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直到再遇見真正在意的人,輕易就撩動心弦,一伸手就能將苦苦隱藏的那個自己從內(nèi)心封閉安全的角落里拽出來,那些曾經(jīng)遭遇的苦與痛才終于重新現(xiàn)世。 “我跟他走不到一起,對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也知道……你們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像個傻瓜……” 她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淚還是壓抑不了地落進米飯里,這下沒法吃了,一定全是又咸又澀的滋味。 他遞給她紙巾,“你們還有機會。你老師的病拖不了太久,你賣掉昆劇團,跟喬鳳顏的瓜葛就到此為止,你僅僅只是沈念眉,你們可以重新開始。” 同樣的話,葉朝暉也對她說過。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正投入這段感情,所以說的話與旁觀者所說的分毫不差。 “你為什么肯告訴我這些?”她不認為他是單純想幫她什么。 穆晉北無謂地聳肩,“你就當我看不了兄弟難受?!鳖D了頓又補上一句,“還有我對你那劇團勢在必得的決心。” 葉朝暉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局面,又怎么會為她糾結(jié)難受?倒是后面那個理由更可信一些。 “謝謝你?!彼财届o下來,怪只怪命運作弄,讓她遇上他,遇上他們。 穆晉北收拾好杯盤狼藉才走,“你別想太多,好好做你的演出,要想劇團東山再起,口碑比什么都重要。你老師在醫(yī)院里還指著你,演完了再去看她?!?/br> 他的確是有卓絕的商業(yè)頭腦和敏銳度,念眉沒再多說什么。 演出彩排的時候夏安才來,他直接從機場趕過去,連酒店都沒做停留。幾天不見,本就沉默寡言的男人更加深沉壓抑,憔悴了一圈都不止。 念眉憂心地問:“你爸爸怎么樣了,你這樣離開要不要緊?” 夏安搖搖頭,“這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我總要工作的,我爸他了解?!?/br> 夏安父母只是普通工人,當初送他學戲也是傾盡全家之力,寄予了厚望的。他十來歲就住在楓塘劇院里,只有周末放假能回家,有時有演出或排練任務(wù),周末也回不去,家里會給他送點衣服和吃的來。念眉還記得那時不是每個孩子都喝得上牛奶,夏爸爸或夏mama每次騎車過來看夏安都給他帶一些,還有兩袋一定是留給她的,不管能不能見著面。 那樣的好人,一輩子不擅言辭,她甚至都不太記得他們的聲音,可是給過的溫暖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與夏安心頭都壓著重擔,但到了臺上,他們就是戲中人,現(xiàn)實中的一切都要暫時拋到腦后。 演出非常成功,隔天的一場演出地點是海城知名的高等學府,這里離喬鳳顏住院的醫(yī)院也不遠。念眉跟夏安都說好了,演出結(jié)束就去醫(yī)院探望老師,他們師徒也有很久沒見了。 穆晉北每場演出都來,她知道他反正不會錯過每一次能好好睡上一覺的機會,漸漸也就習慣。 這天在高校的禮堂,他也來了,卻是演出到一半的時候才來的。高校學生對昆曲熱情很高,前排早已沒有空位,他就在靠邊倚墻站著,外衣搭在手臂上,目光沉靜如水。 念眉隱隱覺得不安,他壓根不是來聽戲,所以沒有坐下好好睡一覺的打算。直到錢、李兩位老師也相繼出現(xiàn),才坐實了她的揣測——他只是來等她,等她的演出什么時候結(jié)束。 第26章 走到盡頭 想起那拆鴛鴦,離魂慘,隔云山,相思苦,會期難。倩人寄扇,擦損桃花。到今日情絲割斷,芳草天涯。 ——《桃花扇-選優(yōu)》 念眉喘的很厲害,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自己心臟快速而大力地跳動。她甚至等不及醫(yī)院里總是久等不來的電梯,直接從樓梯間一路往上跑到喬鳳顏所住的病房。 