎(chǔ)教材”里也沒有這么高端的貨色,沒敢再打攪對方,他小心翼翼的退回了床邊,坐了下來,按道理說,這時候他應(yīng)該避嫌才對,可是既然沒人趕他,他又怎么舍得放過這種跟齊哥共處一室的時間。

    這次畫的似乎順利了些,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張修齊的手腕終于抬起,一點隱隱的綠光在符箓上亮起,魏陽不由精神一震,知道這是畫好了一張,誰知還沒等他開口,張修齊就又埋頭畫起了另一張,簡直就跟要趕制符箓一樣。魏陽皺了皺眉,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對,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最終還是把這些拋到了腦后。

    可能是畫符的動作太過單調(diào),又蘊含著某種韻律,看了一會兒,魏陽的眼皮又變得沉重了起來,硬是支撐了幾分鐘,最終還是逃不過睡魔的召喚,歪倒在了床上。這一下讓張修齊畫符的手滯了一下,可是符箓哪有走神一說,又一聲脆響在書房里回蕩,張修齊立刻抿緊了嘴唇,抬頭向床上望去,可是魏陽并沒有醒來的意思,依舊沉沉睡著。

    看著對方的睡臉,張修齊輕輕呼出口氣,猶豫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冰冷的茶水似乎也撫平了他心頭隱隱壓住的火焰。放下杯子,他又拿起另一張符紙,重新畫了起來。不再有符漏的爆響,在那微弱的呼吸聲中,張修齊的神情似乎變得更為平靜,任筆尖摩挲紙面的沙沙輕響飄蕩在書房中。

    第114章 異夢

    魏陽覺得自己在飛,呼嘯的夜風(fēng)吹打在臉上,感覺不出痛,反而有一種高速前進(jìn)帶來的失重感,過了有那么一會兒,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還踏在地面上,只不過每一步的距離都遠(yuǎn)得嚇人,因此不再像奔跑,反而像是飛遁。腳下是一條鄉(xiāng)間土路,兩側(cè)是開墾過的田地,稀稀疏疏種著高粱,一人多高的高粱桿頂已經(jīng)接穗,但是顆粒不夠飽滿,讓那些瘦弱的桿子更顯得單薄。

    這樣的場景他絕對沒有見過。這里是哪兒?他要去干什么?魏陽覺得腦袋里有些空落,但是他的身體像有了獨立的意識一樣,毫不停頓的向前奔去,在轉(zhuǎn)過最后一片田地后,眼前猛然開闊了起來,只見一座巨大的莊子出現(xiàn)在面前。

    那顯然不是屬于當(dāng)代的東西,莊子的占地面積十分廣闊,墻壁全是由磚石壘砌,延綿的高墻阻隔了外人的窺探,木質(zhì)的大門足有兩人多高,周圍還環(huán)繞著一條淺淺的護(hù)城河,看起來就像座簡易的城堡,只是不少地方都年久失修,帶出種古怪的破敗感。這樣的莊子,放在古代可以住下一整個宗族,也是戰(zhàn)亂朝代里那些門閥仕紳們最愛的建筑風(fēng)格。

    然而他為什么要來這里?還沒等魏陽想出個所以然,飛遁的腳步突然停下了,他的雙手自動自發(fā)的從掛在腰側(cè)的布袋里掏出了樣?xùn)|西,哚的一聲插在了面前的泥土里。那東西很眼熟,像是一根雞骨,但是比普通的雞骨要長上許多,估計是某種大型禽類的骨架,這動作他也十分熟悉,這是在布陣,而且是利用七關(guān)的陣法。

    就像整個人被分裂成了兩半,魏陽困惑的看著自己用那種加長版雞喉和死玉在城墻布下了一個陣勢,然后從腕子上卸下了一串骨鏈。那是三枚指骨構(gòu)成的鏈子,簡簡單單串在皮質(zhì)的細(xì)繩上,就像在手腕上繞了一根白森森的手指,看起來有幾分恐怖,也帶出種古怪的親昵。魏陽有些發(fā)怔,這不是他戴在身上的骨陣嗎?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緊接著,有種讓人顫栗的東西出現(xiàn)了,那感覺像是毒蛇的細(xì)鱗劃過脊背,帶著種刺骨的寒意和怨毒,有光從骨陣之中竄出,鮮紅如血的光芒,那光如同一道流星墜入了城池,隨即,布置在地上的雞喉和死玉也產(chǎn)生了連鎖反應(yīng),烏云蓋頂,濃稠的黑氣逸散而出,交織在一起牢牢籠罩住那座莊子。

    似乎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一切就寂靜了下來,不是屬于夜晚的安寧,而是毫無聲息的死寂,像是被黑紅交錯的光芒徹底碾碎,再也發(fā)不出半點聲響。魏陽的心臟猛然一抽,這是怎么回事?他——或者說站在這里的這個人——用骨陣抹殺了一座莊園?

