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太太拉著南音，“你看看，這幾件他們說是高古瓷，上拍的時候說是工藝品，但如果真的拍了，回頭是假的，人家可不管賠。”她說話的聲音很大，故意要人聽，旁邊人都笑。

    “本來就是靠自己眼光，你這不是胡攪蠻纏。”謝全說。

    “什么叫胡攪蠻纏?！毙l(wèi)太太拿起個瓷瓶，“信不信我敲你?！?/br>
    謝全搖著頭躲她，惹得身邊兩個小美女都跟著笑。

    衛(wèi)太太說，“你們就是嫉妒，別以為我不知道，南音這幫著我瞧東西，你們看不過眼?！?/br>
    “那也未必。”一個男聲忽然加進(jìn)來，語氣很不善。

    南音跟著大家望過去，這個說話的，她不認(rèn)識。

    那人三十多歲，看著南音直勾勾的，眼神很兇餓，“大家都說你眼光好，從法國人手里幫我們奪回來國寶，古玩圈里，誰也沒你出名快，名氣大，這么年輕，你到底有沒有真本事？”

    南音說，“就算是踩場子，也應(yīng)該自報家門，你這樣質(zhì)問我，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康老師的一個學(xué)生?！蹦侨苏f，“你前段時間買了生坑貨，連累別人，還不許別人質(zhì)疑一下你了?！?/br>
    南音的心中一寒，這人是康秉功的學(xué)生嗎？那康秉功為自己的紅山玉作假證明，這里誰不知道，可是這樣公然說出來，并且質(zhì)問自己的，這人可是第一個。

    衛(wèi)太太說，“季然是康秉功的學(xué)生，難道不懂得尊師重道嗎，你師父什么意思？輪得到當(dāng)學(xué)生的出來找后賬嗎？”

    那人一看有人護(hù)著南音，立刻說，“衛(wèi)太太，古玩圈雖然可以顛倒黑白，可是做人得有底線，逼著別人和自己狼狽為jian，你們都信她，別最后把自己搭了進(jìn)去。

    衛(wèi)太太轉(zhuǎn)頭看向工作人員，“你們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放上來。”

    正好呂閣老上樓來，看到這里說道：“走走，下頭說話去?！?/br>
    那人卻說，“還真是人人都護(hù)著，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么當(dāng)?shù)膶＜?。只會威脅眾人跟著她一起說假話?！?/br>
    南音咬了咬下唇，如果留下，害怕這人再找事，如果走，又顯得自己心虛。

    衛(wèi)太太氣的白了臉，轉(zhuǎn)頭看著那人說，“今天這么多有身份的人在這里，我們也不仗勢欺人欺負(fù)你，你能上來，想來也不是一般人，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沒想怎么樣？”那人說，“我就想看看她的鑒賞水平是不是真的?！?/br>
    “看什么東西？”

    “就桌上這些?！蹦侨酥钢慌牡葧呐钠?，“我不是鬧事的，就想看看到底她什么水平。出名這么快?！?/br>
    原來還是因為嫉妒，眾人紛紛想。

    樓下越來越多的人上來，衛(wèi)太太眼看走不了，對南音說，“那你就看看?！?/br>
    南音看樓梯口不斷有人上來，就是沒有師父他們，又看看二樓，這個廳有不到八百平方米，遠(yuǎn)處一個雙扇門，現(xiàn)在都被堵了人，如果要走，丟不起那人。

    她不做聲，走到桌前。

    那男人也跟過去，“這么多東西，等會都不對，影響別人拍賣也不好?！彼钢懊嫒齻€，“這三個是我的，你就說這個吧?！?/br>
    那是三個青銅器，南音伸手，“手套?！睕_著那人要。

    那人讓人拿了手套來，南音戴著說，“我看完了，咱們這事就兩清。”那人點(diǎn)頭。

    南音拿起三樣?xùn)|西，看的很快，她心里惦記君顯，就直說了，“都看不懂。”

    看不懂是含蓄的說法，意思是假的。

    那人立刻目露兇光，“就這樣？哪里假你都沒說。都是經(jīng)過機(jī)器檢測的！”

    南音心想，還真是，給他留面子都不知道領(lǐng)情，她摘掉手套說，“這些青銅器，比河南伊川煙澗村的水平高一些，但也不是當(dāng)前的作假至高水平，至于為什么能通過機(jī)器測試，是因為和陶瓷天衣無縫接底一樣，上面的銹跡是真的?！彼粗侨恕澳阈艈?？如果用上化學(xué)原料，這些東西可以被去除?！?/br>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這造假的手段，還是第一次聽說，以前都是化學(xué)藥水泡，土里埋。

