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她敢說,開始的時候,陸競波根本沒有旁的心思的,甚至他去相親,養(yǎng)殖場里也都知道。 那回他相親沒成功,便只是淡淡地說:“不合適。” 姚小改不是不欣賞這個人。然而欣賞他就要愛他、嫁他嗎?姚小改羨慕三三跟鮑金東那樣的感情,那兩個,水到渠成的相配。 而她跟陸競波,不相配。不是誰配不上誰,就是不相配。 漸漸地,陸競波再來,姚小改便開始疏遠避開,只看著他跟三三說話,她便盡量少開口。 不合適。 有一回王林超的教訓,足夠了。 ☆、第68章 暴發(fā)戶 姚三三跟姚小改兩姐妹,打算好了要“南巡考察”一番。她們先到的第一站是省城,火車晚點了,到站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偌大一座城市,兩個根本沒出過門的農(nóng)家女孩,忽然便有了一種無助感。 在車站大廳,姚三三首先去買了一份城市地圖。她雖說兩世為人,上一世卻根本沒出過農(nóng)村,沒見過世面,看著車站里行色匆匆的人們,免不了也有些忐忑。姚三三暗暗鼓舞自己,很快調(diào)整了心態(tài)—— 不過是一座城市罷了。 并且她知道,身后的二姐比她還要忐忑,人生地不熟,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二姐心里的依仗了。而她,絕不能怯弱。 “走吧,二姐?!?/br> 姐妹兩個隨著人流,出了車站大廳。站前路燈已經(jīng)亮了起來,都市里霓虹一片。 九十年代的城市治安,并不能讓人放心。姚三三一手拉著二姐,一聲不吭地閃開來搭訕的小旅館的人,匆匆走出車站。 “三三,咱怎么辦?” “先找地方住下。”姚三三小聲跟二姐商量著,“哪怕多花點錢,先找個穩(wěn)妥的旅社住下?!闭f著她又安慰二姐:“來之前我都打聽差不多了,沒事兒!” 聽說車站周圍的旅社很多都不正規(guī),姚三三拉著二姐跳上了一輛開往市區(qū)的公交車,其實她也沒有具體的落腳地點,有的只是個大致方向。公交車一路往前開,開始路上冷清些,開出一段長路,拐了兩個彎之后,車上報出了某個大學的站點。姚三三心里一琢磨,便拉著二姐下了車。 一處算不上繁華、卻也不冷清的路段,這里既然靠近大學,人應該不少,旅社應該也屬于普通檔次。十多分鐘后,姐妹倆在一家挺大的國營旅社辦了入住手續(xù)。 姐妹倆的“南巡考察”就這么開始了。 ****************** 看地圖,找公交,姐妹倆在省城的幾天,便每天快快樂樂、興致盎然地穿梭于這座城市,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而她們?nèi)サ牡胤?,主要是水產(chǎn)市場。 “這么貴!”姚小改第一次聽到商販報出的泥鰍價格,簡直要咋舌了。十八塊錢一斤,商販居然還說便宜。 “這還貴?小妹,我這真是便宜給你了。這都什么時候了?寒冬十月的,我這野生泥鰍根本捉不到,養(yǎng)殖的眼下也很少,根本就拿不到貨,北京、上?,F(xiàn)在都能賣到二三十塊。就咱這地方,趕到春節(jié)前那幾天,要是不漲到二十往上你找我!” 物以稀為貴,九十年代初期的泥鰍,恐怕不比今天便宜。那時候養(yǎng)殖泥鰍的畢竟太少。 “這在哪兒拿貨?”姚三三問。 “城西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迸d許是兩個年輕姑娘沒帶來任何威脅力,中年的商販夫婦說話也隨意了些,“咱這菜場里的各種水產(chǎn),基本都是從那兒批發(fā)來的。也有些小攤位,是城外漁民直接進城來賣。” “城西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姚三三故意說,“那不是很遠?還有旁的嗎?” “遠又能怎么樣?我每天三四點鐘就得出門去拿貨?!鄙特渿Z叨,“城東南還有個大的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更遠,拿貨也見不便宜?!?/br> 第二天,姐妹倆趕了頭一班公交車,跑了趟城西的批發(fā)市場。泥鰍果然不多,除了城里小商販拿貨,有些大飯店也都是直接在這拿貨,姐妹倆打聽了拿貨價格,泥鰍是在十四五塊錢一斤的價位。 好嘛!姚三三想,她辛辛苦苦把泥鰍養(yǎng)出來了,一斤她賣五六塊錢,千兒八百里路運進城里,批發(fā)就拿到十四五,就算是城里分銷的小商販,一斤居然也能掙三四塊。 合著她養(yǎng)的泥鰍,她掙的是最少的那份,大錢都叫旁人掙去了? 