    天罰呢?反噬呢?魏陽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也不符合他所知所學(xué)的常理。然而他的腳步又邁開了,跨過那條窄窄的河道,伸手推開了巨大的木門。墻內(nèi),橫七豎八倒伏著幾具尸體,應(yīng)該是夜間守門的護(hù)衛(wèi),每個人的面孔都扭曲變形,七竅滲出了血污。更前方,街道上、民居內(nèi),在他走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同樣的景象,甚至連藏在庫底的老鼠、院里飼養(yǎng)的家禽都無一例外,全部死于非命。

    這樣的陣法他聽都沒聽說過,更想不到能用骨陣喚出。可是面前的一切如此的逼真,就像他親眼所見一樣,魏陽突然覺得怕了,難不成這才是骨陣真正的用途?可是為什么要殺他們,使用骨陣的究竟是誰?!

    吱呀一聲,偏院的門被推開了,他走進(jìn)了一間像是臥房的房間,寬敞的內(nèi)堂深處放著一張簡單的圍子床,上面躺著個中年男子,他也是整個莊子里唯一在死前有所行動的人,一手已經(jīng)摸到了枕邊的木劍,可是并沒有來得及施法,就被陣力奪走了性命。那張臉是如此的猙獰,可是看到他時,魏陽覺得自己的臉皮抽動了一下,就像挑起嘴角綻出個笑容。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彎下了腰,把一枚骨陣湊到了那人面前,說了一句什么,那具尸體竟然抽動一下,一道黑色的虛影沖出了尸身,被骨陣吸納入內(nèi)。

    那像是一條殘存的魂魄。不知為什么,他的腦袋里多出了些東西,一些本不該知道的東西。然而在這陰森的臥房中,這種感覺非但沒有任何驚喜,反而可怕的要命??粗@雞犬不留的莊子,看著這慘死還要抽魂的尸身,魏陽只覺得腦袋都要從中裂開,再也抑制不住,他掙扎起來,想要逃離這具軀體的束縛,然而這時他手上拿著的骨陣卻突然放出了光芒,白森森的光線照亮了室內(nèi)的一切。

    魏陽愣住了,只見在他不遠(yuǎn)處的地方,擺著一面小小的銅鏡,光潔的鏡面已經(jīng)起了霧,可是依舊照出了一個人影,一個看起來容貌年輕,卻長滿枯槁白發(fā)的男人。魏陽正想看的更仔細(xì)些,誰知那人的眼睛也落在了銅鏡上,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那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了一下……

    啪的一聲脆響,張修齊手中畫著的符再次炸開,然而他看都沒看那張符,反而豁然起身向著一旁的小床沖去。就在剛剛,魏陽的身軀突然開始顫抖起來,連鼻腔都滲出一道淡紅的血水,明明只是在睡覺,怎么會突然產(chǎn)生這樣的變故?

    心底深處升起一陣混雜著恐懼的驚慌感,張修齊沖了過去,直接拍出了一張清心符,然而黃符還沒有碰到對方的額頭就爆碎開來,這可是清心符,最平正中和,沒有人會產(chǎn)生不良反應(yīng)的清心符!

    隨著符篆爆碎,這時張修齊才發(fā)現(xiàn)魏陽掛在脖子上的骨陣閃爍出了瑩瑩白光,他只是愣了一下,就毫不遲疑抓的向那根皮繩抓去,啪的一聲,繩子斷裂開來,幾截骨陣摔落在地。魏陽身體輕輕一顫,睜開了眼睛。

    驟然從夢境中驚醒,就看到了面前站著的小天師,還是一副連冰山臉都裂掉了的模樣,魏陽難得有些發(fā)傻,過了幾秒才開口叫了聲齊哥,正想問問他站在床邊是有什么事,對方已經(jīng)開口問道:“你做夢了?”