    那人青紫著一張臉，“你確定！”說這些話，他幾乎是咬牙切齒。

    南音說，“其實(shí)你自己應(yīng)該也知道。如果你真的是康秉功的弟子！”

    那人臉色一變，隨即哈哈笑起來，“果然名師出高徒！我還真走眼了?！?/br>
    大家都笑起來，覺得看南音鑒賞，爽快利落，賞心悅目，那種手上駕輕就熟的勁道，真真言語難述，不是美，而是熟練，一種返璞歸真的大師氣派。點(diǎn)評的時候更是犀利異常，一刀見血！

    有人說：“君海川確實(shí)是個好師父。”

    “人品好，眼學(xué)也過硬，所以徒弟的眼學(xué)也厲害?！?/br>
    那人卻突然抬手，大聲吼道，“錯！這女孩眼學(xué)厲害另有原因，因為她真正的師父根本不是君海川，她的師父，是大盜墓賊黃卓！”

    “什么？”

    “黃卓？”

    眾人嘩然變色！

    ☆、第87章

    眾人聲音未落，那人就又是一聲大吼，“還不止！不止她的師父是黃卓。那人更是她的爺爺，沒錯，她就是大盜墓賊黃卓的外孫女?！?/br>
    南音的耳朵嗡嗡嗡的響，一時耳鳴起來。

    大家都看著她，目光驚悚。

    黃卓是什么人，古玩圈里上了年紀(jì)的人都知道，那可是個風(fēng)云人物。

    曾經(jīng)，他是一個大盜墓賊，他出名，不是因為他自己盜墓盜的多，而是因為，他發(fā)動全村人都盜墓，作為一名村長，把自己的村子，曾經(jīng)當(dāng)成盜墓基地。

    但畢竟盜墓是發(fā)不了大財?shù)?，東西被弄走，發(fā)財?shù)氖亲吣详J北能見到大客的，二道手，三道手。一件東西上拍賣能賣一千萬，挖出來的時候也最多給他們五萬、十萬。

    最后黃卓又開始潛心研究造假，特別是高古瓷器，有人說，最后幾年他賣的，其實(shí)都是自己造假的東西。

    但沒人知道，那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一輩子做的壞事太多，老年得了癌癥，據(jù)說，兩年前死了！

    南音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身世會這樣被爆出來。周圍大家鄙視的目光，甚至對上衛(wèi)太太，也是不可思議鄙夷的目光。她有試圖掩蓋，但是卻無法蓋住的狼狽。

    “你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做鑒定之所以厲害，完全是內(nèi)行對內(nèi)行，造假的看假東西，還不是十拿九穩(wěn)?！蹦侨丝粗弦?，“不過大盜墓賊的后代，怎么好意思現(xiàn)在還這樣堂而皇之的指點(diǎn)江山，你爺爺當(dāng)年做的假，害過多少人。”

    南音渾身的血液涌到心臟，心跳的快要蹦出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說什么都是錯。

    那人又說：“咱們古玩圈最重出身，師承，這女孩一身本事，都是造假那里來的，你們不怕她有一天，幫人看東西的時候故意說假，回頭自己造一個出來，然后說她那個才是真嗎？！”

    大家紛紛低語起來，這事情太多了。

    古玩圈之所以是利益集團(tuán)，就是這樣，南音和陶保是好朋友，陶保買了假貨，如果是幾萬的東西，也許南音會說真話。

    可如果這假貨陶?；ㄒ粌|買了回來，現(xiàn)在要出手，別人來找南音鑒定，南音就會犯愁，說真話，“這東西是假的！”陶保就賣不出去。

    說假話，別人就抱回去了假貨。

    人人都知道，一邊想撿漏發(fā)財，撿到家里的又人人自危，真真像房產(chǎn)市場的極端，買房的天天盼著房價漲，沒買房的天天盼著房價跌。

    “有個這樣的專家，不是我們質(zhì)疑她的cao守，而是……這么就，你們誰知道真相！”那人周圍看著。

    大家鴉雀無聲。

    他指著南音，“君家那么大的博物館，養(yǎng)這樣一個擅長造假制假的，你們說他意欲何為！”

