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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家養(yǎng)小首輔在線閱讀 - 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

    吃罷早飯,薛家的男人就上地里去了。

    薛青山也出了門,卻不是上地里,而是去鎮(zhèn)上,據(jù)說是鎮(zhèn)上一個什么同窗家中有長輩辦大壽。

    如今正是農(nóng)忙,塾里也沒幾個學(xué)童會來。鄉(xiāng)下的私塾就是這樣,每逢兩季農(nóng)忙就會給學(xué)童們放假,所以最近薛青山也挺清閑。不過他去哪兒不去哪兒,也沒人管他,塾里放假的時候,經(jīng)常會幾天都見不著他的人影。

    招兒把自己和小男人用過的碗筷洗干凈,拿回灶房。周氏正在煮豬食,桃兒則在掃院子,見沒自己什么事,招兒才將黑子的食盆找出來,從打算待會兒混在豬草里喂豬的剩飯中舀了一碗,端著往門外走去。

    周氏看了她背影一眼,也沒說話。

    這剩飯是給黑子吃的,鄉(xiāng)下養(yǎng)狗就這樣,主人家吃干,狗喝稀,主人家吃稀的時候,狗通常要挨餓。鄉(xiāng)下的土狗挨餓都是挨慣了的,不過招兒平日里稀罕黑子,甭管好的歹的,總是要給它混個飽。

    偶爾還有加餐,當(dāng)然這些都是人面上看不到的。

    反正趙氏就看見招兒又從她豬嘴里摳食給那條狗吃了!

    她抬腳從正房里出來就看見這一幕,老臉當(dāng)即拉了下來,也不見她責(zé)罵招兒,就站在屋門前扯著嗓子,對灶房的方向罵了起來:“讓你喂豬你倒好,把食喂狗嘴里去了,這么大個的人屁用都不頂,白吃飯還不起用?!?/br>
    這明擺著是指桑罵槐。

    灶房里周氏不說話,正在掃院子的桃兒抬頭看了阿奶一眼,忍了忍繼續(xù)埋頭掃院子。趙氏沒點名道姓,誰知道她是罵誰的呢,若是上前插嘴,只會目標(biāo)轉(zhuǎn)移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都是教訓(xùn)得來的經(jīng)驗。

    招兒剛走到院門處,就聽到這么一罵,她也沒示弱,轉(zhuǎn)頭笑盈盈地看著趙氏:“阿奶,你這是在罵三嬸?若是罵三嬸,三嬸可就太冤了,要罵您也應(yīng)該罵我才是。這剩飯是我舀的,打算給黑子吃,我這不也是想著黑子不容易,隔三差五就往家里叼只兔子。您說咱總不能干些又想讓牛干活,又不給牛吃草的事,您說是不是?”

    趙氏氣呼呼地瞪著招兒,她就知道這丫頭不是個省油的燈,才會去罵周氏,沒想到她自己倒找上了。正想說什么,這時打院門前經(jīng)過的幾個婦人,其中有人笑著說:“一大早就見連興家的這么精神?!?/br>
    旁邊有人插了句:“還別說,人招兒說的對啊,哪有讓牛干活又不給吃草的?!?/br>
    “就是,連興家的,差不多就行了。你家這條大黑狗,村里人誰見著不喜歡,這種時候野地里鬧兔子荒,它都能叼來兔子,多靈巧的畜生。平時夏秋兩季,什么田鼠野兔子野雞的,也沒少往家里叼,自己不吃都叼回來。你若是不喜這黑子,給咱家得了,你守信叔可是早就看上黑子了?!?/br>
    這一口一個連興家的,是薛老爺子一個嬸子,人稱守信嬸子。雖是歲數(shù)比趙氏還小十來歲,但無奈人輩分高。

    余慶村兩百多戶人家,以薛、鄭兩家為大姓,其他另有十幾戶乃是雜姓。既然都是一個姓的,免不得家家戶戶都沾著親,有些關(guān)系能扯出五服以外??墒怯H就是親,論著輩分比人小,就得尊一聲長,所以這守信嬸子說起話來,也就一副長輩指點晚輩的口氣。

    趙氏被這話堵得不輕,別看她罵是罵了,可真讓她把黑子給人了也有些舍不得。誠如這些人所說,黑子平時確實沒少往家里叼些野物,甭管大小胖瘦,總是口rou,鄉(xiāng)下人吃口rou可不容易。

    她板著臉不說話,門前的招兒倒說上了:“七祖奶,這可不行,黑子可是我的命根子,你把我命根子要跑了,我可不能活了?!?/br>
    她一說一臉笑,嘴里還說著俏皮話,當(dāng)即把守信嬸子給逗得哈哈直笑,手里一點一點地指著她,對旁人道:“瞧瞧這潑丫頭,可一點都不客氣。行行行,七祖奶不要你這狗,也免得把我招兒的命根子給要走了?!?/br>
    一通說笑,招兒笑著把這幾個婆娘送走,才扭頭回來喂黑子。

    趙氏瞪了她一眼,扭身打算進屋,剛抬起腳,就聽見身后有人叫她。

    “娘,咋站這兒呢?”

