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zé)岬囊后w迎面潑在他臉上，龔宇閉著眼，嘴角吟笑，“能讓柴焰惱羞成怒，我應(yīng)該是第一個吧，萬分榮幸。”手掌自上而下從臉上滑過，龔宇睜開眼，“忘了說，接這個案子還有兩個理由，彭城就是那天差點訛上我的人，他網(wǎng)開一面我也要‘知恩圖報’，再者，他是馮疆的前簽約作家?！?/br>
    現(xiàn)在是欒露露新公司的當(dāng)紅寫手。

    不知怎么，在那一瞬間，柴焰想起四個字斯文敗類。

    ***

    人潮不息的街道，柴焰踏著日光方向，徐步前進(jìn)，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后，不論她踏在那塊磚板，始終固執(zhí)的指去同一方向。她在反思著龔宇的話，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他說的是對的。曾幾何時，對待官司的柴焰也是不夾帶任何私人感情的，或許真是關(guān)心則亂吧，如果林夢不是彭西朗的mama，如果彭西朗沒有得和小奇跡一樣的病，如果他們沒住在一個病房，或許她會有著和龔宇一樣的態(tài)度。

    她突然想起一句話——長大，或許就是我們都要成為小時候最不喜歡的那類人。

    柴焰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剛好印證了這句話，為了生計，她成了一個道貌岸然的人，不再秉承正義，只向錢看齊的……壞蛋。

    她很早就到了醫(yī)院，不想進(jìn)病房，一個人坐在院落的長椅上，看太陽，發(fā)呆。

    她不知道陳未南是何時坐在她身旁的，只是意識到身邊有人時，陳未南已經(jīng)大喇喇的攬住她肩膀，鼻尖聞得到男人獨有的體味和清爽馨香。

    柴焰的臉貼緊他寬挺厚實的胸膛，邊聽著他的心跳，邊感受他五指穿梭長發(fā)留下的微癢舒適感。

    緊繃和自我厭棄的情緒分分鐘潰敗而去，她微微嘆氣：“陳未南，我是個壞蛋?！?/br>
    “你是我的柴焰?！?/br>
    “我說我是個壞蛋?！?/br>
    “壞蛋也是我的柴焰?！?/br>
    “……”溫暖的情緒塞滿肚腸，柴焰轉(zhuǎn)個方向，整張臉埋進(jìn)他懷里，“陳未南，林夢的離婚官司，恐怕我沒辦法推掉。”

    “推不掉就接。柴焰，有句話我早就想和你說。我并非什么好人，也會算計經(jīng)營。你也不要總想做一個完美的人，就現(xiàn)在這樣，讓我慢慢愛你就好?！?/br>
    柴焰噗嗤笑了，她搖搖頭，“你這樣一本正經(jīng)，我可真不適應(yīng)?！?/br>
    “是啊，我也裝得累，現(xiàn)在好了?！标愇茨虾俸傩χ?，柴焰卻一臉黑線。

    “陳未南，你手放在哪里呢！”她大叫著出拳，臉紅的如同夕陽顏色。

    ***

    柴焰以為林夢的官司會很難辦，讓人意外的是，在她和陳未南回到蘄南的第二天，龔宇打來了電話——林夢接受條件，同意離婚了。

    那個近乎苛刻的條件，林夢竟然答應(yīng)了。

    驚訝之余，柴焰考慮要不要問下林夢是怎么想的，可隨即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試問又有幾人有博大的心胸同害自己落魄離婚的人握手言歡呢？

    焦悶的情緒足足糾纏了柴焰幾天后，她收到了欒露露秘書發(fā)來的請柬?？こ俏幕瘋髅焦酒煜伦骷遗沓切聲鲜幸粋€月銷量破三百萬，舉辦慶功宴，邀請柴焰出席。

    手指在印有燙金花紋的請柬上來回摸索了幾下，柴焰鄙夷的撇嘴，隨手把那封請柬扔去了桌角。

    她手指輕輕在觸摸板敲了兩下，因為閑置陷入休眠的屏幕緩緩亮起。打開瀏覽器，隨即鍵入“作家彭城”四個字。

    ***

    suv行至山腳，看得見暮色中的半山公館燈火輝煌，如同過往每次筵席。

    等車真的停在魏然矗立的古堡前時，柴焰又覺得這次比起往常要隆重許多。

    厚重質(zhì)感的大紅地毯從正門深處的臺階一直延續(xù)到腳下，這個幫忙停車的門童才將車開走，馬上又有新的接手步后的車輛，精美透亮的水晶宣傳板，璀璨迷離的燈光，一眼望不盡的人潮，幾乎蘄南所有的社交名流都來了吧，柴焰忍不住感嘆。