她被擋在門外,抬起頭以懇求的眼神看著穿白大褂的醫(yī)生:“……醫(yī)生,喬鳳顏是我的老師,我是親屬……你讓我見見她,她快不行了,你讓我見見她!” 穆晉北扶住她肩膀拉開她,“沈念眉,你冷靜一點!” 她拽住他的衣袖,哽聲道:“不是你們告訴我老師不行了嗎?不是說要來見她最后一面嗎,為什么不讓我進去……這時候了還等什么?還是說……這又是你們處心積慮的騙局?!” 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果然,演出一結(jié)束穆晉北就神色凝重地對她說喬鳳顏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呼吸衰竭,讓她趕緊到醫(yī)院來見最后一面。她來不及參加演出后的互動環(huán)節(jié),用最快的速度卸了妝趕過來,一路上手腳都像不聽使喚似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緊張難受得快要吐了。 可到了這里卻不讓她進去,還要她冷靜……她怎么冷靜得下來? 穆晉北穩(wěn)住她,“我接到消息的時候醫(yī)生還在搶救,也許他們還在努力……” 話音未落,病房的門就打開了,念眉看到葉朝暉跟在醫(yī)生身旁一起走出來。 主治醫(yī)師緩了口氣道:“哪位是家屬,可以進去看看她。病人已經(jīng)不是太清醒,盡量順著她的意思,不要讓她太痛苦。” 念眉震驚而又充滿疑問地看向一旁的葉朝暉,她有太多話想問,但這一刻全都問不出口。 “快進去吧?!蹦聲x北在耳畔輕聲提醒她,她也知道死神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兩個男人留在外面,穆晉北遞給葉朝暉一支煙,兩人站到露臺上去。 “沒想到這么快……”他吐出一口煙圈,“喬鳳顏死了,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葉朝暉臉上沒什么表情,“跟以前一樣。” “你最終也沒滿足她的愿望,她進不了葉家門,得不到你父親,甚至最后一面也見不上……你也算是對你媽有個交代了?!?/br> 葉朝暉狠狠吸氣,全然不理那尼古丁的煙霧刺得他肺管疼痛,“還不夠……比起我媽承受的那些,還遠遠不夠?!?/br> 穆晉北偏過頭認真看他,“大暉,照理兒你家的事我不該管,但是蘇城拿地這件事,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人一旦去世,那些生前實現(xiàn)不了的愿望也就隨他們散了,跟這世界再沒什么關(guān)系了,可是活著的人是無辜的……我怕你會后悔?!?/br> 他卻笑笑,“你是說沈念眉嗎?放心,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想通的,很快?!?/br> ********** 念眉在病床旁邊俯下/身,喬鳳顏微微睜開眼睛,她哽咽地輕喚:“老師……” “念眉……”喬鳳顏見是她,精神好像好起來一些,強撐著已經(jīng)沙啞的嗓子問,“葉炳呢,他在哪里?” 念眉知道老師一輩子的執(zhí)念就是那個男人,可是剛才在病房外她只看到葉朝暉,并沒有看到他父親的身影。 “老師,他也許要晚點才能過來。他很忙嘛,你知道的……”她忍不住掉淚,這樣的謊言是她們小時候喬鳳顏用來哄他們和麻痹自個兒的,后來她們長大了,漸漸懂得分辨,而說了二十年同一個謊話的人自己卻早已信以為真。 “呵呵,忙……”她笑起來,“騙人,你們都合起伙來騙我……他有多忙呢?不過就是放不下那個女人和他的兒子罷了!對了,阿暉呢,他剛才還在這里,你們沒在一起么?” 她焦急起來,眼睛圓瞪,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管子還仿佛恨不能撐坐起來。念眉拉住她的手安撫,“他在……他在的,我跟他在一起,我們在一起的!”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那個女人以為靠兒子就能綁住他了?現(xiàn)在有你啊,念眉,有你……阿暉喜歡你,你們在好好的,他就不會再反對他爸爸跟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