    卻是趙氏的大閨女薛翠萍回來了。

    薛翠萍相貌和趙氏像了六成,卻是生了一雙大杏眼。她二十多歲的模樣,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花夾襖,下面是條醬紅色的闊腿兒褲子。她手里挽著個竹籃子,上面蓋了層布,看不出里面放了什么,正疑惑地看著趙氏。

    這還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之前老頭子交代了,趙氏正打算使著誰去上水村報個信,這下倒是省了事。

    母女兩人一面說話一面往屋里走,很快就消失在正房門簾子后面。

    招兒蹲在那兒看黑子吃食,手里摸著它的大腦袋,心里卻是有些好奇大姑怎么趕上農(nóng)忙時回來了。

    *

    “這可不行,娘你這是讓人戳我脊梁骨??!”正房里,薛翠萍聽完趙氏的話,就站了起來。

    趙氏忙伸手去拉她,同時做手勢讓她小聲點兒,別被人聽見。

    “咋就不行了,你是狗子的親姑姑,又打小和老二親。這一家子若說那孩子愿意聽誰的,估計也就聽你的。”

    趙氏這話倒是事實,薛翠萍打小就和老二薛青松好,當(dāng)年沒出嫁的時候和裘氏也說得來,薛狗子剛生下來的時候沒少抱他。

    薛狗子從小性子靦腆內(nèi)斂,自打二房兩口子走后,更是沉默陰郁,經(jīng)常十天半月都不見他說一句話,薛家這些人里也就跟薛翠萍這個姑姑親近些。

    “可……”薛翠萍滿臉為難,心里暗暗道今兒這趟不該回來,萬萬沒想到回娘家自己的事還沒辦成,倒是攤上了這種事。

    “你可別忘了,你家興子來咱私塾里上學(xué),你大哥可分文銀子未管你要過。如今你大哥需要你幫忙,你咋就想不管呢,俊才好你大哥就好,大房有出息了,難道還能讓你吃虧?”

    “那娘你咋不自己跟狗子說去!”

    趙氏歷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能這般溫言溫語說話,是看薛翠萍是自己閨女。見女兒這般推三阻四,又說話戳她心窩子,頓時就炸開了:“你娘要是能去跟他說,還用得著你?你娘能去說這話,能去說?若是讓外人知道,這成什么了?”

    薛翠萍本來就因婆家的事正煩躁著,見娘罵自己,當(dāng)即也惱了:“合則這么一大家子都不去,就我是外人讓我去做這個惡人?就算被外人知道了,也是我這做姑姑的不是東西,二哥一家子大人都死了,去逼個孩子?!”

    見女兒嗓門大起來,趙氏生怕被人聽見了,狠狠地拉了她一把,斥道:“你是生怕讓人聽不見是不是?”

    薛翠萍自然也不想和親娘鬧翻,不甘不愿地嘟囔:“讓我說,這事不該娘你跟爹管,大哥家的事就讓大哥或是大嫂自己去。壞事都讓別人做了,他們一家子倒是落個清白,有這么干事的!”

    “扯你大哥作甚,你大哥是讀書人,要臉要體面。再說了,他有愧老二,也干不出這種事來?!?/br>
    薛翠萍嘴唇翕張了下,按下滿肚子的話。

    若真是有愧二哥,還會鬧得這出?其實這些年來,薛翠萍也是看透了這個大哥的為人,若說大嫂是個笑面虎,大哥也不是什么善茬,不好的事都讓別人干了,明明他們一家子受了益,反而還扮無辜。

    可知道又怎樣,她畢竟是個出嫁女,她動搖不了爹娘根深蒂固對大哥的看重。只要這種看重一日不打破,家里永遠是以大房為先。尤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的不得已,所以即使明知道這兩年家里發(fā)生的一些事,也只能昧著良心當(dāng)做看不見。

    她將掉落在臉頰邊的頭發(fā)往上抿了抿,道:“娘,先不說這事,我這趟回來是想借些麥種,你也知道我婆婆那病,去年因為急著籌藥錢,也沒留種子……”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氏打斷了。

    趙氏狠狠地拍了她兩下:“又來借麥種,你當(dāng)你娘家有金山銀山是不是?劉家那么些兒子就讓你個做媳婦的回來挖娘家的???”