    “啊?”那個夢境頓時浮上腦海,魏陽糾結(jié)的皺了皺眉,“別說,我還真做了個噩夢,感覺有些怪怪的?!?/br>
    “夢里發(fā)生了什么?跟巫骨有沒有關(guān)系?”聽到噩夢兩字,張修齊的臉色更差了,眼中燃起了點像是怒氣的東西。

    沒料到對方猜得這么準(zhǔn),魏陽不自覺的眨了眨眼:“是跟它有點關(guān)系,我夢到了有人用這個骨陣殺了很多人,應(yīng)該是古時候的事情吧。難道我做夢的時候說什么了?”

    實在想不出齊哥為何會這么火大,魏陽小心翼翼的追問了句,然而張修齊什么都沒說,只是彎腰撿起了地上掉落的骨陣,收在了兜里,冷冷開口:“我給舅舅打電話,你先在這兒待著?!?/br>
    說完這句話,他的眉峰一皺,伸手在魏陽的唇上一抹,轉(zhuǎn)身就走出門去。那根手指有些冰冷,還混合著朱砂和藥材的味道,帶著粗糲繭子的指腹擦過鼻端的肌膚時,魏陽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要知道這已經(jīng)是幾天來他們最親昵的接觸了,齊哥失憶之后似乎刻意的跟他拉開了距離,還有曾先生在一旁盯著,簡直要把人憋出個好歹。

    今天怎么突然變樣了?傻了半天,魏陽才想起伸手往鼻子下摸了摸,結(jié)果抬手一看,發(fā)現(xiàn)指尖還沾著點沒有擦凈的血水,齊哥剛剛是幫他擦鼻血的?然而魏陽還是忍不住扯開了嘴角,這動作簡直就跟條件反射沒兩樣嘛,算是自己長久以來訓(xùn)練的不錯?

    傻樂了半天,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聰明勁兒,想起鼻血的來源,難不成他做夢時流了鼻血?還有脖子上掛的骨陣也被張修齊沒收了,估計是發(fā)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這么想來,夢到的東西恐怕真有些古怪了,難道骨陣是這么邪門的東西?

    心中有些忐忑,魏陽從床上爬了起來,因為有人叮囑,也沒亂跑,乖乖坐在床上等著,沒過幾分鐘,張修齊又走回來了,看到魏陽時直接說道:“舅舅半小時后回來,要問問你詳細(xì)情況?!闭f完他也不等魏陽回答,又坐回了桌前,繼續(xù)繪制符箓。

    看到對方這么快就進(jìn)入了工作狀態(tài),魏陽皺了皺眉,突然察覺到有哪里不對了,就算是當(dāng)初缺了天魂的時候,必須天天畫固魂符的時候,小天師也沒有這么勤奮過,要知道那可是正經(jīng)的道教符箓,耗費精力不說,有些甚至還要用到精血,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一天幾百張量產(chǎn)的東西??墒强粗郎系某善?,少說也有十來張了,他睡過去了才多久,兩三個小時畫出一打真符?別說是這種紋路看起來就很高端的貨色,就是最基礎(chǔ)的清心符、安神符都不該這么持久作戰(zhàn)吧?

    既然已經(jīng)解決了最大的問題,齊哥為什么還要這么拼命?難不成又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心中有了疑惑,魏陽卻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顯然齊哥現(xiàn)在沒有跟他交談的興趣,與其在這邊碰壁,不如回頭問問曾先生再說。

    就這樣,一個人畫符,一個人在旁邊發(fā)呆,烏龜老爺專門來串了次門,被魏陽好聲好氣“勸”了回去,足足過了快一個小時,曾靜軒才從外面趕了回來。

    “你夢到有人使用骨陣?還滅了一個莊子?仔細(xì)說給我聽?!倍紱]坐下來喘口氣,曾靜軒直接開門見山,神情十分的嚴(yán)肅。

    明白這事跟自己的干系也不小,魏陽不敢怠慢,連忙把夢到的那些一點一滴的說了出來,按理說夢的內(nèi)容醒來多半都會變得七零八落,可是魏陽這次非但沒忘,反而把一些細(xì)節(jié)記得更清楚了。

