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你是怎么確定她是被拐的呢?”表情犀利的檢察官推著鼻梁上的眼鏡提問。 “因為我認識她哥哥,她哥哥的女朋友是我的同學(xué)。而當時孩子是不清醒的,我又不認識抱著孩子的女人?!?/br> “于是你尾隨他們進了診所,聽到了類似于抽骨髓的話,于是報警,是嗎?” “是的。” “我的問題問完了?!?/br> 法官點頭,臉隨即轉(zhuǎn)向被告席,“被告律師可以提問。” “是的,法官大人?!?/br> 被告律師是個個頭不高的中年男人,一頭亂蓬蓬的卷發(fā)下是張滿是雀斑的圓臉,鼻梁上架了一副塑料眼鏡,一條鏡腿壞了,用不干膠纏緊。 柴焰沒見過這個人,單從長相看,感覺對方不算個犀利的人。 圓臉腿短,走路一拐一拐,好像隨時會摔跤似的。從被告席到證人席不過幾米的距離,他卻慢吞吞的走了好久。 終于站在被告席前,他長舒口氣,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 身后的法官不耐煩的輕咳也沒能讓他加快動作,半晌,他擦好汗收起手帕,這才開口,“能在重復(fù)一遍你看到被害人和被告在一起時的情形嗎?” 旁聽席傳來噓聲,就連席中的柴焰也狐疑,就算是法援律師也不至于如此不濟吧。 沈曉倒是依言又說了一遍。 “你認識陳詩憶,是通過她哥哥的女朋友,那么我能問下你和陳詩憶哥哥的女朋友關(guān)系如何嗎?” “這個和這起案子無關(guān)吧。” 沈曉無奈的笑換來法官贊同的輕錘,“被告律師,請避免問些和本案無關(guān)的問題?!?/br> “好吧?!庇质且魂囕p咳,被告律師放下手里的紙,“我下面問你的問題都是和本案有關(guān)的,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沈曉點頭。 “你和陳詩憶哥哥的女朋友是大學(xué)同學(xué)?!?/br> “這和案子……” “我保證有關(guān),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是?!鄙驎阅涿羁粗涿膊粨P的律師。 “你們曾經(jīng)是好朋友,可在近一年卻鬧僵了?!?/br> “是?!鄙驎圆蛔杂X地看了柴焰一眼,柴焰也在看她,兩人都鬧不清這個律師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而你最近正試圖緩和你們的關(guān)系?!币宦曒p笑后,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只是收效甚微?!?/br> “這和案子沒關(guān)系?!?/br> 沈曉的抗議聲卻沒再起作用,圓臉律師繼續(xù)滔滔不絕,手里的紙張因為激動嘩嘩作響。 “所以你在找一個契機,陳詩憶就是一個契機,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你說了謊,我代理人的確想要陳詩憶的骨髓,但那只是她那天去診所的目的之一,她去診所的另一個目的是想完成之前沒做完的事,測驗dna,她想認回女兒。” “反對?!奔怃J的檢察官舉起手,“有證詞證明這對夫妻只是想要借助陳詩憶的骨髓救他們的兒子。” “那是丈夫,孩子的mama可始終沒說過這類的話。試問,哪個mama不愛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有可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兒,陳詩憶的現(xiàn)任監(jiān)護人卻攔著不許做,我的當事人才做了過激行為,何況,我方質(zhì)疑當年陳家取得陳詩憶監(jiān)護權(quán)的合法性?!?