    “娘……”

    “劉家那些砍腦殼的東西,一屋子喪門星,一群沒本事的孬貨,連婆娘都養(yǎng)不活……”趙氏罵道,見薛翠萍哭了起來,恨鐵不成鋼地又打了她兩下:“去把狗子那事給辦了,娘就給你麥種。”

    “娘……”

    “快去,別墨跡?!?/br>
    *

    當(dāng)聽見大姑回來了,薛狗子心里便有一種宿命感。

    之后,當(dāng)薛翠萍笑著掀開門簾子走進來,他竟奇異的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沒有。

    薛翠萍說話的時候,薛狗子其實并沒有在聽,他只是在想著夢里和夢外的種種奇異之處。

    當(dāng)年薛庭儴也經(jīng)歷了這么一出,打從爹娘接連去世,他心中對薛家人就帶著怨意。而這些怨意在大房的偽善,及家里人的默認下,一點點積累。直至這一次,他本是心中還存著最后一點希望,卻在連最親近的大姑也站在對面那一方,他徹底絕望崩潰了,一改早先沉默,選擇了爆發(fā)。

    其實大房,甚至薛家人等的不就是他的爆發(fā)。只要這事他自己提個頭,便有無數(shù)個大帽子往他頭上扣來。他根本沒有能力反抗,這些人又全是他的長輩,所以他的憤怒與不甘全部被掐死在襁褓里。

    這一次,夢里的事再度發(fā)生了,他該怎么做?

    薛翠萍的嘴還在不停的張合著,看得出在這個蒼白羸弱的侄兒面前,她是有些心虛的??蛇@些心虛都掩藏在她不斷張合的嘴后,薛狗子眼神淡漠,但旁邊有個人忍不住了。

    招兒的臉色很難看,但還是強撐著笑:“大姑,你看狗兒病了多日,這才剛見好些。他精神不好,若是有什么話,還是以后再說吧?!?/br>
    其實招兒知道這一日早晚都會來臨,不然最近她也不會拼了命想掙錢??僧?dāng)這些屬于親人之間的惡意一點點逼近,逼的還是自己的小男人,招兒就沒辦法置之不理。

    她知道就是親人才最傷人,她受過這種疼。娘走的時候,她答應(yīng)過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小男人,她發(fā)過誓的。

    這一刻,招兒眼中帶著厲芒,那是一種母獸接近發(fā)狂的前兆。

    薛翠萍被招兒眼里的東西嚇到了,她下意識搖了下頭,并不自在的笑了笑,怎么都不信一個丫頭片子眼神會這么嚇人。

    “招兒,大姑這是開導(dǎo)狗兒呢,大姑也是為了狗兒好,為了這個家好……”

    “大姑。”突然,薛狗子說話了。

    打斷了薛翠萍的話,也打斷了招兒處在臨界點的爆發(fā)。

    薛翠萍忙扭頭去看他:“狗兒,大姑跟你說……”

    “大姑,你說的這些話我半天都沒聽懂,什么應(yīng)該以家里的意思為先,什么孔融讓梨,大哥需要我讓什么?大姑,你不知道大哥什么都有,爺奶大伯大伯母也疼他,筆墨紙硯都是撿了好的買。他每次練字用紙,我練字只能拿了樹枝在沙土上寫,偶爾用的紙還是招兒買的最劣質(zhì)的宣紙,墨滴上去就印開了。

    “大哥有很多書,我只有一本《幼學(xué)瓊林》,還是當(dāng)初爹在外頭做了幾個月木工才買下的。我知道自己書讀的沒大哥好,字也寫得不如大哥,所以也不敢要求和他一樣。我什么都沒有,真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可以讓著大哥的?!?/br>
    薛狗子的眼神瑩潤,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不解和疑惑,神情中羨慕隱含著自卑,自卑中還夾雜了些黯然。

    尤其他大病初愈,臉色蒼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說出這種話來真是讓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這些話讓薛翠萍啞口無言,即是心疼又是自慚形穢,覺得自己死了都沒臉見二哥二嫂。可家里的情況迫在眉睫,春耕的時候沒種子,麥苗培育不及時,錯過這一季,今年全家老小都要鬧饑荒。

    她頓時狠下心腸,舔了舔嘴唇道:“大姑說的是去鎮(zhèn)上學(xué)館那事,你看你俊才大哥讀書比你好,他正趕上關(guān)鍵時候,你做弟弟的應(yīng)該讓讓,反正你比他小一歲,明年再去也不遲?!?/br>
    招兒猛地轉(zhuǎn)身,抄起門后的棍子。

    就在這時,薛狗子又說話了:“為何要讓?不是本來就該我去嗎?是大伯讓你來的?難道他忘了我爹臨死前他答應(yīng)我爹的話?原來大伯說把我當(dāng)親兒子看待,都是假的啊……”