    晚風(fēng)微涼，陳未南為她攏了攏披肩，說句：“走吧?！?/br>
    他有些看不懂柴焰，她不是不喜歡那個彭城嗎？干嘛要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欣然地和柴焰并肩步上了漫長的臺階。柴焰的長禮服拂過大理石門廳，面前是與上次截然不同的大會場，會場中央的高臺上，紅布罩著的冰塊散著微寒。柴焰挽著陳未南經(jīng)過其側(cè)，淡然神色里夾雜了些許鄙夷，“這樣一個齷齪的男人，寫的書怎么會有人看？”

    托著托盤的侍者行走在人群間，盤里斟滿香檳的高腳杯時而被人拿走，再有一只空杯取替。

    柴焰接過陳未南遞來的杯子，倚著露天陽臺上的雕花圍欄，接受陳未南拷問的眼神。

    “別那么看我，那個男人就是齷齪不堪。”

    輕微嘆息后，柴焰同陳未南講起了林夢和彭城的事。

    其實是個再俗套不過的故事，出生農(nóng)村的男生在大學(xué)里認(rèn)識了女生，女生家境富裕，是校園里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shù)，他是其中一個。

    他追人的方式很笨，卻貼心。他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花大把的票子送女生花，或是在女生寢室樓下堆成心形的拉著，唱出情話。

    他只是每天去離學(xué)校好遠(yuǎn)的早餐鋪子買女生喜歡吃的包子，再陪一杯濃厚香醇的熱豆?jié){，冬夏不改。為了不讓豆?jié){變涼，他成了學(xué)校里騎自行車最快的男生，也因為快，大三的冬天，他摔跤骨折在回來的路上。

    因為這份執(zhí)著和堅持，女生成了他的女朋友。畢業(yè)后，她不顧父親的勸解嫁給了他。

    最初的甜蜜慢慢被平淡的婚姻消磨，因為工作的不順利，他開始朝她發(fā)火。

    她理解他，男人嘛，總是事業(yè)為先的。

    背著他，她去求她能求到的所有人，為了給他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

    可想要薪資高，還體面，哪就那么容易了。

    不忍看女兒受苦，老岳父安排了份工作給他，在報社。

    也許真是老天成就，他的某篇專欄被一家出版社看中，之后的約稿、集結(jié)成冊、上市、大麥接踵而至。他火了。

    也就在這時，老岳父病重去世。

    去世前，岳父拉著他的手，托付他照顧女兒和外孫。

    他欣然答應(yīng)。

    可男人的承諾，有時真就是狗屁不如，他有錢了，開始不回家，后來，她發(fā)現(xiàn)他愛上了其他人。

    “狗血的故事！”沉默許久，陳未南朝地上啐了一口。

    離他們幾步遠(yuǎn)的地方，人群歡鬧嘈雜，遠(yuǎn)遠(yuǎn)看去，那塊紅布已經(jīng)被掀了起來，鑿成30000000式樣的厚冰隨著一下下重錘的落下化成粉碎。光線迷離而深邃，模糊了持錘人欣喜的笑臉。

    “人渣?！?/br>
    “可真是個人渣?！?/br>
    柴焰和陳未南異口同聲說完，彼此相視一眼。

    柴焰偏著頭，手指點著陳未南的胸前曲線，“陳未南，你不會那樣吧？”

    “當(dāng)然。為了我的小弟弟不被你折斷，我也不敢啊?！标愇茨献隽藗€捂襠的手勢，模樣滑稽可笑。他真逗笑了柴焰，笑聲從空寂的陽臺傳出了好遠(yuǎn)，最后消弭在遠(yuǎn)方層疊彌漫的暗黑樹影里。

    “記得我和你說過，訛詐龔宇的那個人嗎？”柴焰指指遠(yuǎn)方，“就是他，彭城的媽?！?/br>
    陳未南有些無語。

    “看著糟心，咱們回去吧?！?/br>
    “不行，我還有事?！?/br>
    “什么事？”

    “收拾彭城?！?/br>
    ?。肯肫鸩裱嬷暗脑?，他伸手摸摸柴焰的額頭，沒燒啊。

    就在這時，一抹帶著煙火酒氣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哦？我是不是來的不巧??？”

    ☆、chapter 10不分（3）

    r103

    欒露露一雙深眸之后藏了許多情緒，酒會中途堪輿應(yīng)酬的混沌疲憊讓她挺直的脊背顯的拼命而勉強(qiáng),明動的戲謔和醋意又讓這一切多了些許活分，她還是個正值青春的漂亮女人。

    她撩了下風(fēng)情的咖啡色卷發(fā)，一步跨進(jìn)露天陽臺,站在柴焰身側(cè)。風(fēng)扯動金色長拖尾,她手撐在欄桿上,憑欄而望,“柴焰,和男人膩歪這種事,跟你風(fēng)格一點不搭?！?/br>
    “欒露露,因為自己老公不在身邊就看不順眼全天下的甜蜜情侶,這種人生態(tài)度一點不積極?！标愇茨厦夹孽揪o,攬住柴焰腰的手沒放松,反而又收緊了些。