    簡單描述過事情經(jīng)過后,他又補充了兩句:“布陣用的雞喉起碼有十四五根,死玉有九枚,而且我總覺得那是一個大陣的收尾。還有他們穿的衣服,我對文物也有些研究,那些人的服飾和建筑帶些唐宋過渡時期的風(fēng)格,城墻也失修的厲害,恐怕還在戰(zhàn)亂年代。”

    曾靜軒輕嘆了一口氣:“那不是雞喉,是鸮刺,一般是用夜鸮的翅骨制成,聽你形容的長度,估計是極難獵取的巨型雕鸮。陣分陰陽,用雞喉就是陽陣,破邪祟用,用鸮刺則是陰陣,能夠提升煞氣,溝通鬼路?!?/br>
    聽到這解釋,魏陽不由皺起了眉頭,用的是雞喉還是鸮刺根本就不是夢境的重點,曾先生這是在避開關(guān)鍵內(nèi)容嗎?腦子靈光一閃,魏陽脫口而出:“您知道這件事?”

    不論是提起陣勢未完,還是服飾的年代,曾靜軒都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詫異,這不是因為他對這些細(xì)節(jié)不敏感,而是因為他早就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苦笑一聲,曾靜軒也不再隱瞞,開口說道:“那不是個莊園,而是一家道場,算是江西冷家分支,這事在當(dāng)年影響也很廣,正是因為此案,孫云鶴才被視作道門公敵。”

    “那是孫云鶴做的?”魏陽不由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這骨陣曾經(jīng)落在他手里過?可是那本手稿里根本沒有提過啊,他不是還在遺憾不能使出巫骨的全部力量嘛。”

    “那本手稿的成稿時間太早,估計當(dāng)時孫云鶴還沒叛出茅山,至于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撲朔迷離,根本沒有人知道詳情。但是這次血案的確讓道門上下震驚,更讓人恐怖的是,他不是只做了這么一起,而是在十年內(nèi)把江西冷家、淮陰崔家、上嶺杜家三族統(tǒng)統(tǒng)絞殺,沒有留下半點香火。那可是上千條人命啊?!?/br>
    魏陽背上立刻就見了汗,他可沒想到骨陣還有這樣一任主人,更沒想到還用它殺過這么多人。難怪鳴童在它面前就跟只小雞崽子一樣,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然而曾靜軒想得卻比他還遠(yuǎn):“如果這東西孫云鶴用過,那么把骨陣分開恐怕也有原因在里面。除了這個夢之外,你還夢到過什么奇特的事情?”

    魏陽啊了一聲:“別說,當(dāng)初對付那只狐貍的時候,我也曾看到過一些場面,有個男人把那只狐仙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狐貍說要保他們‘姜家’,才讓那人收了它?!?/br>
    “姜家……那個收取狐妖的人用了骨陣嗎?”曾靜軒立刻追問一句。

    魏陽搖了搖頭:“沒有骨陣,他只是用了一滴指尖血?!?/br>
    曾靜軒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嘆了口氣:“當(dāng)初巫家血統(tǒng)分為幾脈,姜、姚兩支是最純正的巫脈,剩下還有祁、任、呂等幾家分支,只不過朝代更迭,這些巫脈漸漸就沒有傳承,有些血脈比較濃厚的也都轉(zhuǎn)去了道門,或是依靠天賦請神請仙,做些神漢神婆的生意。但是元代之前,還是有大巫記載的,孫云鶴就曾跟一位姜巫交往過密,這事也跟他反出茅山有相當(dāng)密切的關(guān)系?!?/br>
    說著,他別有深意的看了魏陽一眼:“如果骨陣是某位姜巫留下的,而你是那人的直系子孫的話,那么不論孫云鶴在這套骨陣上做了什么手腳,應(yīng)該都不會傷到你才對?!?/br>
    魏陽聽出了些弦外之音:“你是說,這套骨陣?yán)?,可能有孫云鶴親自留下的印記?”

    “很可能,而且是三枚齊聚,才會激發(fā)的印記?!边@次曾先生說的更肯定了,“所以骨陣你還是要隨身帶著,而且不論夢到了什么,都要記下來,說不好就有跟骨陣的用途有密切關(guān)系?!?/br>
    沒想到做夢還能做出這樣的奇遇,魏陽都快要暗自咋舌了,然而這樣的經(jīng)歷雖然不討人喜歡,他卻并不很排斥,當(dāng)初那位孫道長有個大巫在身邊,就成了一代宗師(雖然不算好人),那么自己如果能用巫骨,齊哥會不會也能得到些好處呢?