姐妹倆在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轉(zhuǎn)悠了一早上,看得差不多了,便在市場外圍找了個小攤子,坐下來吃早飯。出來的早,姚三三還真餓了,她要了兩碗小米粥,加上油條和小糖餅,跟姚小改坐下吃了起來。 “大錢都叫旁人掙去了?!?/br> 姚小改感慨。姚三三沒吱聲,她咬著油條,心里盤著一本帳。小商販掙錢她不關(guān)注,她不能做小商販的打算,再說小商販各種租金、稅收、損耗也不少,并不像表面看到的掙錢那么容易。 批發(fā)這塊,運輸成本不容忽視。另外,泥鰍畢竟是活物,長途運輸,有風險也有損失。 然而長期做水產(chǎn)的人,在運輸上頭肯定是有經(jīng)驗、有方法的。 姚三三在心里合計了半天,目前家里的泥鰍,自家直接運進城里來還不現(xiàn)實,最好能跟眼前這些批發(fā)商聯(lián)系上。 姐妹倆吃了早飯,便在市場里轉(zhuǎn)悠了一上午,早上八點之前,是批發(fā)商戶們最忙的時候,過了上午十點,生意便很少了,偶爾會有些零散客戶來買。 詢問了幾家鋪面之后,姚三三便在這個時候,找上了一家批發(fā)門面。 市場里的批發(fā)商,也不是各種水產(chǎn)都做,有側(cè)重的。比如眼前這家商鋪,主要做的是北方的淡水魚類,包括大東北的胖頭魚,泥鰍也是他們家一個主要的貨品。 姚三三挽著姚小改,大大方方進了商鋪,直接找上了這家商鋪的老板。老板四十歲上下,身材有些發(fā)福。他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姑娘,姐妹倆跟這雜亂的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整潔,漂亮,亭亭玉立,雖說不算時尚,卻也不顯得多土氣。 “你們倆……要買魚? 老板很想說,干凈漂亮的小姑娘跑來批發(fā)市場買魚,少見。 “我們不買魚?!币θπφf,“謝老板,耽誤你幾分鐘,我們想問問,你家一直都批發(fā)泥鰍嗎?” “對啊,你要貨?” “你家的泥鰍貨源主要從哪來?” “鄉(xiāng)下零散收來的,長期的關(guān)系。你們倆小姑娘,到底想打聽什么?” 謝老板對兩個年輕姑娘還算耐心。姚三三判斷,何老板在當?shù)厥召彽呢?,應該就是走給了謝老板這樣的,城里的批發(fā)商。 姚三三便又笑笑,說:“我手上有大約五千斤泥鰍,想尋個買主呢!” “五千斤?”謝老板不置信地瞅瞅姚三三,“這時節(jié),你哪來這么多?” “只多不少?!币θf,“在鄉(xiāng)下,離這兒還有將近一千里路。” “大小呢?” “每斤二十條的樣子?!?/br> 謝老板轉(zhuǎn)身喊人:“小周,倒兩杯水來?!闭f著又招呼姐妹倆,“這邊坐。你看我這也沒個干凈地方?!?/br> 店里的確凌亂,姐妹倆在老板拿來的椅子上坐下,謝老板自己便沒了地方坐,索性坐在身后裝凍魚的白色泡沫箱子上。 “你真有這么多泥鰍?你們收購的?” “我們家里養(yǎng)殖的,野生狀態(tài)放養(yǎng)?!币θf,“泥鰍大小、品質(zhì)我們絕對能保證。” 謝老板看著眼前兩個年輕姑娘,像是還有些不相信。 “乖乖,五千斤?!敝x老板嘀咕,“給我吧!我一個人恐怕一口氣吃不下這么多,一下子批發(fā)不出去,我也得找人合伙。你想一車全送過來?” “你要是真想要的話,運輸?shù)膯栴}咱們再商量?!?/br> 謝老板一聽就笑了,說:“你要是不送過來,我自己去車運,那我就換小點的車,分成兩三回,就不用找人合伙了。不過——”謝老板像是仍舊有些不相信,畢竟跟他談生意的是兩個陌生的年輕小姑娘,“我不能先給你付定金,我得先看到貨?!?/br> “這樣吧?!币θf,“咱們先把價錢商量一下,你去車運,貨上車,你付錢,這樣穩(wěn)妥吧?” 謝老板表示贊同,他接著給出的價格,是八塊五一斤,姚三三心里算了一下,拿貨八塊五,他運進城里,按現(xiàn)在的價格批發(fā)是十四、十五的樣子。運輸成本……她摸不準。 “謝老板,你看我這一下子五千斤,賣給誰他也不能給我這么低的價格呀!我也不是打聽了你一家,再說這往后價格只能上漲。”姚三三只是笑笑,“你給的價格,不合適。我明年還想跟你合作呢?!?/br> “旁人給我送上門口,也不到十二?!敝x老板也笑著說,“我還想結(jié)交你這個大客戶呢,運輸成本也高,東西一路進城,過橋過路,七費八費,全都要錢!我這利頭也不大。我就是想護住你這五千斤貨,眼下貨源不足,有充足的貨,在這市場上我也能多占一份子。” 