    他挑釁的動作換來欒露露一個輕蔑的眼神，她嘟囔著嘴,目光從陳未南身上轉(zhuǎn)去了遠(yuǎn)方,暗黑色的樹林環(huán)抱住通明的城堡，她像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雖然身旁從不少人息,可孤單的感覺還是不時襲涌心頭。

    殘缺不全的靈魂，果然只能由那一個人來救贖填補(bǔ)，多一分少一點，人都不幸福。沒有楚爵在的日子，她堅持的辛苦，可也正因為期待他回來，再辛苦也堅持。

    “柴焰，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把這個家伙踢出去？”欒露露聳下肩，順便斂了斂披肩。大山里的夜，即便就要入夏，風(fēng)也有著偶爾刺骨的力度，絲綢披肩太過華而不實，完全不能御寒。她想快些同柴焰談完，盡快回去讓她頭疼疲憊、但至少溫暖的會場。

    “干嘛踢我？”陳未南警惕的瞪著欒露露，似乎是在考量這個家伙是否又在耍什么花樣。身側(cè)的柴焰發(fā)著輕笑，“我有事情和露露談?wù)劊闳ダ锩孓D(zhuǎn)轉(zhuǎn)，我看這次的紅酒不錯，別替露露節(jié)省?！?/br>
    陳未南釋然，比了個得令的手勢，大步邁出了陽臺門檻。水晶燈投射的皎白光芒如同碎鉆，沒一會兒，陳未南便消失在層疊不斷的人群中，不見了。

    柴焰隨手合上琉璃圓門，原本還有些煙火氣的陽臺頓時成了靜謐晦暗的獨立空間。身側(cè)便是山間陰仄仄的風(fēng)，欒露露跺了兩下腳，應(yīng)景地說了句：“真是個殺人滅口的好時段?！?/br>
    柴焰微微一笑，轉(zhuǎn)個身，面朝有著溫暖光線的會場，人群簇?fù)淼牡胤?，相貌清逸俊朗的男人手?zhí)簽字筆，正微笑著接過一個年輕貴婦遞來的書，他揮手簽字，一蹴而就的動作透著干凈灑脫。

    柴焰手指著他，“他，為你們公司賺了不少吧？”

    “你在打彭城什么主意？”欒露露揚揚眉毛。

    “沒什么，就是在想你們公司不要他的可能性?！辈裱嬲Z氣清淡，她轉(zhuǎn)身，學(xué)著欒露露的樣子，手撐著漆金欄桿，身后的光凸顯她姣好的背部曲線，也隱埋了表情細(xì)節(jié)。

    欒露露揚揚眉，盡量對這個天方夜譚表現(xiàn)的不那么驚詫。

    “為什么，總要給我個理由吧？”

    “抄襲，算理由嗎？”

    遠(yuǎn)方，夜影深邃迷蒙，欒露露的嘴只因驚詫微張了片刻，隨即閉上。

    ***

    陳未南依言找了瓶價格不菲的紅酒，抱著瓶子坐在暗紅沙發(fā)靠上自斟自飲，他動作粗魯豪放，一副和這明亮廳堂格格不入的市儈模樣倒變相打發(fā)了對他抱有肖想的游弋目光。

    房間溫暖，飄滿各類脂粉香，他舉杯望著房側(cè)的玻璃門，門外，柴焰同欒露露的交談還未結(jié)束。

    神秘兮兮。他嘀咕一聲，仰頭將杯中干紅一飲而盡。

    “又是五百塊?！彼麌K嘖嘴，將空了的杯子重新斟滿。余光掃過，一個不明真相的年輕女人正落荒跑開。他扯扯嘴角，笑容輕蔑。

    突然，他目光定格在不遠(yuǎn)處一個嬌小的身影上。他放下酒杯，躡手躡腳的靠近。

    ***

    林夢費了好大勁才混進(jìn)來的。她也是出身在有良好教養(yǎng)的家族，就算穿著價格低廉的棉布衣裳，她依然挺直了脊背。她在密織的人群中穿梭，找尋彭城的身影。

    終于，她看到了他。

    在房間光線最好的地方，他被一群人簇?fù)碇碜送Π?。在他旁邊，一塊被敲的只剩底座的透明冰塊正慢慢被人氣騰化，一灘干凈的水在其下緩緩擴(kuò)張著地盤，浸濕了半塊紅布。

    他的新書賣了30000000，她眼神微澀，抿抿唇，她抬眼剛好對上一臉驚措的彭城。

    她看到彭城以最快的速度朝身后揚揚手，有人迅速趕來，伏在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