/br> 矮矮的個頭絲毫不妨礙律師犀利的眼眸,“我當事人表示,孩子當年不是遺棄,是丟失。” ☆、chapter 17影子(2) r172 突如其來的對手好像一枚空投而下的炸彈,落在平底,一陣悄無聲息的醞釀之后,轟然炸開,四周的人,無一幸免的被炸得粉碎。 陳未南無疑是首當其沖的一個。 干凜的風從廣場東側(cè)向西掃蕩而過,灰色塵土中,一個白色塑料袋沿著地面低低盤旋,最終被一條套著灰褲的長腿攔下。陳未南低頭看著腿上的東西,懊惱的甩了兩下,無奈那東西起了靜電,這一甩竟更緊密的粘住了褲腿。 “別動。”不智的舉動被柴焰制止,她走上前,彎腰拾起塑料袋,隨手擲進距離不遠的分類垃圾桶里,“對待不同的事要用不同的方法,生氣有什么用?” “我知道,只是……”眼神瞥向身后,臺階之上,柴媽正牽著小奇跡的手,一級一級的下來,收起之前的話頭,陳未南別開臉,一聲臟話很快隨風而逝。 歷來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感情牌意外地讓案件走向了另一個方向,隨之而來的變化更讓陳未南和他的家人朋友措手不及。 那是個周末上午,陳未南起的有些遲,正睜著朦朧的眼睛對鏡洗漱,手里的水捧起,還沒撩到臉上,人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震了一下。 “我去開門?!?/br> 伸向毛巾的手中途收回,知道有人應(yīng)門的陳未南低下頭繼續(xù)洗臉。短發(fā)沾了水,沿著耳際一路滑進睡衣,他打了個寒顫,抬頭看著鏡中的男人,過分白的臉卻有著難掩的英氣。 滿意的勾了勾唇角,他跨著大步出了衛(wèi)生間,正想問柴媽大清早是誰來敲門,人卻怔在了當?shù)亍?/br> 也幾乎在他踏出二樓的那刻,無數(shù)閃光燈預(yù)計好時間似的齊齊亮起?;稳说墓饬良幢愀袅撕眠h仍然刺眼無比,陳未南瞇起眼,克制著情緒,壓低聲音道:“你們是什么人?” 記者們面對陳未南的問題顯然是缺乏耐心的,他們紛紛舉起手里的話筒,做夢似的以為再舉遠些便能拉近和陳未南之間整整一截樓梯的距離。 提問聲卻紛至沓來。 你就是陳未南吧,那對農(nóng)民夫婦的女兒是你偷抱走的吧?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抱走的孩子? 他們來找孩子你為什么不讓見? 在你心里,做人的道德底線是什么? 一個個看似平淡無奇的問題卻個個坐實了罪名,陳未南可以想象他此刻的臉色有多難看。 情緒爆發(fā)的邊緣,柴媽叫來的小區(qū)保安驅(qū)散了記者。 大門終于關(guān)上,繁冗的提問被隔絕在門外,房里的人卻無一不靜默著。 不知過去了幾分鐘,梁沉的聲音從屋角傳來,剛剛他一直呆在房里,手始終捂著小奇跡的耳朵,直到現(xiàn)在仍沒放下。 “這謠言從哪兒來的啊?”自認早成了社會人的少年此刻再不打算掩飾他的無知,一雙烏黑的眼眸在房里人身上逐一掃過,眼底除了不解便是憤怒。 “還能有誰?”柴焰輕嗤一聲,表情了然也無奈,“不是那對夫妻就是他們那個律師?!?/br>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她邊想,邊又思忖起那個律師的來歷。 可奇怪的是,就連遠在國外的sophie也不清楚這位姓管的律師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結(jié)束了同sophie的越洋電話,柴焰的目光從手里的手機移向遠處。頭頂,無盡的夜色隔著玻璃穹頂直逼而下,夜間的蘄南機場燈光明亮,人息卻比白天少了不少,偶爾有行李箱從身旁懶散而過,留下一條漫長的尾音在她耳膜。 柴焰眨眨眼,看向身旁的陳未南。 來自輿論的壓力讓男人疲憊不堪,卻仍硬挺著脊背,只是他青噓噓的臉頰泄露了最近的狀態(tài)。 伸出手,柴焰輕輕拽了男人一下,“幾點的飛機?