姚三三跟二姐對視一眼,仍舊淺笑,謝老板一拍大腿,說:“這樣吧,貨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我最高給你個吉利數(shù),八塊八,你發(fā)我也發(fā)!” ****************** 出乎意料的順利,姚三三想,看來她這泥鰍真沒養(yǎng)錯! “天呀,去年咱賣給何老板是五塊八,這一斤多了三塊,五千斤,咱一下子多賣了一萬多塊錢呢!”從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離開,姚小改便激動得不行了?!叭?,你非要出來看看,果然是對的?!?/br> “天上斑鳩,地下泥鰍,咱農(nóng)村不拿泥鰍當好東西,在城里卻金貴?,F(xiàn)在冬天,更是物以稀為貴了。”姚三三在謝老板跟前沒表現(xiàn)出來,其實她也是滿心高興。 估計謝老板的利頭還是很大的,不過她今年頭一回,摸不清底細,看情勢便也不好再爭了。 “從咱們看的幾家,謝老板給的這價格,還算可以。” 一高興,姚三三就拉著二姐去逛街?!白?,二姐,咱好好去逛逛,一人買兩件時髦的衣裳穿,給大姐、小四也買兩件,給咱媽也買?!?/br> “算了吧你!”姚小改總算沒有高興過了頭,“咱出來時哪帶那多的錢!” 呃……掃興!出來時怕帶錢多不安全,便只帶了姐妹倆基本的花銷。姚三三一邊后悔一邊決定,等賣了家里的泥鰍,一定要好好進城玩兩天。 姐妹倆只好遺憾地在省城里玩了一天,按著原定的計劃又繼續(xù)南下,去挨近的兩個城市考察兼玩耍了一趟,便返程回家。她們回到家之后,謝老板跟著車果然來了??戳艘以鹤永餄M池的泥鰍之后,謝老板笑著說:“我這一路上,還一直擔心自己挨了哄呢,還特意多帶了兩個人來?!?/br> 他這么一說,在場的人便都大笑起來。 那一年姚家賣泥鰍,沒用像去年那么費勁,需要的人手也少了。自家人加上謝老板帶來的人,很快清理了兩口水泥池子,把泥鰍都裝上了車。 謝老板跟原先何老板不同,他裝了車是直接上路運走了的,姚三三便留心觀察他們裝車運輸?shù)姆椒āK麄冇玫氖悄欠N大的白色泡沫箱子,箱子上留了通氣孔。這樣裝,應該是既保暖,不會路上凍死,又方便裝車。 姚三三便跟謝老板聊起來,謝老板說,泥鰍這東西離開水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事,夏天防曬防高溫,離開水能存活六小時,能夠運輸?shù)绞〕橇恕G锒脑?,保暖通氣,十二小時離開水都沒問題。 “再遠,就要采取旁的辦法了,加水充氧?!敝x老板說。 謝老板那一趟運走了兩千多斤泥鰍,剩下的又留了十天,趕在春節(jié)前來運第二趟,這一趟似乎是完全放心了,謝老板自己沒來,只叫了兩個工人和司機來運,同樣是貨上車,便現(xiàn)金付錢。 兩趟下來,比姚三三預計的五千斤泥鰍還多出了三百多斤,四萬六千多塊錢!姚家一下子體會到了“有錢人”的感覺,一家人都激動歡欣,以至于姚連發(fā)在外頭都不敢直說賣了多少錢。 “外頭旁人要問,就說賣了兩萬來塊錢?!币B發(fā)悄悄囑咐一家人。窮人乍富的感覺,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牛氣,反倒有幾分小心翼翼了。 “咱今年不賣給何老板,他不會記恨咱吧?”捧著錢,姚連發(fā)處處擔心。 “不用擔心,爸?!币θ参克?,“夏天收購的,還不都賣給了他?我早跟他說過了,今年我自己賣。” “三三,這老些錢,咱怎么辦?”張洪菊。 “先存銀行吧,零頭留下來花?!?/br> 零頭留下來花?姚連發(fā)問:“把零頭那七百多留下來?” “哎呀爸,存四萬,剩下的留著家里過年花?!币θf,“咱家里該買個彩電了,大姐結(jié)婚時沒給她買電視機,大姐夫后來自己買了,咱給大姐買個洗衣機吧。過完年,家里再裝個電話。” 姚三三如今已經(jīng)不再跟姚連發(fā)強調(diào)這是她掙的錢了,不必要。這錢,反正都是她拿去銀行,用她的名字存了,怎么花也主要是她支配。當然,有了錢,她還不是花在家里了? “二姐,你育苗,你功勞最大,你想買啥?” “我想買啥?”姚小改想了半天,居然說:“我咋覺著這錢掙得跟做夢似的?” “這么幾萬塊錢你就做夢了?”姚三三笑,“往后咱倆聯(lián)手,本錢也足,還要掙更多的錢呢,你不是要睡不著覺了?” “我今晚上怕就睡不著覺了。”姚小改笑,“咱家買個摩托吧?!?/br> “行啊?!币θ?,是得買一個,出個門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