    想到這里,他突然一轉(zhuǎn)話鋒:“對了,曾先生,你們是不是還有什么事要處理?我看這兩天忙得厲害啊?!?/br>
    一直坐在旁邊的張修齊立刻抬起了頭,直直向舅舅望去,眼尾撇到了那副緊張的神情,曾靜軒心底嘆了口氣,嘴上沒有露出半點風(fēng)聲:“是要做一些籌備,雖然小齊的天魂回來了,但是那些敵人還是潛在的隱患,這些你不用cao心,先好好休養(yǎng),盡快恢復(fù)體力才行?!?/br>
    這是徹底的官樣話,但是小神棍難得沒有反駁,還笑瞇瞇的應(yīng)道:“這兩天我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保證半個月后又是膘肥體壯的一條好漢了,曾先生您別擔(dān)心,如果有需要的話,盡管跟我說就好。”

    這話里的意思十分明白,曾靜軒笑著點了點頭:“這是自然?!?/br>
    大小兩只狐貍都知道對方話里有水分,可是誰也沒有戳破,一旁張修齊已經(jīng)低下了頭,一副要繼續(xù)畫符的模樣,魏陽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來:“我去點餐,你們有什么事繼續(xù)聊。”

    目送魏陽走出門去,曾靜軒才扭過了頭,沖張修齊說道:“你是不是又畫壞了符?”

    符漏有兩種,一種是陣勢即將成型時壞掉,會有“砰”的一聲脆響,另一種則是起筆時就出了岔子,漏聲則是“嘶”的一聲輕響。前者是行家會出的意外,后者則是初學(xué)者才會犯的毛病。張修齊畫了一輩子符,會在起筆時出問題,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修齊沒有答話,只是揭過了那頁紙,提起筆想要繼續(xù)畫下去,誰知舅舅已經(jīng)走到了他旁邊,一把提起了他手里的筆桿:“泄憤也不要用這個,三尸蟲是好找的嗎?暴殄天物!”

    這一身頓時讓張修齊掙奪的動作停了下來,看著對方又有變成悶葫蘆的跡象,曾靜軒搖了搖頭:“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這些天不能離開魏陽身邊,雖然孫云鶴不會傷害一個真正的姜家人,但是他藏的暗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抗住的,萬一發(fā)現(xiàn)不對,還要幫他一把才行。”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但是曾靜軒卻挑起了嘴角,因為張修齊眼中蘊含的東西不是厭煩,反而像是聽到了這命令后暗暗松了一口氣。自己二十年來教了他不少事情,唯獨沒有教他怎么為人處世,天魂缺失又讓這孩子很難學(xué)會感受情緒,這樣硬撐,又是在折磨誰呢?

    松開了手里拽著的毛筆,曾靜軒把帶回來的東西掏了出來,直接吩咐道:“今天別再畫符了,先配好這些藥材,等明天你恢復(fù)精氣了再繼續(xù)?!?/br>
    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魏陽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剛吃完晚飯就跑去洗漱,直接滾回去睡了。有著“噩夢”的前車之鑒,曾靜軒也沒讓張修齊久待,把他打發(fā)去守人。然而當(dāng)張修齊走進(jìn)臥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床頭柜上還亮著臺燈,那個小小的臺面上放著一個綢緞的小包,他愣了一下,走了過去,掀開了綢布。

    里面包裹的是幾塊碎玉,玉質(zhì)不是很好,但是雕工卻極為熟悉。那是父親小時候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只不過在8歲那年,他把這東西轉(zhuǎn)贈給了另一個孩子。張修齊的手指顫了一下,立刻握緊了拳頭,似乎要控制住體內(nèi)那些陌生的情緒,他并不喜歡被這些東西cao控,卻從始至終沒法忘記。

    在失去天魂的二十年里,他的大半歲月都像被陰沉的霧色籠罩,看不清輪廓,唯有最近這兩個月,像是被什么擦亮了一樣,纖毫畢現(xiàn),記憶猶新??墒撬浿倪@些東西,現(xiàn)在反而正在折磨著他。第一次,張修齊懂得了父親為何會拋下他,獨自面對那些會奪取他性命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