是不是晚點了?” “沒有?!被卮鹜辏腥颂挚戳搜弁蟊?,再次確認,“飛機八點五十落地,他們應(yīng)該在上泊車?!?/br> “哦?!彼p聲應(yīng)著,手卻沒從男人的手臂上離開,相反,她更緊地挽住了他,“別擔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們不過是玩些下三濫的手段罷了?!?/br> “嗯?!蹦腥藷o力的回應(yīng),似乎并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陳未南,你是不信我說的嗎?” “柴焰?!北芏淮鹚膯栴},男人回拋給她一個問題,“你們做律師的是不是打不贏官司都喜歡在輿論上面做文章?” “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嗎?”柴焰的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 “不是。”有力的大手及時握住她的,陳未南搖著頭,“如果你能幫忙打這場官司就好了,那樣管他對方是誰,都不會讓小奇跡受這么大的傷害了?!?/br> 靜默讓人窒息,他們都想到了小奇跡。 因為這場變故,原本計劃好的治療不得不延后,小奇跡的病情也是每況愈下。 “沒事。”柴焰拍拍陳未南的手,“下次開庭,叔叔阿姨出庭作證,一定沒問題的?!?/br> 話音未落,遠處便傳來輕呼聲,“未南,小焰?!?/br> 他們等的人正徐步朝他們走來。 陳爸年近六十,說起話仍是中氣十足。此刻的他,一副泰然樣子,坐在車后,聽著柴焰講述案情。 許久,他搖著頭說:“也該理解他們,人性自私,無非是想救自己的兒子,做過了頭。” “我不理解。”陳未南顯然不贊同父親的話,出言頂撞。 “你這孩子,我說理解,但未必就是贊同他們?!标惏致曇魫瀽灥?,顯然也不高興了。 陳媽忙出面打圓場,指著窗外斑斕夜景,問起柴焰蘄南的風光地理。 硬□□來的話題并不能讓車內(nèi)的氣氛融洽起來,好在繞過瑤湖公園的外墻,家就在視線可及的不遠處。 車子熟練的拐進車道,車頭燈的粗重光柱結(jié)實地滑過石子地面,照亮遠處并排而立的三個人。 夜色里,柴媽的外套浸滿露水,顯然已經(jīng)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媽,你怎么出來了?還把她也帶出來了?”眼睫掃過正蹦跳著的小奇跡,柴焰長吁口氣,感嘆:這孩子是真的憋壞了。 “我怎么就不能出來?”柴媽幾步走上前,塞了團叮當作響的東西到柴焰手里。 柴焰低頭一看,竟是家里的鑰匙。 “媽,你這是干嘛?” “我這把老骨頭在你這里討嫌討得夠久了,你們心里指不定怎么罵我礙事呢。趁著老陳他們兩口子來,我也走了,過幾天官司結(jié)束,我回家?!?/br> 柴媽一番話讓柴焰面紅耳赤,好在有夜色遮掩,免了不少尷尬。 倒是一路沉默的陳未南先有了反應(yīng),他一步上前,本意是想沖柴媽鞠一躬,再嘴甜說句“謝謝媽”的。 可惜濃重的夜色掩去了人們的神情,同樣也掩住了地上的石子,陳未南這一跤摔得有點慘。 “輕點,疼?!?/br> 柔和的燈光照在沙發(fā)上,因為負重造成的陰影隨著男人身體的動作變換著形狀,他不時扭頭,躲避著迎頭按來的衛(wèi)生棉球。 “陳未南,你多大人了還怕疼?”不屑的眼光成筐砸去男人臉上,柴焰的手有如蟹鉗,按住了陳未南不停亂動的手,趁機用棉花快速擦拭著傷口。 陳未南索性不躲了。他頭向后仰,不讓柴焰的手靠近,同時眼睛攫住了她,“要擦也可以,親一下,擦一下。” “陳未南,我媽說了,毀容的老公我是不能嫁的,你自己看著辦。”柴焰退后,擺出一副擦與不擦隨你的架勢。 陳未南戰(zhàn)敗,乖乖的接受酒精棉那刺激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