    “胡說！”南音急了，“你說我可以，不要說我?guī)煾??！?/br>
    那人指向她，“我說他怎么了？大丈夫敢做不敢當(dāng)，他自己開著博物館，可是有一個懂得作假的專家在那里，你們欺騙了大家這么長時間，我還不能懷疑一下了！”

    “何況他們博物館自己也賣東西……”一個人說。

    “不止呢……還幫客人物色東西。”

    “我以前也在他們那里買過幾件民國的小東西……我說要，他們幫忙去找的，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私窯里燒制了一批?！?/br>
    大家的議論，渾水猛獸般沖向南音，

    南音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千夫所指的環(huán)境，最害怕的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多怕大家因為她而質(zhì)疑師父的博物館，曾經(jīng)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君海川一直嚴(yán)守她的身份，這世上多是有心人，逮住機(jī)會就會不遺余力，出于報復(fù)心理的抹黑別人。特別是古玩圈里。

    “表面上現(xiàn)在好像去國際拍賣行上拍東西了……”

    “那也許就是做個樣子，畢竟一件造假的成本才多少，賣出去能掙多少？”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看不出君海川外表正直，原來道貌岸然?！?/br>
    “夠了！”南音大喊道：“你們有什么都沖我來，我要是幫君家做過一件東西，就讓我不得好死！”

    她攥住裙邊，說的斬釘截鐵。

    “那她這樣說，也許是真的沒做過假?！币粋€人說

    旁邊的接口道，“現(xiàn)在沒做，你能保證以后，我們現(xiàn)在是在說這件事的出發(fā)點(diǎn)。”

    另一個說，“也許君海川留著她，就是為了以后打算。”

    “——不是說她快要嫁給君海川的兒子了嗎？那人還是海龜呢，怎么一定要娶這個……以后沒真古玩賣的時候，隨便做兩件，不是什么都有了?！?/br>
    南音覺得自己要崩潰了，真是百口莫辯。

    周圍的人，各個面目猙獰，可是她卻找不到自己的敵人……眼淚死死的壓著，她絕對不要在這些人面前哭。

    現(xiàn)在她慶幸，還好君顯沒在，不用和自己面臨這樣的難堪。

    忽然一聲門響，一室璀璨從雙扇門那邊透過來，門口站著的人自動閃開，有穿黑衣的保鏢從里面走出來。

    南音眼中有淚，看著那邊覺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不真實(shí)。

    她的那非洲朋友走在最前面，她看著他，有一瞬間的錯覺是回到了當(dāng)時的倫敦。如果此時此刻，真的是在倫敦該多好。

    保鏢出來就站在了兩邊，那人帶著一向驚人的排場，旁邊有他這邊藝術(shù)館的負(fù)責(zé)人跟著，像上次一樣，低聲用英文在和他說什么。

    好像沒料到這邊是這么個情況，霍許的臉上，首次有些怔忪，不過也只是那么一瞬，他的目光在場內(nèi)流連了一下，他是后來的，卻帶著主人的從容，隔著十幾米遠(yuǎn)，他的視線停在了南音臉上，看她難得的，穿著件嫩黃色的禮服，上面墜著水晶，亮閃閃的，和眼睛里的水潤一樣。

    他朝她走了過來。

    南音更緊張了，她一轉(zhuǎn)身，這么丟臉的時候，她不知道是應(yīng)該跑下樓去找君顯，帶著他倉惶離開，還是繼續(xù)留在這里當(dāng)槍把子。

    “恭喜你?！鄙砗笫腔粼S的聲音。

    恭喜？

    南音眼淚差點(diǎn)掉下來，自己都這樣了，他還說恭喜。

    “霍……霍先生您來了。”衛(wèi)太太磕巴著說，“怎么沒聽說您今天要過來？”

    霍許看向她，不答反問，“你們怎么都待在二樓？”

    今天是慶祝國寶回歸的慶功宴，宴會的美食在一樓，衛(wèi)太太尷尬地說，“我們在二樓搞了一個小型的拍賣會?！?/br>
    霍許點(diǎn)頭，看南音還是站著不動，他皺了皺眉，這么多人都看著……衛(wèi)太太看著南音，覺得頭頂像是有小毛蟲爬過。她好像這時才想到，南音還認(rèn)識這么個大人物，連忙拉了拉南音說，“是呀，有慶功宴，”她看著周圍，忽而揚(yáng)聲說，“大家別主次不分，今天咱們是來慶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